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秀低頭思索,帝林計劃的好處是非常明顯的:直搗流風家空虛的中央腹地,威懾遠京,斷絕敵人一線部隊後撤的道路,對敵人的心理是個巨大的打擊,前後夾擊,讓流風家前線部隊迅速崩潰。
但是困難也很多,最關鍵的是快,兵貴神速,快得如風如雲一般快速穿越林家領地,讓林家的保衛廳來不及干涉。如果流風家有了防備,哪怕增加一兩個聯隊的防衛,只要把突擊軍團攔截在林家境內,耽擱一兩天工夫,那時候會遭遇什麼後果,誰也說不清楚,最嚴重甚至可能導致左加明王出來干涉。
「通過大膽、出其不意的突擊,將大批騎兵部隊突入敵人縱深縱遠,消滅駐守在流風家東部邊境的陸軍主力,阻止敵人有戰鬥力的部隊向遠京以西的寬闊內地撤退。以遠京近郊的古桑運河為界,建立一道面對流風家殘餘領土的防線,憑藉我們軍事上的優勢,輔之以外交、政治上的一切手段,迫使遠京陷入癱瘓、分裂,使得流風家族作為一個完整的政治實體不復存在!」
斯特林以這句話結束了報告,疲憊地喝了口水。徹底摧毀流風家的東部防線和軍隊,消滅流風家的支柱流風霜,佔領流風家東部的十一個行省,然後紫川家的大軍兵臨遠京城下,逼迫流風家簽訂城下之盟,將殘餘的流風家領地切割為三塊,分而治之,日後逐漸蠶食,最終一統大陸——當這一美好的前景深入人心的時候,大家都默不作聲地思量著。
偌大無比的領地和富饒的城市彷彿唾手可得,整個計劃像一個魯莽與冒險的混合體,偏偏它又有著如此的魅力,看上去是那麼的真實。
「動員上百萬的軍隊參戰,我們有這樣的後勤能力支持嗎?」哥珊統領問,她的口氣既不像反對,也不像贊成,只是很就事論事地提出問題。
帝林讚許地望了她一眼,能這樣一針見血地看出問題最關鍵本質的人,哥珊統領不愧是家族的第一能吏。斯特林應聲回答:「軍隊為此做了準備,我們在靠近邊境的幾個城市已經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和草料,另外武器裝備的準備早從今年六月份就開始了。」
「糧食的囤積是一回事,要把糧食運到前線又是另一回事了!斯特林長官,上百萬人作戰需要多少糧食?要把這些糧食通過敵戰區運輸到前線去,我們需要多少的護衛部隊和車輛?路上消耗的糧食又是多少?這個我在你的計劃里可沒看見啊!」
斯特林一時語塞,帝林適時地為他解圍:「哥珊統領,後勤運輸正是閣下的職責所在,你怎麼能把擔子都推到斯特林統領頭上呢?」
哥珊淡淡地說:「是我的職責,卻超出了我的能力。」
「那不要緊呢!」帝林笑容可掬:「距離戰役的發起還有時間,我們還有時間做準備,這就是今天我們開會的原因!」
哥珊哼了一聲,低下頭翻閱文件,把文件翻得嘩嘩響。
「這是一個完美的紙上談兵。」羅明海出聲說。
面對挑釁,帝林淡淡說:「不知總統領有何見教?」
「整個戰役都是建立在一個假設上,則流風家不會從腹地調遣來新的部隊增援流風霜,我很想知道,總監察長閣下的這種自信是哪裡來的?」羅明海冷冷地說,顯示他早就知道整個軍事會戰計劃的策劃人是帝林而不是斯特林。
帝林緩緩從口袋中抽出幾張紙:「大概三十天前,我在河丘秘密會晤了流風清和流風明,我向他們表示:『流風霜實在太過份了,我們再不能姑息她,要對她採取行動。」聽到這個消息,二位公子甚至比我還要高興。他們兩人向我保證,只要我們能保證他們自身領地的安全,他們絕不會出動一兵一卒支援流風霜。這裡,是他們和我簽訂的秘密協議。」
紫川秀深感震驚:「出賣自己的親生妹妹和國家支柱?流風霜還救過他們呢!他們為什麼這麼干?」
帝林回頭憐憫地看了紫川秀一眼:「阿秀你剛從遠東回來,還不知道流風家那邊的局勢。流風西山病得快死了,前天他已幾次陷入昏迷彌留狀態,都是依靠打強力刺激劑給活過來的,他堅持不了多久了。三個兒子為爭權奪利亂成一團,現在,流風霜已經公開表明了態度,支持大兒子流風森接位,有了她的支持,流風森立即就在這場爭奪戰中取得了上風。如果流風森順利繼位的話,那二位小少爺絕對死無葬身之地的,他們恨不得流風霜馬上就死!」
「那還有流風森呢?他掌管了遠京的總參謀部,應該會增援流風霜的。」
「阿秀,」帝林和藹地說:「假設您是流風森閣下,眼前有紫川家的大軍,背後又有那麼兩位可親的弟弟在友善地望著你,你敢率領大軍離開遠京前去救援流風霜嗎?弄不好軍隊還沒出城門,城頭的旗幟已經變了!那時候不但你漂亮的妹妹救不成,說不定連你自己都搭進去!我想,流風森閣下的兄妹深情還不足以促使他冒這麼大的風險。」
席間響起了一片嗡嗡的低沉議論聲,眾人的目光望向明輝統領,他長期在與流風家爭戰的第一線,對於西部事務,他最有發言權。
明輝點頭贊成說:「根據我對流風森的了解,這個人是個極其冷酷無情的利己主義者。帝林監察長大人說的有道理,他是不敢冒著丟失遠京的風險出動遠京衛戍軍區的。」
此時有人輕輕敲門,靠近門邊的紫川寧起身開了門。
李清出現在門口,她肅容一個敬禮:「總長殿下,各位大人,很抱歉打擾了會議,但是監察廳的情報部有緊急消息要立即稟報帝林總監察長,兩個情報軍官就在外面。」
帝林望向紫川參星,紫川參星微微點頭:「會議暫時休息五分鐘。」
帝林出聲向大家說聲:「抱歉,我出去見下他們。」他起身匆匆外出,但一分鐘沒到他就匆匆回來了,臉上神色平靜。
「出什麼事了呢?」紫川參星代表眾人出聲詢問。
「沒什麼大不了的。」帝林平和地說:「流風西山死了。」
一瞬間,會議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等反應過來,幾張嘴同時出聲:「怎麼可能!」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消息確切嗎?」
「消息來源非常可靠,」帝林沉著地回答,他沒有明確解釋消息的來源,直截了當地說:「確切死亡時間不明,因為流風家刻意隱瞞了他的死訊。我們在開會的時候,遠京已經進入了戒嚴狀態,軍隊開進了首都維持秩序。」
「誰的軍隊?」
「根據情報,應該是忠於流風森的遠京衛戍軍區,但是幾個地方軍區和加西海岸的邊境守衛軍團都沒有表明態度。」
「那麼,流風清和流風明兩位少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大哥登上寶座?」
「從流風森軍隊進京的時候起,這兩位嗅覺靈敏的少爺已經從遠京的住宅內失蹤了,到現在還是下落不明。」
「莫非,他們是被?」明輝統領用手掌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抹,嘴角浮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絕對不可能。」帝林輕聲地笑說:「否則的話,流風森的軍隊就沒有必要在遠京城內挨家挨戶地搜查『來歷不明的神秘飛賊』了。」
足足過了十秒鐘,大家才理解帝林的話。統領們發出了會心的笑聲,但因為總長在,誰都不敢笑得太放肆。
「是嗎,流風西山真的死了?」紫川參星輕輕地說,不知為何,他臉上露出了寂寥的神情,給紫川秀一種淡淡的悲哀感覺。
帝林肯定地點頭,紫川參星吁嘆道:「那,真是天滅流風啊!」他無聲地把自己的帽子摘下,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流風西山是紫川家的大敵,十年前,他險些一舉顛覆紫川家。這十年來,他以殘病之軀堅持與紫川家抗衡近十年,其意志的堅韌是少見的,無論是敵是友,這樣的人物絕對是一個時代的里程碑式人物。
紫川秀理解紫川參星的感受,自己與之一直抗衡和鬥爭的生平大敵忽然消逝了,搏鬥失去了對手,加上眼見與自己同時代的人日見稀少,即使戰勝了流風家,自己也同樣的來日無多,他自然有一種難以言述的失落感,那種蒼涼和寂寞的心境非到暮年是難以體會。
不光是他,其他的與會者也有同樣的感覺。
與會者都很有默契地沉默著,總長開頭,軍官們一個接一個地摘下了帽子,以這種方式向在西方地平線以外強敵的悄然離去表示默哀,也是對曾強盛一時的流風世家行將到來的覆沒表示哀悼。
「那麼,我們繼續回到原來議題,流風西山死了,但流風家還有個流風霜。她可是比流風西山更善戰,更狡猾的名將呢!流風家依然有優秀的將領和善戰的軍隊,我們依舊不可掉以輕心。」
帝林點頭,說:「但無論如何,流風西山的逝世是流風家不可彌補的巨大損失。可能流風霜在軍事領域確實比她父親更強,她更能打仗,但是她沒有她父親那樣熟練的政治手腕,也沒有他那種一呼百應的威望。流風西山死了,流風路也死了,流風家沒了家長,也沒有了夠資格和威望的元老級人物坐鎮調停,軍權、政權全部分散在幾個野心家手中,他們內部的裂縫只會越來越大。他們分裂的唯一顧忌就是流風霜,而我們就是要把流風家的這個中流砥柱給——」帝林用力地一揮手:「剷除掉!」
與會眾人中響起了喳喳的輕聲議論聲,都是對帝林的讚許聲。
紫川秀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剛才的解說、爭吵、辯論,他雖然都聽了,但並沒有很投入。想像中,西線那是很遙遠的事情,那裡發生的事情對遠東影響不大。
現在他才忽然意識到,一旦西線戰事開始,紫川家向西線投入上百萬的軍隊,一場傾國大戰就在眼前,家族必定全力以赴,那時家族還有什麼力量兼顧遠東?
一旦魔族開始大舉進攻,陷於西線戰爭的紫川家族,用什麼抵擋魔族大軍?結局必然只有一個,那就是重蹈遠東戰爭的覆轍,軍隊回守瓦倫,徹底放棄遠東二十三行省!
這完全是一場鬧劇嗎?那自己千里迢迢率領遠東軍民投奔家族,根本就毫無意義!
一想到這裡,想到那還在苦苦支撐的遠東軍民,想到在盼望他帶著大批增援回去的白川等部下,他的呼吸瞬間急速了起來:我們出賣了自己的尊嚴和國土,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而做出這個決定、勸說遠東軍民回歸家族的人,就是自己!
我怎麼對得起遠東?我如何對得起那些艱苦奮戰的遠東軍民?
巨大的打擊令紫川秀感覺到眩暈,所有的血都在往頭上沖,他彷彿正落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中,眼前的文件、人、桌子,一切都在天旋地轉。
恍惚中,他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努力地抬起頭,正好看見對面斯特林那關切的目光:「阿秀,阿秀,你沒事吧?總長在問你話呢!」
紫川秀嘴角神經質地抽搐一下:「我沒事。抱歉,殿下,昨晚睡眠不足,剛才走神了。殿下剛才說什麼了?」
紫川參星心情大好,並不介意,樂呵呵地說:「阿秀啊,你們年輕人的精力還不如我這個老頭子哪!剛才我想啊,你能不能調遣一部份遠東軍隊參加西線作戰啊?我們西線的兵力略有不足啊!」
各位統領紛紛贊成:「對啊!半獸人軍隊歷來彪悍善戰,而且流風家的軍隊很少與異族軍隊交戰過,突然見到強悍的半獸人,他們定會嚇得魂飛魄散的!」
「還有蛇族的弓箭兵、龍人族的鬥士集團、矮人族的斧頭兵都是很可怕的兵種,一旦投入近身作戰,他們定能所向披靡!」
「而且這樣還有政治上的影響。看到遠東部隊的參戰,流風家就會明白我們已經收復了遠東,東線再無憂慮了。想到與我們這樣一個強大的國家全力交戰,流風霜肯定會絕望的!」
遠東本來就兵力缺乏,我們回歸家族就是為了求援的,你們卻想讓我出兵西線?這真是我想要你的皮,你卻要想要我的肉了!
紫川秀緊抿著嘴,一聲不吭,等到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完了,他才慢慢地說:「總長殿下,各位大人,大家說的都很有道理,但是現在遠東為了應付魔族的威脅,我們的兵力也很吃緊呢,對於西線戰事,我們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紫川參星的眉頭漸漸蹙起:「阿秀,你現在可是家族的統領了,不能光顧著遠東的一點小利益,凡事可要站在家族全局的高度上看啊!現在,龍騎兵計劃可是家族最大的事情,關係我們的存亡,你這樣一毛不拔可說得過去嗎?」
紫川秀冷笑,遠東的一點小利益?對我來說,遠東的一千八百萬民眾就是我最大的利益!表面上他卻依舊顯得恭謹:「殿下您說得很對,龍騎兵計劃是家族的大事,遠東是不要緊的小事,我完全明白,但我們現在又實在吃緊——這樣,總長殿下,我想到一個法子了!」
「嗯?」紫川秀一本正經地說:「往年在遠東戰爭時期,為了應付西南大營,在瓦倫要塞駐紮了近十萬的家族軍隊。現在遠東國土已經收復了,再沒有近在咫尺的威脅了,駐紮於瓦倫要塞的軍隊完全可以撤編,調動往西線作戰呢!」
沒等紫川參星發言,瓦倫要塞的鎮守司令林冰已經橫眉立目了:「阿秀統領你胡鬧!瓦倫要塞可是家族最重要的關口之一,怎麼可能撤編呢?撤哪裡也不能撤這裡的兵!」
「哎呀,林冰司令,您可是家族的高級官員,不能光顧著您瓦倫的一點小利益,凡事要站在家族全局的高度來看啊!現在龍騎兵計劃可是我家族最大的事情,關係我們的存亡,您這樣一毛不拔可說得過去嗎?」
紫川寧「撲哧」一聲笑出來,但笑聲絲毫沒有緩和會議室里的氣氛,紫川參星的面色很冷峻,一言不發,氣氛悶得讓人發慌。
斯特林不得不出來打圓場:「阿秀,兵力真的那麼緊張嗎?哪怕調幾個半獸人團隊出來都不行嗎?」
帝林也出聲道:「或者可以這樣,讓瓦倫要塞的駐軍與遠東軍區換防,這樣可以抽調出一部份遠東軍到西線來作戰的啊!」
看到斯特林和帝林頻頻向自己使眼色,看到紫川寧那擔憂的眼神,再想到了外面布置著殺機潛伏的神機營,紫川秀不得不做了讓步:「可以考慮抽調一兩個步兵團隊過來,但是不能再多了。」
他懇切地說:「請殿下體諒遠東的難處啊,我們與魔族連場大戰,兵員缺乏,士兵疲憊,民眾傷亡慘重,目前部隊的士氣都很低落,再加上魔族隨時有可能捲土重來的,我們不能不做好準備。」
紫川參星低垂著眉毛,好半天才慢慢地說:「我看,我們得暫時休會一下了。各位大人都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立場和要做的發言。半個小時後,我們繼續開會。」
說完「散會」,總長第一個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出了門,總統領羅明海急急忙忙地跟在他身後,不用說肯定是趁機火上澆油去了。
會議室的眾人面面相覷,面對無數的異樣目光,紫川秀無奈地一攤手:「各位大人可要揍我一頓出氣?」
大家「轟」的笑起來,明輝統領笑著說:「阿秀統領,我不贊成你做的事,但我實在很佩服你的勇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強硬的新任統領呢,總長氣得臉都變色了。」
「我也佩服你的勇氣。」林冰板著臉對紫川秀說:「但你不該把我也扯進來的!還說什麼要撤銷瓦倫軍區——你真是欠揍啊!想讓老娘我失業嗎?到時候你可要負責養我的啊!」
幾位統領大笑,明輝搶著說:「這個責我來負好了!」
「呸!就你這廝也配!回家照鏡子去,老娘我只愛帥哥!」
在這種總長和總統領不在的場合,那些外人看來很威嚴的統領們嬉鬧起來就像一群老師不在的學生。
在部下面前他們要保持長官的威嚴,但在這裡大家都是同級別的官員,就沒必要擺什麼架子了,個個玩笑都放得很開。
即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哥珊統領也參加進來說了兩句:「阿秀統領你實在太大膽了!你這樣讓殿下怎麼下得了台?」
斯特林深有憂色:「我看,阿秀你得趕緊向總長道個歉。」
帝林冷笑:「道歉也沒有用。兵權始終是關鍵問題,問題是阿秀可甘心放棄遠東的兵權?」
紫川秀極力分辯:「不是我不捨得,遠東形勢的危急是你們無法想像的!魔族大規模進攻迫在眉睫,我們面臨生死關頭!」
儘管他說得很大聲,但看看眾人的樣子,沒一個相信的,就連斯特林也拿著一副「得了吧,你這話哄誰呢?」的表情看著他,於是紫川秀只好托著下巴生悶氣了。
布丹導演的遠東內亂是自己的奇恥大辱,紫川秀沒有把遠東軍隊於紅河灣的慘敗報告給家族上層,隱瞞了遠東的實際情形,結果現在自己就成了喊「狼來了」的小孩,有苦說不出來。
一個禁衛軍官進了會議室,對紫川秀輕聲說:「統領大人,總長要見你。」
在眾位統領同情的目光中,紫川秀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起身出門,跟著軍官穿過曲曲折折的走廊和通道,上了樓梯,被引進了總長紫川參星的私人會客室,總長已經在房間里了。
紫川秀敬禮致意,紫川參星揮手示意紫川秀在一張空椅子上坐下:「不必拘禮了,阿秀。這裡是我們姓紫川的單獨交談,你不用太拘束。」
紫川秀很誠懇地道歉:「殿下,很抱歉,我不是想違抗您,實在是遠東有困難。」
「那件事不用再說了。」紫川參星滿意地搓著手:「現在倒是有另外一件要緊事情要和你商量的。剛才你也聽到了,在龍騎兵戰役中,負責側翼突破的突擊集團軍群負有重要的使命,該集團將穿越我們完全陌生的林家領地,孤軍在敵後作戰和周旋,與後方完全隔絕,承受巨大的壓力。我們認為,突擊集團的司令需要一名有豐富經驗的將領來擔任,他要意志堅定、才華出眾、機智靈活,能根據實際情況靈活應變,應付種種事先無法估計到的困難和阻力——綜合以上種種要求,統領處和我都認為,能承擔這一重要使命的人,唯有你!阿秀,自從你的老師忠烈統領方勁在遠東殉國以後,黑旗軍統領的職位還一直懸虛著,你可願意接受這個職位?」
紫川秀一愣:「要我當黑旗軍統領?那遠東怎麼辦?」
紫川參星笑容可掬:「我考慮,可以讓林冰副統領升任遠東統領。她衛戍遠東多年,經驗豐富,足可勝任呢!」
紫川秀脫口而出:「那可不行!」
「阿秀,那你可有比林冰更好的人選推薦嗎?」
眼看紫川參星故意曲解自己意思,紫川秀氣得要死,偏偏又不能說「我比林冰更好」。
他分辯說:「殿下,這兩年一直是我在遠東主持的,現在魔族大規模進攻在即,雖然林冰大人也是很優秀的將領,但陣前換將是兵家大忌啊!」
「我知道你比林冰更能幹。」紫川參星說:「西部戰場如今是家族最關心的頭等大事,正是因為看重你的才華和能力,家族才把你調到西部,委予重任,讓你有機會建功立業啊!統帥四十萬大軍飲馬古桑河眺望遠京,你可知道,多少將領盼著這個機會不得呢!」
「但是,殿下,那個晚上我們不是約好了嗎?您怎麼能……」
「我們確實彼此有約定的。」紫川參星打斷了紫川秀的話:「帝林帶你進來的那個晚上,我們商定遠東回歸的四個條件是吧?你還記得是哪四個條件嗎?
「第一、遠東二十三行省回歸家族,成為家族的領土一部份;第二、回歸後的遠東享受特別自治區的待遇,可以享有內政、司法、財政上的獨立權,但每年必須得給家族上繳一定比例的賦稅;第三、廢除遠東的奴隸制,給予各族居民與人類公民平等的公民待遇,人類貴族不再在遠東享有特權;第四、遠東的本土軍隊保留。」
紫川參星慢條斯理地說:「看來我年紀雖然大了,記憶倒也不算很差——這幾個條件,都沒有說到遠東統領必須由你擔任啊!」
紫川秀張大了嘴巴卻說不出話來,紫川參星說得沒錯,當時自己確實太疏忽了,以為自己已在遠東紮根了,遠東統領的職位就順理成章地由自己擔任了,根本沒想到家族調離自己的可能。
紫川秀的拳頭緊捏,現在,家族的企圖已經顯露無遺了。
自己在遠東的勢力太過龐大,根深蒂固,自己對遠東掌握的牢靠遠遠超過一員家族官員對自己管轄地的掌握,軍隊死心效忠,民眾萬眾一心敬仰,遠東只知道光明王而不知道帝都,這種情況是家族絕不可容忍的。
只要自己一日還在遠東,那遠東就是自己的獨立王國,就是獨立和叛亂的潛在地,只有將自己調離,重新任命一位統領,才能恢復遠東正常的權力平衡秩序。
「殿下,我很擔心,我不在遠東,林冰閣下恐怕壓不住陣腳吧?秀字營她能指揮得動嗎?她能指揮半獸人軍團嗎?還有龍人軍團、矮人軍團?在先前的戰爭中,遠東各民族對我們都有很深的仇怨,來了新的指揮官,他們未必肯聽命呢!」
紫川參星看來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他慢條斯理地說:「阿秀你考慮的都很有道理,但我想,遠東軍隊的主力部隊是秀字營,絕大部份的秀字營官兵都是忠誠我家族的軍人,林冰統領手持家族的招安旨意一到,秀字營肯定會順利聽命的。而秀字營又是遠東軍隊的靈魂和旗幟,安定了秀字營,其他的異族軍隊肯定也會受到震動的。白川、羅傑、明羽三位旗本在遠東掌握重權,有他們配合,如果沒有某些人故意搗亂阻擾的話,我家族重掌遠東並不是件難事呢!」
紫川秀微笑著,瞳孔卻在漸漸縮小,他何嘗不明白紫川參星話中的意思,那個「某些人」簡直就是指著自己的鼻子警告了。
這一手釜底抽薪確實毒,秀字營全都是原家族官兵,他們最大的夢想就是回歸故鄉,紫川家總長的赦免令直接到軍中的話,紫川秀不敢保證說秀字營的軍營還能不能留下一半人。
但是總長還是低估了自己在遠東的威力了,自己的影響力並不僅僅存在於軍隊,遠東民眾對自己萬眾一心的愛戴,這種鼓舞人心的號召力誰也代替不了的。
他冷笑著:「殿下神機妙算,深謀遠慮,實在讓下官佩服!既然殿下靈珠在握,已經有了全盤的把握,那不如即刻給林冰閣下發令上任好了,不必與下官商量。」
紫川參星語塞,他含糊道:「嗯,遠東畢竟是你一手打下的江山,我們還是要徵求你的意見的。」
紫川秀無動於衷地說:「只要家族能順利接管並安定遠東,我個人無意見。」
眼看兩人在這裡繞圈子互相威脅也不是辦法,這時候紫川遠星不得不退了一步:「阿秀,家族還是需要你的,需要你在遠東的影響力和威望,希望你能配合我們做好遠東回歸家族的各項工作。」
說得多麼冠冕堂皇的話啊,家族需要你,需要你幫我們做好交接工作,需要你來幫我們鎮壓下遠東,迎接新統領上任,然後再把你一腳踢開趕走——你怎麼不幹脆叫我自己拿刀子抹了自己脖子?
至於紫川參星說的那些法子,他根本就不相信行得通,如果沒有自己的同意,前去招安的林冰會在出瓦倫的第一個路口就被幹掉,沒有自己的配合,家族的統治絕無可能在遠東延續下去,自己明白這點,紫川家也明白這點,所以他們才那麼煞費苦心地安撫自己。
紫川秀默不作聲,紫川參星自顧自說下去:「阿秀,我不說你也該明白,家族鷹旗飄揚下的土地,只能存在一個聲音,那就是帝都的聲音!中央的旨意必須能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我紫川家絕不能容忍國土內出現任何的國中之國,否則的話,我們寧願放棄!我們可以在很多時候妥協,但這種原則問題上,我們絕不做交易!」
紫川參星溫和卻堅定地說:「阿秀統領,這不但是重用,也是家族對你的愛護,不想你走上歧途。你在遠東呆得太久了,暫時離開遠東,換個環境,這樣對你有好處,明白嗎?不是誰都可以隨便享受家族的這番待遇的。」
紫川秀沉默良久,慢慢地問:「殿下,這是否已經是最終決定了呢?能否讓我考慮下?」
紫川參星平靜地說:「這是家族的最終決定,但你可以考慮是否接受。」
紫川秀嘴角翹起,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凝重得壓抑,可以清晰地聽到牆上的老式座鐘「咯噠咯噠」的走動響聲,安靜得讓人發慌。
紫川秀低頭專心致志地研究著自己的左手,把手掌翻來覆去地看,好像正在研究著什麼珍奇的東西似的。在輕微的咯咯響聲中,大座鐘分針已經走了五個格子,紫川秀還是一言不發,他又看起了自己的右手,數著自己的脈搏,端詳著手掌的掌紋。
紫川參星鐵青著臉,眉心深深地擰起:「阿秀,你在幹什麼?」
「啊,殿下,我在看手相,算命的說我二十二歲命中注定有一劫,犯土咒,會破財。總長,您對這個也有研究嗎?」
「你!」
「開始我還不怎麼信,現在不得不信了,」紫川秀笑笑:「這不,應驗了,不但遠東沒了,還得去跟流風霜的騎兵拚命。」
「你,你可是答應了?」
「殿下,你想,我可有選擇的自由嗎?」
紫川遠星又換出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阿秀,不應該這麼想,什麼劫不劫的!到西部去,這是家族對你的重用,是你的機遇!雖然你已經是統領了,擔任了很高的職務,但未必不能百尺竿頭更上一步啊?所以,不要抱有情緒,不要抱怨。」
「殿下,您看,我是那種忘恩負義、不知好歹的人嗎?您給我這麼好的機遇,我是滿心地感謝您啊,我是飽含著感激的熱淚一路歡天喜地地去西部上任的。」紫川秀恨恨地說。
雖然紫川參星口口聲聲讓自己選擇,但魔族強大的軍勢壓得遠東喘不過氣來,如果沒有紫川家的支持,沒有家族內地的支援和縱深兵力,遠東必亡無疑,自己根本就是別無選擇。
紫川參星大皺眉頭,雖然當了統領,但這傢伙骨子裡還是個流氓,好在,只要他答應交出遠東,態度什麼的都可以不計較了。
紫川秀默默轉過頭,目光流露深刻的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