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四年五月十一目,魔族第二軍、第四軍、第十二軍、第十三軍等諸路軍團,三十五萬魔族軍浩浩蕩蕩向帝都殺去,在他們面前的是帝都近畿的最後一個城市達克城。
這是帝都最後的門戶了,魔族一個勁地把兵力調過來,企圖依靠兵力的優勢一口吞掉整個城市。
守衛達克城的是一個新組建的兵團,下屬五十師的兵力,由剛剛由紅衣旗本提拉上來的東南軍副統領楊寧負責堅守。
楊寧兵團儘管人數不多,但紫川家強悍的以武立國精神在他們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對祖國的忠誠,對侵略者的痛恨,軍人們悲壯動人的視死如歸精神,使得該兵團似乎增添了幾倍的力量。
_不必動員了,軍人們都知道這麼一個事實,達克是通往市都的門戶所在!
「祖國領土遼闊無邊,但我們己無路可退!身後就是帝都!」
只要人的精神_不萎縮,血肉之軀就能比鋼鐵更為堅強。守城官兵視死如歸,前赴後繼,寸步不讓。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誰都不會停止廝殺,傷兵在自己身上澆上汽油點燃沖入對方陣中抱住魔族軍官同歸於盡,斷糧的人類官兵割魔族兵的肉來吃,面對轟隆滾滾而來的魔族戰鬥機器,達克城儼然成為了一座巍然屹立、堅如磐石的門檻。兵團所屬各獅在兵力懸殊的情況下浴血奮戰,雖然打得筋疲力盡,但仍舊硬生生地四次將攻進城中的魔族兵消滅。
如此頑強的抵抗,如此悍不畏死,如此野蠻,如此殘酷,人類官兵比魔族更像魔族。這麼殘酷而野蠻的打法。只有在開國之初紫川雲時代的家族軍隊身上見過。現在,在生死存亡之際,就像野狼被逼入了絕路,家族再次像野獸一般發出了怒吼:「來吧,你要我的皮,我要你地肉!看誰吃掉誰!」
戰鬥日以繼夜地進行,達克城被視為鬼門關,戰火紛飛,廝殺不斷。整十空間充滿了死亡、痛苦、憎恨、絕望和希望。
戰場上屍橫遍野,成千上萬人死去,既有捍衛自己家園的勇士,也有貪婪殘性的外來侵略者。
守軍視死如歸,魔族兵首次被打得失魂落魂。
雲淺雪一連斬了三個陣前指揮官都沒能攻下達克,最後不得不下了決死令:再攻不下,進攻部隊一律處塊!在這樣強勢的壓迫下,魔族軍終於突入了達克城內。逐漸逐巷地和守軍巷戰。
守軍拚死抵抗,但戰爭的規律卻是殘酷無情的,力強者勝。在付出了四萬人傷亡的慘重代價後,魔族軍終於消滅了達克城內的守軍,楊寧副統領壯烈戰死。
在屍骸遍地、血流成訶、殘牆斷壁的達克城內,精疲力盡地魔族兵像是在夢遊一般悠悠晃晃。
太多的敵人和同伴在自己面前死去,他們還不敢相信,自己終於在這個廝殺地獄裡話下來了。
過了好久。歡呼才慢慢地響起,有氣無力,夾雜著魔族傷兵的呻吟回蕩在已經成了廢墟的城市上空。
站在達克城殘缺不全的城牆上,遙遙可以望見帝都城龐大的輪廓。
那裡是強大帝目的心臟,敵人最頑強的據點。
在帝都後面。敵人有著廣闊地縱深和腹地,而更後面,又是兩個強大的國家:林氏家族與流風家族。
雲淺雪心有餘悸:為征服人類,自己還要經過幾次像達克這樣的血戰呢?
七八四年五月十六目,帝都,黃昏。
烏雲密布,大雨將至。
這裡是帝都最有名的酒樓鴻運酒樓。往日高明滿座的酒樓,此刻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黯淡的蠟燭在風中播晃,靠窗的位置有一個白衣少那品茶,窗口正對著帝都的西門。
從窗口可以看到,通往西門地大道上正上演著恐怖的一幕。
前線失利的消息傳開了,魔族己到達了市都近畿,成千上萬的帝都居民拚命地湧出西城門向西逃難,黑壓壓的人潮不見盡頭,行李、馬車、孩子、牲口、包袱,道路兩邊堆滿了亂七八糟地雜物,都是那些倉惶逃難的居民丟棄下來的。
木桶、貴重的楠木傢具、器皿、嬰兒搖籃、床鋪木板、陶瓷器皿什麼都有,往常那些珍貴的東西如今被人毫不憐惜地丟棄了,也沒人去揀。
治部少派來維持秩序的警察拚命地拿鞭子向人群亂抽,筋疲力盡地喊話。哭號、叫嚷和叫罵聲響成一片,擁擠中失散的孩子在撕心裂肺地嚎哭,背著小包袱的母親慌慌張張地在潮水般人流中尋找自己的孩子,眼睛通紅。慌慌張張的小業主駕著馬車被逃難的人流堵在道上動彈不得,於是破口大罵。白髮蒼蒼的老頭、老太太背著包袱,拉著拐杖,艱難的在擁擠的人海中蹣珊前進。
還有鄉下的農民趕著一群羊,大聲吆喝著夾雜在人群中,看到自己的羊不斷地被擠散,自己的全部財產一點一點地消失了,農民眼中飽含著熱淚。慌亂和絕望的情緒蔓延在人群中,災難來臨的恐懼感捏住了所有人的心頭。
那女子看得正出神,一個中年男子上來給她添了一壺茶。女子道聲謝謝,卻發現這男子的衣著和氣質都不像斟茶的服務生。
「你是服務生?」
那男子苦笑:「我是鴻運酒樓的老闆。服務生全部跑光了,跑往西南避難去了。廚師也全部跑了,今天小姐您點的菜全部是我炒的。」
女子歉意地點頭:「對不起,失禮了。」她好奇地問:「那,服務生和廚師都走了,您為什麼還不避難去呢?」
「只要還有一個客人在,鴻運樓絕不停止營業!哪怕就是在楊明華叛亂那幾天,亂兵衝進來搶走了我們的錢拒,殺死了我們的掌柜。即使那天,我們也照樣營業,這是祖上傳下的規矩,兩百年風雨不改!」老闆自豪地說,談起自己酒樓的悠久歷史,他紅光滿面。
但很快,他神色一黯:「但看來,這個規矩要敗在戒這個不孝子孫手上了。這位小姐,安在對不起您了。明天起酒樓就停業了,您得找別家去了。謝謝您這幾天幫襯戒們生意。」
那女子神色黯然,連兩百年來晝夜不息的鴻運樓也停業了嗎?她從口袋裡掏出錢遞過去:「辛苦了。」
看著她手上地錢,老闆神情有點古怪:「這位小姐,您有沒有金、銀幣?流風家和林家的貨幣也行。現在紫川家的紙幣很難使出去了,大家只收金銀或者流風家的貨幣。」
那女子一驚,搖頭說:「沒有。我身上只帶了紙幣,要不。我拿手鐲子給您抵了?」
「算了,這頓就當是我請您這位漂亮小姐的吧。其實我也不缺這兩個錢。」那老闆苦笑道:「兵荒馬亂的,魔族來了連命都保不住了,錢又有什麼用?」
那女子點頭,又問:「老闆您打算去哪裡避難呢?」
「我打算往西南那邊走,如果魔族打來了,我就躲進林家那邊。聽說林家有左加明王保護,魔族可能不敢惹他們吧?」
「如果魔族連林家都攻下來了呢?」
「那我就往流風家的遠京那邊躲吧。他們還有流風霜能擋上一陣子--也難說,連我們的斯特林大人都敗下陣來了,對上魔族,流風霜未必管用啊!如果真連遠京都被拿下的話,我們就只好跳海了。」
那老闆苦笑兩聲。作個揖:「您慢用,我回去收拾行李了。這個酒樓里,您看中什麼東西就拿吧,屏風上幾幅畫那還是蠻值錢地,是道子大師的真跡,有兩百年歷史了。出去時候,順便幫我把門關上就好-不過關不關都無所謂了,千軍萬馬都沒用,難道一扇門還能擋住魔族不成?」
看著老闆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紫川寧無聲地嘆口氣。
戰爭中,受到最大傷害的還是平民百姓啊!身為紫川家的繼承人,自己卻無力守護自己的子民,她感到既痛心又絕望。樓梯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幾個身影出現在樓梯口方向,他們是中央軍的副統領秦路將軍、監察廳總監察長帝林統領、幕僚統領哥跚。
紫川寧嫣然一笑,舉杯向他們邀請:「三位閣下,吃晚飯了嗎?如果沒吃,_不妨一起吃吧。」看到紫川寧一人臨窗獨斟,秦路苦笑道:「寧小姐,您地興緻真好,這個時候還有雅興。外圍部隊傳來消息,魔族的前鋒已經出現在帝都周邊了。」
紫川寧一笑,指指對面的桌子:「帝林大人,哥跚大人,大家都坐下來說吧。秦路大人,反正我也是掛名軍團長而己,具體的軍務還是得由您來操辦的。城中防禦準備得如何了?」
「我們已經盡所能地做準備了。三十個武器工廠日以繼夜地加班,為我們生產弓箭。事實證明,對付魔族,遠程武器是最為奏效的。在過去一個星期,我們組建了兩百個帝都民兵營,八萬人自願參軍,其中男女都有。另外,帝都的治部少警察部隊全部改編成了正規軍,帝都周邊幾個行省的元老都將他們地私兵貢獻出來,到時也可以上陣。若論兵力和人力,我們並不缺少,帝都城中足足有二十萬部隊,但這些部隊大多數都是臨時徂編的民兵營和預備役部隊,訓練和裝備都很差,若真打起仗來,恐怕只有中央軍留下來的那幾個師能派上用場。如果能再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能再組建五十師,能將那些雜牌兵訓練得勉強可用,我們還要從周邊行省徵集一批糧草--這要看達克城的形勢如何了,如果楊寧閣下能再堅持一個星期就好了!」
帝林插口說:「沒時間了。」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小紙條,上面帶著斑斑點點地血跡:「這是今天下午收到的,達克軍法處的飛鴿傳書。」
紫川寧接過紙奪,慢慢地展開,幾個歪歪扭扭的血宇赫然入目:「楊寧大人殉國,這是最後一隻信鴿了,我們是最後的守軍。等不到增援了。魔族就要衝進來了!永別了。祖國!」
「永別了,祖國!」重複著這幾個宇,紫川寧心頭像是梗著一塊鐵,她看到了遍地屍骸,斷牆殘壁,整個城市在煙霧中燃燒,魔族在咆哮,最後的戰士蘸著血一筆一划向帝都做最後地報告,潔白的信鴿飛起。它的翅膀帶著不屈的英靈一起飛向市都,飛向祖國母親的懷抱。
「他們始終相信我們會給他們派去援軍的,直到死。」眼睛紅了,不想被帝林看到,紫川寧把臉擰向了窗外:「他們不知道,自始至終,援軍根本就沒派去過。我們欺騙了他們。」
幾位高官懷著異樣的心情不發一言,秦路望著地板。帝林仰頭朝天,哥跚則低頭看著桌子上的酒菜不作聲。
最後,秦路小聲地解釋道:「_不是我們忍心,只是現在帝都兵力也很缺乏,戒們必須把軍隊留下來保衛市都。」
「我知道的。」紫川寧迅速擦凈了淚水:「幕僚長大人,遷都轉移工作進行得如何了?我們地科技人員、大學、政府機構、兵工廠是否已經順利向西南轉移了?」
哥跚道:「一切都很順利,寧殿下。我們轉移了五十最重要的兵工廠,帝都近郊糧倉的糧食。還有幾個特別重要的軍用和民用工廠。只是在軲移帝都大學時候出了點岔子,學生們不願意被轉移,要求留下來參加軍隊保衛帝都。」
「我們不能為了要金蛋而殺掉了生蛋的母雞,那些智慧的頭腦是家族的未來。」紫川寧斷然說:「立即拒絕他們,要做好說服動員工作」
「我拒絕他們了。今晚我們打算把國庫里的黃金運進到西南去。希望您能派出一支部隊擴送。」
「可以。秦路大人,這個事您安排一下。黃金儲備關係國家命運,您要慎重,要派最可靠地將領去。」
秦路肅容道:「遵命,大人。」
哥跚微微躬身:「謝謝,殿下。另外,元老會的蕭平首席剛剛來見我,說元老會下次會議打算在西南的旦雅召開,他說最近道路不怎麼安全,要求我們派出軍隊護進他們。」
紫川寧小聲地罵了一句很不淑女的話,看到對面三個人眼都瞪圓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回答說:「告訴議長,一兵一卒都不能從帝都前線抽調,叫他們自己想辦法去西南!」
「但蕭平說」
「就說是我的命令。如果他有什麼話,讓他來跟我說。」
「是。另外,參星殿下己下令把旦雅確定為戰時首都,要在那組建新政府。殿下和總統領大人己動身前往了,帝都的各個政府機構也遷移往新首都去了。寧小姐,您叔叔希望您也跟著他過去。」
三個人都聚精會神地望著紫川寧,看著這位年輕的少女如何回答。紫川寧平靜地說:「根據慣例,國君離開時,皇儲坐鎮首都行使監國權。幕僚長大人,請稟告叔叔,我會鎮守帝都直到他返京,請他不必擔心。」
望著她,哥跚露出了欽佩的眼神。儘管有許多不是,但紫川畢竟是紫川,將門虎女,關鍵時候這份膽色和氣魂不由得人不服。
「寧小姐,我與您共同留下。」
「不。」紫川寧很誠摯地說:「幕僚長大人,您是文宮,帝都很快會成為戰區,您留在這裡發揮不了作用,到西南去組建新政府,為我們籌備物費和組建援軍,那才是您地強項。帝都會儘力抵擋魔族的攻擊,為你們組建新銳師團贏得時間。」
「但寧小姐,您不也是文宮嗎?」
紫川寧嫣然一笑:「誰說我是文官?我是中央軍統領,武官中的武官呢!"
笑臉一斂,她正容道:「幕僚長大人,戰場廝殺固然重要,但經濟也不可掉以輕心。剛才我吃這頓飯付的是紫川家發行的貨幣,但老闆居然拒收。要小心,貨幣代表著國家地尊嚴,貨幣信用的崩潰往往是國家崩潰的預兆,到西南以後。在整軍備戰的同時,您要注意財政體系地安全,絕不能讓家族的貨幣體系崩潰,那樣會造成民心全面渙散的。」
不知不覺的,紫川寧的悟氣中竟帶了幾分威嚴,哥跚肅然應道:「是!」
兩人簡卑地商議了幾句,哥跚起身告辭,接著,秦路請示軍務上的事。要求炸掉幾個橋樑和挖斷幾條公路,還要求燒掉帝都近郊的一批居民點,以免被魔族當成進攻的掩護。
紫川寧簡卑地做了指示,她笑說:「軍務上的細節我一竅不通,只要覺得有必要、秦路將軍您就放手去做吧,有什麼事,我來承擔責任。」
秦路笑笑。向帝林打個招呼,也告辭而去。屋子裡只剩下帝林和紫川寧二人了。
他望望她,她瞧瞧他,心裡都說不出什麼一股滋味。
二人關係歷來貌離神合,這已經是帝都人所皆知地秘密了。
現在,在這人心惶惶的危城中,二人都沒有撒禹,一種福禍共依的感覺令得二人的關番頓時密切起來了。往日的芥蒂此刻己不那自重要了。
帝林鞠了一躬:「殿下,您好像沒帶警衛出來吧?現在的帝都不怎麼平靜,請允許下官進您回府。」
兩人下了樓,帝林的馬車在樓下恭候著。
黑色的烏雲低沉地壓在城市地上空,回頭望向酒樓窗口中黯淡的燭光。紫川寧有種不祥的預感,彷彿這座曾徑輝煌的城市,它的未來就如酒樓中的燭光一般在風中搖晃著,奄奄一息。
兩人剛要上馬車,迎面駛來的一害馬車引起了紫川寧的注意。
在一個打開地車窗,她看到了元老會首席蕭平的面孔。
兩人立住腳步,看著那輛馬車在警衛的護進下融入了逃難民眾的潮流中,最後駛出了西城門。
「元老會首席大人逃了。」帝林淡淡地說,彷彿在說一件根本與自己無關的事:「元老會差不多都跑光了。」
紫川寧想起了魔族入侵之初,蕭平和眾位元老是如何信誓旦旦地號召市民堅持崗位,發誓與帝都共存亡地情景,那一幕又一幕慷慨激昂的講演是多麼激動人心。
她諷刺地笑笑:「監察長,您怎麼能說議長逃了呢?我們尊敬的議長大人和各位元老大人只是暫時『進行戰略轉移』,到西南去『開闢新戰場更好地與魔族鬥爭』了。你若誤會我們的元老貪生怕死,那就太沒見識了。」
帝林笑了:「寧殿下,下官很奇怪,蕭平和元老會都跑光了,您為什麼不跟著他們一起『戰略轉移』呢?守城留給軍隊和將領來辦好了,您是女孩子,走了也沒人會怪您的。」紫川寧淡淡說:「蕭平還有其他元老們,他們不姓紫川。」
「呃?」
「三百年來,帝都不可一日無紫川姓氏鎮守。雖然我只是女孩子,但只要我一日還在帝都,帝都就依舊是紫川家的帝都。」
帝林品味著這句話,漸漸對眼前的女孩子起了幾分敬意。老實說,他平時是不怎自瞧得起紫川寧的,她智慧並非出類拔萃,才能也不是很出眾,也有著虛榮、傲慢、意志不堅、優柔寡斷、自作聰明等等女孩子的通病,在帝林看來,她除了繼承人身份以外簡直一無是處。
但現在,他要對她刮目相看了。
老狐狸繁川參星跑了,元老會跑了,統領處的大部份成員也離開了,帝都幾乎成為了一座空城,這個時候,她卻選擇了留下——她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她也不畏懼去履行自己的職責。
在危難時刻,她的膽色和勇氣令多少鬚眉男子汗顏。
即使她什麼事也不幹,只要讓大家知道:「紫川家中央政府依舊在帝都,紫川寧殿下還在帝都城內!」光這個就可讓全城軍民勇氣倍增了。
就如當年她是紫川秀的精神支柱一般,現在她要充當帝都百萬軍民的精神支柱了,她將如一盞明燈照耀在這孤城之上。
「災難使人成熟啊。」帝林暗想:「彷彿一夜之間,她長大了很多。」
馬車駛離了城西道,進入商業店鋪密集的中央大街,這裡的人流稀少了很多。
紫川寧隨。問:「監察長大人打算撒離嗎?」
帝林秀眉一挑:「我打算留下來。畢竟,砍了那麼多臨陣逃脫的腦袋。事到自己臨頭就跑了那也說不過去。」
紫川寧一喜:「帝林大人,要保衛帝都,我經驗不足,請您助我一臂之力!」
市林笑笑:「寧殿下您客氣了,下官隨時聽候吩咐。」
紫川寧心頭一寬。雖然平時和自己不睦,但帝林畢竟是紫川家首屈一指的名將,論軍事能力,除了在遠東地紫川秀和在奧斯的斯特林,整個家族將帥群中無人堪與他匹敵。有他在城中。自己這個毫無經驗的新手也安心了很多。
但,紫川寧還是不禁想,如果留在城中陪件自己的凡是紫川秀而不是帝林,那該多好啊!
她感激地點頭:「謝謝您,市林大人!那,秀佳嫂子和小帝迪呢?」
「林秀佳和帝迪都已經送到西南了。圍城是很艱苦的,我不想讓他們陪我一起熬。」帝林神色轉為嚴肅:「殿下,今天監察廳收利奧斯包圍圈裡發來的飛鴿傳書。」
紫川寧精神一振:「與東南軍和斯特林大人聯繫上了嗎?他們情況如何?」
「很糟糕。部隊被魔族切割得支離破硨。傷亡很大。死了一個副統領,一個紅衣旗本,十二個旗本,幾個師都被打得垮掉了,他們打得很艱難,但軍隊還有戰鬥力,斯特林正在努力整頓恢復秩序。他說,只要有機會就立即組織突圍。回師救援帝都。」
紫川寧默不作產地聽著,帝林話語不多,她能感覺到形勢的嚴峻。
家族的主力軍在外線被敵人包圍,首都城防空虛,即將被敵人攻擊。預備隊還在組建當中,形勢前所末有的惡劣。
市林說下去:「飛鴿還帶來了另外一個消息,很令人震驚。寧小姐,您要有心理準備。」
「到底是什麼消息呢?」
凝視著紫川寧,帝林沉重地說:「巴特利行省總督馬維殺害了省長恩克拉,率部獻城投敵,勾引敵人長驅直入,他導致了我軍戰線地崩潰。其實之前東南軍就向我們派過一次信使報告此事,不過沒有到達帝都,應該是碰到魔族的先遣隊了。這次是經斯特林親自證實的,可以確認了。」
說完,他很注意地觀察著紫川寧的表情。
令他失望的是,彷彿太多的不幸消息已經令她麻木了,紫川寧只是身子震了一下,並沒有太多的驚訝:「馬維?他為什麼干出這種事來呢?」
「誰知道呢?」帝林茸聳肩頭,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其實二人都是心裡有數,馬維之所以叛變,在座地兩人都要負上一定的責任。
紫川寧與他有過一段感情糾葛,而帝林則暗殺了馬維的長兄,抄沒了馬維家產。
當然,責任比他們更大的凡不是沒有,那就是在遠東的紫川秀。
「鑒於馬維是個特別的人物,下官想請示殿下訪如何處理這件事呢?」帝林恭敬弛問。
紫川寧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這種叛國罪如何處置,軍法處應該有章程的吧?還用我來教監察長大人您嗎?」
「那自,公事公辦?」
「自然是公事公辦,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帝林微笑道:「殿下這麼說,下官心裡就有底了。我回去就發拘捕令和公告,向全國宣告馬維地罪行。」
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微妙。帝林的話里隱隱帶著骨頭,彷彿在諷刺著馬維昔目與紫川寧的關係,讓紫川寧生氣又說不出來。紫川寧正在尋思著該怎樣找兩句話諷刺一下帝林,前方傳來砰的一聲響,馬車突然停住了,措手不及下,紫川寧幾於要摔下座位,幸虧帝林手疾眼快一把抓住肩頭穩住了她。
「謝謝,監察長大人!出什麼事了?」
兩人從車窗望出去,只見幾個衣著襤褸的男子揮舞著木棒鐵棍跑過來,圍著馬車叫道:「打劫了!把身上所有地金銀都交出來!」
他們用手上的武器使勁敲打著車廂外壁,發出了砰砰砰的震響聲,大聲叫道:「開門開門,不然我們殺了你!」
紫川寧和市林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荒唐事。
前列的警衛車發現情況不對連忙回頭,警衛們跳下馬車跑了過來,抽出了軍刀。
眼見碰上了軍隊,圍住馬車的暴徒人眾一聲叫喊,一鬨而散。
護衛隊長在車窗處請罪:「下官護衛不同,讓寧殿下和監察長大人受驚了。請大人責罰。」
紫川寧跳下馬車,茫然地望著四周。自己一生中遇利過刺殺和暗殺,但被打劫,這還是第一次。
她茫然地望著四周。發現暴徙數目還相當不少,三五成群地遊盪在街頭,守在路邊用玻璃瓶裝地汽油砸過路的車夫,只等馬車停下他們就如狼一般惡狠狠地撲上來搶劫。
暴徒們撬開路邊的店鋪沖入搶劫,有幾家賣服飾和土特產的店鋪被撬開了,暴徒們將所有能吃的、能用的都帶走了,吃不完帶不走的通通砸掉、燒掉,有幾家店稍已經燃起了火光和濃煙。他們不像是為了利益而打劫,倒像是純粹只想著破壞和發泄。
一個五大三粗的暴徒渾身掛滿了新的乳罩招搖過街,顯然他剛剛打劫了一家女士服飾店。而另一個暴徒則抱著兩個玩具狗熊茫然地走來走去,紫川寧怎麼看都覺得他不像是需要玩具地年紀。一家釀酒鋪被砸開了,暴徒們狂呼亂叫地蜂擁而上跳入釀酒池中埋頭大喝,很快就有人爛醉在地上,有人放聲哈哈大笑,有人則大哭大喊:「末日來了啊!末日來了啊!」
有個醉鬼遠遠地朝紫川寧吹口哨:「美女。禰寂寞嗎?」一眾暴徒發出了狂笑,但還好顧忌著紫川寧身邊簇擁著憲兵,他們不敢上前。絕望而瘋枉的情緒在人眾中蔓延,空氣中蕩漾著濃濃的酒糟香味。
紫川寧做夢都沒有想到,昔目潔凈平靜、秩序井然的中央大街。竟會出現這樣的一幕。
彷彿是一夜之間,自己所熟知的世界消失了,呈現在面前的是一個瘋人院。
她回頭望向帝林,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答案。
「每次風浪吹來,沉在水底的殘渣總要翻起來搖動一番。殿下,這些是帝都本地地流氓和地痞,還有外地來的難民,兵荒馬亂沒有人管他們了,他們就趁機出來作惡。」帝林沉穩地解釋道:「殿下,您千金之軀,_不必與他們糾纏,通知治部少過來料理他們就是了。」
重上馬車後,紫川寧沉默了好久,剛才民眾情緒失控的一幕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問:「監察長大人,請問我有沒有權力宣布帝都進入戰時戒嚴?」
帝林笑了:「殿下,您如今是紫川家留守帝都的監國王儲,也是中央軍的軍團長,兩個身份無論哪個您都可以發布戒嚴令。」
「那好。您幫我向軍隊和治部少傳達一個命令,帝都進入軍事化戒嚴。如有入屋盜竊、搶劫、故意傷害、盜竊、散布謠言、蠱惑人心
等等擾亂公共安全秩序行為的,軍隊可當場將其處決。」說完,她有點不安地問帝林:「這樣,沒什麼不妥吧?」
帝林神色平靜:「遵命,殿下。亂世就該用重典,您的塊策相當英明。現在是非常時期,魔族地姦細和一些敗類份子在四處活動,請
允許下官給您的住處加派憲兵保護。」
「好的,麻煩您了呢,監察長大人。」
天空閃過一道亮光,連連傳來了低沉的雷聲,雨終於下起來了。
細細的雨絲中,馬車駛經過中央廣場。
華燈初上,這條聞名全大陸地廣場沐浴在一片燦爛的燈火中。
紫川寧突然出聲道:「停車!」
馬車停下了,她跳下馬車,冒著密密的細雨,邁步走在那莊嚴寬闊的中央廣場。
那長達上千步的廣場,遼闊而寂寞,莊嚴,肅穆。大氣磅礴,獵獵的黑色飛鷹國旗在凜冽的風雨中飄舞著,那令人畏懼的巨大透出一種大國地威嚴感。
這是千萬家族臣民熟悉的地方,是一個歷經三百年風雨的偉大帝國象徵。
抬頭仰望著立在廣場中央紫川雲的巨大雕像,紫川寧出神良久,帝林默默地站在她身後不出聲,這一男一女的身影在風雨中被拉得長長的。
過了好久,紫川寧回過頭一宇一句地對帝林說:「我無法想像,如果那些綠皮的魔族崽子邁步在這個廣場上。那會是怎麼樣一副情形!一想到這,我的心就如口割一般的疼痛!」她地眼中晶光閃亮,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這是我長大的城市,我熟悉城中的一草一木。這裡有我所珍愛的東西,絕不能讓給魔族!
如果城破,我不會撤退,決意與帝都共存亡!」
帝林深深地凝視著她,良久。他不出聲地移開了視線。雨水順著他柔軟的髮絲流下來。
初夏的雨水中,大批部隊沿著大道、公路、野戰橋樑和林中小路,穿過森林和村莊,越過谷地和高地向帝都涌去。
急急忙忙開往帝都的軍隊,既有魔族軍的,也有人類軍隊地。
紫川家各地的增援軍隊正在往帝都集結,他們有剛剛從達克保衛戰中被魔族軍隊打垮潰敗下來的軍隊,也有從奧斯行省包圍圈中奪路而出撤退的部隊。
人類的軍隊一邊急急忙忙地向市都撤退。邊走邊打,後衛部隊不停地與魔族軍進行掩護戰鬥,力圖不被魔族擠下公路,不讓魔族搶先到達帝都的城牆下。
但這是一場硬碰硬的戰鬥,魔族以大批騎兵部隊為先導。精銳步兵跑步跟上,由人類敗類組成的第十六縱隊為嚮導,他們熟悉帝都近畿四通八達地道路交通網,因而能大步迅速推進。
魔族騎兵從撤退的紫川家部隊中穿插而過,將他們趕下了公路,於五月十七目凌晨搶先抵達了帝都的城牆下。
遠遠眺望著晨光中通紅的巍峨巨城,那無數巍峨的尖頂塔樓,無數地高樓如同樹林一般密密席席矗立著,建築群一望不到邊際。
首次看到這人類文明最偉大的成就,上十里長的魔族隊伍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狂熱歡呼:「塞穆黑林!」
雲淺雪駐馬陣前,和士兵們一樣,他也被眼前城市的巨太所震懾了。
他知道帝都是個大城市,但卻不曾料到它巨大到如此程度,與之相比,魔神堡簡直像個簡陋的小鄉鎮!不要說魔族王國沒有一座城市能與之媲美的,恐怕走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座同樣的城市了。
想到可征服這富饒、繁榮的偉大城市,魔族將領們熱血沸騰,仰天長嘯:「嗚嗚嗚嗚」
成千上萬士兵跟著呼嘯:「嗚嗚嗚嗚」
一個又一個團隊加入了呼嘯,最後,一百二十個魔族團隊同聲高呼,長達十幾公里的兵馬響徹著同樣的呼嘯聲浪,數十萬人狂暴的呼聲撼動了空氣,集成了一個可怕的風暴,聲波以山洪海嘯般的氣勢穿越厚厚的城牆傳入城內,給帝都軍民以嚴峻的的宣告:神族毀滅的大軍已經來到,凡拒絕臣服的人類,只有死路一條。
第四軍軍長亞哥米興奮地策馬跑到了雲淺雪面前:「羽林將軍,除了斯特林以外,我們神族誰也不在乎!現在,斯特林被纏在奧斯行省不得脫身,難道還有誰能阻擋我們大軍嗎?」
雲淺雪輕輕鞠躬:「爵爺您說得很對,但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他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亞哥米忘記了一個人,除斯特林和紫川秀外,紫川家還有一位名將。而這個人,自己是一直牢牢銘記的,敗於他於下的慘痛回憶鞭策自己日夜不敢放鬆。
這個人比斯特林更為剛毅堅定,比紫川秀更為足智多謀,他冷靜狡詐,殘酷無情,光是他的名宇就能讓魔族士卒聞風喪膽了。他是個能令三軍奪魂的可怕男人!
「帝林大人,久違了!一別三年了,你是否康健如初呢?」
七八四年五月十七目凌晨,就在這天,衛國戰爭最為殘酷慘烈的帝都保衛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