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單雄剛走到自己家樓梯口,就覺得身後有幾個黑影突然跟了上來,他回頭一看嚇得拚命往樓上跑,可從樓上也下來了兩個大漢把單雄死死逼住。
為首一個描龍畫虎的文身大哥笑嘻嘻的走上來:「雄哥,跑什麼,這麼多天不見,不想我嗎?」單雄硬擠出一絲笑容:「炳哥,我真沒躲,前一陣子芋頭溝的場子讓警察端了,我被關了幾個月。」炳哥點點頭:「芋頭溝的事兒我知道,你沒說謊,可為什麼其他人早就出來了,你一直不出來,是在裡面給警察交代啥事的吧?」單雄連忙擺手:「真沒有,我什麼都沒說,我這剛出來就去給你借錢,你再容我幾天,我肯定還的上。」
炳哥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在手裡掂量了掂量:「不是不信你,你之前還算爽快,有借有還,但這次時間太長了,數有點大,我怕你還不上,還是要敲打敲打你。」單雄一看匕首嚇得衝過來攥著炳哥的手:「不用炳哥,十五個,我肯定能找來,你容我幾天。」炳哥把單雄的手指頭掰開:「你想簡單了,咱是複利計算,你如果今天還,應該是二十六個,如果你再晚幾天,我還要重新算。」
單雄驚恐的看著炳哥手裡的匕首,皮笑肉不笑的說:「我知道,我會儘快。」炳哥看著單雄:「不要儘快,說,幾天?」單雄想了想,咬了咬牙:「三天,三天後肯定還。」炳哥笑著拍了拍單雄的臉:「行,三天是個吉數,四天就不那麼好聽了,到了第四天見不到錢,你拿三根指頭來抵賬。」炳哥說完把匕首揣起來,帶著打手走出樓棟。
單雄驚恐的看著炳哥一行走遠,癱軟的坐在樓梯上。
單雄迫不及待的給單潔英打電話,不巧的是,單潔英去廣福寺進香去了,要吃齋三天後才回來。單雄哪等得及,他買了長途汽車票直奔廣福寺。
到了廣福寺,單雄急匆匆拾階而上,走入寺廟四處尋找,最後在一個小和尚的指引下來到了一個偏殿,十幾個信徒正在打坐。單雄一眼就看到了姐姐,剛想喊,又覺得畢竟是寺廟莊嚴之地,還是文雅點好。
單雄脫了鞋子,喘了幾口氣,盡量平靜的走到單潔英身邊坐下:「姐。」單潔英睜開眼看見單雄有點吃驚:「你怎麼來了?」單雄略帶埋怨的說:「你也不回家,我只能來這兒看你了。」單潔英又把眼睛閉上:「家……哪兒還有家,那個房子太冷,我怕寒。」單雄沒管單潔英心寒的意思,自顧自的說:「可你天天不管不問,那錢……可永遠也找不到了。」單潔英輕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說:「這僧人尼姑一生清寡,我看比我們大多數人活的都自在。」單雄看姐姐四大皆空有點不著調,著急的提高了嗓門:「你可千萬別犯傻啊,這到了關鍵時候你可不能掉鏈子。」旁邊打禪的人被吵鬧到了,皺起眉頭厭煩的看著單雄。
單潔英感到不好意思了,趕緊起身拉著單雄走到外邊:「單雄,在你心裡錢是什麼?」單雄一愣,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單潔英滿臉虔誠的說:「是災難,是孽障。前一陣子你姐夫還嘲笑我拜的不是佛,是慾望,我現在想想,他說的對。」
單潔英拿出自己的佛珠轉動著,慢慢的沿著偏殿周圍的石磚踱步:「我最近吃齋念佛,回憶了我這半生,最幸福快樂的日子,就是老肖一個月幾百塊的時候,忙忙碌碌,開開心心,沒有什麼奢望,干好本職工作,有吃有喝,帶著問行爬爬山,看看動物,一家人都是笑臉。」
說到這兒,單潔英突然停下腳步,手裡的佛珠也靜止了下來,表情逐漸變得凝重:「自從你姐夫開始弄錢,一家人提心弔膽,吃喝不香,睡覺也不踏實,這才幾個月,焦同生淹死了,問行摔死了,上天是有眼的,佛祖知曉誰幹了什麼,誰沾染了孽障,必遭報應。」
單雄哪有心情聽姐姐諄諄教誨,他心裡全是要錢還債的事兒。單雄不耐煩的拉著姐姐的手說:「姐,你信佛是你的事誰也管不著,但你可不能掉進去,這現實生活跟你那阿彌陀佛是兩個世界,偶爾心煩了念兩句解解悶寬寬心可以,但你要覺得這樣就可以擺脫真實世界可就太蠢了啊。」單雄話音未落,單潔英抬手打了單雄一巴掌,單雄捂著臉蒙了。
單潔英指著單雄的鼻子說:「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你姐夫說的是對的,咱這個家有一天家破人亡,一定是你造的孽。」單雄揉了揉臉,不服氣的說:「哪尊佛告訴你,咱家出這麼多事全是我的錯?」單潔英垂下眼帘,扶著旁邊的柱子沉思了半天,默默的落下了眼淚,她呢喃著說:「可問行有什麼錯?」單雄看姐姐這樣心也軟了,他走上前扶著單潔英的肩膀說:「錯就錯在,他是肖更時的兒子。」「那焦同生呢?」單潔英接著問。
單雄看了看單潔英,又看了看台階下面的香爐。他緩緩走到燭台前,點燃三根香返回香爐前拜了拜:「佛祖在上,知我罪孽,我今天向你坦白……焦同生是我推下去的。」聽完單雄的話,單潔英睜大了眼睛,驚恐的跌坐在台階上。
單雄把香插在香爐里,目光堅毅的看著遠處大殿里的佛像:「佛祖,我向你坦白,向你懺悔,是我殺了焦同生,但我不後悔,」單雄用手指了指單潔英:「我姐陪肖更時吃了那麼多年苦,我絕不能讓她到頭來一無所獲,便宜了不知道哪個婊子,我爹媽去世的早,我姐既是我姐,又是我媽,沒她,我可能都活不到今天,她現在遭受這麼大痛苦,如果能讓我替代,請全部降罪於我。」說完,單雄跪在了石階之上。
單潔英驚恐的往前探著身子爬了幾步,壓低了聲音問:「焦同生不是失足掉下去的?是你殺的?」單雄走過去扶起單潔英:「我故意的。」單潔英一把甩開單雄的手,哆哆嗦嗦的指著單雄:「你為什麼這麼做?你姐夫從來沒說讓你去殺人!」
單雄面無表情的再次上前,執意把姐姐扶了起來:「有了焦同生的命在手上,肖更時這輩子也別想甩了咱姐倆,這是他的死穴,他只要敢變心,我就攥一下他的卵子,這是他的命根子,他再疼都不敢叫一聲。」
單潔英捂著臉哭起來,單雄抱著單潔英輕聲說:「肖更時連問行死都能不為所動,他還有什麼干不出來的,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都是扯淡,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娘胎里出來的才是親人。」單潔英捂著臉:「你別說了……說到底你就是要錢。」「是。」「是不是只有拿到錢我們以後的日子才有希望?」單雄捧著單潔英的臉說:「姐,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什麼東西最靠得住?」
單潔英眼神慌亂的四處亂找,單雄輕輕的摟著單潔英慢慢朝寺廟外面走去:「找他攤牌,屬於你的東西,一定要拿回來。」
2
肖更時在去給林蘭送錢的時候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那一絲怯懦,這是一個女人向男人臣服時才會有的眼神。
坐在辦公室里,肖更時偷偷打開監控,看著昏黃燈光下的林蘭,他突然發現現在的林蘭像一幅寫實油畫一樣醇厚美麗,而年輕時候的林蘭更像一幅水彩畫鮮艷奔放,各有各的魅力,各有各的韻味。看著這幅油畫,肖更時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揚,沉浸在片刻的幻想和回憶里。
肖更時自認為林蘭的威脅暫時解除了,他可以全身心的去找光頭了。他接到老侯的電話,說有夥計似乎在鞋城不遠的客運東站看到過疑似光頭的人,肖更時立刻開車拉著雙笙前去辨認。
一路上雙笙都在合計,如果肖更時自己找到了光頭,那他提前發現了光頭的住處這條情報可就沒有了價值。雙笙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了客運東站,老侯神秘兮兮的帶著他們到了一個小飯店門口,順著老侯手指的方向,雙笙看到一個年約四十的光頭正在擦桌子,雙笙鬆了口氣。
經過雙笙確定不是要找的光頭,肖更時有點泄氣,拉著老侯和雙笙回到了鞋城。到了鞋城門口的馬路邊,肖更時把車停下來對雙笙說:「你在車裡等我一下,我跟你侯叔叔說幾句話咱就回去。」
雙笙坐在車裡,看著肖更時走到一個小賣部門口買了兩包煙塞給老侯,跟老侯說了幾句話轉身往車這邊走來。
突然,肖更時的摩托羅拉響了起來,他放慢腳步,低頭看了看手機,打開了翻蓋:「喂,哪位?……哦哦,盛七啊……哦,哦……是有這麼回事,可你回電話太晚了,那個工作……我要再問問還有沒有空缺了,如果沒有了,我再幫你留意一下其他的吧……看你說的,謝什麼謝,廠里的子弟我都當自己孩子看,別多想……」
雙笙瞪大了眼睛,緊緊盯著肖更時的嘴巴,盛七為什麼會給肖更時打電話?
雙笙因為從小耳朵失聰,加之之前的助聽器質量差總聽不清楚別人說什麼,所以在與人溝通的時候習慣盯著別人的嘴巴看來輔助溝通,久而久之,雙笙練就了讀唇語的能力,大家平常交流的辭彙他看嘴唇運動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肖更時掛了電話朝車走過來,雙笙趕緊把頭轉向一邊。肖更時鑽進車裡,沒注意雙笙的表情變化,隨意的把手機扔到后座上開車離開。
車還沒進紅星國棉廠家屬區,肖更時一腳剎車停在了路邊。他看了看手錶:「哎呦,都十二點多了,咱吃口飯再回家吧,省的做了。」雙笙點點頭,兩個人鑽進路邊的一家麵館。
肖更時拿過菜單點了兩碗面和一個冷盤拼盤,剛準備付錢,門外進來一個人:「門口的豐田是誰的?」肖更時趕緊答話:「哦,怎麼了?」來人指了指外邊:「麻煩你挪一下車,我們車過不去了。」「哦哦,行。」肖更時匆匆起身出去挪車。
雙笙看肖更時出了飯店,看了一眼肖更時放在桌子上的摩托羅拉。突然他有了新的想法,為什麼不找七哥幫幫忙去抓光頭呢?如果自己能先看一眼保險柜里有什麼,是不是就能做出最佳的選擇了。想到這兒,他趕忙拿起肖更時的手機翻看,找到最近的一次通話記錄,把肖更時跟盛七通話的號碼記了下來。
吃完飯,雙笙告別肖更時回到家,看屋裡沒人趕忙拿起電話撥了出去。電話接通了,對面傳來一個蒼老的男人聲音:「喂,找誰?」「哦,你好,我找盛七。」「誰是盛七?」「您這是哪裡的電話?」「我這是領航駕校。」雙笙知道,領航駕校是平原市最大的一個駕校,看來七哥在學開車。
雙笙想了想又問:「請問有沒有個叫盛七的學員?」「這我不知道,學員好幾百呢。」「您能不能麻煩找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對面老人有點不耐煩:「現在人都回家了,你明天早上十點後再打吧。」
第二天早上,雙笙用學校的電話又打了幾遍昨天的號碼都沒人接聽,因為擔心光頭萬一這幾天再換了住處找不到了,急不可耐的雙笙給辛老師打報告謊稱身體不舒服要請假半天,然後著急忙慌的坐公交趕往南三環的領航駕校。
到了駕校雙笙傻了眼,領航駕校佔地好幾十畝,幾十輛練習車開過來開過去,狼煙動地的根本看不清楚,這要一個一個找半天肯定不夠用的。雙笙焦急的跑到駕校辦公室,一個保安攔住了他:「哎哎,你幹嘛,這是辦公室不能隨便進。」雙笙趕緊解釋:「你好,我要找個人,我有急事。」保安朝外揮了一下手:「找人去那邊,學員都在那邊。」「可地方這麼大我怎麼找啊?我有急事。」保安上下打量了一下雙笙:「你找誰?」「盛七。」保安拿出一個厚厚的本子慢慢悠悠的翻起來,雙笙焦急的看著也不好催促。
約莫過了五六分鐘,保安終於找到了盛七的名字:「哦,有,他在19號車,你去找他吧。」雙笙謝過保安一路小跑的出了辦公室。
雙笙圍著練習場邊跑邊找十九號車,終於在車場中間看到了標有十九號的練習車。
雙笙剛跑到車旁,車輛啟動了,緩緩的朝一個小土坡爬去。雙笙緊追了幾步,沖著車大喊:「七哥,七哥!」開車的學員聽見窗戶外有人喊,側過頭朝外看了看,雙笙一看大喜,揮舞著胳膊喊道:「七哥,七哥是我!」
盛七猛一下沒認出來是雙笙,還以為是練車出了問題,慌忙中踩了一腳油門,車輛晃動了幾下順著土坡溜了下來。教練一腳踩停了訓練車,沒等教練發飆,雙笙衝過去扒著車窗:「七哥,終於找到你了!」盛七這才看清是雙笙。他看著雙笙半天沒反應過來:「你……你怎麼會來這兒?」
盛七帶著雙笙走到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不等盛七問,雙笙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七哥,我找到光頭住哪兒了。」聽到光頭的名字,盛七愣了一下:「他最近是又去劫你們嗎?」雙笙搖搖頭:「沒有。」盛七鬆了口氣,眼睛盯著自己的十九號車:「那就行,別搭理他們了,好好上你的學。」說完盛七就想走,雙笙趕緊說:「七哥,他們把問行殺了。」聽到這句話盛七一驚:「你們打起來了?」「沒有,他們追著打我們,我們就跑,問行不小心掉下城牆……摔死了。」提起問行的死,雙笙腦海里又泛起問行的樣子,心中不由的沉重起來。
盛七皺起了眉頭:「問行……是那個小胖子吧?」「嗯,那塊指南針手錶就是他的。」盛七摸了摸空空的手腕,看了看雙笙,又回頭瞄了一眼自己的十九號訓練車,臉上顯得很猶豫。
盛七其實不太想管這種事兒了,因為他曾經救過的那個女孩榮露露對他無微不至的關懷讓他感覺到了生活的溫暖,還給他找了份正經的工作,他現在就想趕緊學好開車去上班,從此告別打打殺殺的江湖人生展開新的生活。可看著雙笙殷切的眼神,一向好面子的盛七又有點下不來台。
盛七點了根煙,轉頭看了看雙笙:「你怎麼想起找我了?小胖子他爹不管嗎?」雙笙低下頭:「他爹……就是咱紅星國棉廠廠的肖廠長。」「什麼?」盛七睜大了眼睛:「他是肖廠長的兒子?」盛七半張著嘴,獃獃的看著雙笙好一會兒。
十九號練習車轉了一圈又開過來了,榮露露把頭伸出來沖盛七喊:「七哥,該你了,快過來啊。」盛七伸手打了個招呼:「你再練一圈吧,我等會兒過去。」榮露露不滿的看了一眼雙笙,然後對盛七說:「那你快點。」
看榮露露走了,盛七想了想說:「行了,我知道了,稍等我幾天,等我學完車去找你。」盛七左右晃蕩著離雙笙越站越遠,明顯有想走的意思。雙笙有點失望,盛七這明顯是客套話,他連自己的名字電話住址都不知道怎麼會去找自己,這分明是在敷衍,可雙笙沒有道理逼著盛七去為問行報仇,為自己找保險柜。
就在盛七一轉身的時候,雙笙看到他的胳膊上有幾道明顯的新疤,他關心的問了一句:「七哥,你受傷了?」
盛七下意識摸了摸胳膊上的傷疤,突然想起了光頭埋伏自己把自己打傷的仇恨,一瞬間盛七的火燒了起來,他內心的野性一下子被點燃了,眼神也變得兇狠起來:「媽的,這幫雜種,還欠老子一頓揍呢,正好,新賬老賬一起算。」他轉過身把煙扔在地上狠狠的踩滅,然後看著雙笙說:「明天晚上我去你們學校門口等你,咱倆去找他算賬。」雙笙被這突然的變化搞得有點語無倫次,進而欣喜的點點頭:「我……好的七哥,這是我電話,我就住三道街十八號。」雙笙慌忙摘下書包,掏出紙筆寫下了自己家的電話遞給了盛七。
盛七接過紙條看了看,然後塞進褲兜,意味深長的看著雙笙說:「我替你兄弟報仇,也算還了廠長的情,兩清了。」
3
在廣福寺,單潔英得知單雄為了自己的後半生安穩不惜用殺人的手段來綁定肖更時,她覺得沒有後退和妥協的餘地了,一向沒有主見的單潔英經不住單雄的瘋狂轟炸和洗腦,她鼓足了勇氣準備跟肖更時攤牌。
可從廣福寺回到家裡,肖更時一直忙的不回家,單雄算著還有一天炳哥就要來砍自己手指頭了,一天八個電話催著單潔英今天必須跟肖更時說清楚,不拿錢就用離婚要挾他。被逼急了的單潔英心煩意亂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判斷,被單雄的蠱惑之言提溜著腦袋來到了廠辦公室要找肖更時算賬。
單潔英上了樓輕車熟路的來到肖更時辦公室,敲了敲門沒人應,她掏出肖更時留在家裡的一套備用鑰匙開門進了辦公室。
單潔英四處瞅了瞅,肖更時確實不在,她走到文件櫃,扒拉著柜子里堆積如山的文件,想看看有沒有藏錢的地方,但沒有發現什麼跡象。她突然想,肖更時能在自己家裡牆上打洞按個保險柜,會不會在辦公室也這麼搞一個?她走到肖更時辦公桌的背後,從桌子上拿起一個螺絲刀輕輕的敲擊著牆壁。
林蘭正好坐在牆的另一邊,她似乎聽見有人敲牆,抬頭看了看,聲音停止了,林蘭也沒多想就繼續低頭工作。
牆沒什麼問題,單潔英開始翻肖更時的辦公桌。上面三個抽屜里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各種文件和文具,當單潔英拉下面的櫃門時發現上了鎖拉不動,但她彎下腰能聽見柜子里一陣窸窸窣窣的嗡嗡聲。單潔英使勁的拽了幾次也拽不開,最後火了,她拿起桌子上的螺絲刀使勁一別,櫃門開了。
單潔英看到裡面有台電腦主機和一個微型監視器,主機上紅色的小燈不停的閃爍著,分明正在工作。單潔英把監視器拿起來,摁了一下顯示器開關,啪的一聲,屏幕逐漸亮了起來。
等屏幕亮起來後,單潔英看到林蘭的身影佔滿了整個屏幕。任何正常思維的人此時的第一反應都應該是這是監視設備,但被單雄洗腦轟炸過的單潔英此時此刻想起弟弟給自己吹的耳旁風,她此時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兩個人肯定有姦情!
想到這兒,單潔英氣得大腦一片空白,她起身衝到大辦公室一把推開門:「林蘭,你出來!」辦公室里的人都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氣勢洶洶的單潔英,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轉過頭看著林蘭。
林蘭也嚇了一跳,她緩緩的站起身:「嫂子,你怎麼來了?」一聲嫂子叫的單潔英似乎又恢復了一點理智,她暴風雨般的開了個頭,卻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辦了。單潔英降了兩個聲調對林蘭說:「你出來,我有事問你。」林蘭趕緊走了出來,關切的看著單潔英:「嫂子發生什麼了?」單潔英天生性格善良懦弱,真讓她耍橫她還真耍不起來了。
「我……」單潔英看著林蘭,心中有悶氣卻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問了一句:「肖更時呢?」「哦,廠長去市財政局辦事了,您找他?」「嗯。」林蘭伸頭看了看:「哎?是不是回來了,門開著呢。」林蘭說著走到肖更時的辦公室門口往裡看了看沒有人,轉過頭說:「嫂子,門開著呢,估計回來了,您要不在這兒等會兒。」單潔英走過來進了肖更時的辦公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林蘭趕緊拿起一個杯子給單潔英倒水。
單潔英看林蘭在肖更時辦公室這麼自在,像在自己家一樣,心裡又一股醋意湧上心頭,她陰沉著臉問:「林蘭,你給我說句實話,你跟肖更時到底有什麼沒有?」林蘭聽完心裡一驚,難道自己那瞬間的動情這麼快就被外人發現了?這怎麼可能,那一瞬間的心軟估計連肖更時都不知道,單潔英怎麼可能知道?女人的第六感真能這麼出奇的准?
林蘭轉過頭,做出吃驚的表情:「嫂子?你說什麼呢,我們鄰居幾十年了,什麼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呢?」單潔英賭氣的說:「我可風言風語的聽說了,肖更時調你進來還有別的心思。」林蘭坐到單潔英身邊,挽著她的胳膊說:「嫂子,早年廠長跟我不是……可那都幾千年前的事兒了,怎麼可能啊,你再想,大家都當面拿出來開玩笑說的事兒能是真的嗎?如果真有那麼一回事,誰還敢拿出來開玩笑啊。」聽林蘭這麼一說,單潔英不吭了。
林蘭趕緊又拿著杯子到肖更時的辦公桌邊找暖壺給單潔英倒水。她彎腰去拎暖瓶的時候,看到了肖更時柜子里的小監控器,林蘭定睛一看,顯示器畫面直懟著自己的辦公桌,桌子上雙笙送的茶杯還裊裊的冒著煙氣。林蘭瞬間凝固了,一股寒意順著後脊樑溝直衝腦門。
單潔英站起來嘆了口氣:「咳,我也是聽人說的,一時氣急過來問問,沒有就沒有,算了,你別怪我啊。」林蘭緩緩直起身子,端著水杯走到單潔英跟前把水遞過去,臉上露出駁雜的表情:「我怎麼會怪你呢嫂子,我還要謝謝你呢。」「謝我,謝什麼?」
林蘭眼睛有點發直,她冷笑了一聲:「謝謝你叫醒了我。」
4
一天的課雙笙都心不在焉沒怎麼聽得進去,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光頭的樣子,似乎唯恐忘記了他偽裝後的模樣。因為最近請假有點多,雙笙不敢再早走了,一直挨到晚自習下課才抓起書包跑出學校。
雙笙跑出學校一看,盛七正在不遠處的小賣部門口抽煙,他跑過去一邊喘氣一邊說:「七哥,咱快走,一會兒沒公交了。」盛七站起來拍了拍屁股:「打車走。」說完伸手攔了輛計程車鑽了進去,雙笙楞了一下,也趕忙鑽進后座。
雙笙帶盛七來到光頭住的地方,朝二樓屋子裡看了看,沒開燈。
雙笙判斷他可能還沒回來,就跟盛七埋伏在光頭家對面的一個廢品站後面。雙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光頭家,盛七覺得有點可笑,遞給雙笙一根煙:「別那麼緊張,那麼大個人過來能看不見。」雙笙看了看盛七遞過來的煙擺了擺手:「謝謝七哥,我不抽煙。」雙笙想起來光頭的變化,趕忙告訴盛七:「七哥,我上次找光頭的時候,發現他帶了假髮,差點就沒認出來他,您注意看他的耳朵,少了一塊。」盛七點點頭,想起自己給光頭留的紀念,不由的笑了一聲。
河邊這片棚戶區沒有路燈,而這些社會最底層的住戶家裡的燈光也無比昏暗,天黑下來之後幾乎漆黑一片,看人影都有點費勁了。雙笙跟盛七隻好瞪大了眼睛分辨過往的路人。
又等了很久,依舊沒有見到光頭的身影,屋子裡也始終黑燈瞎火的。
盛七有點不耐煩了,他捅了一下雙笙:「你沒記錯地方吧?」雙笙堅定的說:「肯定沒有,我是看著他進了這個屋子,亮了燈我才走的。」盛七又想了想:「他不會搬家了吧,這麼晚還沒回來。」雙笙心裡也直打鼓,但都到這份兒了,他只好硬著頭皮打氣說:「不應該,我就昨天來的,不會這麼快就搬走。」盛七哼了一聲:「這些混蛋,命都不在乎,家算個屁,哪兒能睡一覺哪兒就是家,真不好說。」
天越來越黑了,盛七盯著小路左右看了看,來來往往的人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安靜了。盛七站起來,把袖子里的軍刺塞回後腰,活動了一下脖子,慢悠悠的走到小路上:「走吧,今天沒戲了。」
雙笙也覺得光頭應該是不在這兒住了,或者至少今天是不回來了,便跟著盛七沿著小路準備往回走。可他無意間一回頭,看到光頭房間的燈亮了,他興奮的拽了一下盛七:「七哥,你看!」盛七轉過頭也看到燈亮了,快速閃身躲到陰影處觀察。
沒幾分鐘,光頭屋子裡的燈又滅了。盛七詫異的想了想,拔出軍刺握在手上,沿著簡易樓梯準備上樓,突然門吱鈕一聲開了,光頭背著個大包朝樓下走來,盛七趕緊又躲了起來。
光頭下了樓,左右看了看,快步朝著城牆方向走去。
盛七看著光頭的背影,咬了咬牙就準備衝過去動手,雙笙趕緊攔住:「七哥,別在這兒動手,看他這麼晚出來要幹什麼。」盛七點點頭,兩個人偷偷的跟著光頭鑽進了城牆。
光頭鑽進城牆使勁往裡走,盛七開始變得好奇,不知道他這麼晚去城牆幹什麼,於是跟雙笙遠遠的跟著走。因為怕被發現,兩個人跟光頭隔了一段距離,好在光頭打了手電筒,兩個人遠遠的跟著手電筒的光照一直沒跟丟。可當兩個人看到光頭走上一個土坡後,手電筒突然滅了。盛七跟雙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怕是光頭髮現了有人跟蹤不敢貿然前進,只好蹲在樹叢里觀察。
光頭關了手電筒,機警的回頭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異常,摸黑又往前走了幾十米,登上一個土堆,卸下背包,把草和樹枝扒開,費力的從土洞里拉出了保險柜。光頭用嘴叼著手電筒,從背包里拿出一把擴張鉗開始撬保險柜。
盛七跟雙笙又看見了手電筒光,便小心翼翼的朝前摸進。
兩個人邊走,邊清晰地聽見了金屬撞擊的聲音,盛七詫異的問了一句:「什麼聲?」
雙笙已經大致猜出了光頭在幹什麼,但他不知道如果盛七知道了這個保險柜的存在心態會發生何種變化,在這荒郊野嶺上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想到這兒,雙笙含糊的回答了一句:「不知道啊。」
光頭滿頭大汗的拚命撬著,絲毫沒注意盛七跟雙笙已經摸了上來。光頭眼看著保險柜門的縫隙越撐越大,可他還沒來得及興奮,就聽見身後一聲大喝:「你他媽的給老子蹲下,要不弄死你!」在漆黑的城牆上,冷不丁有人這麼一喊,嚇得光頭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嘴裡驚恐的「啊」了一聲。
盛七一個箭步衝過來,騎在光頭身上,不由分說的一頓胖揍,把光頭埋伏毆打自己的火全部撒了出去,打的光頭哭喊著求饒:「啊,不敢了,我不敢了,我錯了!」
盛七打夠了,把光頭踩在腳下,一邊喘氣一邊借著掉在地上的手電筒才模模糊糊看到保險柜,他詫異的問:「這是什麼東西?」雙笙這會兒才小心翼翼的走出來,光頭驚恐的看著雙笙和盛七。
盛七又錘了光頭一拳:「這他媽是什麼東西?」光頭:「這……」光頭剛才挨打的時候腦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是誰在打他,現在情緒緩過來一點,看到是盛七跟雙笙,他猜測是小胖子家找人來尋仇了。光頭有氣無力的說:「七哥,別打了,東西在這兒,我可什麼都沒動。」盛七用軍刺把光頭假髮挑掉:「我說這麼難找,你他媽還學會偽裝了啊。」光頭擦了擦嘴角的血:「哥,哥,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你說咋弄就咋弄。」
盛七讓雙笙把手電筒撿起來照著那個黑乎乎的東西,這才看清面前是個保險柜。盛七伸著腦袋看,櫃門的縫隙被光頭撬的更大了,盛七也隱隱約約看到了裡面成捆的現金。
雙笙緊張的看著盛七的一舉一動,他唯恐這成捆的人民幣激發出盛七心中的惡魔,可盛七似乎對錢毫無感覺,就像看見了一堆廢紙一樣,他的情緒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轉過身揪起光頭問:「這你從哪兒弄的?」
光頭有點疑惑,他以為盛七跟雙笙這次來,肯定就是為了這個保險柜,可現在盛七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保險柜的存在。
光頭翻著眼睛瞅了瞅雙笙:「你也不知道嗎?」盛七看著雙笙:「到底怎麼回事?」雙笙看瞞不住了只好指著保險柜說:「這是他從問行家偷的。」
盛七被搞迷糊了,現在好像雙笙跟光頭是一夥的,他倒成了蒙在鼓裡的人。盛七突然意識到,雙笙這麼著急極力讓自己來為問行報仇肯定還有其他目的。
想到這兒,盛七感覺自己被戲耍了,他一把推開光頭,衝過來揪住雙笙怒斥:「你小子到底今天到底要幹什麼?你是不是在耍我?」雙笙嚇得趕緊解釋:「沒有七哥,我也是剛看到才知道光頭是在開保險柜,之前我還沒來得及……」
雙笙話沒說完,突然看見光頭竄了起來手裡寒光一閃,雙笙驚恐的喊了一聲:「七哥小心!」話音未落,雙笙就看到一道寒光鑽進了盛七的後腰。
盛七一咧嘴,下意識的一把攥住了光頭的手腕,拚命的一帶拔了出來,右手的軍刺朝光頭身上扎去。光頭也抓住盛七的胳膊使勁往後掰,兩個人同時摔倒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雙笙嚇呆了,他用手電筒照著在地上翻滾的兩個人,有心上前幫盛七,可兩個人激烈的打鬥翻騰起滾滾黃土,雙笙根本看不清誰是誰,他焦急的喊了幾聲救命,漆黑的夜空除了自己的回聲根本不可能有人聽見。雙笙嚇得轉身朝城牆下面跑去,他想去叫人,可還沒跑出去兩步突然聽到光頭慘叫了一聲。雙笙哆嗦了一下,回頭一看,發現兩個人都躺在地上不動了。
雙笙顫巍巍的用手電筒照過去,看到盛七背對著自己坐在地上穿著粗氣,光頭平躺在地上。他衝過去扶住盛七緊張的問:「七哥,你還好嗎?」盛七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罵:「他媽的還想搞偷襲,已經偷襲過我一次了,老子絕對不給你二次機會!」雙笙聽見咕嚕咕嚕的聲音,他順著聲音把手電筒照過去,看到光頭脖子上有個不規則三面創口,正在咕嘟咕嘟的往外冒血。雙笙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電筒也扔的老遠。
盛七呵呵笑了兩聲,站起來拍了拍屁股,走過去把手電筒撿回來。他用手電筒照了照保險柜,走過去蹲下身,又透過門縫看了看裡面成捆的現金,自言自語的說:「肖廠長家真有錢啊。」雙笙努力的鎮定下來也走到保險柜旁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裡面的東西,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錢。看到錢,雙笙突然不是那麼害怕了,他心裡的天平朝焦同生一邊傾斜了,他知道爸爸是正確的。
盛七蹲在保險柜旁邊直直的看著保險柜裡面的錢問雙笙:「你準備怎麼辦?」雙笙腦子一片混亂,他抱著頭痛苦的搖了搖說:「我不知道,七哥,我不知道怎麼辦。」盛七卻突然站起來,用手電筒照著雙笙厲聲說:「怎麼辦?找肖更時算賬!我現在知道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因為他喝了我爺爺的血,他害怕,害怕我們發現真相!」
雙笙茫然的看著盛七,盛七氣鼓鼓的擦了擦手裡的軍刺別在腰上,一把拉起雙笙往城牆下走:「走,找肖更時算賬!」雙笙被盛七架著走了兩步,盛七突然站住,回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光頭,盛七猶豫了。
盛七冷笑了一聲,轉過身走到光頭身邊拖起他的雙腳往城牆邊上走,邊走邊抬起頭看了看雙笙:「你替我去找肖更時算賬吧,我不能去了。」雙笙沒反應過來,獃獃的問:「為什麼?」盛七拖著光頭的屍體走了十幾米,一把把光頭掀入旁邊的土溝里,然後拍拍手走到雙笙身邊略顯落寞的說:「我要跑路了。」
盛七說完,把手電筒遞給雙笙,朝前走了兩步剛要說什麼突然一頭栽倒在地。雙笙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扶著盛七:「七哥,七哥,你怎麼了?」盛七捂著後腰勉強支撐著靠到一棵樹上,他揉了揉眼睛:「媽的,天太黑了,我看不見了。」雙笙用手電筒照了照盛七的後腰,看到一個刀口,周邊有一點暗黑的血跡,他慌忙用手捂住盛七的刀口:「七哥,你受傷了,快,咱去醫院。」雙笙努力的想把盛七拉起來,盛七沒有動。
盛七艱難的點了根煙,臉上露出了一種特別舒服的表情,他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這下好了,再也不會有人找你們麻煩了。」雙笙看盛七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嗯,謝謝七哥,等你身體好了……讓我們學校給你送錦旗,你為民除害是個大英雄。」盛七抽了口煙:「老子才不稀罕錦旗。」雙笙又想了想:「那……我請你喝酒。」
盛七呵呵乾笑了兩聲,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用微弱的聲音對盛七說:「你幫我去找一個人,說我不學車了,讓他爺爺再找個司機吧。」雙笙點了點頭:「嗯。」盛七的聲音越來越弱:「她叫榮露露,住市委家屬院……」雙笙還在認真的聽,可盛七已經不說話了。雙笙拿手電筒照了一下盛七的臉,看到他微睜著雙眼一動不動,手裡的香煙還裊裊冒著煙氣。
雙笙不解的推了推盛七:「七哥?七哥?」盛七輕微的搖晃了搖晃,腦袋往一邊一歪,手裡的香煙掉在地上,煙頭一明一暗閃了幾下,終於熄滅了。雙笙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顫抖著雙手伸向盛七的鼻息,嚇得一下子跳開老遠,驚慌的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雙笙站起身,連滾帶爬的朝城牆下跑去,一邊跑一邊喊:「來人啊,有沒有人,救命啊!」
雙笙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下城牆,四處尋找,一直跑到公交站附近才看到一個電話亭。雙笙衝過去,拿起電話撥打了110。
電話聽筒傳來警察的聲音:「你好,平原市110指揮中心,喂?請講?」借著微弱的月光,雙笙這才發現自己手上,身上到處是血。「你好?有人嗎?請說話?」聽筒里焦急的催促著,雙笙趕緊掛下了電話。
雙笙呆坐在電話亭邊上許久,才慢慢起身又跑回了城牆。
雙笙憑記憶找到了剛才盛七依靠的那棵樹,看到盛七還是像睡著了一樣坐在那裡。雙笙把盛七的屍體抬到土牆邊放平,然後把他的衣服整理好,用樹枝和雜草蓋了起來。
雙笙又打著手電筒朝城牆下面的深溝看了看,常年積累的雜草和樹葉已經完全淹沒了光頭,找不到他的蹤跡了。雙笙轉身看了看保險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重新推回到土洞里,用樹枝和雜草蓋好。
雙笙再次跑下城牆,走到熊耳河邊,顧不得發著惡臭的河水,把手上臉上的血洗乾淨,把身上的衣服拍打打幹凈,轉身離開。
5
單雄想到炳哥那張獰笑的臉就不寒而慄,他是知道這些人能做出什麼的,可一整天過去了,姐姐那邊別說要來錢,連肖更時人都沒見到。單雄實在等不及了,他跑到單潔英家裡陪著單潔英等肖更時回來,說是陪著,不如說是盯著更為恰當。
肖更時拖著疲憊的身體上了樓,他掏出鑰匙開門進屋,驚訝的看到單潔英面無表情的坐著,單雄沒好氣的站在身後。肖更時覺得有些奇怪,這麼晚了單雄為什麼還在自己家裡。肖更時無精打採的打了個招呼:「還沒睡?」單潔英沒看他,用冰冷的語氣說:「老肖,咱們離了吧。」
肖更時一怔,沒想到單潔英能說出這種話,他走到單潔英身邊摸了摸單潔英的額頭:「今天怎麼了,發什麼神經。」單潔英用手打開肖更時的手,冷笑了一聲:「心都不在一起了,過著還有什麼意思?」
肖更時看了看身後的單雄,就知道單潔英今天的反常肯定是事出單雄,他盯著單雄咬著牙說:「你以前可從來不這麼說話的。」一股委屈湧上單潔英的胸口,她哭喊著說:「以前你也什麼都不會瞞我的!」肖更時不耐煩的把衣服摔倒沙發上:「你還嫌我事少嗎?別胡鬧了行不行?」
單潔英嚇得縮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單雄。單雄從背後拿出一張離婚協議書遞給單潔英,單潔英接過來擺在桌子上:「離婚吧,財產怎麼分,你說個方案。」
肖更時氣惱的看了一眼單雄:「怎麼了,你弟弟又缺錢了?」單雄把眼一瞪:「別扯我,這是你們兩口的事兒。」「我們兩口的事你站這兒算怎麼回事?」單潔英忽的站起來:「你覺得我跟你過這幾十年,值多少錢?你說個數,今天咱倆清賬!」
肖更時看著被人當槍使的單潔英,氣得恨不能給她兩個大嘴巴讓她清醒清醒,可最後還是壓了壓火氣:「我不跟你說了,算了,無聊。」說完準備回卧室。單雄一看談判要涼,趕緊上前頂了一句:「肖更時,躲沒有用,今天無論如何咱得有個結果。」一聽單雄說這話,肖更時氣得轉過身指著單雄問單潔英:「你跟你這個鱉孫弟弟都說什麼了?他是個什麼貨色你不知道嗎?」
單潔英徹底被單雄洗腦了,現在就一心向著弟弟跟肖更時要錢,她無比硬氣的看著肖更時:「我什麼都說了!他什麼貨色我不知道,但他是我親弟弟,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害我的人!」單雄衝到姐姐身後摟住單潔英的肩膀沖肖更時叫嚷:「心裡沒鬼,怕什麼,一家人有什麼不能直說嗎?」「誰他媽跟你一家人,滾!」肖更時怒吼道。
看肖更時氣急敗壞的樣子,單雄反而踏實了,他不急不惱的坐下來:「滾,可以,把我姐的錢給我姐,我們不耽誤你升官發財。」肖更時看透了單雄的最終目的,氣得笑了,他決定把這個矛盾拋回給他們姐弟倆:「沒有錢,錢全在保險柜里,都丟了。」單雄一愣,疑惑的回頭看著單潔英:「什麼保險柜?」單潔英不知道肖更時會突然把自己家的秘密說出來,只好敷衍的說:「丟了,已經丟了。」
單雄有點不愉快了,家裡有保險柜姐姐從來沒跟自己說過,看來還是信不過他啊。可談判到這個份兒上,現在也不是埋怨姐姐的時候,於是他想了想,還是把矛頭繼續指向肖更時:「丟了?保險柜都能丟?姐夫,別是你唱的雙簧吧?」肖更時終於忍無可忍的爆發了,他氣得跳起來打了單雄一巴掌:「你這個白眼狼,我真他媽後悔,你來平原市第一天就不應該讓你進家門,你個養不熟的喪家犬!」
單潔英看肖更時動粗了,趕緊起身衝到肖更時面前護住單雄:「你幹什麼,誰讓你動手的?」單雄捂著臉,咬牙看著肖更時:「氣成這樣,看來讓我說中了啊,那個小寡婦林蘭跟你現在熱乎的很啊,工作幫著解決,天天在辦公室加班不回家,我姐要錢你給一分都肝疼,我看這保險柜搞不好你就挪那小寡婦哪兒了吧!」
肖更時氣得直哆嗦,他指著單雄:「你,你……」話還沒說出口又要衝過來打單雄,單潔英阻攔在中間攥著肖更時的胳膊:「肖更時,你說清楚,為什麼給林蘭找工作?你到底按的什麼心?」肖更時一邊舉著手要打單雄一邊說:「單雄的狗嘴說的話你都能信!你腦袋真是進屎了!」
單雄此行的目的是要錢,他心裡還真沒打算跟肖更時一刀兩斷,所以肖更時氣得打他他也沒還手,只是一邊躲一邊揭肖更時的傷疤給姐姐聽:「我胡說,誰不知道你跟林蘭有一腿,你要是真乾乾淨淨的,就告訴我姐你錢藏哪兒了!」單潔英委屈的一邊哭一邊說:「單雄之前跟我說你跟林蘭不幹凈,我都不相信,今天我才知道你還真要養小的去!」肖更時甩開單潔英的手:「我……你也瘋了嗎,你這個弟弟是個什麼貨色你不知道嗎?你相信他?他就是要錢!錢錢錢!」「他是我親弟弟,他就再不好也絕對不會對我使壞心眼!」「我什麼時候對你使過壞心眼?」「你?我真不知道,親兒子死了你都不在乎,我算什麼東西!」說到這兒,單潔英撲到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單雄走過來心疼的扶住單潔英的肩膀摩挲著她的後背,他覺得姐姐的威力可能也就到這兒了,憑藉姐姐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今天恐怕是要不來錢了,他咬了咬牙,決定使出自己的殺手鐧。
單雄回頭惡狠狠的盯著肖更時:「姓肖的,我今天也打開天窗說亮話,焦同生不是掉下去的,是我故意弄死的,你別忘了,是你讓我去打焦同生的,我就是你殺人的證據,你今天要是不把錢交出來,咱們就誰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你弄的那點錢,你是有命掙,沒命花。」
聽了單雄的話,肖更時驚愕的看著他,一步步後退跌坐在沙發上,半天沒說話。單潔英也止住了哭聲,偷看著肖更時。
肖更時對單雄從來沒有什麼信任,他說什麼自己都心中存疑,包括之前說的焦同生落水身亡的經過,雖然他的理性知覺告訴他這裡面肯定有問題,但他的潛意識裡太想擺脫良心的責難了,竟不知不覺中默認了單雄的說法,直到今天單雄自己說出這番話,肖更時才猛然清醒,該來的總躲不過去。
肖更時醒過來突然拿起茶杯砸過去,正中單雄腦袋,肖更時指著單雄氣得手直抖:「我早就料到你這個貨色不是東西,你這個鱉孫玩意兒,這個家被你害慘了!」單雄冷不防被茶杯砸了個暈頭轉向也被打急了,惱羞成怒的衝過來跟肖更時理論,肖更時轉身拿起拖把又要打,單潔英趕緊夾在中間,左拉拉丈夫右拉拉弟弟忙的不亦樂乎。
一家人打成了一鍋粥,乒乒乓乓的茶杯、暖瓶摔了一地,問行的遺像也被撞翻在地摔碎踩在了腳下。單潔英既怕肖更時打傷單雄,又怕單雄打著肖更時,拚命推開兩個人讓他們保持距離,就在三個人你托我桑打到門口時,單潔英一把拉開門把單雄推出了門外轉身把門反鎖上。
單雄被姐姐推出來愣了幾秒,轉身在門外猛砸了幾下門,剛要破口大罵,看見對門和樓上的鄰居紛紛打開門朝外張望,稍微冷靜了一下一想,如果肖更時的事情敗露出去對誰都沒好處,氣得白了對門鄰居一眼扭頭離開了姐姐家。
單雄越想越窩火,他走到家屬院十字路口的時候突然拐了個彎朝林蘭家走去。快到林蘭家門口的時候,單雄的怒氣已經消了一半。他駐足在林蘭家門口不遠的郵筒旁邊看著漆黑的窗戶,惡狠狠的啐了一口。
單雄走後,單潔英越想越委屈,跪在地上大哭,肖更時氣鼓鼓的掐著腰站在旁邊也不管。過了好一陣子肖更時才冷靜下來,走過去扶起單潔英。單潔英也哭累了,啜泣著順勢坐到了沙發上。
肖更時轉身看著被砸的亂七八糟的客廳,嘆了口氣低頭收拾屋子。他看到地上被踩碎的問行的遺照,慢慢的彎下腰把照片撿起來,用手輕輕的擦去上面的水漬和泥污,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這個家現在到底怎麼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一瞬間,各種壓力,委屈,恐懼和莫名的心酸全都湧上了心頭,肖更時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緊緊的抱住問行的照片放聲痛哭起來。
6
雙笙跑到家屬院附近的時候喘著粗氣觀察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才放慢了腳步,盡量表現出正常的狀態朝家裡走去。到了家門口雙笙朝屋子裡張望了一下,看到燈沒有開,知道媽媽應該還沒有回來,他鬆了口氣,拿出鑰匙趕緊鑽進了屋裡。
進了房間雙笙沒敢開燈,直接衝進廁所脫掉自己所有的衣服,把帶血的臟衣服扔進水盆使勁的搓洗。搓洗了好一會兒,雙笙借著燈光仔細觀察了一下,看到血跡基本清洗乾淨了這才暫時鬆了口氣。他站起身準備沖個澡,習慣性的去摘助自己的聽器,可用手一摸耳朵感覺渾身血都涼了,助聽器丟了。
雙笙僵在廁所里,頭上冷汗直冒,他拚命的回憶是什麼時候丟失的助聽器。想了好一會兒,雙笙基本確定應該是在城牆上扶著七哥下城牆那會兒,七哥暈倒的時候帶掉的。可還沒等雙笙想到解決辦法,門鎖一響,林蘭開門回來了。
林蘭看了一眼廁所,一邊換鞋一邊問:「這麼晚了還沒睡?」雙笙佯裝鎮定,盡量把右耳朵靠近門:「嗯,洗個澡就睡。」林蘭並沒有覺察到什麼異樣,她疲憊的去廚房扒拉著櫥櫃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吃,雙笙趕緊打開淋雨快速的沖了個澡。
雙笙從廁所出來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林蘭瞥了一眼雙笙:「月考成績出來了嗎?」雙笙始終把右耳朵沖著林蘭:「沒有,還要過幾天。」林蘭看了雙笙一眼皺了皺眉頭:「大半夜的這麼大聲幹什麼。」
雙笙倒吸了一口冷氣,趕緊降低了點音量把話題岔開:「我……我們辛老師給我換了個位置。」林蘭一邊啃著一個冷燒餅一邊轉身去把廁所的門關上:「也好,換換位置,調整下心情可能對學習有幫助。」
林蘭嘴裡吃著東西說話不是很清楚,雙笙又看不到林蘭的嘴巴無法讀唇語,不知道林蘭在說什麼,只能隱約聽到一陣嗚嗚隆隆的聲音。他不敢瞎答話也不敢多問,只好快步走到自己屋子門口對林蘭說:「媽,我先去睡了。」說完趕緊進屋關上了門。
林蘭本身也心事重重,從進門到雙笙回屋她並沒有意識到雙笙的變化。林蘭吃完涼燒餅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走進廁所坐在了馬桶上。
林蘭家的廁所不到兩平米,局促的廁所里馬桶頭上就是晾衣架,雙笙剛洗完的衣服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著水弄濕了林蘭的頭髮。林蘭抬起頭,把雙笙的衣服往旁邊撥了撥,這會兒她才覺得有點奇怪,雙笙怎麼這麼晚還洗衣服。
即便是林蘭把雙笙的衣服往一邊撥弄了一下,但雙笙的衣服袖子上的水還是一滴一滴的掉在林蘭的大腿上,於是林蘭伸手攥著這隻袖子使勁捏了捏,想把水捏乾淨,可她忽然發現袖子上隱約有淡紅的痕迹。她伸頭仔細看了看,覺得有點像血,又有點像顏料,到底也沒弄清是什麼。她有點擔心,本想伸頭問雙笙一句,看雙笙的房門緊閉也就作罷了。
早上,天剛蒙蒙亮,雙笙背著書包敲了敲林蘭的房門:「媽,我上學去了。」林蘭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錶:「怎麼這麼早?」「今天我值日,要早點走。」「那也吃了早飯再走。」說完,林蘭就要穿衣下地。雙笙轉身就朝門口走:「不了,我做完值日在學校食堂隨便吃點就行。」
到了鞋城,雙笙跳下公交車匆匆跑到了城牆邊上,四處看看沒有人,便一頭鑽入城牆的樹叢中。雙笙沿著土路邊走邊尋找助聽器,逐漸接近了昨天盛七死亡的位置。清晨的陽光像金子一樣鋪撒在城牆上,四周還有鶯鶯鳥叫,就這麼一副田園美景此刻在雙笙的眼中跟地獄一樣陰森恐怖。
雙笙顫顫巍巍的往前挪著步子,他透過覆蓋在盛七身上的樹枝和雜草看到了盛七,他就像睡著了一樣一臉安詳,雙笙似乎還看到盛七的胸口一起一伏的還在呼吸。突然,盛七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他看著雙笙笑了一下:「你在找什麼,是不是找這個?」說完舉起了右手,手裡正攥著雙笙遺失的助聽器。
雙笙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七哥,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的,我只是想讓你幫忙抓住光頭,看看保險柜里到底是什麼……我沒想害你,對不起……」雙笙趴在地上哭了一會兒,抽泣著抬起頭,看到盛七原樣躺著,身上的樹枝和雜草隨著微風輕微的擺動著。
雙笙冷靜了片刻,他擦了擦眼淚,跪爬到盛七身邊,顫抖的在盛七身上摸索起來。不一會兒,雙笙在盛七的右腿下找到自己的助聽器。雙笙攥著助聽器,跪著往後退了幾步才慢慢站起來,頭也不敢回的跑下了城牆。
7
一個拾荒的老頭背著一個破麻袋顫顫巍巍的在城牆上走著,他突然看到草叢裡有一個背包。老頭走上前打開背包看了看裡面的東西,便拎起背包接著往前走去。沒幾步,老頭隱隱約約看到城牆邊上有一堆樹枝雜草,似乎掩蓋著什麼東西。老人以為有廢品可撿,高興的走上前掀開了樹枝。剛一掀開,老頭就看到一個已經開始腐敗的屍體,老頭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連滾帶爬的跑下了城牆。
接到小蘇電話,羅世襄匆匆的出發趕到城牆。從東北角登上城牆後他才想起小蘇說的案發地點在城牆西北角,沒辦法,羅世襄披荊斬棘呼哧呼哧走了好半天才看到小蘇朝自己招手。
羅世襄接過小蘇遞過來的白手套,一邊走一邊戴:「什麼情況?」小蘇邊走邊介紹:「現場位於城牆下8米處,距離東邊熊耳河沿1300多米,距離西邊壕溝有27米,兩具屍體相隔一百五十米左右。」「都是男性?」「是,年齡二十歲左右,一號屍體的致命傷是脖子上的三面開裂傷,典型的三棱軍刺貫穿傷,二號屍體致命傷在左後腰,是雙面利刃刀傷。」「有沒有發現兇手的線索?」「沒有兇手。」
羅世襄停下腳步,疑惑的看著小蘇:「沒有?這裡是拋屍現場?」小蘇指著不遠處的現場說:「初步勘察來看,這裡應該就是案發第一現場。」羅世襄往一個土坡上走了兩步,前後看了看:「第一現場兇手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反偵察能力這麼強?」小蘇拿著手裡的畫板指給羅世襄看:「這倒不是,因為在一號屍體身邊,發現了雙刃匕首,在二號屍體身上,發現了三棱刮刀,兇器上都有血跡和指紋,法醫已經採集了,鑒定結果還要等等,但就現在看,很可能是兩個人在搏鬥中相互行兇致死。」
羅世襄停下來,抬起頭轉著圈看了看城牆上茂密的樹林,又拍了拍身邊的一棵大樹:「這老城牆天天有約架的我知道,可跑這麼遠來打架我還頭一次遇到。」
小蘇從不遠處拎過來一個提包扔在地上,打開後拿出一把鎚子給羅世襄看:「報警的拾荒老頭還撿了一個包,裡面是壓力鉗,撬棍,鎚子之類的工具,我猜是不是死者其中一個,可能是從事裝修或者在工地工作的。」羅世襄蹲下來拿起壓力鉗看了看,沒說什麼,站起身快步走進案發現場。
羅世襄來到盛七屍體邊慢慢的蹲下來,看同事細緻的檢查拍照屍體。
小蘇跟過來,站在他身後介紹情況:「2號屍體明顯有被挪動的痕迹,躺的也比較規矩,據拾荒老人說,他剛來時,這具屍體上面還蓋著樹枝和雜草,這很可能證明現場當時應該還有第三人,也就是2號屍體的同夥。」
羅世襄看了看盛七的屍體:「既然有同夥,為什麼不處置屍體,就這樣不管了?」小蘇想了想說:「也許當時死者還沒有咽氣,他的同夥想把他挪到更舒服的位置躺下,然後自己去尋求幫助或者叫人,但由於種種原因沒有再回來。」羅世襄想了想,搖了搖頭:「應該不是,如果還沒咽氣,他的同夥不會給他蓋上樹枝雜草,應該是他的同夥已經知道他不行了,進行的簡易安葬。」小蘇點點頭:「有道理。」羅世襄彎下腰看了看盛七的衣著打扮:「身份能確認嗎?」「兩具屍體身上都沒有身份信息,還要進一步調查。」
羅世襄起身回到提包旁邊,小心翼翼的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擺在地上觀察。羅世襄拿起那把壓力鉗前後看了看:「帶這麼多工具來這兒幹嘛,要盜墓?」羅世襄站起身,看著高坡下面的刑警,正在從一米多厚的雜草中把另一具光頭屍體抬出來。
就在羅世襄看著光頭被抬上來的時候,忽然聽到小蘇喊:「頭,2號屍體身上有個電話號碼!」羅世襄轉身走過去,從小蘇手裡接過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展開一看:「6359371……」羅世襄一邊念叨著電話號碼,一邊仰著頭想了想:「這個號碼……我怎麼這麼熟呢……」
8
一連幾天雙笙都在噩夢中驚醒,他承受了從來沒有承受過的精神壓力。盛七是他叫去抓光頭的,現在兩個人因此都死了,這個債誰來背?到底要不要報警,要不要告訴媽媽或者肖更時?
精神壓力很快壓垮了雙笙的身體,他不斷的反覆高燒和嘔吐,林蘭只好給他請了假在家休養。
回到派出所,羅世襄本來還想讓小蘇去電話局查查盛七身上發現的電話號碼是誰的,可看到自己辦公桌上的電話本後他突然想起來了,這就是林蘭家的電話號碼。
羅世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雙笙,因為林蘭大概率不會跟這個混混有什麼交集。羅世襄馬上打電話給正在上班的林蘭詢問雙笙的近況,林蘭不知道羅世襄的用意,一五一十的說了雙笙最近身體不好在家休養。說者無意聽著有心,碰巧肖更時聽到了這通電話,高度敏感的肖更時嗅到了一絲不正常的氣息,他算準羅世襄要去家裡找雙笙問話,便提前回家到家屬院的菜市場買了點水果和罐頭,拎著直奔林蘭家。
肖更時敲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雙笙才把門打開,看到是肖更時趕緊讓到屋子裡。
「怎麼樣了,好點沒?」肖更時把手裡的水果和糕點放在桌子上問。雙笙一邊去拿暖瓶一邊說:「嗯,好點了。」肖更時走過來搶走雙笙手裡的暖瓶:「你躺著吧,我就是來看看你,你別忙著伺候我了。」雙笙也沒堅持,走回到卧室躺在了床上。
肖更時拿出一個蘋果,又去廚房拿了把水果刀,轉身走進雙笙是屋子坐在床邊削蘋果。
肖更時看了看雙笙:「怎麼突然身體就垮了?前兩天不還好好的么?」雙笙乾咳了幾下:「不知道,可能有點著涼了。」肖更時熟練的削著蘋果:「身體是本錢,本錢沒了啥買賣也做不成,你得抓緊恢復啊。」雙笙笑了一下:「沒事,我在家也可以自學,卷子同學都給我送來了,有錯的他們也會幫我訂正。」
肖更時把長長的蘋果皮拎起來,炫耀似的給雙笙看了看,然後扔到垃圾桶里,把蘋果遞給雙笙:「你的學習我從來不擔心,我擔心的是……」雙笙接過蘋果剛準備吃,聽肖更時這麼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塞進嘴裡的蘋果又緩緩的拿了出來:「沒事的,不用急。」肖更時嘆了口氣:「你是不急,我急的睡不著覺啊。」肖更時站起來背對著雙笙:「我天天做夢夢見問行,他也跟你一樣勸我,說爸,不急,不急,一切都會好的,我不怪你……」雙笙看著肖更時的背影突然一陣心酸,他脫口而出:「其實不用擔心……」肖更時的背影一震,他猛地轉過頭:「不用擔心?什麼意思,你有眉目了嗎?」雙笙覺得自己有點說漏嘴了,剛準備往回圓話,聽見有人敲門。
肖更時走過去開門一看是羅世襄,後邊還跟著小蘇,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世襄?你怎麼來了,快進。」羅世襄看到肖更時也有點吃驚:「我是來找雙笙的,您怎麼也在啊?」肖更時笑著說:「孩子病了,還病得不輕,我這當乾爹的能不來看看嗎。」羅世襄豎了豎大拇指說:「你們這鄰里關係,真是讓人羨慕。」
肖更時笑著領著羅世襄走到雙笙身邊:「雙笙,你羅叔叔也來看你了。」雙笙趕緊坐起來:「羅叔叔。」羅世襄坐在床邊:「你躺著吧,別太吃力了。」「沒事,我好多了。」
又寒暄了幾句,羅世襄對雙笙說:「今天叔叔來找你問點事,你要如實回答,好嗎?」雙笙雖然不知道羅世襄是怎麼這麼快就找到自己的,但他心裡知道肯定是城牆上的事,內心雖然有點恐慌但表面掩飾的絲毫不漏,他裝出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說:「好。」
肖更時避嫌似的故意稍微站遠了一點,還把臉背過去,看似悠閑的翻著雙笙書柜上的書,但其實在豎著耳朵聽兩人的對話。
羅世襄看著雙笙說:「你應該聽說了吧,咱老城牆西北角出事了。」雙笙點點頭:「聽說打架打死人了。」「打架的人你認識嗎?」雙笙一臉迷惑的樣子:「我?不認識啊。」羅世襄轉身從小蘇手裡拿過來一個塑料袋,從裡面掏出一張字條遞給雙笙看:「這是在一個死者褲兜里發現的字條,你看看。」
雙笙接過來一看,立刻明白羅世襄是怎麼這麼快找到自己的,他一陣懊悔自己把這個事兒給忘乾淨了。雙笙畢竟是個學生,城府有限,他心中的緊張產生的生理反應是無法控制的,雙笙開始大口的喘著粗氣,手也控制不住的有點抖動。
羅世襄看到了雙笙的變化,追問道:「這是你家的電話號碼,死者為什麼會有你家的電話號碼?」雙笙意識到自己已經暴露了,現在再狡辯自己不認識盛七肯定會偷雞不成蝕把米,索性痛快的承認下來反而可以獲得主動權。
雙笙握住電話號碼,把剛才緊張的生理反應快速轉換為痛苦的反應,他錘著自己的腦袋哭起來:「七哥,為什麼,怎麼會是他……」羅世襄趕緊攔住雙笙錘腦袋的手:「七哥是誰?」雙笙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看著羅世襄:「就是咱家屬院的盛七。」
聽到盛七的名字,肖更時心中一驚,他也知道城牆發生了殺人案,但沒想到是盛七死了,而看樣子雙笙跟這個事情還有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肖更時也不在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了,轉過身站到了羅世襄身後看著雙笙。
羅世襄接著問:「你怎麼會跟他有聯繫?」雙笙看了看肖更時,他知道說了跟盛七的聯繫,羅世襄肯定會一步一步挖出光頭的信息,與其被人牽著鼻子走,不如主動交代反而顯得問心無愧。
雙笙轉過頭看著羅世襄說:「之前我跟問行放學回家老被人劫,我們就找七哥幫忙,他把那群劫道的打跑了,但前一陣子換了一撥人又來了,我害怕再被劫,就想去找七哥幫幫忙,他要了我的電話,說擺平後會給我打電話,可沒想到……」雙笙又痛苦的捂著臉哭了起來。
羅世襄安慰了雙笙幾句接著問:「那劫你們的人你認識嗎?」「不認識……看起來不是咱這片的人。」「哦。」羅世襄低頭做記錄,雙笙看了看羅世襄的本子,好像剛想起來什麼:「哦,對了,有一個人我印象很深,是個光頭。」
肖更時聽到雙笙的話心騰的提了起來,他沒想到雙笙把他最在意的秘密這麼輕易的就告訴了羅世襄,他到底意欲何為?肖更時看著雙笙,眼中充滿了不滿和焦灼,他想用眼神阻止雙笙繼續說下去,可雙笙低頭看著羅世襄的本子,根本不抬頭跟他對視。
「光頭?」羅世襄重複了一句,這不就是另一具屍體的明顯特徵嗎?羅世襄沒想到幾句話雙笙就說出了這麼多重要的信息,他趕緊接著問道:「你說的光頭長什麼樣子?」「就……個子不高也不壯,但臉挺凶的。」「你為什麼對他印象深?」雙笙想了想:「因為他是個光頭,而且他明顯是個領頭的。」「你什麼時候去讓盛七幫你出頭的?」「就一周前吧。」「準確時間呢?」「應該是……周二吧。」「在哪兒跟盛七見的面?」「在領航駕校。」「周二你不上課嗎?」「上,我請假跑去的。」「這麼著急?」「嗯,我確實被劫怕了。」「這麼害怕,你為什麼不跟學校說?跟你媽媽說?」羅世襄看了看站著的肖更時:「或者跟你肖叔叔說?」
雙笙回頭看了一眼肖更時:「這種事情,我們一般都不跟大人說,都是自己想辦法解決的,跟大人告狀……很丟人。」羅世襄被雙笙氣笑了:「丟人?真不知道你們這個年齡的人都這麼想的。」肖更時也附和的笑了笑:「半大小子,覺得自己是大人了,可又沒有大人的能力,不成熟。」
羅世襄停下筆想了想,抬頭看著雙笙問:「你跟盛七很熟嗎?」雙笙搖搖頭:「不熟。」「那你怎麼肯定他會去幫你打架?」「七哥打架很有名我們都知道,而且聽說他也很仗義。」「你找完他以後呢?」「後來,我就沒見過七哥了。」
羅世襄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突然抬起頭問:「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雙笙愣了一下說到:「就是上周二啊。」羅世襄快速的合上本子追問:「那你回憶一下,周三的晚上6點以後你在幹什麼?」
這句話擊中了雙笙的軟肋,他本想說自己在學校上晚自習,可那到學校一問就露餡了,他又想說自己在家寫卷子,可又擔心羅世襄找鄰居打聽說出紕漏,一時間神情變得有點慌張了:「周三晚上……」
羅世襄看著雙笙:「你好好想想,周二找盛七你記得清清楚楚,那周三的事兒應該也能記住吧。」雙笙低下了頭不知如何回答。
肖更時聽了羅世襄跟雙笙的對話,一股怨恨油然而生,他覺得自己低估了雙笙的心機,那麼多事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包括盛七,包括光頭,甚至老城牆上的命案雙笙很可能也知道前因後果,但什麼也沒告訴自己,自己還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盲目的找光頭。
肖更時狠狠的剜了雙笙一眼,但他看到雙笙手足無措的樣子後忽然意識到雙笙並沒有完全說實話,這背後肯定還有隱情,無論如何,現在他跟雙笙還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保護雙笙就是保護自己。
想到這兒,肖更時突然走了過來,他拿起雙笙床頭柜上的日曆翻看了一下,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把日曆遞給雙笙:「周三是七號,咱倆不是去老中醫哪兒看耳朵了嗎?去看完耳朵吃的雲南火鍋,這你都能忘。」
雙笙抬頭看了看肖更時,意識到肖更時在救自己,便假裝沉思了片刻說:「哦,對,想起來了……」雙笙揉了揉腦袋不好意思的對羅世襄說:「我這幾天燒的頭暈乎乎的,啥事都記不清楚了。」
羅世襄看了看肖更時,似信非信的點點頭。
羅世襄看著記錄本在腦子裡思考了一下,覺得還是先回去印證一下再繼續比較好,就緩緩站起身來:「雙笙,最近如果有需要,我們還會找你問點情況,你如果有什麼漏掉的細節,想起來也可以隨時找我。」羅世襄跟小蘇起身向肖更時和雙笙告辭。
肖更時送走了羅世襄,趴在門上聽著腳步聲完全消失了才把門反鎖後轉過身,氣急敗壞的走到雙笙身邊:「雙笙,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雙笙一臉愧疚的看著肖更時:「乾爹,我沒有。」肖更時壓低了聲音問:「沒有?你去找盛七為什麼不跟我說?」雙笙無辜的看著肖更時:「我們到處找光頭都找不到,我就想到七哥也是混社會的,之前跟光頭打過架,他可能比我們更了解光頭,我就編了個慌說光頭又來了,想讓他幫忙找找看,如果有消息我肯定會立刻告訴你,可誰知道第二天就……」
此時的肖更時腦袋也有點亂,他掐著腰站在桌子邊不停的走動著,突然,肖更時轉過身,狐疑的看著雙笙:「那九號晚上你到底去哪兒了?」雙笙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樣子。
肖更時覺得雙笙肯定還藏著驚天的大秘密,趕緊換了一副慈祥的面孔:「雙笙,你儘管說,不管你出了什麼事,我都會想辦法保護你的。」肖更時渴望的看著雙笙。
雙笙內疚的看著肖更時:「乾爹,光頭已經死了。」肖更時吃驚的張大了嘴巴:「什麼?」雙笙低下了頭繼續說:「其實我去找七哥那天他就告訴我,他能找到光頭的傳呼,他會約光頭第二天晚上在老城牆上擺事,我要去,他不讓,說談完會給我打電話的。但我不放心,周三晚上沒上晚自習早早的就在城牆上等著想看他們怎麼談判,可一直等到很晚一個人都沒有,我以為七哥騙我就回家了,誰知道他們跑到老城牆北邊去談了,結果……應該是沒談攏。」
肖更時只知道城牆上死了兩個人,並不知道死的是誰,現在聽雙笙說完才知道,死的就是盛七和他苦苦尋找的光頭。肖更時氣憤的埋怨道:「這些信息你第一時間就應該通知我啊,我哪怕早一天知道這些就不會搞成現在這樣!」雙笙嘆了口氣:「我找完七哥當天晚上回到家屬院的時候就想去找你了,可到了你家門口……」雙笙抬頭眼神尷尬的看了看肖更時:「聽見你跟乾娘在吵架,吵得很兇,東西摔的噼里啪啦的,我就沒敢敲門走了。」
肖更時楞了一下,腦海中回憶起了單雄慫恿單潔英跟自己鬧離婚的那個晚上。肖更時不再指責雙笙,他重重的坐到沙發上閉著眼,半天才自我安慰的說:「也好,死了都清靜,我們也不用費神找了……可那個保險柜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