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書城
返回 無憂書城目錄

第七章

所屬書籍: 城牆之上

1

雙笙一個人走到家屬院的十字路口,多年的默契讓他習慣性的停下腳步朝問行家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傻傻的小胖子朝自己飛奔而來,可這種景象再也不會出現了。

雙笙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新鞋,輕聲呢喃了一句:「快走吧,要不又該遲到了。」

上課的時候,辛老師留意到雙笙總愣神,下了課,辛老師走到雙笙旁邊,輕輕的撫摸著問行的空桌子:「雙笙,要不給你換個位置吧。」

雙笙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緩過來,他看了一眼辛老師,感激的說:「哦,不用,我沒事的。」辛老師嘆了口氣:「問行學習不好,但是個善良的孩子,到了那邊一定也會遇到像你一樣的好朋友的。」雙笙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來回饋辛老師的善意。

辛老師看著雙笙,突然想起來一個重要的事情:「哦,我給你說個好消息,老城牆那片劫你們的流氓讓校保衛處抓住了。」聽辛老師這麼一說雙笙心裡一驚:「真的嗎?是不是有個光頭?」辛老師回憶了一下說:「好像真的有一個,保衛處抓住後直接就送派出所了,現在學校讓之前被打劫過或者受過威脅的學生去派出所指認,你之前不是也差點被劫,你要不要也去指認一下?」雙笙聽說光頭已經被抓住了,腦袋嗡的一聲,如果光頭已經被警察抓住了,自己和肖更時的秘密行動就不存在了,乾爹他……

「雙笙?」辛老師看著眼神發直的雙笙問。雙笙一激靈趕緊緩過神來:「哦……好,您說什麼?」「你要不要去指認一下?」「去,我馬上去。」辛老師笑了:「沒那麼急,你放學後到校保衛處集合,學校會組織人帶你們過去。」辛老師轉身準備回講台。

雙笙忽然想到,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是要先給肖更時說一聲看怎麼辦,於是站起來叫了一聲:「辛老師,放學我可以先回家一趟嗎?」「怎麼了?」「我家裡有點急事,我回家處理完自己去派出所可以嗎?」辛老師想了想:「可以,你自己安排好就行,到城東路派出所找蘇警官。」雙笙點點頭。

放了學,雙笙背著書包氣喘吁吁的跑到肖更時家,急促的敲了敲門。

單潔英打開門看到雙笙:「雙笙,來,怎麼了?」雙笙衝進房間四處看了看:「乾媽,乾爹呢?」「他還沒下班,怎麼了?」雙笙突然想起肖更時交代過,什麼事都不能讓單潔英知道,於是感覺自己剛才慌慌張張有些失態了,就趕忙鎮定了一點,盡量平靜的說:「哦,沒事。」說完轉身跑了。

雙笙一口氣跑回家,拿起電話打給肖更時。

接到雙笙的電話,肖更時心急火燎的趕了回來。

他真的沒有想到,自己不敢報警,不敢說齣兒子死亡的真相,拚命隱瞞光頭的存在,又付出這麼大精力去暗自尋找光頭,卻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到頭來光頭被學校保衛處抓住了。這如果讓派出所審出個所以然找到了保險柜,不是自己蹲大牢那麼簡單的事兒,那些錄音錄像要讓多少人下地獄,他們還能讓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肖更時開車帶著雙笙急匆匆的往城東路派出所趕,一路上心亂如麻冷汗直冒,幾次差點出了車禍。

到了派出所,小蘇正在帶領其他同學去大會議室等候,看到肖更時也來了有點吃驚:「肖廠長,您怎麼也來了?」肖更時努力擺出一副平靜的樣子:「雙笙媽媽加班不在家,我幫忙陪孩子過來看看。」小蘇點點頭,看了看雙笙:「你也被劫過?」「嗯,之前放學跟問行回家的時候……」

沒等雙笙說完,肖更時怕他話多說漏了嘴,趕緊把話搶過去:「他們放學路上有幾次也差點讓劫住,怕的不行,現在抓住了,老師讓雙笙也過來看看是不是劫他的那幾個。」小蘇點點頭:「行,稍等,還有幾個同學沒到,等到齊了咱們一起指認。」

小蘇把肖更時跟雙笙讓到一個會議室,跟先到的同學坐在一起等著。肖更時不想讓太多人看到他,剛進去就又走了出來,獨自走出派出所站在門口心神不寧的抽煙。

安頓好肖更時和雙笙,小蘇快步走進羅世襄辦公室:「頭,肖更時也來了。」羅世襄抬起頭有點驚訝:「他來幹什麼?打聽單雄情況?」小蘇反手把門關嚴:「不是,說是帶著雙笙來指認那幾個打劫學生的混混。」羅世襄有點迷糊:「帶雙笙來指認幾個混混?這什麼意思……他沒說找我?」小蘇搖搖頭:「沒。」羅世襄想了想,起身走到窗戶邊朝外看了看:「來都來了,總得照個面吧。」

羅世襄端著杯子走出辦公室佯裝打水,朝會議室看了看,沒有發現肖更時。他又端著水杯邊走邊踅摸,看到肖更時正在門外抽煙,便假裝剛剛發現,一臉驚喜的說:「哎?廠長?您怎麼在這兒?」

肖更時一回頭,看到羅世襄走過來,只一瞬間的慌張了一下旋即轉為平靜,呵呵笑了兩聲說:「哦,我陪雙笙來指認幾個小混混,你還沒下班呢?」羅世襄走到肖更時身邊:「咳,我們哪兒有什麼正點,整宿不回家還不是家常便飯。」「咳,干你們這行兒真夠辛苦的了。」

兩個人閑扯了幾句,羅世襄突然話鋒一轉:「廠長,今天看到你嚇了我一跳。」肖更時不解的問:「為什麼,我就不能來你這兒轉轉?」羅世襄擺擺手:「不是,我還以為你是為單雄的事呢。」

聽到單雄的名字,肖更時倒吸一口冷氣,他最大的心病就是這個人,前幾天他還問單潔英單雄幹什麼呢,單潔英說好久沒聯繫了,打電話也關機了,不知道跑哪兒了,肖更時就覺得單雄肯定出事了,今天羅世襄這麼一說,肖更時心都涼了,他顫顫巍巍的問:「單雄?單雄怎麼了?」

羅世襄故作驚訝:「您不知道啊?對了,他故意沒讓通知你們兩口,通知的是老家的一個什麼人。」肖更時抽了口煙,努力掩飾住自己的緊張心情:「他……他犯什麼事兒了?」「賭博,市治安大隊跟我們聯合行動,人已經關到拘留所了。」

聽到是賭博,肖更時暫時鬆了口氣:「咳,這個禍害,怎麼說都不行,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羅世襄看了一眼肖更時:「是,希望這次能長點記性。」肖更時憤恨的把煙蒂扔到地上踩滅:「活該,關幾天,看他還老實不老實。」羅世襄撇撇嘴:「單雄……可能真要多關幾天了。」

肖更時聽出羅世襄話裡有話,心情如過山車一樣又提到了嗓子眼:「嗯?賭博……不最多十五天嗎?」羅世襄點點頭:「是,他要是老老實實配合抓捕也沒什麼大事,可他不知道為什麼看見警察反應很強烈,被抓的時候還撿起磚頭砸警察,這性質就變了。」

肖更時沒立刻回話,他邊抽煙邊在腦子裡快速的分析聽到的情況。單雄反應強烈可以理解,心虛么,肯定是怕警察順藤摸瓜查出他追打焦同生的事,可按理說單雄不至於因為查賭就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吧?

羅世襄看肖更時沒接話,就接著問:「廠長,之前我怎麼不知道您還有這麼個小舅子呢?」肖更時苦笑一聲:「他是近幾年才從老家投奔他姐姐這兒,可幹什麼都不上趟,好吃懶做還愛賭博,我煩的不行也沒辦法。」羅世襄體諒的笑了笑:「這真為難你了,誰攤上這麼個親戚都夠脫層皮,不過你說我們抓個賭博他反應怎麼這麼大,會不會還有別的事兒?」

肖更時聽羅世襄這麼問,心裡反而平靜了,因為這證明單雄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警察也沒有找到什麼證據或把柄,他立刻輕鬆了下來,哈哈大笑著說:「我這個小舅子吧,我還算了解,他小毛病一堆,人性確實也差點,但膽子特別小,偷雞摸狗都不敢,就占著一個好吃懶做好耍錢,其他的,你借他一個膽他都不敢。」

羅世襄也哈哈大笑著說:「呦,你小舅子樣子還挺唬人,還挺像個狠人,說他殺過人都有人信。」

肖更時心裡咯噔了一下,他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又評估了一下局面,篤定羅世襄這還是個玩笑,於是笑的更誇張了:「你真會說笑,你也不看看你嫂子什麼樣子,他們單家就出不了狠人,我這雙眼睛看人多准,你還不知道。」深諳處世之道的肖更時從來不會幫完人後再提起舊恩讓人還情,但今天確實也到了拿勁的地步,肖更時含蓄的點了羅世襄一下。

羅世襄當然聽出了肖更時的弦外之音,他也清楚肖更時心裡慌了,但這份舊恩情的確像一座大山一樣壓著他,讓他有所顧慮。他盯著肖更時認同的點點頭,沒有再逼問下去。

肖更時看了一眼羅世襄,羅世襄也看了一眼肖更時,兩個人都莫名其妙的一陣大笑,笑的前仰後合,派出所里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都伸著頭好奇的朝外張望著。

這個時候小蘇跑了出來,沖著羅世襄喊:「頭,學生到齊了!」羅世襄止住笑聲回頭看了看小蘇:「行,你去把那幾個人帶過來吧。」

小蘇轉身離開,羅世襄拉著肖更時也往屋子裡面進:「廠長,來了去我辦公室喝杯茶吧。」「哦,不了,」肖更時邊走邊說:「我陪雙笙去看看,什麼人天天在這兒作孽,看是不是咱廠的子弟,如果有,我得找他們爹媽說道說道呢。」羅世襄想了一下:「行,那我就不陪您了,有啥需要找小蘇,讓他給您安排。」肖更時拱了拱手:「得嘞,多謝了!」

肖更時來到辨認室,看到好幾個學生跟雙笙都站在玻璃窗後面,就走到了雙笙身邊。雙笙回頭看了看肖更時,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肖更時拍了拍雙笙的肩膀小聲說:「沒事,仔細看。」

一排混混走了進來靠牆依次站好,小蘇打開強光燈,因為刺眼的強光照射,混混們都皺著眉頭,或低下了腦袋,或用手遮擋眼睛,還有幾個扭著臉把身子背了過去,小蘇呵斥了一聲:「站好,抬頭!」混混們才不情願的抬起頭站好。

雙笙跟其他學生盯著一個一個的看。

旁邊的賈魯首先轉過頭,對小蘇小聲的說:「第二個和第四個,劫我的。」小蘇又核實了一下:「看準了?」賈魯堅定的點點頭:「就是第四個打的我,我肯定沒看錯。」小蘇在手裡的名單上找到相應的人名打上對號。

肖更時盯著最左邊一個光頭緊張的看著雙笙。

小蘇小聲的問雙笙:「你呢,認出來了嗎?」雙笙搖搖頭。肖更時看著雙笙開始有點困惑,但他馬上反應過來,這是雙笙在誤導警察,給自己贏得迴旋的時間。可肖更時看到已經有人指認光頭了,就算雙笙不指認,光頭一樣要被拘留,雙笙的保護動作是多餘和無效的,與其這樣,還不如讓雙笙也指認出來參與到證人的席位中,也許後邊還能幫上自己的忙。

想到這兒,肖更時輕推了一下雙笙說:「不是第四個嗎?你跟我說的光頭很像他啊?」雙笙楞了一下,轉過來看著肖更時,肖更時堅定的看著雙笙。

雙笙立刻領悟了,這是肖更時希望他誤導警察的偵查方向,放過真光頭,把注意力擱在假光頭身上,於是他趕忙說:「哦……好像就是第四個,當時天黑,我看的不是很清楚,我回憶了一下,就是他。」小蘇又在四號名單上打了個勾:「其他的還有嗎?」雙笙搖搖頭:「沒有了。」

看著小蘇帶著光頭離開辨認室,肖更時的心揪了起來,他還沒想好怎麼處理這個光頭能保住自己保險柜的秘密。

肖更時帶著雙笙離開派出所鑽進自己的豐田,一邊開車一邊思量了片刻說:「沒事,關進來也好,省的我去四處找了,我有辦法搞定的。」這話看似是給雙笙打氣,但更像是自我安慰。雙笙轉過頭看著肖更時有點迷惑的說:「乾爹,這裡面沒有偷你家的那個光頭。」

肖更時一個急剎車站住:「嗯?沒有?最左邊不是光頭嗎?」「是,可不是同一個人,這個光頭又高又壯,偷你家的那個是個小個子。」肖更時獃獃的看著雙笙:「你確定沒看錯?」「絕對不會,派出所那個光頭是個大齙牙,他們樣子差別很大的,我不會看錯的。」

肖更時一時間心裡又亂了,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緊張。

2

夜幕已深,街上已經看不見幾個人影了。

光頭關了燈,背著一個大包獨自溜出家門。

他沿著小路鑽入城牆,打開手電筒照亮漆黑的土路,左拐右拐到了藏保險柜的地方。

光頭關了手電筒,坐在土堆上抽了根煙,四周觀察了好一陣子確定沒有危險才掐滅煙,再次打開手電筒,用嘴叼著爬上土堆,撥開雜草和樹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保險柜扒拉出來,然後拿出包里的撬棍榔頭開始砸保險柜。

撬了一陣子,光頭累的滿頭大汗,他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看見保險柜門上面已經有了一道裂縫。光頭迫不及待的拿起手電筒,透過裂縫往裡面照。隨著手電筒光的刺探,光頭隱隱約約看到了成捆的毛爺爺。

興奮不已的光頭趕緊把手電筒關了,四處看了看沒有人,又打開手電筒換了個角度往裡面看。這次看的更清楚了,保險柜里除了上格有一些文件袋之外滿滿當當的全是現金。

光頭像打了雞血一樣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拿出了榔頭,顧不得聲響是否過大狠命的砸了起來,金屬的重擊聲響徹整個古城牆遺址,震得樹葉都沙沙作響。可這巨大的響聲震的光頭心臟直哆嗦,他似乎覺得此刻有無數雙眼睛就躲在樹後、樹上看著自己,只要保險柜一打開就會跳出來無數的人跟他搶,光頭神經質般的慌忙蹲在地上不敢再砸了。

光頭蹲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掏出煙點上,拚命的吸了一口。尼古丁順著煙氣鑽入肺孔,瞬間傳遍了全身,光頭終於平靜了下來。可冷靜下來後的光頭腦子也沒閑著,一根煙的功夫他又有了新的計策。

光頭掐滅香煙,把保險柜推回去藏好,轉身跑下城牆找到了一個小賣部,拿起打電話撥了出去:「呼92573……馬上來我家,叫上老六。」

約莫一個小時的時間,螞蟻、老六兩個人慌慌張張的趕到了光頭家。推門進屋,看到桌子上擺著拍黃瓜、涼拌變蛋、花生米和幾個雞爪子,兩瓶燒刀子已經打開了一瓶,光頭正在自斟自飲。

螞蟻有點犯迷糊,坐到桌子邊問:「哥,大半夜這麼急找我們來啥事?」光頭給兩個人倒上酒:「喝酒。」老六一屁股坐下,看著桌子上的酒菜開心的說:「卧槽,哥,你咋不說清楚啊,嚇死我了,我以為出事了呢。」說完抓起一個雞爪子啃了起來。

光頭看著胡吃海塞的兩個兄弟笑了笑,舉起杯子:「先喝酒,再說事。」三個人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光頭看了看老六,又看了看螞蟻:「兄弟們,這可能是咱最後一次喝酒了。」老六一聽,嘴裡的雞爪子掉了出來:「怎麼了哥?」光頭叨了一口花生米吧唧吧唧的邊嚼邊說:「你沒聽說么,大呲牙他們讓警察擒了。」螞蟻點點頭:「我也知道啊,卧槽,他們點兒夠背的,到城牆上捋樹葉沒幾次怎麼就讓抓了。」光頭扔下筷子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說:「怎麼這麼奇怪,這片幾個派出所現在到處抓人,我聽說汝河路派出所把秦輝他們也抓了,這不對勁啊。」老六一肚子火的罵道:「警察怎麼都他媽這麼閑,咱就找幾個學生弄點錢花花,他們至於下這麼大工夫嗎?」

光頭看自己話題起的不錯,便拿起筷子敲著桌子煞有介事的說:「這就是問題,警察肯定不是為了幾個臭學生的那幾塊錢這麼大動干戈的。」螞蟻跟老六疑惑的看著光頭,不知道光頭什麼意思。光頭的目光突然變得嚴峻起來,他看著兩個夥計壓低了聲音說:「沖著咱們來的。」

老六跟螞蟻相互看了看,螞蟻傻呵呵的問:「沖咱們?為什麼?」老六似乎明白了光頭的意思:「有可能,咱把人家小胖子家保險柜弄走了,人家還能饒了咱。」螞蟻還有點不服:「可這市面上偷東西的人多了,真能找到咱幾個頭上?」光頭冷笑了一聲:「你要是覺得你命大,你就留在這,我跟老六先撤。」螞蟻一聽,立刻慫了:「我不是那意思……咱要是卷了,那個保險柜咋辦?不要了?」光頭突然又輕鬆起來,自斟自飲喝了一杯:「你呀,長得就像個非洲傻猴子。」老六一聽哈哈大笑起來。

光頭搖晃著手裡的酒杯看著木獃獃的螞蟻:「你知道非洲人怎麼抓猴子嗎?」光頭放下酒杯,一邊比劃一邊說:「他們在一個樹洞里放一把瓜子,躲起來看著,猴子從樹上下來,看到樹洞里有瓜子,就伸手去抓,可手裡攥著瓜子就變成了個拳頭,大了,手就撤不出來,但這畜生捨不得那把瓜子,死活攥著拳頭不撒手,然後非洲人就不慌不忙的走過去,用麻袋把猴子捉住。」

螞蟻眨巴眨巴眼睛:「這猴子不挺聰明的么,怎麼跟傻子一樣。」光頭指了指螞蟻:「看別人都是傻子,自己要攥著那把瓜子,你跟那猴子沒啥區別。」螞蟻脖子一梗:「我不會,我想的開,不就一把瓜子么。」「那要是個保險柜呢?」螞蟻愣住了,想了想才恍然大悟:「懂了哥,咱鬆手。」

光頭攥了一下螞蟻的手,然後又鬆開:「先鬆手,過兩年風平浪靜了,咱再想辦法。」老六把頭湊過來,擔心的問:「保險柜藏哪兒沒事吧?」光頭信誓旦旦的說:「那個地方,如果不是殺人拋屍,絕對不會有人去。」

光頭看火候差不多了,從兜里掏出幾百塊錢:「大呲牙跟我多少有點交情,認識我,他要是在局子里把我撂了,咱一個也跑不了,我就這麼多,你們倆分一下,明天就離開平原市,避免夜長夢多。」螞蟻接過錢,感激的看了看光頭:「謝謝哥,有你這麼個大哥,值了!」

老六想了想扭頭問光頭:「哥,你準備去哪兒躲?我跟你走。」光頭一臉的為難和不舍,他嘆了口氣,拍了拍老六的肩膀:「我不能帶你,咱必須分開,避免讓人一鍋端,我準備去新疆找我二舅,你們記住,不能回林陽老家,跑的越遠越好,我不給你們打傳呼,誰也不許回來。」三個人又舉起杯一飲而盡。

眼見天光放亮,光頭才假惺惺的惜別兩個兄弟。看著兩個人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光頭鄙夷的笑了笑,轉身回屋關上了門。

3

林蘭懷抱著一堆厚厚的資料坐在公交車往市財稅局去,隨著車輛的顛簸,身心疲憊的林蘭打起盹來。

她恍恍惚惚看到焦同生來到自己家,走到柜子邊上,拿起自己的遺像看了看,然後轉過身朝自己走過來伸出手說:「給我。」林蘭不解的問:「什麼?」焦同生沒有解釋,只是伸著手重複著:「給我。」林蘭焦急的喊:「什麼?你要什麼?」

公交車一個急剎車,林蘭被晃醒了。她茫然的朝窗外看了看,原來一個賣西瓜的農用車橫穿馬路差點撞上公交車,公交司機氣急敗壞的停車下去數落起賣瓜老農,誰知道賣瓜老農脾氣也很大,兩個人吵的不可開交。

林蘭嘆了口氣,看了看錶,離財政局下班還有不到一個小時了,林蘭焦急而無奈的透過公交車窗四下觀望著。忽然,林蘭看見路邊停著一輛熟悉的豐田車,這不是肖更時的車嗎?林蘭一下子來了精神,他盯著豐田車看了看,目光圍著車周邊搜尋起來。

過了幾分鐘,林蘭看見肖更時帶著雙笙從不遠處的鞋城走了出來,林蘭大惑不解,雙笙這個點不應該在學校嗎?怎麼會跟肖更時在這兒出現?林蘭還想看看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可公交車緩緩啟動了,林蘭看了看懷裡的資料,只好眼看著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晚上回到家,林蘭正在做飯,聽到雙笙開門進來了。她回頭看了看進屋正在換鞋的雙笙:「回來了。」「嗯。」雙笙一邊放下書包一邊到餐桌邊倒水。林蘭端著菜走到桌子邊:「今天學校怎麼樣?」雙笙喝了口水:「挺好的。」林蘭笑眯眯的接著問:「今天下午什麼課?」雙笙想了想:「下午是英語和數學,自習課讓物理老師佔用了,化學老師還不高興了呢。」說完,雙笙輕鬆的笑了。

林蘭笑著繞過桌子,走到雙笙身邊,抬手打了雙笙一巴掌。雙笙一愣,捂著臉驚訝的看著林蘭。林蘭盯著雙笙厲聲質問:「你現在說謊練得可以啊,臉都不帶紅的,你今天下午到底幹什麼去了?」

雖然雙笙不知道林蘭是怎麼發現自己曠課的,但明顯開始心虛了:「我……我就在學校啊。」「狗屁,我看見你跟肖更時去鞋城了,幹什麼去了?」雙笙知道露餡了,低下頭繼續圓謊說:「我們……去買鞋了。」林蘭氣得指著雙笙鼻子問:「買什麼鞋?有什麼重要的鞋需要你逃課去買?」林蘭看了看雙笙的腳:「鞋呢?」雙笙支支吾吾的說:「沒合適的,沒買。」林蘭氣得又抬手打了雙笙幾巴掌,雙笙護住腦袋圍著桌子轉圈躲避。

林蘭追打了一會兒累了,一屁股坐下說:「我就覺得肖更時對你好的不對勁,你們果然有事,今天你要不給我說明白,看我不揍死你!」雙笙剛才也被打急了,他賭著氣說:「我又沒幹壞事!」「你不好好上學就是最大的壞事,你還想幹什麼!」

雙笙想起肖更時的交代,這個事誰也不能說,只好憋住不說話,賭氣跑回自己房間把門鎖上。

林蘭衝過來砸門:「你今天不說實話就滾出去,我沒你這個兒子!反正你也看不起你親爹,他死了正好和你的意,你去跟你乾爹過吧,這個家就算散了!」屋子裡的雙笙也來了脾氣,沖著門大喊:「我沒有!是你說他是個窩囊廢!沒出息!是你跟他離的婚,我才沒有爹的!」林蘭沒想到雙笙居然把自己罵過焦同生的話都記在了心裡,懟的自己啞口無言。

林蘭想起了自己早年對焦同生說過的惡言惡語和做過的撒潑任性的事,不由的內心一陣愧怍,可現在連個道歉的機會都沒有了,林蘭忍不住哭出聲來。

雙笙的屋子裡沒了動靜。過了好一會兒,才傳出來雙笙諾諾的聲音:「肖叔叔對咱家哪點不好,我去幫個忙怎麼了?」林蘭擦了擦眼淚,看著雙笙的屋門:「幫什麼忙?」屋子裡又沒了聲音。

林蘭呆坐在雙笙房間門口沉思了很久,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公交車上的那個短夢,焦同生反覆的要東西,可他在要什麼呢?

林蘭站起身走到書桌邊翻看了一下日曆,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林蘭轉身走到雙笙的門口:「明天是你爹末七,我要去給你爹上墳。」說完轉身出了家門去置辦上墳的用品。

第二天一早,雙笙跟著林蘭坐上頭班公交車直奔金竹山公墓。

還沒到站,灰暗的天空就下起了濛濛細雨,雙笙跟林蘭沒看天氣預報都沒帶傘,兩個人只好冒雨來到公墓,找到了焦同生的墓碑。

林蘭自顧自的蹲下,拿出燒紙和鐵盤,雙笙也蹲下來,默默的點燃了兩根蠟燭擺在墓碑前。

林蘭又從兜子里拿出一瓶姚花春和一紙包花生米,把花生米打開擺在墓碑前,擰開白酒到了一杯遞到焦同生面前,面無表情的念叨著:「老焦,末七了,你找我要東西,我知道了。這是今年最後一次給你燒紙,不知道閻王爺有沒有為難你。」說完,林蘭把白酒倒在了墓碑前。林蘭看著和雨水混為一潭的白酒哽咽了一聲:「你這一輩子,一丁點壞事都沒幹過,就算閻王爺的賬本上也應該乾乾淨淨的,我相信閻王爺肯定也知道,不會為難你,到了下面你不會吃苦的。可惜啊,就因為你太乾淨,在上面的時候,你卻吃了那麼多苦,連命都被拿去了,這下好,你倒是清靜了,什麼事都撒手不管了,不是說好了上訪回來就跟我好好過日子嗎?你不還要送雙笙去上大學嗎?怎麼都不算了?你這輩子,誰都不騙,就騙我,是嗎?」林蘭念叨著,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雙笙聽著聽著,也忍不住哭了。

林蘭擦了擦眼淚,又到了一杯酒遞給雙笙:「老焦,你兒子有話對你說。」雙笙愣了一下,不知道林蘭什麼意思,只好接過酒杯往前挪了幾步,恭恭敬敬的把酒灑在墓碑前:「爸,我會好好學習的,我會考上好大學,給你爭氣的。」

林蘭依舊看著焦同生的遺像:「你天天告肖更時,覺得肖更時是大貪官,大壞蛋,可你錯了,肖更時現在是你兒子的乾爹,你兒子跟他親著呢。」雙笙心裡一陣酸楚和羞愧,咬著嘴唇低下了頭。

林蘭回頭上下打量著雙笙:「你看看你兒子穿的,戴的,用的,都是人家乾爹給置辦的,你一輩子沒辦成的事兒,人家肖更時舉手就辦了,人家能不親嗎?錢就沒有臟臭一說,拿到手裡都是香的,所以老焦,你錯了,你看似是個正人君子,實際上啊,就像你或者的時候我罵你的那樣,你就是個傻子,是個笑話,窩囊廢。」

聽了林蘭的話,雙笙更是羞赧難當,捂著臉哭了起來:「媽,你別說了。」

林蘭似乎根本不顧及雙笙是心情,她撫摸著焦同生的墓碑小聲說:「老焦,你認了吧,你不配當爹。」

雙笙實在忍不住了,他跪倒在焦同生的墓碑面前抽泣著說道:「媽,你別說了……我……我跟乾爹……肖叔叔是去抓光頭為問行報仇,我沒幹壞事。」

林蘭面無表情的看著墓碑,嘴裡卻問著雙笙:「光頭是誰?」雙笙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他不想隱瞞了,他要把瞞著林蘭的事和盤托出。

「就是偷問行家的小偷。」林蘭雖然知道雙笙肯定有秘密,但聽到這句話後還是吃了一驚,她疑惑的看著雙笙:「你知道誰偷了肖更時家?」雙笙點點頭:「之前我跟問行在城南路那塊被光頭一夥劫過,因為問行書包里有錢,光頭他們就盯上了問行,跟著我們到家屬區,知道了問行家的地址,沒幾天他家就被偷了,其實那天我跟問行回家,一進屋子我們就知道是光頭乾的。」雙笙上氣不接下氣的把前因後果一股腦都說了出去。

「所以你回來找我說知道誰幹的,是真的知道?」林蘭回憶起那天的情況問道,雙笙點點頭。

林蘭皺著眉頭捋了捋事情的線頭:「肖更時不是說沒丟什麼不用管了嗎?」雙笙低下頭輕聲說:「肖叔叔不敢報警。」「為什麼?」「肖叔叔家裡丟了個保險柜。」

聽到保險柜三個字,林蘭似乎立刻明白了肖更時為什麼不敢報警,似乎也明白了焦同生為什麼鍥而不捨的要上訪,這一切都是真的。林蘭一瞬間回想起自己冷嘲熱諷焦同生執意上訪時的話語和替肖更時辯護的樣子,頓感羞愧萬分。

林蘭捂住臉自責了半天才抬起頭問:「你看見了保險柜了嗎?」雙笙搖搖頭:「我只看見他們卧室有個暗牆,是問行告訴我裡面本來有個保險柜不見了,但問行求我不要說,我就誰也沒說。」林蘭哦了一聲。

小雨越下越大了,雨水順著林蘭的頭髮滴滴答答的流下來打濕了衣襟。雨水把火盆里的燒紙都打滅了,黑乎乎一片。雙笙還要點燒紙,林蘭伸手攔住了他:「夠了,你繼續陪著你乾爹去抓光頭吧,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林蘭的態度讓雙笙大感意外,他不解的看著林蘭:「媽?」林蘭看雙笙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解釋道:「但如果有了保險柜的消息,一定要先告訴我,知道嗎?」雙笙看著林蘭,這才明白媽媽的目的,於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嗯。」

林蘭站起身,捋了捋濕漉漉的頭髮,似乎撥開烏雲見了晴天顯得輕鬆了許多。

她撣了撣身上的雨水,看著墓碑上焦同生的照片說:「老焦,錢給你寄過去了,有空回來看看我們娘倆,你要的東西,我一定會給你的。」

4

單雄因為參與賭博還襲警,被拘留了二十多天,下午一點辦完了出獄手續,拎著自己的東西走出了拘留所大門。

單雄灰頭土臉的走在馬路上,剛想伸手攔出租,看了看兜里的錢,猶豫了一下朝公交站走去。

回到家,單雄起身把熱水器打開,準備洗個澡去去晦氣。他脫了上衣準備脫褲子,解開皮帶的時候心裡咯噔一下,瞬間忘了洗澡。

單雄攥著皮帶緩緩坐在床上,皺著眉頭前思後想了半天。這條皮帶跟那雙鞋是一起買的,羅世襄已經順著鞋找到了皮帶,又找到了自己,這證明警察可從來沒有放棄對焦同生死亡的追查,如果這樣查下去自己可就危險了。

單雄想到了殺害焦同生時自己開的金杯車,心裡咯噔一下。他匆匆的把衣服又都穿上,在屋子裡面翻箱倒櫃的找了半天,最終在大衣櫃的角落找出來那把車鑰匙。單雄把鑰匙塞進褲兜里慌慌張張的出了家門。

單雄打車來到離家不遠的陳寨舊貨倉庫。下了車,沿著土路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久,在一個舊機動車配件倉庫後面很隱蔽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金杯車。單雄左右看了看,沒人注意他,他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車裡面落滿了灰塵,單雄捂著鼻子簡單的擦了擦,把鑰匙插進去一擰,車著了。單雄看了看油表,勉強還有兩格油,他一踩油門,把車倒出來,一溜煙的開出了舊貨倉庫。

單雄把金杯車開到平原市舊機動車交易市場,找到一個收麵包車的二手車販停下來。

單雄下了車,招呼車販子:「兄弟,金杯收不收?」車販正在屋裡吃飯,伸出頭來問:「哪輛?」單雄回身拍了拍自己的金杯:「就這輛。」車販圍放下碗筷,走出來圍著車子看了看:「怎麼這麼臟。」單雄沒吱聲,把鑰匙遞給車販。車販打開車門,把頭伸進去查看一番。

看完,車販問單雄:「你準備賣多少?」單雄想了想,自己心裡也沒數就反問:「你多少錢能收?」車販轉身從房間拿出來手電筒,打開車機器蓋又仔細查看了一下車,乜斜著眼睛看了看左顧右盼的單雄,心裡盤算了一下:「你這車……最多兩萬。」單雄一聽火了:「你他媽開玩笑吧,我這車才跑了不到四萬公里,跟新車一樣,一點毛病沒有,怎麼才兩萬?」車販笑了笑:「這車行情不好,難賣,新車降得厲害,二手車就這個價了。」單雄咬咬牙,不耐煩的伸出手:「給錢給錢。」車販有點後悔給高了,又問:「你手續都帶了嗎?手續不全肯定給不了兩萬。」單雄沒好氣的打開副駕的手套箱,拿出一個塑料袋扔給車販。車販接過來:「全吧?」單雄把眼一瞪:「哪兒那麼多廢話,自己不會看。」

車販檢查了一下手續,的確齊全沒毛病,沒辦法,只好帶著單雄去辦手續。走在路上,車販還是不太放心的說:「哥,咱醜話說頭裡,車如果不幹凈我們可不要,我們可不想惹事。」單雄踢了車販一腳:「別他媽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家裡要不是有人住院急用錢,我他媽才不賣呢。」

辦完手續,車販把錢點給單雄,單雄連看都沒看把錢揣進兜里轉身離開。

5

天已經黑了,齊大姐和其他財務人員陸續離開回家,辦公室昏黃的燈光下就剩下林蘭一個人。林蘭盯著眼前的一堆賬本一邊翻看,腦海里一邊胡思亂想著。

自從他知道了肖更時丟了保險柜,腦海中就忍不住總在想裡面有什麼東西,錢,肯定不少,還會有什麼呢?羅世襄跟自己說過,焦同生隨身帶的材料里沒有發現更有力的證據,很有可能被人拿走了,會不會在肖更時的保險柜里?如果有,那又是什麼呢?如果真是肖更時害了焦同生,他現在對自己這麼照顧意欲何為?是想麻痹自己還是想作為罪惡的補償呢?

辦公室的老座鐘突然「噹噹」的響了幾聲,嚇得林蘭一激靈。林蘭深吸了一口氣,不管這樣,在沒有充分證據之前,她還是要演好這齣戲。

想到這兒,林蘭又繼續低頭審核賬目。沒看幾頁,她發覺有一本帳的進貨和庫存資金都較大,但資金來源反而很少,在往來的「應付賬款」中數額也不大,兩者對比懸殊過大。林蘭找到對應的資產負債表,也發現了相應的問題。林蘭意識到,這很可能是齊大姐他們做的假賬。

她下意識的伸手想從抽屜里拿自己的傻瓜小相機,但手伸進抽屜並沒有抽出來。因為林蘭已經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是徒勞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在這間辦公室里找到什麼致命的證據,而她所能接觸的賬目都是浮在面上的,就像羅世襄說的,這些東西不夠觸犯刑法的,而且就算真的觸犯了刑法,肖更時編織的那張大網也足以抹去這些罪名。要麼不出手,出手就要一擊即中,想到這兒,林蘭把手抽了回來,翻過了這一頁賬目。

林蘭在檯燈下繼續整理著賬目,但她不知道此時的肖更時正在隔壁的辦公室里透過監視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肖更時從來沒有對林蘭放心過,尤其是保險柜丟失後,肖更時魂不守舍更加疑神疑鬼了。雖然他對雙笙一百個好,雙笙也對他發誓不會把他們兩個的秘密告訴任何人,但肖更時此生最不相信的就是人。他想從任何細枝末節中發現跡象,判斷林蘭會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

今天晚上,肖更時支走所有財務單獨留下林蘭,並且故意給她看了一些有問題的賬目,就是想測試一下林蘭的反應。但肖更時不知道自己應該高興還是悲哀,因為整個晚上林蘭表現的都很平靜自然,直到所有賬目整理完畢,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下班都沒有表現出什麼奇怪的舉動。

肖更時揉了揉太陽穴,心裡不免有些自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再也不是那個胸有成竹堅定自信的肖更時了,而是變成了疑神疑鬼看誰都像惡人的被害妄想症患者。

再一抬頭,肖更時發現林蘭已經不在監控器里了,他正納悶,突然聽到林蘭的腳步聲和鎖門的聲音。肖更時趕緊起身跑出辦公室,假裝正好碰見的樣子:「呦,林蘭,準備走了?」林蘭回頭看了看肖更時笑著說:「哦,整完了,現在準備走,您還沒走呢?」肖更時趕緊掏出鑰匙一邊鎖門一邊說:「我也正好忙完,咱一起走吧,我也回家。」林蘭哎了一聲,原地等著肖更時。

肖更時推著自行車跟林蘭往家走,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起來。

等走到城南路的時候,因為沒了路燈行人一下子少了許多,濃密的樹蔭把本就不明朗的月光遮擋的嚴嚴實實,空氣一下子凝固起來。剛才還閑聊著的兩個人不知道受到了環境的影響還是把寒暄的話題都說完了,一走上城南路居然都沒了話,兩個人並肩走著頗為尷尬。

林蘭終於又想到一個話題,咳嗽了幾聲剛張嘴:「那個……廠長,明天銀行讓我去對賬,我想著,齊大姐跟何處長比較熟悉,所以……」「林蘭,我給你說點事兒。」肖更時打斷了林蘭的話。林蘭停下自己的話題問:「啊,什麼事?」肖更時抬頭看了看前面:「到前面城牆根說吧。」

林蘭心裡咯噔了一下:「這……黑燈瞎火的,要不到院里再說吧。」肖更時搖了搖頭:「不方便,辦公室都不方便,就在這兒說吧。」說完獨自朝前面的陰影走去。

林蘭磨磨蹭蹭的跟著一邊走一邊快速的做著預案,她擔心是不是自己回廠里上班這段時間戲演的太好了,肖更時當真了?她的本意只是讓財務室其他人誤以為她也是自己人,好開展自己的調查工作,可沒打算……

肖更時扶著車把低著頭,等林蘭走進了才輕聲說:「林蘭,我知道老焦沒了,你心裡不甘心,對我始終有懷疑。」林蘭原以為肖更時要說什麼男女的事,聽肖更時突然說出這種話還是感覺很意外,趕緊把話岔開:「您別這麼說,我從來沒想過焦同生的死跟您有關,他是自己作的,怪不了別人。」

肖更時嘆了口氣:「我不管你到底怎麼想,我今天也想跟你說點實話,其實焦同生的懷疑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廠里不行了,大家都蠢蠢欲動的,你說我這心裡能不有活動嗎。」林蘭不知道肖更時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聽到這些話自己倒有點語無倫次了:「您……怎麼……還是別告訴的好。」

肖更時沒管林蘭,自顧自的繼續說:「人啊,有時候心裡憋著點事,一直憋著,特別難受,我嘴上越是狡辯,心裡就越難受,也許說出來,就能睡個好覺了。」「可……您告訴我,我就睡不好覺了。」「你是雙笙的親媽,我是雙笙的乾爹,就算是一家人了,我想讓你幫我想個解決辦法。」「我?」林蘭徹底蒙了。

肖更時點點頭:「廠里處理三車間設備的時候,滎陽有個私人企業想要咱的機器,三車間的韓主任找到我讓我鬆鬆手,說那個廠的老闆是他遠房親戚,別開價太貴,我當時想著能有人打包收走我也省心,又做個順水人情,沒太計較價格,事後那個廠長給我送了個手提包。」

林蘭嘴上說不想聽,但心裡還是很想知道肖更時到底都幹了什麼,忍不住順嘴問道:「多少?」「21萬。」林蘭哦了一聲心中一疼,有權的人送個順水人情就有下崗工人二十年掙不到的錢到手,而且這肯定只是冰山一角。

肖更時呵呵笑了兩聲:「我跟你坦白,其實是想尋求你的諒解,焦同生就是因為我這些破事耽誤了找工作,最後陰差陽錯的把命還丟了,我心裡真的非常難受,天天睡不好覺,我就覺得焦同生的死就是我造成的,特別內疚。」

林蘭雖然看不清楚肖更時的表情,但她似乎能感覺到肖更時痛苦的表情,林蘭在心裡豎起了大拇指,戲不錯。

心裡怎麼想是另一回事,林蘭也是絕好的演技派,她用惋惜但無奈的口吻說:「這能怨誰,怨他自己一根筋。」肖更時無力的搖了搖頭說:「不管怨誰,我今天說出來,心裡一塊石頭就算落地了,這錢,你說怎麼處理,你如果讓我交公,我明天就去找駐廠工作組把事情交代了,市裡要怎麼處理我,我都無話可說。」

肖更時出人意料的一串連珠炮打的林蘭有點措手不及,她沒想到肖更時把球踢給了她,一時傻獃獃的站著不知道怎麼回答。

兩個人僵持著站了好久,林蘭似乎聽到肖更時輕聲啜泣的聲音:「有時候想想,這輩子挺不值得的,幹了一輩子,把青春和生命都獻給了廠子,最後飯碗沒了,我都不知道將來日子怎麼過,當時想著問行還小,將來上學娶媳婦都要用錢,怎麼也要給孩子存一點,就一時糊塗,拿了不該拿的錢,現在問行不在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也算無牽無掛了,就感覺無所謂了,你要是想出口氣,你看著辦吧。」

說到了孩子,觸動了林蘭的軟肋,她心頭一軟說:「您別難過了,我知道您也不容易,我能理解,您不拿我當外人告訴我實情,我就很感激了,錢……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肖更時聽林蘭這麼說,擦了擦眼淚,平靜了一下心情:「你要是可憐我,不去告發,我還有個想法,問行不在了,可雙笙還小,他學習好,可耳朵不行,要儘快治,否則將來工作生活娶媳婦肯定會遇到麻煩的,你也要長遠考慮,是不是給孩子存點錢。」「我會的,您這邊的事忙完了,我會抓緊找工作的。」肖更時擺了擺手:「我的意思是,這21萬,現在除了我只有你知道,你嫂子都不知道,我想這樣,我留下11萬養老錢,另外10萬你拿著,給雙笙治病,或者將來上大學用,也算我給乾兒子一個交代吧。」

林蘭一聽這才明白,肖更時鋪墊了半天,最後的用意是想用錢把自己拉下水,變成一根繩上的螞蚱罷了。她故作驚慌嚇得後退了兩步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這個我可不能拿。」肖更時透過黑漆漆的夜色看著林蘭冷冷的問:「你不拿……就還是另有打算吧。」林蘭雖然看不清肖更時的臉色,但突然感到一陣恐懼。

林蘭知道,肖更時敢於把受賄的事跟自己分享就做好了充分準備,你拿,從此我們是一家人天下太平;不拿,這點事就算你知道也奈何不了我,而且按照江湖規矩敬酒不吃接下來的就是罰酒了。於是她想了想,提出了個權宜之計:「這樣,廠長,這麼多錢放我們家也不安全,要不先放您那兒,如果我需要用了去找你拿可以嗎?」

肖更時在黑暗中思考了片刻,點點頭。

兩個人走出城牆根的陰影,順著城南路繼續往家走去。林蘭為了緩和一下氣氛,掏出包里的紙巾遞給肖更時,肖更時接過來擦了擦鼻涕和臉上的淚痕。而這些舉動被正巧要去找姐姐的單雄看了個正著。

其實當兩個人剛走過回民公墓路段的時候,單雄就遠遠的看到一個酷似姐夫的身影和一個女人從城牆根的黑影中閃了出來,但因為路太黑了實在看不清楚,單雄就輕輕的在後面一直跟著。一直跟到了有燈的地方,單雄才看清前面那個男的果然是姐夫,但女的他不太認識。單雄想起之前姐姐說的肖更時把老情人調回了廠里,他就揣測這個女人是林蘭,但又不能肯定,只好等肖更時跟林蘭分了手各回各家後,一路跟著林蘭回到家。單雄記下了林蘭家的門牌號,轉身朝姐姐家跑去。

單雄三步並作兩步爬上四樓,砰砰砰的猛敲房門。

單潔英開門看是單雄很是驚訝:「單雄,這麼多天你去哪兒了,打電話關機,急死人了。」單雄沒理姐姐,陰沉著臉走進來:「姐,三街十八號是誰家?」單潔英被問的莫名其妙:「什麼十八號?你說什麼呢?」單雄看肖更時正在洗臉,惡狠狠的盯著肖更時提高了嗓門繼續問:「我是問,咱家屬區三道街十八號是誰家?」單潔英思索了片刻:「咱家屬區?……那不是林蘭家嗎?怎麼了?」單雄冷笑了一聲:「這就對了。」

單雄走到肖更時跟前正準備質問,肖更時擦完臉轉過頭看了單雄一眼:「出來了?警察都問你什麼了?」單潔英知道自己弟弟是個什麼貨色,聽肖更時這麼問大概猜出來一二,他趕緊衝過去拉著單雄問:「你……你讓抓了?你幹什麼了……你真是不讓人省心,身上有沒有傷?」

單雄本來準備好好審審肖更時跟林蘭怎麼回事,沒想到肖更時先給自己個下馬威,姐姐一邊掀開他的衣服一邊絮絮叨叨的數落他。單雄氣得甩開姐姐的手扭頭朝客廳走,一抬頭看到客廳擺著問行的遺像,頓時蒙了,他張大了嘴巴轉過身問單潔英:「姐,問行呢?」單潔英看了看問行的遺照,顫巍巍的說:「沒了。」

單雄走到問行遺照前,捧起照片吃驚的問:「怎麼沒了?……發生了什麼?」單潔英頹然的坐下:「跟雙笙去爬城牆玩,不小心掉下去……摔死了。」單雄仍然不敢相信:「怎麼可能,問行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摔下去呢?……什麼時候的事兒?」「就上個月六號,第二天就不行了。」「六號?」單雄獃獃的坐著回憶了片刻,上個月六號不就是自己護送問行回家哪天,也就是芋頭溝賭場被抄家的那天嗎?

單雄回憶起來那天的情形,自己護送問行走到一半被芋頭溝賭場招呼走了,然後問行就摔死了。可問行明明給自己說的是有人打劫他們,所以問行絕對不是上城牆玩摔死的,是被人殺害的。單雄猛然站起來:「問行他……」

單雄剛想說,嘴巴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猶豫了,他不敢把當天的真相說出去,如果說出去是自己護送了一半跑了導致的大外甥死亡,姐姐跟姐夫這輩子還不恨死自己。想到這兒,單雄舔了舔嘴唇,慢慢的又坐在了沙發上。

肖更時不知道這短短一分鐘里單雄的腦海里都發生了什麼,他看單雄蔫了,就拉了把椅子坐在單雄面前,直勾勾看著單雄:「說說吧,在拘留所里羅世襄都問你什麼了。」單雄還沒從問行死亡的事兒里完全回過神來:「沒……沒問什麼,就耍錢那點事兒。」

肖更時看單雄結結巴巴的以為單雄心虛了,進一步試探他:「你拘留期間我見過羅世襄,他在探我的話,明顯已經懷疑你了,所以你最好說實話,否則我沒有辦法救你。」單雄這才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在看守所的經歷和羅世襄的眼神,他管不了問行了,開始為自己擔心起來。

單雄一邊回憶,一邊把賭博被抓的前前後後告訴了肖更時。

肖更時手裡拿著單雄的皮帶慢慢翻動著:「羅世襄懷疑你跟4.18搶劫殺人案有關?」單雄點點頭:「是,但這有什麼怕的,我又沒幹。」肖更時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羅世襄當然知道你沒幹,他在聲東擊西。」肖更時盯著手裡的皮帶看了看,忽然想起什麼問單潔英:「這好像是好幾年前老廠長送我的東西,怎麼在你哪兒?」單潔英趕緊解釋道:「當時給你用,你說尺寸不合適,也太張揚了,就一直在哪兒放著,我看閑著也是浪費,就送給單雄了。」肖更時無奈的看了看單潔英:「真是你親弟弟,我穿著都嫌大,你弟弟怎麼穿?」單潔英走過去一把把單雄的鞋脫掉:「單雄天生就是大腳,別看他個兒就一米七多點,但從小腳就大,穿43的正合適。」

肖更時看了看單雄那雙大腳,哼了一聲,又低下頭看著皮帶喃喃的說:「羅世襄對這條皮帶這麼感興趣,他想嗅出什麼?」單雄瞄了肖更時一眼,眼神閃躲開趕緊低頭系鞋帶。

肖更時沒注意到單雄的惶恐,只是追問:「告訴我,羅世襄為什麼懷疑你?」單雄支吾了一下:「他……就覺得我沒正經職業,用這麼貴的鱷魚皮帶不合理。」肖更時盯著單雄:「鞋呢?」單雄倒吸一口冷氣:「鞋……穿破了,扔了。」單雄這個謊扯的多少有點離譜,肖更時氣得差點笑出來:「鱷魚皮鞋這麼快就穿破了,看來這幾千塊的鞋質量不行啊。」說完低頭盯著單雄的眼睛。

單雄左顧右盼不敢看肖更時,肖更時知道這裡面有問題,就用更加犀利的眼神盯著他看。單雄覺得這個理由實在瞞不過去,只好又編了一個相對合理的理由:「我之前耍錢輸了……抵給別人了。」肖更時打破砂鍋問到底:「抵給誰了?」「抵給宋老二他們了。」肖更時沉思了一下,把皮帶還給單雄:「不管抵了多少錢,去贖回來,我明天就要看到。」「哎。」單雄接過皮帶扎到腰上。

單雄本想著抓住了肖更時的把柄可以去找他發頓飆替姐姐出口氣,沒想到反而被肖更時審的心驚肉跳差點沒露餡,也無心在姐姐家逗留了,飯也沒吃就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第二天,單雄匆匆忙忙的跑到金博大三樓找到了精品皮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那雙迪福皮鞋,他忙不迭的沖店員喊:「哎,給我來雙這個。」店員趕緊走過來:「好的先生,現在商場搞活動,如果您購買套裝,再加199可以……」單雄不耐煩的揮了一下手:「我不參加,就這雙,快。」

結完賬,單雄拎起皮鞋匆匆趕回了家。

一進家門,單雄心急火燎的扔掉鞋盒拿出鞋,又從柜子里拿出一張砂紙開始打磨鞋底。打磨了一會兒,單雄穿上鞋拚命的走來走去,儘力把鞋面窩出些印子,折騰了好幾個鐘頭,這雙鞋才多少顯得有點穿過的樣子。

單雄脫下鞋正反觀察了一下覺得可以交差了,才鬆了口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休息,可腦子裡一會兒是錢,一會兒是命,亂的很。

6

羅世襄本來可以早點去監獄提審盛祖友詢問相關情況的,但就在準備去的頭一天晚上突然接到市治安大隊的抓賭行動,又無意中順著皮帶的線索發現了單雄,一來二去耽誤了好幾天。不得已,小蘇又重新跟平原市第一監獄獄政科預約了提審時間。

按照約定的時間,羅世襄跟小蘇來到了監獄,一位姓方的警官接待了他們。

方警官把兩個人請到了會議室,剛坐下,羅世襄就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方警官,我們這次來想了解一下盛祖友的情況。」

方警官在電話里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來意,並前期做了準備。方警官一邊看著手裡的資料一邊介紹:「好的,盛祖友是92年因為盜竊被判了8年,一直關在咱這邊二監區。」羅世襄問:「他是盜竊了什麼東西,判的這麼重?」方警官看了看卷宗:「卷宗顯示,他盜竊的東西裡面有個光纖熔切機,體積也就一個煙盒那麼大,看起來不起眼,但紅星國棉廠的人舉證這個東西是德國純進口的,要十五萬,這樣案子的量刑一下子就上去了,而且盛祖友認罪態度非常不好,始終不承認自己偷了這個東西,這在量刑上又罪加一等,最後判了八年。」

羅世襄低頭想了想,算了一下時間:「那看樣子他是要坐滿八年了。」方警官嘆了口氣:「坐不滿了,上個月他跟人打架,被上鋪犯人推下床當場頸椎折斷,搶救無效第二天就不行了。」羅世襄驚訝的看著方警官:「盛祖友在監獄是個刺頭嗎?」方警官解釋道:「倒也不是,但那天晚上,上鋪的犯人一口咬定盛祖友要雞姦他,他就急了,失手把盛祖友推了下去摔死了,現在監獄黨委、紀檢各部門都還在調查,上級也盯的很緊,二監區負責人都被停職了,一團亂。」

羅世襄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的思路一下子斷了,本來想好的問題都無從問起了。他狐疑的愣了好一會兒才問:「盛祖友……性取向有問題嗎?」方警官搖搖頭:「之前一直很正常,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也在調查中。」

羅世襄停頓了一下,覺得就算是人不在了,也要盡量的獲取一些對焦同生案有幫助的細節,於是問道:「盛祖友在服刑期間有沒有說過跟自己去紅星國棉廠廠辦偷東西有關的什麼細節?」

方警官顯然不掌握這些信息,他翻了好半天手裡的材料才找到了相關的記錄:「哦,這兒有一點記錄,說盛祖友關進來後,態度慢慢好了一些,認罪了,就不再嚷嚷自己冤枉,只是同監舍的人舉報過,說他偶爾嘟囔過,說什麼……他不會再說了,誰也不會說,等出去了,一定要挖出來算對自己的賠償。」

「挖出來?是什麼東西說了么?」方警官笑了笑,指了指手裡的材料說:「獄警後來就這個事問過他,他就笑著說什麼是一筆古代皇帝留下來的財寶,只有他知道在哪兒,這聽起來就很不靠譜,我們就沒再追查。」

羅世襄點點頭,從方警官手裡接過盛祖友的材料,又認真的看了看。

回去的路上,羅世襄讓小蘇開車,自己坐在後排思緒萬千,小蘇想跟他聊幾句他都沒搭腔。

羅世襄不是傻子,又從警多年,對社會和公安系統內部的林林總總也很了解,他就不相信事情都這麼巧,就在他想要調查盛祖友的時候,這個人就這麼離奇的死了。這也讓他不得不懷疑那天的突然抓賭不是偶然,因為如果沒有那天的突然抓賭,他第二天就可以提審盛祖友,也許案情的發展就不會是今天的樣子。不過那雙無形的手沒有想到的是,看似阻撓他破案的抓賭行動卻偶然間把單雄推到了他的面前,這也算是蒼天有眼吧。

想到這兒,羅世襄似笑非笑的咧了咧嘴,突然來了精神一拍大腿唱到:

說什麼真龍下天堂

孤王看來也平常

此去借來兵和將

帶來人馬反大唐

唐氏的江山歸兄長

封你個一字並肩王

(京劇《雙投唐》)

7

提到鱷魚皮鞋單雄的反常表現讓肖更時心情又往下走了一步,他冥冥中預感到單雄當晚肯定留下了什麼罪證,他又咬死都不說,只能證明這個罪證是致命的。而羅世襄已經嗅到了這個罪證,並正追蹤著這條線索離自己越來越近了,他如果不趕在羅世襄之前拿到保險柜恐怕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根據老侯提供的線索,肖更時把搜索光頭的重點放在了鞋城,周六一早他帶著雙笙在鞋城三區附近轉悠,希望能發掘一些新的蹤跡。

肖更時帶著雙笙走到老侯告訴他上次跟蹤光頭不成,光頭消失的那個小十字路口站定,四處觀察了一下。靠十字路口有一家門臉較大的鞋店看起來生意不錯,肖更時帶著雙笙進去一邊佯裝挑選鞋子,一邊觀察了一下這個鋪子。

老闆看有人進來,忙起身招呼:「隨便看看,都是最新款的。」

肖更時一邊四處看鞋一邊閑聊:「老闆,最近生意還不錯吧?」「湊合吧。」「聽說這邊小偷挺多的,你平常也注點意,我一個老鄉在鞋城有個攤子,上周一不小心包就讓人拎跑了。」老闆一聽這話來了興頭:「那太正常了,鞋城人多也亂,周邊十幾個地市的人都來這兒進貨,小偷就喜歡這種地方。」肖更時笑了笑:「呦,看來你早有準備啊。」老闆有點得意:「你那個老鄉肯定是剛接手的攤子,像我們這在這兒幹了六七年了,誰是小偷一眼就看出來了,經常來這片偷東西的我們都認識。」肖更時來了興趣:「偷我老鄉那個……他上次說好像裡面有個光頭,你見過沒有?」老闆居然一點都沒猶豫,板上釘釘的說:「見過。」「見過?他最近來過嗎?」肖更時放下手裡的鞋子,興奮的走到老闆身邊。老闆想了想:「最近好久沒來了,頭半年老在這兒溜達。」肖更時急不可待的又上前了幾步追問:「你知道他住哪兒嗎?」

老闆往後退了兩步,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懷疑的看著肖更時:「選好了嗎,看中了可以試試。」肖更時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了,趕忙轉身隨便抓起一雙鞋遞給雙笙:「雙笙,就這雙吧,挺好看的。」雙笙配合的接過來,坐到椅子上試鞋。

肖更時壓抑住自己的興奮,假裝看著雙笙試鞋:「孩子腳就是均碼42的,你這碼數准吧?」「標準碼,放心,不信你問問孩子。」雙笙站起來走了兩步,感覺明顯有點不舒服,但他回頭看了老闆一眼:「嗯,正合適。」然後脫了下來遞給老闆,老闆高興的蹲在地上收拾鞋子。

肖更時彎下腰:「老闆,那個光頭……」老闆一邊把鞋裝進鞋盒一邊問:「你是警察吧?」肖更時趕緊擺擺手:「哦,不是,我那個老鄉剛開的店,包讓拎走了,氣的不行,讓我們也幫著找找看能不能找回來,警察才不管這小事呢。」

老闆把鞋收拾好遞給雙笙:「那就好,你也體諒下我們,都是死攤子,我們認識這幫小偷,他們也認識我們,萬一知道是我們給警察通的風,我們吃不了兜著走。」肖更時笑著掏出錢包準備付款:「放心,絕對不給您添麻煩。」

老闆接過錢,想了想遺憾的說:「你老鄉那包夠嗆了,頭半年他們老在鞋城偷,肯定就住這附近,這好久不見了,估計換地方了,他們這些人到處流竄,偷哪兒住哪兒,一旦偷到大活轉身就跑了,搞不好都不在平原市了。」

聽老闆這麼說,肖更時心涼了半截,也沒心情再跟老闆套近乎了,轉身帶著雙笙離開了鞋店。

晚上回到家,雙笙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今天鞋店老闆的話。

他回憶起來,他跟問行第一次在城牆上被打劫的時候,光頭似乎說了一句「回河邊吃大餐」之類的話。

河邊?雙笙一骨碌爬起來,從書櫃裡面拿出一份平原市地圖,打開檯燈仔細查看。雙笙先圈出了鞋城的位置,手中的鉛筆沿著鞋城划過不遠的熊耳河。

熊兒河對於雙笙來說並不陌生,那是平原市的一條臭水河,北邊緊挨著古城牆,南邊不到一公里就是鞋城,因為河道在鞋城段突然彎成了個「幾」字型,頗像一隻耳朵,故起名為熊耳河。熊兒河鞋城段是個三不管的地界,各色人等十幾年來沿著河沿私搭亂建了各種建築,現在規模越來越成熟,頗有了點香港九龍城寨的感覺。

雙笙在地圖上圍著熊兒河畫了個大大的圓圈,他有了自己的主意。

周日早上雙笙早早起床洗漱完畢,走到林蘭房間推開門,看見林蘭還在睡覺,雙笙輕輕的喊了一聲:「媽。」林蘭朦朧的睜開眼:「嗯?」「媽,肖叔叔今天還要約我去鞋城。」林蘭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這麼早?幹嘛去?」雙笙遲疑了一下:「肖叔叔今天還要我去找,我去嗎?」

林蘭半撐著坐了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明白雙笙的意思:「昨天不已經去過了嗎?」雙笙點點頭說:「他說今天早去早回。」林蘭想了想:「有什麼發現嗎?」雙笙想了片刻:「聽鞋城的人說,這邊確實有個慣偷是光頭,但現在還不確定是不是一個人。」林蘭低下頭兀自思考了一會兒,掀開被子準備下床:「我給你煎個雞蛋吃點東西再去。」雙笙轉身出了卧室到客廳抓起自己的背包就往外走:「不用了,我們出去吃。」

雙笙拎著包出了門,一溜煙跑到公交站,跳上了開往鞋城的公交車。在離鞋城還有四站的時候,雙笙提前下了車,直奔平原市書城一個自己早已經踩好點的店鋪買了一套學慣用書,並專門開了收據夾在書里。然後雙笙坐上幾個批發市場之間的免費擺渡車趕到鞋城門口。下了擺渡車,雙笙徑直朝著熊耳河棚戶區走去。

雙笙站在熊耳河東頭看著河邊亂糟糟的棚戶區。

這片棚戶區並沒有雙笙想想的那麼大,因為河邊並不寬綽,勉強有個十來米,私搭亂建的簡易房,棚子,小倉庫等等已經顯得擁擠不堪,僅留下了中間不到三米左右寬的一條小道。河道朝東過了高架橋那邊屬於一個焦化廠的管轄範圍,顯然還有人管理,河邊拉起了鐵絲網一個違章建築都沒有;朝西就是平原市一個垃圾處理場,高高的圍欄把河道兩邊封住了,三不管地帶也就中間這一千多米的河道。

雖然棚戶區不算大,但如果就這樣漫無目的的瞎找恐怕也如大海撈針很難確定光頭是不是還住這裡,而且住這裡的人大多是收廢品的,干苦力的,無證小商販之類的人,自己一個白白凈凈的學生走在街上還是很扎眼的,搞不好還有危險。

雙笙爬上一個高點的斜坡認真觀察了一陣子,他發現出入這裡的人雖然很多,但多年的生活習慣讓來來往往的人有一個默契,他們都習慣從東河口進,從西河口出,順河流方向運動。雙笙有了主意,他走到東河口的小賣部,買了一瓶汽水,坐在小賣部後邊坐了下來,盯著進來的人逐個觀察。

這個周末,羅世襄安排小蘇去繼續調查單雄的活動軌跡,自己開車來到紅星國棉廠家屬區。他想找林蘭聊聊,一來是為了獲取肖更時的情況,二來他也想探探雙笙的情況,看能從蛛絲馬跡中發現點問行的真實死因。

可他把車開到家屬區外的時候有點猶豫,自己如果一本正經的去找林蘭詢問雙笙的事兒,林蘭肯定會有逆反心理,估計不會收到什麼好的效果。於是他把車停在了家屬區對面的停車場里,換了便服朝家屬區走去。

還沒走幾步,羅世襄遠遠看見林蘭拎著菜籃子朝菜市場走去,羅世襄靈機一動,轉身小跑了幾步抄近路先鑽進了菜市場。

林蘭走進菜市場,邊走邊隨意的挑著蔬菜,一抬頭看到羅世襄也在前面買菜。林蘭走過去打了個招呼:「老羅,你怎麼在這兒買菜?」羅世襄假裝剛看見林蘭的樣子:「呦,林蘭啊,我正好路過,中午做飯沒菜了,想著就在這兒順手帶點回去得了,我這買菜也不靈,都看不出個好壞。」林蘭絲毫沒有懷疑,笑著說:「哎呦,這麼巧,看看需要買啥,我幫你挑挑。」

羅世襄跟著林蘭一邊在菜場轉悠,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雙笙呢?」林蘭肯定不能說雙笙跟肖更時去鞋城抓光頭了,她拿起一個西紅柿看了一會兒才回答:「哦,肖廠長給雙笙介紹了個老中醫,治療耳朵的,周末去做個針灸。」羅世襄點點頭,繼續試探的問:「我接觸雙笙這孩子幾次吧,我發現他性格可真不隨你們倆那樣直來直去,啥事都悶著不往外說,但雙笙絕對是個聰明孩子,心思細膩著呢,你沒事還是要多跟孩子溝通,不能讓他老憋著。」

林蘭心裡咯噔了一下,難道羅世襄覺察到了什麼?但轉念一想應該不可能,保險柜的事兒肖更時絕對不會讓外人知道的,尤其是羅世襄,雙笙更沒機會跟他說這些。想到這兒林蘭笑了:「你是當警察久了,愛琢磨人,我能不了解我兒子,雙笙不愛說話,其實也沒啥心思,小小孩子,能有啥心思。」

羅世襄撐著塑料袋,林蘭幫著挑了幾個蘿蔔,羅世襄嘴上可沒停:「問行出事後……雙笙學習受影響嗎?」林蘭看了一眼羅世襄有點警覺:「還好吧,難過肯定有的,但我也一直跟他說,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問行在天之靈也會為你高興的。」

羅世襄抬頭看了看天:「在天之靈……」林蘭斜睇了羅世襄一眼:「怎麼了?你這心裡有事啊。」羅世襄笑了笑:「我心裡確實一直有個疙瘩……」林蘭把蘿蔔放在攤位上看著羅世襄:「說,別悶著。」羅世襄撓了撓頭:「我去老城牆那塊看了,那個城牆拐角有將十三米高,如果兩個孩子是在上面玩,正常人怎麼會想到要跳下來呢?」

林蘭知道羅世襄對問行的死有懷疑,可自己也沒有更好的解釋,只好順著雙笙的解釋說:「雙笙說問行不想在城牆上走,想抄近路下來,孩子們的腦迴路跟咱不一樣,想法有時候就……」羅世襄搖搖頭,打斷了林蘭的話:「十八九了,不是七八歲的孩子了,怎麼會這麼離譜呢。」林蘭有點心虛,把羅世襄手裡的蘿蔔袋子拿過來趕忙轉了個身遞給賣菜的大姐:「麻煩您給稱一下。」

羅世襄一邊掏錢一邊接著說:「不過也得謝謝雙笙。」「謝什麼?」林蘭不知道羅世襄在說什麼。羅世襄看著林蘭:「前幾天質培不是抓了幾個在城南路打劫學生的混混么,讓雙笙幫忙去指認了一下。」羅世襄看林蘭還是蒙瞪的樣子,好奇的問:「怎麼?你不知道嗎?」

林蘭聽了羅世襄的話心裡驟然一緊,第一,她真不知道還有這回事,雙笙去指認混混從來沒跟他說過;第二,他不知道這些流氓有沒有交代他們追打問行和雙笙,逼著他們跳城牆的事兒。但林蘭快速的分析了一下,她篤定羅世襄抓住的這些人裡面應該沒有打劫雙笙跟問行的人,如果有,雙笙今天就不會還配合肖更時到處去抓光頭了。

想到這兒,林蘭雖然內心緊張,但表面上還是從容淡定,她一邊幫羅世襄挑青菜一邊說:「我知道啊,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哪兒都亂,哪些混混估計不是咱這片的吧?」林蘭故意把話題岔開,羅世襄嗯了一聲:「水工機械廠的,離這兒也不遠。」

林蘭把挑好的青菜遞給羅世襄:「夠了吧,菜隨吃隨買,新鮮,也別一次買太多了。」說完,趁羅世襄付錢的功夫趕緊往前走去,想儘快結束跟他的談話。哪知道羅世襄匆匆付完錢,拎著菜三步並作兩步又追了過來,跟在林蘭後面又開腔了:「老焦出事後,你在家跟孩子聊過他的事嗎?」林蘭意識到羅世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來這個菜場可不是為了買菜,就是來堵自己的。

林蘭內心雖然有了抵觸情緒,但表面還是很坦然的搖搖頭:「沒有,我從來不會跟孩子說這些事兒……你還買點什麼,我幫你挑。」

羅世襄趕緊隨便抓了幾個菜,遞給賣菜的大姐。林蘭拎起自己的菜籃子又準備走,羅世襄又著急忙慌的要跟過來,林蘭實在忍不了了,站住腳步轉過身對羅世襄說:「哎,老羅,如果你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叫我去派出所問話,這在菜市場追著我問算怎麼回事?」羅世襄尷尬的笑了笑:「你別多想,我就是職業習慣,腦子裡來來回回老想這些事兒,碰見你了忍不住就想問問。」

林蘭索性放下菜籃子,抱著膀子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羅世襄:「你還想問什麼,說。」羅世襄一心想著自己的懷疑,居然沒有注意到林蘭這是在挖苦自己,還很認真的說道:「那……我給你說一個我的疑惑,我在醫院問雙笙話的時候,他說話非常小心翼翼,語速也很慢,眼睛一直看著地,明顯是在一邊組織語言一邊說,如果他說的都是實話,根本不需要那麼小心的。」

林蘭到這會兒才徹底明白羅世襄的意思,他不是來問焦同生的案子,是來查雙笙的,林蘭的暴脾氣一下子上來了,她把菜籃子砰的摔在菜攤上:「那你什麼意思?你是懷疑問行是雙笙推下去的嗎?羅世襄,你要有證據,就拉雙笙去槍斃,要沒證據,你再胡說小心我撕你的嘴!」

羅世襄被嚇了一跳,菜販子和周圍買菜的人都停下腳步看了過來。

羅世襄看看周圍的人,趕忙笑著打圓場:「你別激動,我也沒說什麼,我就是給你也提個醒罷了,但你也要相信,我干公安工作這麼多年審過無數人,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我還是比較有把握的,雙笙瞞不過我的。」

林蘭當然知道雙笙隱瞞了真相,但現在絕對不能讓羅世襄知道,她只能更加虛張聲勢的提高了嗓門:「瞞不過你你去抓他啊,跟我說什麼?」林蘭這招撒潑打諢還挺好用,羅世襄立刻蔫了下來,拎著菜一個勁的賠不是:「你看你,我又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提醒你,雙笙的肚子里肯定有你不知道的東西,你沒事多留意一下就行了。」

「誰又把林蘭氣著了?」羅世襄跟林蘭一回頭,看到肖更時推著自行車走了過來,羅世襄趕緊笑著跟肖更時打招呼:「呦,廠長也親自賣菜來了。」

林蘭看見肖更時更加驚訝,雙笙不是說跟肖更時去鞋城了么?怎麼肖更時晃晃悠悠來買菜了?那雙笙去哪兒了?一頭霧水的林蘭半天沒說話,但這個場合她什麼也不能說,只好轉移矛盾指著羅世襄說:「羅大所長到菜市場審犯人呢。」肖更時眉毛一挑:「哦?審誰啊?怎麼了?」

羅世襄不想讓肖更時知道自己在懷疑問行的死,可又不知道林蘭會怎麼跟肖更時說,只好傻呵呵的笑著等著林蘭先開口。

林蘭看了一眼羅世襄,知道羅世襄的意思,便一臉黑線的說:「我都告訴他了現在不是吃芥藍的季節,他非說剛才看見有賣的,帶著我轉了一大圈,給,哪兒有?」肖更時一聽哈哈大笑起來:「哈哈,我當多大事兒呢,看你把籃子都摔了,這脾氣半輩子都沒變。」羅世襄聽了林蘭的話,趕緊配合著演戲:「我真的……真的剛才看見有。」「你夢遊呢吧?」林蘭趁機彎腰撿起籃子:「不管你了,你愛買不買。」說完轉身離開了。

肖更時打著哈哈看著林蘭走遠,轉過頭理解的沖羅世襄小聲說:「你跟女人就不能犟,尤其是林蘭。」羅世襄表示認同的點點頭:「這林蘭真不好惹,老焦這麼多年真受苦了。」

提到老焦,肖更時有點不自在,羅世襄也覺得有點彆扭,趕緊想著把話題岔開:「哦對了,你給雙笙找的老中醫是在東大門嗎?」肖更時聽羅世襄這麼問有點奇怪:「哦,不是那個……你怎麼知道我給雙笙找了個老中醫?」「這不剛林蘭說的,說雙笙去看老中醫了,不知道啥時候回來。」肖更時若有所思的輕聲哦了一下。

8

北方的傍晚,當晚霞消退之後,天地間就變成了銀灰色,乳白的天際線和灰色的暮靄交融在一起,像是給牆頭、屋脊、樹頂和街口都罩了—層薄薄的紗,使它們變得若隱若現、飄飄蕩蕩,很有幾分捉摸不透的氣氛。

熊兒河邊,收廢品的推著三輪車,干苦力的拎著瓦刀電鑽,三三兩兩的開始回家。雙笙疲憊的站起來揉了揉腰感覺有點泄氣,看來自己的判斷並不準確,光頭應該不在這片住,或者早就換地方了。

雙笙嘆了口氣,從東河口朝西河口走,邊走邊好奇的看著這個九龍城寨。

雙笙走到西河口本準備出去,後來一想自己坐公交還是東河口近,只好又轉身往回走去。

走到大概中間位置的時候,雙笙突然與一個身影擦肩而過。雙笙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人個子不高留著分頭,一步三晃的朝前走去。雙笙回過身準備接著走,突然覺得有點不對,他再次轉身盯著那個人看,看到他的左耳朵缺失了一塊。雙笙突然緊張起來,這個疤不就是盛七給光頭留下的記號嗎?

雙笙屏住呼吸,遠遠的跟著這個人。他又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這個人戴的是一頂假髮,假髮因為質量不佳,後腦勺部分齊刷刷陡然變得光禿禿,雙笙興奮的攥緊了拳頭,這個人就是光頭!

光頭走到一個活動板房搭建的二層小樓,轉身上了二樓,開門進入其中一間。雙笙躲在板房下的一棵樹後面,直到光頭進屋開了燈,雙笙牢牢記下光頭家的位置才悄悄的轉身朝公交站飛奔。

坐在公交車上,雙笙緊張加興奮,身體都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

這麼一個重要的任務居然被他自己搞定了,無論是告訴肖更時還是媽媽都是大功一件,可是,到底要先告訴誰呢?

雙笙腦海里像玩拋硬幣遊戲一樣一遍一遍的抉擇著,但始終無法下定決心。眼看著公交車離家越來越近了,雙笙下定決心還是要先告訴媽媽,讓媽媽決定下一步怎麼辦。

就在雙笙坐著公交車往家走的時候,肖更時騎著自行車,車把上掛著一個帆布包晃晃悠悠的來到了林蘭家門口,他支好自行車快速的四周看了看,沒有人注意自己,三步並作兩步鑽進林蘭家的院子。

聽見敲門聲,林蘭走過去開門一看:「呦,廠長。」肖更時笑呵呵的進來後四處看了看:「雙笙還沒回來?」「雙笙,他……」林蘭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她越來越糊塗了,雙笙到底去哪兒了,到底是雙笙在騙自己,還是肖更時跟雙笙一起在騙自己?

林蘭實在想不明白,只好含糊的說了一句:「還沒……這孩子今天怎麼了。」肖更時雖然不知道雙笙到底去哪兒了,但羅世襄告訴他雙笙說是去看老中醫了,肖更時決定給雙笙打個掩護:「估計快了,沒啥事,我今天早上起來有點不舒服,本來想陪他去的,後來讓他自己走了。」聽了肖更時的話,林蘭覺得雙笙可能真的去看老中醫了,於是嗯了一聲。

肖更時緊緊的抱著帆布包站著,林蘭有點好奇,她指了指肖更時手裡的包問:「這是什麼?」肖更時沒說話,擺了擺手招呼林蘭過來:「林蘭,你來一下。」

肖更時走到客廳,從布兜里拿出一捆十萬塊錢放在桌子上:「上次咱倆說好的,我留一半,你留一半,算我給乾兒子的教育基金,將來你用的著。」林蘭一看這麼多錢嚇了一跳:「不行不行,你快拿回去。」肖更時拿起錢往林蘭懷裡塞:「說好的,快收起來,一會兒孩子回來看見了不好。」

林蘭用手抵擋著死活不接:「不不,你先拿回去,說好的先放你哪兒,我真要用錢我找你借。」肖更時一把攥住林蘭的手,一字一頓的說:「不是借,這就是你的。」林蘭抽出手,把錢重新塞進布兜:「不不,現在我用不著,我肯定不能要。」肖更時把錢又拿出來塞進林蘭懷裡:「聽我的,拿住。」

肖更時不容分說拎起布兜轉身就走,林蘭拎起錢追過來往肖更時的布兜里塞,肖更時胳膊肘一抬,林蘭沒把錢塞進去,十萬塊錢骨碌碌滾到了桌子邊,林蘭轉身又要去撿,肖更時三步並作兩步跳到林蘭前面撿起錢,又一把把林蘭拽過來,盯著林蘭的眼睛說:「你就把它當成我買命的錢,可以嗎?」

林蘭看著肖更時的眼睛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上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肖更時是將近三十年前的事了。那為數不多的幾次約會,只有一次肖更時借著下雨打傘的機會把林蘭摟在懷裡,林蘭聽得到肖更時那劇烈的心跳,她就算沒抬頭都知道肖更時在不停的瞄自己,在尋找親吻的機會,可他始終也沒有勇氣去做。林蘭不知道那次下雨天肖更時如果真親了自己,自己愛情的天平會不會就往他這邊傾斜了。

今天,林蘭又一次聽到了肖更時劇烈的心跳,但那眼神里沒有了羞澀的愛情,只有求生的本能。林蘭看著肖更時慢慢的伸出手,接過了那捆錢。

就在這個時候,門一開雙笙走了進來。雙笙一抬頭,看到肖更時握著媽媽的手,媽媽手裡捧著一捆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頓時呆住了。肖更時跟林蘭兩個人剛才精力都在推搡錢上,誰也沒注意聽門外的聲音,以至於雙笙都進了客廳他們倆才緩過來神。

林蘭趕緊捂住錢往裡屋走,匆匆的把錢塞進了大衣櫃的被子里,肖更時也趕緊走過來擋住雙笙的視線,為林蘭放錢打掩護:「今天自己去老中醫哪兒還順利吧?」

雙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從兩個人的表情看,這一幕肯定是不打算讓他看到的,雙笙便趕緊知趣的卸下書包,轉過身在書包里胡亂的翻著:「今天……還好。」

雙笙背對著肖更時,心裡一個問號連著一個問號。

肖更時怎麼知道自己找借口去看病了?難道媽媽去找肖更時對峙了?怎麼可能,媽媽已經知道肖更時找自己去看老中醫實際上是去抓光頭了,怎麼會蠢到去揭穿自己呢?

雙笙的腦子轉不過來了,他只好敷衍的跟肖更時打了個招呼,趕緊拎著書包回了自己的屋子,肖更時也跟林蘭隨便說了幾句話匆匆離去。

林蘭在廚房做飯的時候,雙笙假裝在學習,可他一個字也寫不進去,滿腦子想的都是今天發生的事兒。

他進門的時候看到了乾爹和媽媽緊緊握住的手和那一捆錢,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呢?雙笙是知道媽媽跟肖更時年輕時候的事的,他進門一抬頭看到了媽媽的眼神,那股磁場裡面蘊藏著複雜、深不可測的力量和複雜的情感。難道媽媽跟乾爹之間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兒?如果他們之間沒有秘密,怎麼我今天單獨出去,這麼快乾爹就知道了?那媽媽要找保險柜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雙笙,洗手吃飯吧。」林蘭從廚房裡招呼了一句。

雙笙哎了一聲,一邊收拾書本一邊思忖著,他不打算把光頭住址的信息告訴媽媽或者肖更時了,他要自己想辦法找到保險柜,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再做決定。可憑自己的能力怎麼可能讓光頭就範呢?

回目錄:《城牆之上》

發表評論

看過此書的人還喜歡

1推理筆記V:最終遊戲作者:早安夏天 2推理筆記作者:早安夏天 3死亡萬花筒作者:西子緒 4人魚作者:雷米 5怒江之戰 第一部作者:南派三叔 查看圖書全部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