紫川參星以這段話結束了演講:「不到兩年時間裡,他消滅魔族數以十萬計,收復遠東城鄉無數,敵寇聞秀字營之名而喪膽!如今,遠東全境已經再無魔族蹤影!以一人之力讓敵後狼煙四起,光復大片山河,為祖國建立如此功勛,這是前所未有之事!更難得的是,在收復了遠東,取得了如此權勢之後,他牢記自己是家族的戰士,毅然率領遠東全軍重歸家族懷抱,此份赤膽忠誠,任何褒獎都不為過!」
頓時,整個元老會大堂沸騰了。元老們聽得如痴如醉,無數人湧上來想把英雄看個清楚,人們紛紛讚歎道:「他就是紫川家三傑之一,收復遠東的英雄,家族的復仇者!」
紫川秀謙遜地微笑著,紫川參星使勁地拍他馬屁,幾乎把他捧到天上去了,儘管他回歸的本意並不是像紫川參星所說的那樣「赤膽忠誠」,但是還是感覺到飄飄然,從被整個世界所鄙視、唾棄的谷底一下躍到了榮譽的顛峰,萬眾矚目的英雄,那種巨大的歡悅簡直使得他的靈魂翱翔於九天之上。
幸好他還有點清醒,知道此時該說什麼話,他說:「一切的光榮和榮耀歸於我們英明的參星殿下!」
全場愕然。
「沒錯,我們說,就是這樣的!」紫川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他煞有介事地宣稱,早在三年前的七七九年,我們睿智的總長紫川參星殿下就高瞻遠矚地預料到了,對人類世界最大的威脅是來自東方魔族的領土和侵略野心。
為此,他深謀遠慮地定下了周密的計劃,安排下了苦肉計,面授機宜,派遣紫川秀偽裝叛變卧底魔族中,伺機給予魔族致命一擊,並且收服了遠東本土軍隊作為自己的同盟軍——
總之,事情的發展果如總長殿下的預料,一切盡在他老人家的掌握之中,自己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因為總長殿下對魔族軍國主義的危害性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並布置了周密的安排,算無遺策!
「為了保證我的安全,這件事情當時是家族的最高機密,只有總長和我兩個人知道,其他的幾位統領都被蒙在鼓裡。」紫川秀說:「當魔族陷害我的時候,總長將計就計地發布了通緝令,配合我更好地完成了任務!」
紫川參星臉微微一紅,含糊地說:「嗯,不錯不錯,但是阿秀啊,這可是機密啊!你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可不好呢!」
紫川秀恭敬地說:「殿下英明!但是現在計劃已經成功了,應該讓大家知道您的功勞啊!」
「唉!我這個人做事不喜歡大家說的,不在乎那些虛名浮利。」
「總長您真是淡泊名利,有功不為人知,不愧是我們家族道德的典範!」
如潮一般的掌聲再次響起,元老們向紫川參星歡呼:「我們英明的殿下!偉大的殿下!」
眾人的歡呼中,紫川參星興奮得紅光滿面,每根皺紋都舒展開來,連連揮手向眾人致意,像是一下子年輕了十歲。
掌聲中,坐在大廳一角的兩個年輕將領跟著大家一起鼓掌,帝林諷刺地說:「真是不可思議呢!殿下早在七七九年就預知了魔族的入侵,預知了家族軍隊在遠東的覆沒,預知了方勁統領的喪生,預知了遠東的淪陷——說不定還預知了帕伊保衛戰和我去跟大魔神皇談判的經過呢,不然他如何能派遣阿秀去卧底魔族並且伺機收復遠東?看來以後我們得給他改名叫紫川半仙了!」
「噓!別亂說!」斯特林慌忙捂住了帝林的嘴,他張望左右看沒有人注意,很嚴肅地說:「大哥,你沒聽阿秀說嗎?這是最高機密,只有他和總長知道喔!」
「哈哈哈哈!」兩人一起大笑,笑得都彎了腰。
這天的元老會議開得特別漫長,會議結束時候,很多元老圍著紫川秀攀談交流,都說要請阿秀大人吃飯洗塵,大家多多交流。
誰都看出了,立下如此大功,紫川秀必將成為帝都的新貴,與這樣一個權勢人物拉交情是有好處的。
帶著溫和的笑容,紫川秀推辭了,說是已經和中央統領和總監察長大人事先約好吃晚飯了。
對於監察長帝林的赫赫名聲,元老貴族們還是有所顧忌的,於是大家都說既然事先約好了,那就改天吧,改天阿秀大人一定得賞個臉。
紫川秀在帝都沒有固定的住處,以前他是住紫川寧家中,現在顯然已經不合適了。
斯特林和帝林兩人都邀請他到自己家中住,但他笑著推辭了:「我可不想當你們夫妻親熱的電燈泡!」
眼看他的態度堅決,斯特林只得在中央軍的兵站招待所給他找了個房間。
晚上,紫川家的三傑聚在一起吃晚飯。
現在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用不著耍流氓吃霸王餐了,但聊起了遠東軍校時候的種種趣味逸事,三人唏噓不已。
不過短短六七年間,三人都取得了輝煌的成就,站到了事業和人生的頂峰,前塵往事,如何能讓人不感慨。
夜幕降臨,街上的路燈一盞接一盞地被點燃了。
帝林先告辭回家了,斯特林緩一步出門,看身邊沒人,他對紫川秀說:「阿秀,你好好休息,到時候,我給你個意外的驚喜!」紫川秀連忙追問,斯特林卻不肯說,笑著快步下了樓梯。
看斯特林笑得那麼曖昧,紫川秀也猜到了幾分,事情可能跟紫川寧有關。
回到房間,他在書桌前發愣了好一陣子。
想到紫川寧,一種難以言語的複雜感情浮上心頭,那個晚上短暫得猶如流星般的對視令他刻骨銘心,他們還沒來得及說話,帝林就出來將他帶了進去。
當他結束了和總長漫長而疲憊的談判出來以後,東方已蒙蒙發白,樹下沒有了伊人的身影。
不知是不巧還是紫川寧故意躲避,回來兩天了,他再也沒有見過紫川寧。
他曾以為可以忘記她,可以平靜地對待她,就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樣,但事實上,直到半年前目睹她與別人在一起的那一刻,萬念俱灰的絕望中,他才真正地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深深地愛著她,甚至愛得比自己所能察覺的還要深。
想到她可能要和另外一個男子披上婚紗步入教堂,他的心臟真切地疼痛,那種痛苦就像心臟被什麼東西吞噬一般。
他現在才明白,真正的愛是一種炙熱狂烈的感情,是那種用整個生命來燃燒的烈火,不是得到就是毀滅。
真正愛過的人可能為夫妻,可能為情人,可能為死仇,但卻絕不可能成為朋友。他狂熱地愛,也狂熱地恨,但要像對待一般朋友那樣淡然對待她,他辦不到。
紫川寧是自己生命中的一個烙印,這個烙印刻入了靈魂,即使戰爭和歲月的流沙也無法將其磨滅。
門口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紫川秀驚訝,想到斯特林臨走時候那神秘兮兮的「驚喜暗示」,他一陣狂喜:莫非是紫川寧來了?他飛也似的撲到了門邊。
結果很讓他失望,門口的燈光下站著幾個服飾華貴的男子,有老有少。
對著紫川秀毫不掩飾的失望表情,站到前面的年輕人客氣地笑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請問秀川統領大人是住這裡嗎?」
紫川秀滿肚子的不滿:「紫川秀是在這裡,但他不是統領。各位找他有事?」
幾個人微微皺眉,一個白鬍子的老頭站上來,用一副蠻有份量和身份的口氣說:「請不要誤會,我們並非形跡可疑的人,我們是元老會的成員,這是我們的證件。請問您是秀川大人嗎?」幾個人都掏出了金質底的元老會徽章。
紫川秀略微掃了一下,說:「我是紫川秀。」元老會成員的身份不是可以輕易得罪的,他客氣了很多:「那,各位元老大人找我有事?」
那個年輕的元老笑笑:「我們還是進去說吧!」也不待紫川秀出聲,他已經大搖大擺地從紫川秀身邊過去了。
紫川秀無奈只得側開身子讓客人們進來,招呼招待所的服務員過來倒茶。
「我是元老會的馬欽,那幾位是我的同事。」那年輕人介紹了自己,後面幾個人也介紹了自己的身份,都是元老會元老,他們人太多,紫川秀也無法一一記得他們的名字了。
「久仰久仰!」紫川秀含糊地拱拱手:「那,諸位元老大人光臨敝舍有何指教呢?」今天忙了一天,他困得要命,只想早點睡覺。
那位年輕人笑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們近來聽聞了秀川大人的事迹,非常感動。遠東淪陷魔族令家族蒙恥,大人憑一人之力將遠東收復,以一人之力創如此功績那真是自古未有之事啊!知道了大人的事迹後,我們仰慕得很,趕緊過來結識大人您了!希望您不要嫌棄我們冒昧就是了!」
其他人也過來幫腔,漫天不著邊際地胡吹,使勁地拍紫川秀馬屁,什麼「絕代名將、英明有如紫川雲再世」,又是「功勛蓋世、英明無雙、自古未曾有人立如此之大功」云云,紫川秀儘管謙虛也架不住他們高帽子一頂頂地戴上來,飄飄然得如同喝了幾斤上好的美酒。
眼看來人那麼客氣,他也不好太過冷淡,強笑道:「哪裡哪裡,諸位過獎了!」
他問:「到底什麼事呢,諸位大人直說就是了!」對方不是十五六歲的純情女孩子,自己更不是偶像歌星,若說是對方真是因為「仰慕得很」深夜跑來敲自己的門要結識——紫川秀雖然覺得自己長得不醜,人也很有魅力,但他也不至於自大到相信這種蠢話。
那個白鬍子的老貴族咳嗽一聲:「秀川大人,說起來還真有這麼件小事的,我們都是出身遠東的貴族呢,說起來,我們可都是同鄉呢!將來您出任遠東統領了,可得對我們多多關照關照啊!」
「哦?」紫川秀心中警惕,不置可否地說:「是嗎?各位都是遠東人嗎?難怪口音聽起來很熟悉呢!」
「唉,說起來慚愧。」那個老貴族說:「我家本是遠東的豪族,在遠東事變之前,我在藍河沿岸的明斯克行省還有著大片的莊園呢!可惜了,都給那些賤民搶了個精光。現在,我們是有家難歸了!」
他看了紫川秀一眼,忽然想到眼前的人正是「賤民」的最大頭目,尷尬地笑笑。
紫川秀笑笑,暗暗記住他的名字,是來自原明斯克行省的一個老貴族,叫史威,不是勛爵就是子爵。
緊接著,彷彿是商量好的,其他幾個貴族也出聲:「我本來在得亞有五萬畝樹林和田莊,都在戰爭中給搶光了!」
「我家族本在杜莎有三萬畝糧田,就在楓葉丹林郡的附近呢!」
「我家在加沙有大片的牧場,方圓數百里呢!本來更有好馬數以千計的,現在什麼都不剩了。」
「秀川大人,」那個神情倨傲的年輕貴族出聲說:「我家世代是遠東雲省煤礦的總掌管人,雲省所有的金剛石和鑽石開採產業都是屬於我們家的產業。」
紫川秀隱隱猜出他們的來意了,他笑著問:「那各位的意思是?」
貴族們對視一眼,還是由那個年輕的貴族來開口:「秀川大人,既然遠東已經回歸家族領土了,那些土地、莊園、礦產都是祖上留給我們的產業,無論從法理還是情理上說,那些在遠東事變中被暴民們所奪取的我們的家產,自然該物歸原主呢!」
「無論從法理還是情理上說?」紫川秀嘲諷地笑笑,遠東軍民經過浴血奮戰從魔族軍手上搶奪下來的土地和資源,為了奪取這些財產,不知有多少遠東戰士殞身喪命,灑血疆場,眼前的這些貴族眼看風吹草動馬上就逃之夭夭,現在居然有臉來討這筆爛帳!
只是現在為了抵禦魔族,需要家族軍隊的助力,還不能得罪元老會。
紫川秀盡量讓自己的口氣平靜:「不知各位依的是哪條法?又是什麼情?」
「秀川大人,英明如你,該不會不知道《民法大典》吧?我們知道,目前遠東軍隊佔據著這些田莊和礦產,可是依照民法,這些財產的所有權是屬於我們的。」
「但是那些田莊和礦產都是軍隊從魔族手上奪取的,並非取自各位手上。」
「大人,財產的權利分所有權、占有權、收益權等幾種。我們擁有財產的所有權,這是所有權力中最基本的權利,是其他權利的基礎。無論財產經過多少次轉手,我們都可以憑所有權追索——這是《民法大典》中明文規定的,依照法律,您該把財產返還我們。」
紫川秀皺起了眉頭,對於法律他並不是很精通,也無法判斷對方說的是對是錯,但是看對方那麼自信十足的樣子,他心裡隱隱發毛,問:「那,這是諸位個人的意見,還是元老會的意思?」
元老們猶豫了一下,相互打了幾個眼色,最後還是那個年輕人說:「目前這事還是在我們私人討論範圍內的,但元老會的議長馬格大人和幾位首席元老都知道此事。如此大事,如果不先和掌管遠東的秀川大人您商量下就捅到元老會去公開表決,那我們就太失禮了。」
紫川秀輕輕點頭:「明白了。」對方這樣說,意思就是說他們有把握在元老會內通過這個提案。
「當然了,考慮到這些財產是從魔族手上奪回的,在此過程中,秀川大人您的貢獻巨大。還有遠東如今的複雜形勢,我們也清楚,如果沒有秀川大人您的協助,我們接手產業會有許多阻力的。所以,我們已經打算好了,那些歸還我們的產業中,秀川大人你佔有百分之二十的收益權利——這樣如何呢?我們已經起草了一份請願書,所說的事項在上面都有明確說明的。」
紫川秀接過了文書,只看了一眼他就皺起了眉頭。
請願書詳細條款他還沒來得及細看,但看文件後面那密密麻麻的黑筆簽字,他感覺是看到了一群鋪天蓋地的蝗蟲正密卷著飛行而來。
問題的棘手程度超過了他的想像,簽名的二十七個貴族中,元老會成員有十九個,兩個是首席元老。
紫川秀冷笑,百分之二十就想來收買我?他們還不知道我自己就是收買和行賄的好手呢!但面子上他卻表現得極親熱,眉開眼笑地說:「啊,啊!百分之二十嗎?這個諸位怎麼不早說呢,呵呵!要早說的話,呵呵,啊,呵呵啦!」
眼見紫川秀突然親熱起來,貴族們相視而笑,都鬆了口氣,果然真是有回扣好辦事啊!
那個年輕貴族笑著說:「我們也是久聞秀川統領您的大名了!您當初開創秀字營的事迹,我們都敬仰得很呢!我們就知道,秀川統領您絕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死板人,是個有原則又有靈活、夠義氣的好朋友!」
貴族們七嘴八舌地說:「不錯不錯!秀川統領夠義氣!有財大家發才是!」
紫川秀連連擺手:「話可不要這麼說,我還不是統領呢。」
「呵呵,大人您太謙了!依您的功勛和威名,遠東統領一職舍您其誰啊。」
「從資歷來說,林冰閣下常年鎮守瓦倫,而且又是我的前輩,是遠東軍的元老,她可比我更有資格啊!」
「林冰嗎?」那個年輕貴族嘴邊掛著一絲冷笑:「秀川大人您太看得起她了!林冰為人古板,刻薄寡恩,莽撞無智,她得罪的人比秀川大人您殺的魔族都還多!元老會和統領處都不看好她。若不是看她是哥應星的學生,那個死鬼哥應星還有點餘威大家不好動她,她連副統領都做不長久的。她來當遠東統領?做夢去吧!秀川大人,您就不用謙虛了,遠東統領一職除您無人能當的!」
來人侮辱了哥應星和自己敬仰的前輩林冰,紫川秀心下微怒。
這個年輕元老應該是這一行人的頭領,很多關鍵的話都是由他來說的,他一開口,其他的貴族立即都不出聲地凝神傾聽,很重視他的樣子。
他笑著問:「這位兄弟很有見地呢。抱歉了,剛才介紹時沒聽清楚,恕在下眼拙,不知道兄台如何稱呼?」
那位年輕人傲然一笑,彷彿紫川秀不記得他的身份和名字是件很沒有見識的事。
旁邊早有人七嘴八舌地插口了:「秀川大人,剛才都介紹了呢,這位是元老會的首席元老之一,馬欽伯爵大人!」
元老會有元老數千,但是首席元老不超過十人,每個都是極有財富和權勢的人物,明裡是家族的元老,暗裡卻是操縱黑白兩道、百行百業的魁首。
紫川秀知道,有些即使連統領處和總長都感到為難的事情,他們卻能舉重若輕地辦了下來,權勢之大可以說呼風喚雨也不為過。
他仔細觀察來人,約摸三十來歲年紀,長眉斜飛入鬢,雙目神光閃動,相貌英俊,傲氣十足,只是眉宇間有種說不出的邪氣,但讓他感覺奇怪的是,來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端詳著對方,紫川秀微笑著伸手:「失敬失敬!原來竟是首席元老大人駕到,有失遠迎呢!沒想到有這麼年輕的首席元老!」
馬欽很矜持地伸手出來給紫川秀輕輕一握,彷彿恩賜似的。他笑笑:「秀川大人,元老要的是資格夠,不是年紀大。」
紫川秀端詳著對方,他突然覺得很面熟,脫口問出:「不知您與馬維元老大人如何稱呼?」
馬欽微微驚訝:「那是家兄,也是元老會的首席。秀川大人您與他認識?」
「啊?不是說規定家族元老每個行省的名額是限定的嗎?」
「家兄是洛克辛威行省選舉出來的元老,我是基新行省的元老——哦,我們家在幾個行省都有點產業,包括遠東地區,我們馬家在本來的遠東地區也有四個席位的元老職位。」
紫川秀眼皮輕輕一跳,雖然自己不是元老會成員,但是對於元老會的所謂「選舉」他還是略知一二的,每個元老的產生都要經過一場金錢和權勢的血肉廝殺。
如果他說的是實話的話,一家人中居然出了兩個元老會首席,還有若干的普通元老,那這個馬家勢力之大真是自己難以想像的,難怪當初馬維竟敢有恃無恐地勾引紫川寧,改天真的要請帝林摸摸他們的底子。
看到紫川秀出神的樣子,馬欽卻誤會了他的想法。
「秀川大人,」馬欽溫和地說:「一般人不了解,往往對我們馬家有許多偏見,大人您可不要被那些風言風語所迷惑呢!我這個人呢,就喜歡結交朋友,喜歡先對別人伸出友誼的手,我很想與秀川大人您交個朋友,就是不知道是否高攀得上嗎?」
馬欽的話說得很客氣,說是「高攀」,但他的神態和口氣卻明擺著是「恩賜」了,紫川秀如何聽不出來,他笑說:「您是伯爵大人兼元老,我只是一階平民,該是我高攀才對呢!」
馬欽大笑:「哈哈!秀川大人——啊,我叫你阿秀你不介意吧?以後你就叫我阿欽好了!什麼伯爵元老的,我只當是放屁!交往久了你就知道了,我這個人很好相處的!我說阿秀,你若是有心的話,我幫你搞個爵位如何?不瞞你說,在元老會,我說話還是有點份量的。這次你回家族內地,有什麼事情需要擺平的只要通知我一聲好了!」
紫川秀「哈哈」一笑:「馬欽大人是個爽快人,我也有心結交,只是一直不得方便。今天,真是緣份到了!」
話說到這份上,大家就開始稱兄道弟了,氣氛親熱得如同親哥們一樣。
有人提議:「今天是我們和秀川統領大人第一次見面,這麼有意義的事,不喝酒如何行?」
於是大家叫來酒菜,開始喝酒。
第一杯酒自然是敬紫川秀大人的,為他在遠東的赫赫戰功;第二杯酒是為了慶祝遠東的回歸,自然秀川大人又得滿干;第三杯酒是為了紀念今天大家的認識,馬欽元老和阿秀統領交換了歲數,發現原來馬欽元老比阿秀統領要大,於是馬欽就滿口地稱紫川秀為「阿秀小弟」,「大哥」要跟「小弟」連喝三杯;第四杯酒是為了預祝貴族們的產業能順利收回,大家都說秀川統領都點頭了,哪還有不成功的,於是在座的每個人都敬了紫川秀一杯;第五杯酒是預祝紫川秀榮升統領之職,又是每人敬紫川秀一杯……
那晚到底喝了多少紫川秀也沒個數,他只知道後來大家為隔壁老張的貓生了四個小貓崽都幹了四杯。
大家一直喝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滿嘴胡謅,不分你我。
若是那些醉話全部當真的話,紫川秀就不知把遠東給出賣了多少次了,馬欽元老的億萬身家也早贈給了紫川秀。
第二天起來時候,紫川秀頭疼欲裂,他感覺身邊有點異樣,伸手摸過去,滿手異樣的滑膩。
「大人,您可醒了?」「嗯嗯……你們是誰!」紫川秀眼皮澀得厲害,睜都睜不開。他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發現兩邊躺著兩個漂亮的女孩子,赤身裸體地和他躺在一起。
足足花了一分鐘,他那被酒精燒得麻木的大腦才算明白過來,他整個人猛跳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你們是誰?怎麼會在我這裡的?」
一個長頭髮披肩的女孩子抬起了頭:「大人,人家昨晚跟你說過名字了,您不記得了嗎?」
另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卻大膽得多了:「大人,我是小瑛呢!您昨晚還說我名字起得好呢!」
「嗯?」紫川秀陷入了沉思:「真的嗎?我說了嗎?啊啊啊,不對不對!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們為什麼會在我房間里的!」
「大人,您忘了嗎?昨晚是馬欽大人把我們送來服侍您的,昨晚您也同意了的啊!」
「大人,您昨晚真的好壞呢!」
「嗯?」紫川秀大滴大滴的冷汗冒出來了,聲音都在發顫:「好……壞……嗎?我到底幹了些什麼?」
小瑛臉上浮上一層紅暈:「大人,您真壞呢!您這樣叫人家怎麼好意思說?」
「問題不是說這個!」紫川秀滿肚子怒氣:「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問題是!問題是我也不知道到底問題是怎麼回事了!媽的,怎麼這樣亂七八糟的!」
兩個女孩都輕聲發笑:「大人,您可真逗呢!」
那個長發女孩子小聲說:「大人,您不必擔心呢!我們是馬欽大人專門派來服侍您的,您怎麼樣都可以的。」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紫川秀揮舞著手,只覺得腦子裡亂鬨哄的,又痛又漲,彷彿無數條麻線糾纏成一團根本無法思考。
「你們兩個先回去——馬上回去。」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小瑛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我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惹你生氣了?」
「不要問那麼多。總之,你們先出去!」他提高了聲調,轉過頭去,聽到身後傳來了唏唏嗦嗦的穿衣服聲音,他望著明亮的窗口發獃,茫然不知所措。
兩分鐘後,身後傳來聲音:「那,大人,我們穿好衣服了。」
紫川秀轉過身來,兩個漂亮的女孩子纖立眼前,那個長發的女孩子身材高挑,有著一雙修長的腿,看起來很舒服;而那個小瑛有著一張清純的臉,額前留著稀疏的劉海,瓜子臉,眼睛又大又亮,皮膚白皙,衣裳整潔樸素,那種美麗正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夢中情人。
紫川秀頓時眼前一亮,眼皮澀澀的。這兩個女孩子確實很漂亮,難得的是她們沒有一般放蕩女人的那種風塵味道,而給人種大家閨秀的羞澀感覺。
他小聲地嘀咕道:「看來馬欽這個好兄弟還真是沒有虧待我呢……」
小瑛:「大人,您說什麼?」
紫川秀知道此時絕不能有一點猶豫和軟弱,他從床邊的衣裳口袋裡拿出了錢包,把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連那些硬幣都不放過,通通都倒在床上:「這些,你們都拿去吧——你們也看到了,我也就這麼多了。」他的聲音又冷又硬,目光堅冷如鐵。
兩個女孩子一愣。那個長發的女孩子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鞠身拿了兩張大額的鈔票,輕聲說:「謝謝。」轉身出門。
紫川秀目視著站在原地的小瑛:「你……」他望著床上的錢,雖然沒說話,意思卻是很明顯。
小瑛抬臉直視紫川秀,那美麗、白皙得近乎蒼白的臉讓紫川秀聯想起了被蹂躪的百合花。她輕輕說:「大人,你是個好人呢!」
「啊、呃!」怎麼都想不到她會說這句話,紫川秀一下子愣在當場。
「我爸爸是遠東軍的軍官,媽媽是遠東伊里亞行省的小文員,在遠東事件中雙雙遇害。逃出遠東的那天起,我就決心,誰能為我父母報仇的,我定要報答他。後來,馬氏家族收養了失去父母的我,目的就是專門為他們交際應酬——但這麼多年來,我誰也沒陪過。但昨天晚上,知道是為你,為收復了遠東驅逐了魔族的英雄光明王,我主動提出過來。大人,我不是被強迫的,我是心甘情願來的。謝謝你,為我爸爸媽媽報仇雪恨,謝謝你。」她的眼中湧出了眼淚。
「呃,這沒什麼,呃,這是我應該做的……」紫川秀大為窘迫,語無倫次。
不知如何,比起在元老會面對上千家族元老的祝賀,此刻面對這個失去父母、家園,最終淪落風塵的女孩子,面對那晶瑩的淚水,他感到更緊張。
自己一點都感覺不到任何值得驕傲之處,他從沒覺得「遠東的英雄光明王」這個頭銜是如此的虛假,對在戰爭中深受傷害的千萬民眾來說,自己無能為力。
他努力放緩了聲音,表情也溫和起來:「那麼,小瑛,你現在可有什麼困難嗎?經濟上?生活上?如果有的話,請儘管說出來,我說不定能幫上忙的。」
「大人,我現在生活得很好,經濟雖不富有,卻也富足。有個小商人願意娶我,馬家也同意放人,過兩天我就要到西部去了。在臨走前能見到大人您,我已經感覺到很滿足了,唯一遺憾的是——」一抹輕紅浮上了小瑛那皎潔的臉龐,讓她看起來格外的嬌艷動人,她的表情說不出的狡黠:「大人您昨晚喝得實在太多了,一上床就睡死了,什麼也沒幹呢!實在太遺憾了!」
「砰!」的一聲響,紫川秀一頭撞在了牆板上。
「大人您請多保重,您是我們遠東的希望和未來。」伴著一陣輕響,小瑛輕輕地出了門,輕得就如同一陣風、一朵雲,就彷彿她從來不曾在房間中存在過,只剩下一縷幽幽的芳香在房間中悠悠回蕩。
望著她出門的方向,打開窗帘,一時不適應那猛烈的陽光,紫川秀戴上了淡淡的墨鏡,眯起了眼睛,酒後蒼白的臉現出一抹紅暈。
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驕陽在正空放射著耀眼的光芒,炫目的光圈中,幾隻鴿子在中央廣場的上空飛翔。
呼吸著新鮮的陽光,他的思緒煩亂,久久出神,目光閃爍,心頭不知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