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廠里的賬目終於整理的差不多了,林蘭難得不加班早回家一次,她早早的把飯做好後一邊收拾屋子一邊看電視。
電視里正在播放新聞:「為依法嚴厲打擊犯罪,維護社會治安穩定,保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平原市公安局決定面向社會對我市5.9殺人案進行線索徵集、發布懸賞通告。」
林蘭停下手裡的活,拄著拖把仔細的聽新聞。
這段時間,5.9殺人案是老城牆周圍這幾個家屬區熱度最高的新聞,從大人到孩子,街頭巷尾大家都在議論、猜測著這個案子,林蘭更是關注。她關注這個案子不是當茶餘飯後的談資,而是因為雙笙多多少少跟這個案子有關,雖然雙笙只是輕描淡寫的告訴她羅世襄來找自己問過情況,而他似乎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林蘭還是憑直覺覺得雙笙隱瞞了點什麼。
林蘭擦了把汗,看著電視繼續播報:「1997年5月9日晚,平原市管南區商城遺址內發生一起重大殺人案,致兩人死亡,1號死者盛某,男,21歲,身高174厘米,平原市管南區人,死亡時上穿軍綠色夾克,下藏藍色褲子,腳穿灰色運動鞋;2號死者身份不明,年齡大約22歲,身高約170厘米,光頭,戴一頂齊耳假髮,上穿黑白橫柳長袖上衣,下穿藍色長褲,腰系帆布皮帶,腳穿黑色布運動鞋。」
林蘭盯著光頭的屍體照片,突然心頭一沉。
社會上風言風語傳老城牆上有人打架死了兩個人,這本不是什麼驚天大新聞,因為老城牆上經常有人打架,缺胳膊斷腿直至死人也是經常發生的事,只是這次死的盛七是紅星國棉廠的人,所以大家更關注一點,直到看到新聞她才意識到城牆上死的另一個人是個光頭,而這個光頭很可能就是雙笙陪著肖更時苦苦尋找的偷保險柜的人。
這兩個人為什麼會同時死在城牆上?真的這麼巧?雙笙到底在中間做了什麼?
無數的疑問攪得林蘭心亂如麻,她無力的坐在沙發上,耳朵里傳來新聞的聲音:「請廣大人民群眾積極協助,主動舉報破案線索。對檢舉揭發有效線索、協助或直接抓獲通緝在逃犯罪嫌疑人的,經查證屬實,公安機關將予以相應獎勵,並對舉報人身份信息嚴格保密,對於隱瞞、包庇、容留在逃犯罪嫌疑人,以及為其逃避提供便利條件的,從重懲處,嚴肅追究法律責任。同時公安機關敦促在逃犯罪嫌疑人儘快主動到公安機關投案自首,爭取依法從寬處理。」
在逃?難道城牆上的命案還有其他人參與?
林蘭回憶起5月6號那天晚上雙笙回家後的反常舉動,心裡一下子揪的更緊了。她扔掉拖把,站起身走到雙笙的屋子,拉開衣櫃找到那天雙笙穿的上衣,拿到檯燈下仔細的又看了看袖口,依然能看到隱隱的紅色印跡。
林蘭攥著這條袖子,腦海中閃現出各種可能,每一種可能都嚇的林蘭臉色蒼白。
「媽,我回來了。」雙笙推門進來,林蘭居然都沒發現,直到雙笙打招呼林蘭才反應過來。她趕緊起身走到柜子邊把衣服重新掛回去說:「哦,飯好了,趕緊吃飯吧。」
娘倆一邊吃飯,林蘭時不時的抬眼瞄著雙笙,發現雙笙大口的吃著飯,時不時的看一眼電視,看似一切正常。林蘭轉過身看了一眼電視:「今天電視台發布老城牆那個殺人案的新聞了。」「哦,說什麼?」雙笙一邊嚼著飯菜一邊問。「說另一個死的是個光頭,還沒確定身份,讓大家提供線索。」
雙笙怔了一下嘴巴不動了,情緒有點低落,喃喃的說:「我就知道……七哥是我害死的。」林蘭就在等雙笙主動開口,她趕緊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雙笙放下筷子看著林蘭:「是我讓七哥幫我去抓光頭的,沒想到他真找到了。」林蘭吃驚的怔了好一會兒才放下筷子問:「你讓盛七去抓光頭的?」「嗯。」雙笙點點頭:「我跟肖叔叔找了那麼久都沒有結果,我就想起來盛七也認識光頭,他可能會有渠道能找到他,就請他幫幫忙。」
林蘭一下子明白了前因後果,她擔心的問:「這些你跟羅叔叔也說了嗎?」雙笙搖搖頭:「我沒說保險柜的事兒,只說是讓盛七幫忙教訓光頭,別來打劫我們。」「那現在都誰知道這個真實情況?」雙笙想了想,默默的又拿起筷子吃飯:「就給你說了,其他人都不知道。」
兩個人都不說話,沉默的吃了一會兒,林蘭禁不住問:「光頭死了,我們還怎麼找保險柜?你羅叔叔早晚會發現的。」雙笙沉思了一下:「要不要告訴羅叔叔保險柜的事?反正我們也找不到了。」林蘭想起了羅世襄跟肖更時的關係,眉頭不僅皺了起來,她沖雙笙擺擺手:「先不要吧,讓我再想想。」雙笙點點頭,起身把桌子上的碗筷收進廚房洗刷。
雙笙刷完碗走出來,甩了甩手上的水沖林蘭說:「媽,我明天跟同學約了去圖書館看書,中午不回來了。」林蘭沒回頭,腦子轉了一下反問道:「哦,跟誰約的?」「賈魯,鄧家琪,好幾個,我們學習小組的都去。」林蘭猶豫了一下轉過身笑著說:「那好吧,晚上早點回來。」「嗯。」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飯,雙笙背著書包出了門,林蘭從窗戶看著雙笙離開後,快速的穿上衣服悄悄跟在後面。
雙笙走到公交站,從前門上了公交車,林蘭悄悄從後面上車,躲在別人身後。
到了平原市圖書大廈站,雙笙跳下公交車朝大廈走去,林蘭也趕緊下了車,隔著二十多米跟著。
雙笙在一樓大廳停下腳步四處看了看,找到了賈魯和其他幾個同學,幾個人匯合到一起,說了些什麼後就魚貫的奔向二樓。林蘭遠遠的看了一會兒,鬆了口氣,轉身退出了圖書大廈。
雙笙站在二樓的窗邊,手裡捧著書,他斜著眼睛看著林蘭的身影登上了回家的公交車後轉過頭對同學們說:「你們先在這兒,我去那邊看看。」雙笙起身佯裝邊走邊找書,離同學們越來越遠,最後趁同學不注意跑出圖書大廈,鑽入了旁邊的金博大商場。
雙笙焦急的在商場里四處尋找,終於在三樓的一個角落找到一個賣保險柜的商戶。
雙笙在展品中找到了肖更時家的同款保險柜,上手擺弄了幾下,根本搞不明白,他本想找售貨員來問問,思考了一下還是作罷,偷偷的躲在旁邊賣寫字檯的商戶柜子後面斜著眼睛觀察著這邊攤位的情況。
不一會兒,有一個顧客來挑選保險柜,但沒有問到肖更時家的同款,雙笙失望的嘆了口氣。又一個顧客走進來,東挑西看了一番,最終停留在了肖更時家同款保險柜的旁邊,用手好奇的撥弄著密碼鎖。雙笙下意識的把助聽器又往耳朵里塞了塞。
售貨員看有顧客笑著過來招呼。顧客漫不經心的指著保險柜問:「這款多少錢?」售貨員很老道,沒有直接答覆:「您先看,真相中了咱一會兒商量,這款家裡用很合適。」顧客又撥弄了幾下密碼鎖:「這鎖怎麼開的,會不會很麻煩。」售貨員趕緊過來演示:「這款是機械鎖的,密碼是三個數,外加一個鑰匙,算是使用最簡單的一款了。」售貨員給顧客演示怎麼開關鎖,雙笙忍不住蹭到更近的位置在旁邊盯著看。
售貨員一邊轉動密碼鎖一邊說:「先打密碼鎖,您看,正轉一圈,到26,倒轉兩圈到35,再正轉一圈12,把鑰匙插進去,這就開了。」顧客哦了一聲:「倒是不麻煩。」說完,又瞅了瞅前面一排的保險柜走了過去,銷售員也趕緊跟了過去。
雙笙趁那個顧客挑選其他保險柜的時候走到這台保險柜前蹲下來,正準備好好研究一番,肩膀突然被猛地拍了一下。雙笙嚇了一跳,趕緊回頭看,原來是賈魯。
賈魯一臉壞笑的看著雙笙:「你跑這兒幹嘛?」「我……」雙笙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色厲內荏的反問道:「你跑這兒幹嘛?」賈魯其實根本沒有興趣探究雙笙脫離團隊的真實原因,他一臉厭煩的說:「看書有啥意思,我跑出來逛逛街,沒想到你也跑這兒了。」賈魯詫異的看了看身邊的保險柜:「你看保險柜幹嘛?」雙笙趕緊後撤了幾步退到剛才的學習桌攤位:「我……我想看看學習桌,我家裡的桌子太矮了不舒服。」賈魯指著雙笙一臉陰笑的說:「你在說謊。」
雙笙心裡一驚,說話的聲音都變小了:「什麼……說什麼謊?」賈魯詭秘的笑了:「你當我不知道,這三樓西頭有個遊戲廳。」雙笙一聽,立刻鬆了口氣,做出一副被人識破的樣子:「咳,我就是想歇會兒,你可別跟他們說。」賈魯興奮的拍了一下雙笙:「這事我能說嗎?走!」賈魯拉著雙笙往西頭遊戲廳跑去。
2
在從圖書大廈回家的公交車上,林蘭一路都在胡思亂想,她越想越覺得事態嚴重。
如果說之前林蘭還相信雙笙說的話,但看到電視裡面公安局發布的協查通報明確指出命案現場還有犯罪同夥在逃,而雙笙罪案當晚回來洗澡,洗衣服,袖口的紅色印跡,這些反常舉動有理由讓林蘭懷疑雙笙很可能當晚是跟盛七一起去找光頭算賬的,而且雙笙還告訴了自己沒有告訴羅世襄的一些真相,按照常理,人只有要隱瞞更大的罪惡時才會拋出一些小的罪來表示誠懇和轉移壓力,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的猜測八九不離就是事實。
想到自己的兒子可能是殺人犯,林蘭頓覺一陣頭暈目眩,他把頭靠站車窗上,茫然的看著窗外。
公交車緩緩的靠站了,售票員機械的報著站名:「新浦南街到了,下車的提前準備了。」林蘭看著幾個老人魚貫下了公交,車門關上。車輛剛要啟動,林蘭突然從座椅上跳了起來:「等一下!」說完林蘭站起身往後走,焦急的拍打著後門。司機無奈的踩了腳急剎車,把後門打開,林蘭跳了下去。
下了公交,林蘭跌跌撞撞的朝城東路派出所走去。
決定去找羅世襄是林蘭一閃念的決定,她不想雙笙這樣走向不歸路,她要把雙笙從懸崖邊上拉回來。可真當她走到派出所門口的時候又猶豫了。
就在林蘭站在派出所門口躊躇不前的時候,小蘇正好從外面回派出所,他看到林蘭楞了一下:「林大姐?您有事嗎?」林蘭趕緊從恍惚中醒過來:「嗯……剛好路過……」小蘇看了一眼林蘭的狀態就知道她肯定不是路過,就熱情的招呼道:「哦,正好路過就進來喝杯茶吧,我們頭正好也在。」林蘭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小蘇走進去。
小蘇帶著林蘭來到羅世襄的辦公室門口伸手敲了敲門:「頭……」小蘇剛一推門,看到羅世襄站在窗戶邊,市局領導臉色鐵青的看著他,感覺氣氛不對,嚇得趕緊又退了出來。小蘇轉過頭小聲對林蘭說:「林大姐,頭現在有點忙,您稍坐一會兒。」說完拉著林蘭坐到了旁邊的一個椅子上。
林蘭聽見羅世襄辦公室裡面好像正在爭吵著什麼。
一個領導模樣的聲音在訓斥:「這才多長時間,你轄區出了幾個命案了,你不反省反省還在自以為是,你現在是市局重點關注的對象,我把案子拿出去交給市刑偵大隊偵辦,也是為你分憂,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羅世襄口氣聽著雖然溫和,但字字帶著怒氣:「謝謝市局的好意,其他案子交沒問題,焦同生這個我必須自己辦。」「焦同生跟你什麼關係?老戰友?」「不是。」「那你這麼大勁幹什麼?」羅世襄停頓了好久才意味深長的說:「這是……我的案子。」
辦公室里安靜了很久,才又聽見領導的聲音:「我今天看你,覺得特別陌生,跟我之前認識的羅世襄不太一樣。」羅世襄帶著懇求的語氣說:「領導,幫幫我,這個案子我一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裡面又是一陣沉默。
林蘭好奇的站起來假裝去接水,悄悄的靠近門想聽的更清楚些。他聽見領導小聲的說:「你自己說,再給你多少時間?我先幫你頂著。」羅世襄想了想說:「三個月,三個月我一定破案。」領導煩躁的來回走動著:「沒有那麼多時間,一個月,一個月破不了案必須移交。」
林蘭還想側著身子再聽的仔細一點,門突然打開了,屋裡的領導大步走了出來,頭也不回的往外走。領導剛出來,羅世襄也跟了出來,看樣子是想追上領導再說點什麼,看到門口的站著的林蘭嚇了一跳:「哎,林蘭,你怎麼在這兒?」林蘭語無倫次的比劃著:「哦,我正好路過,沒事過來看看。」羅世襄伸著脖子看領導已經出了派出所追不上了,就嘆了口氣,拉著林蘭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羅世襄招呼林蘭坐下,自己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沒從跟領導吵架的情緒中緩過來。林蘭站起身走過去,關心的問:「怎麼了,領導批評你了?」羅世襄疲憊的笑了笑:「我沒事,咱說咱的事兒。」說完,羅世襄看著林蘭,等她先開口。
公交車上一心想拯救雙笙的林蘭真看到羅世襄心裡又打起了退堂鼓,林蘭猶豫了一下:「雙笙說你去找過他,好像跟城牆上死人的案子有關,我問他他也不好好跟我說啥情況,我心裡不踏實就過來問問你。」羅世襄輕輕哦了一聲:「是,我去找他了解點情況。」林蘭想了想:「你怎麼想起來去找他問情況的?」羅世襄拉開抽屜拿出一個證物袋遞給林蘭:「這是從一個死者身上發現的字條,你們家的電話。」
林蘭接過來看著字條,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起來,羅世襄笑著安慰林蘭:「不過也幸好有這個字條,雙笙一下就幫我們確定了死者身份,縮減了我們的偵破時間。」
林蘭越來越篤定無論雙笙有沒有參與殺人,但當晚肯定也在城牆上。可如果他沒有殺人為什麼不報案,不告訴自己呢?這麼害怕,難道……
「林蘭?」羅世襄看著一語不發的林蘭輕聲叫道。林蘭趕緊緩過來神,她覺得必須說點什麼先搪塞過去,她忽然想起羅世襄曾懷疑問行的死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就趕緊說:「其實……我今天來是給你說另一個事,肖問行的確不是在城牆上玩掉下去的。」羅世襄一聽,眼睛一亮:「哦,實際情況是什麼?」「雙笙給我說了,是有人追他們,他們才慌不擇路跳下去的。」「誰在追他們?」「一夥老劫他們的流氓。」羅世襄站起身:「之前質培保衛處不是已經抓了嗎?」林蘭搖搖頭:「不是一夥的,這伙領頭的是個光頭。」羅世襄附身撐著桌子問:「那……這麼大的事兒雙笙為什麼不說呢?」「這……」
林蘭有點後悔自己話多了,再往下說實話,肖更時家被盜,保險柜失竊,雙笙配合肖更時找保險柜這些都會被問出來,雙笙搞不好也已經涉及犯罪了,不能再說了,這個話題必須截止到問行的死。
林蘭想了想:「因為……因為是雙笙被逼急了,他讓問行跟他一起跳下去的。」羅世襄張著嘴巴想了一會兒,這跟他之前的猜測是一致的,便點了點頭說:「那……這個情況問行父母知道嗎?」林蘭腦筋轉了一下,確定即便羅世襄去找肖更時核實他也不會說實話的,於是搖了搖頭。
羅世襄慢慢坐回椅子,他捋了捋思路:「哦……那要這樣說,就是光頭欺負了雙笙跟問行,雙笙請盛七去為他們出氣,結果兩個人打架都死在了城牆上。」林蘭趕緊點點頭:「就是這樣。」
羅世襄站起身獨自在辦公室里踱步思考,他突然走到門口推開門:「小蘇,光頭身份確認了嗎?」「還在查。」羅世襄顯得有些焦急:「快快快,怎麼查個身份都這麼慢。」邊說邊出了辦公室跟小蘇和同事溝通起案情來。
說了好一會兒,羅世襄似乎把林蘭忘了,等到轉身去辦公室拿衣服的時候才想起林蘭還在等他,趕緊不好意思的上前說:「哦,林蘭,謝謝你今天來告訴我一些情況,幫我捋清了好多頭緒,謝謝啊。」
林蘭站起身準備離開,羅世襄看出她好像還有心事,便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林蘭趕緊笑著搖了搖頭:「沒有了,我想起什麼再來找你。」「嗯,隨時溝通。」
林蘭起身朝外走,羅世襄正好也要外出,就陪著林蘭朝派出所門口走。
走到大門口,臨分別的時候林蘭突然轉過身問:「老羅,你說最近這些事跟雙笙有關係嗎?」羅世襄站住腳步想了想說:「嗯……現在看沒什麼事,但你回去還是要跟孩子好好聊聊,我說過雙笙心思還是挺多的,可能肚子里還有沒告訴你的事,如果你知道什麼了,儘快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好嗎?」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蘭逐漸冷靜了下來,她覺得羅世襄說的對,只有知道了全部真相,她才能真正的幫到雙笙,無論最後的結果有多壞,她都決定跟兒子一起面對,欺騙和隱瞞一定是不能長久,也不能逃脫應有的懲罰。
想到這兒,林蘭大步朝家走去。
3
按照羅世襄的安排,派出所在發現光頭屍體附近5公里範圍內的家屬區,菜市場,辦公樓等人員密集區域張貼認屍協查通報,離城牆一公里多的鞋城自然也是排查重點,小蘇和幾個民警一人拿著一沓子協查通報分區域開始張貼。
因為來的早,鞋城還沒有什麼顧客,各個商家都搬著小馬扎坐在各自的店門口嗑瓜子閑聊,看到有警察往牆上貼東西,一群好事者趕緊圍過來看,站在前頭的幾個人還邊看邊聊。
一個中年黑臉男子一邊念著協查通報上的字,一邊瞅著上面的照片,忽然中年男子提高了嗓門:「光頭?這會不會是老甄他們家那個小子?」旁邊一大姐也跟著搭腔:「不會吧,那小子好久不在這邊混了,能這麼巧?」中年男子看小蘇還沒走遠,趕緊追了過去:「警官,這個人我好像認識。」小蘇停下腳步:「哦,能確定嗎?」中年男子信心滿滿的說:「很可能是。」小蘇拍了拍中年男子的後背:「那麻煩你跟我去派出所說一下情況吧。」中年男子聽還要去派出所,有點嫌麻煩:「這個……」「怎麼了?」中年男子指了指協查通報:「這幫你們破案有沒有獎勵啊?」小蘇把臉一沉:「協助公安機關破案是每個公民的義務,不是發財之道,你就這點覺悟?」中年男子臉色耷拉下來:「那我現在去不了,我還看著店呢,走了店裡沒人管了。」小蘇指了指手裡的協查通報下面念:「凡提供有效線索的,公安機關將給與500-2000元獎勵。」中年男子一聽,臉上露出了笑容:「行行行,你等我一下,我讓鄰居幫我看一下店,我跟你去。」
得到了中年男子提供的信息,小蘇馬不停蹄的對光頭進行了調查,確定了光頭的住處,羅世襄立刻帶隊去光頭家搜查。
在去光頭家的路上,小蘇向羅世襄介紹了之前得到的情報:「光頭真名甄廣志,林陽人,15歲輟學後跟著叔伯來平原市鞋城做生意,但人不走正道,幹了不到一年就跑了,到處瞎竄,干點偷雞摸狗的事兒,之前也被商戶抓住過,但因為他叔伯都是鞋城的老商戶,每次都找人說說情,賠點錢了事,所以在咱公安系統里一直沒有案底。」羅世襄想了想:「就算是盛七為雙笙出頭教訓光頭,他們為什麼會約到那麼深的地方擺事呢?」小蘇撓了撓頭:「這些混混腦子都簡單,做事可能跟平常人想的不一樣。」羅世襄撇了撇嘴:「腦袋簡單更應該馬路邊就解決戰鬥了,更不會費這麼大勁跑老城牆中間去打架。」
羅世襄突然一驚,他趕緊問小蘇:「當時我們在城牆上不是還發現了一個提包嗎?」小蘇不解的點點頭:「是,但不知道是誰的。」羅世襄眼睛來迴轉動著,嘴裡自言自語的嘟囔著:「鎚子……壓力鉗……」小蘇看著羅世襄:「頭,這老城牆不會真的有寶藏吧?」羅世襄在座位上坐好:「你好好開車,回去我給你再說。」
4
上晚自習的時候,雙笙看沒人注意自己,偷偷從後門鑽了出去,他一口氣跑到公交站,跳上了開往鞋城的公交車。
到了鞋城站,雙笙輕車熟路的跑上城牆找到了保險柜。他把堵在洞口的樹枝雜草扒開,又挪開擋在洞口的大石頭,蹲在洞口撣了撣保險柜上的塵土。
雙笙從書包里拿出一個本子,上面記錄著肖更時,單潔英和問行的生日,後面甚至還有肖更時家戶口本上的信息。雙笙按照不同的組合方式,一遍又一遍的試著密碼,試了幾十次各種組合都沒成功,急的他滿頭大汗。
一陣陰風吹過來,雙笙打了個寒顫。他看了看時間,馬上就要下晚自習了,必須得回去了。雙笙剛站起身一回頭,光頭獰笑著站在身後用詭異的聲音嘲笑道:「你打不開的……」雙笙嚇得跌坐在地上,從喉嚨里顫巍巍的發出了一聲低沉而驚恐的「啊!」
緩了好幾秒,雙笙才看清臉前那只是一節樹枝在隨風搖擺。雙笙感覺喉嚨發乾,腿有點發軟使不上力,他掙扎著站起來,手忙腳亂的把保險柜重新藏好,轉身踉踉蹌蹌的跑下了城牆。
坐在公交車上,雙笙依然驚魂未定,總覺得身後有人跟著自己。他不停的四處張望,這種神經質的舉動嚇得鄰座一個小姑娘趕緊起身換了一個座位。
隨著公交車越來越接近學校路人增多,燈光也明亮了,雙笙的情緒才漸漸恢復平靜。他一邊把衣服上沾的雜草塵土清理乾淨,一邊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這樣的事情對於一個高中生來說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雙笙覺得如果自己再這樣憋下去精神肯定會出問題的。雙笙想了一路,自己雖然目睹了盛七跟光頭的決鬥但並沒有參與,最多也就是知情不報,應該不是罪大惡極的事情,再加上如果自己自首說明情況,也許不用坐牢的。至於保險柜里到底有什麼,還是交給媽媽處理吧。
雙笙匆匆的回到教室,同學們已經走的差不多了,剩下幾個同學還在討論問題,根本沒人注意自己。他趕忙走到自己的座位收拾好書包往家走去。
走到家門口,雙笙深深的吸了口氣,一邊拿出鑰匙開門一邊打招呼:「媽,我回來了。」
屋裡沒有聽見媽媽的動靜,雙笙推門進去,看到屋子裡沒開燈,他走到林蘭卧室門口:「媽?你睡了嗎?我有事跟……」雙笙看到媽媽屋子的門虛掩著,他輕輕的推開屋門,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雙笙嚇了一跳,慌忙打開燈,隨著燈光一閃,雙笙看到林蘭倒在地上。
雙笙驚恐的撲過去:「媽!媽!」林蘭雙眼緊閉,鮮紅的血順著額頭汩汩流出,把頭髮和整個臉都染得通紅。
雙笙放下林蘭,哭喊著跑到門外:「來人啊,我媽媽不行了!救救我媽媽!」
聽到呼喊的眾鄰居七手八腳的把林蘭抬到樓下,叫了輛計程車運送到平原市第一人民醫院。
雙笙趴在ICU門前不停的哭泣,不一會兒肖更時和單潔英接到消息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肖更時走到雙笙的身邊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才問:「雙笙,你媽媽怎麼了?」雙笙啜泣著說:「我下晚自習一回家,就看到媽媽暈倒在地,渾身是血。」肖更時皺著眉頭看了一眼ICU的大門和猩紅的「手術進行中」幾個大字,嘆了口氣:「怎麼會這樣……」
ICU的門突然打開,一個醫生匆匆的走出來,肖更時趕忙迎上去:「大夫,人怎麼樣了?」大夫沒有停留,繼續大步往前走:「人很危險,顱腦損傷非常嚴重,要立刻做開顱手術,你們誰是家屬?」「我,她是我媽媽。」雙笙跑了過來。大夫看了看雙笙,猶豫了一下:「你爸爸呢?」「我爸爸……」雙笙哽咽了一下。肖更時趕緊把話接過來:「我是他爸爸,你跟我說就行。」大夫點點頭:「病人現在需要做開顱手術,你跟我來簽字,裡面已經在做準備了。」
肖更時跟著大夫去簽字,雙笙轉過頭哭著推ICU的門想進去看看,一個護士過來攔住他,單潔英也慌忙起身把雙笙拉過來:「苦命的孩子,我們這是做了什麼孽了,一個個都不得安生……」單潔英淚眼婆娑的摟住雙笙哭起來,鄰居們紛紛過來安慰雙笙和單潔英。
手術一直進行了將近6個小時,雙笙疲憊的昏睡在ICU門口的躺椅上,肖更時、單潔英和幾個跟林蘭最親近的工友一直陪著他,但也睏乏的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盹。
ICU門頭上「正在手術中」的燈滅了,大夫和護士陸陸續續走了出來。
雙笙聽見有動靜,立刻醒了過來,看到大夫走了過來,立刻跳下長椅沖了過去,肖更時和工友們也醒了過來,起身圍了上去。
雙笙抓住大夫的手問:「大夫,我媽媽怎麼樣了?」大夫擦了擦頭上的汗,疲憊的說:「現在病人情況基本穩定住了,但還沒過危險期。」雙笙稍微鬆了口氣,又急切的問:「我媽媽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大夫想了一下:「這個現在不好說,現在的第一要務是度過危險期。」雙笙帶著哭腔懇求道:「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媽媽。」大夫拍了拍雙笙:「你別擔心,我們肯定會儘力的。」說完,大夫抬起頭看了看肖更時和工友們:「還有個事兒……你們看誰能把費用交一下?」肖更時往前走了一步:「多少錢?」大夫從旁邊護士手裡拿過一個單子看了看:「現在搶救的費用是一萬九,明天的費用我們核算完再報給你們。」
工友們都愣住了,大家尷尬的互相看了看,都把頭低了下去。肖更時也有點吃驚,他轉過身跟工友商量:「大家看看身上有多少,咱先湊湊吧。」肖更時率先把錢包里的錢都拿了出來,其他工友也都拿出兜里的現金。肖更時接過大家遞過來的錢數了數,遞給大夫:「大夫,我們現在就這點錢。」
大夫接過來看了看稀稀疏疏的千把塊錢,為難的看著肖更時:「這個……不是我們不幫忙,醫院也有自己的難處,前期醫院已經墊付了這麼多,這後邊幾天很關鍵,每天少說也要四五千,如果一直拖著……」雙笙噗通一聲跪倒在大夫面前:「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媽媽,救救我媽媽……」大夫一邊扶起雙笙,一邊為難的看著他,然後轉過頭對大家說:「這樣吧,我們會繼續治療,明天跟醫院申請一下,看能不能免去一部分費用,但你們也想想辦法,我們共同幫幫這個患者。」
大家感激的點點頭,肖更時想了想,對大夫說:「大夫,你們能不能給林蘭設立一個捐款賬戶,我回去號召廠里的工友募捐,把募捐到的錢都打這個賬戶上,眾人拾柴火焰高,這樣能更快解決問題。」大夫點點頭:「可以,醫院本來就有募捐賬戶,我給你一個賬號,讓捐款人註明捐助對象林蘭,寫清楚身份證號就行。」肖更時感激的握住大夫的手:「謝謝、真是太謝謝了!」說完,肖更時轉過身,提高了嗓音說:「各位,大家回去發動一下身邊的人,往醫院的募捐賬戶里捐錢,共同救救林蘭!」工友們答應著,圍到肖更時身邊抄寫捐款賬戶,商量著下一步怎麼辦。
等肖更時和大家商量完捐款的事再回過頭一筐,雙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沒了蹤跡。肖更時沒有去找,他轉過身站在ICU門口,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暗自思忖著。
肖更時來到三樓,找到了林蘭的主治大夫辦公室,他推門進去問道:「大夫,病人還有醒過來的可能嗎?」大夫抬頭看是肖更時,又往他身後看了看沒有發現雙笙,便站起身走過去把門關上:「現在病人還沒過危險期,一切都很難預料,顱腦傷的風險非常高,不可控因素非常多,有一點閃失,病人就可能成植物人,甚至死亡。」聽了大夫的話,肖更時雙眉緊鎖,他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問:「病人送來後……有沒有說什麼?」醫生搖搖頭:「病人來的時候就重度昏迷了,沒有說任何話。」肖更時哦了一聲,莫名的鬆了口氣,緊鎖的雙眉微微舒展了一點。
肖更時慢慢的走到樓下,站到花壇旁邊點了根煙。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看著手裡的醫療費賬單陷入了矛盾。
肖更時當然有這個錢,可他不敢輕易拿出來救林蘭,一來那樣太招搖,搞不好會好心辦壞事惹禍上身。另外也是他最大的一個顧慮是,林蘭雖然收了自己的十萬塊錢,但他依然並沒有絕對把握林蘭會跟自己一條心,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隱患,萬一林蘭反水,拿著自己給他的錢去舉報豈不是證據確鑿了。某種程度上說,林蘭的死對自己反而更有利。可想到這麼多年的鄰居,加上自己內心深處還隱隱殘留的年輕時的眷戀,真讓他眼睜睜看著林蘭死去肖更時還真於心不忍。
肖更時獨自站了很久,最後,他把煙狠狠的踩滅,把賬單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箱。
5
從光頭家搜查回來,羅世襄準備處理完工作第二天就去找林蘭詳細的了解一下她知道的情況,可晚上還沒下班就接到了紅星廠家屬院打來的電話,林蘭出事了。
羅世襄面色凝重的站在林蘭家的客廳,看著卧室被鑿開的牆。
小蘇覺得不可思議的搖搖頭:「翻的這麼仔細,窮瘋了吧,誰會對一個下崗職工家這麼感興趣?」羅世襄面無表情的說:「牆都砸了,這個賊可能是知道什麼,專門來偷林蘭家的。」「會不會是尋仇偽造盜竊?」「我覺得跟仇沒關係,很可能……也不是謀財。」小蘇聽了羅世襄的話想了想:「那就是林蘭家有什麼重要的東西?」羅世襄不再回答,他看了看桌子上焦同生的遺照,嘆了口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雙笙飛奔回家,看到警察已經在自己家拉起了警戒線,剛要往裡沖,外圍的警察攔住了他。雙笙正要解釋,羅世襄走了出來:「雙笙,你媽媽怎麼樣了?」雙笙眼含淚水的說:「我媽媽快不行了,你們救救我媽媽吧!」說完又大哭起來。
羅世襄拉著雙笙走到警車旁邊,從兜里掏出紙巾遞過去:「你別急,大家會竭盡全力的,你先告訴叔叔,到家你都看到了什麼?」雙笙平靜了一下心情,哽咽著說:「我回家一推門,就看到媽媽倒在地上,全是血。」雙笙邊說邊想往家裡走,被羅世襄拉住:「雙笙,你先不要進去,等我們處理完再進去。」雙笙站住不動了,這倒不是他聽了羅世襄的話,而是高度緊張了一晚上的雙笙突然感覺一陣眩暈昏倒在了地上,羅世襄趕緊把他抱到警車上。
這時候,肖更時開車來到林蘭家門口,他剛下車準備過去問問情況,被羅世襄遠遠叫住:「廠長,雙笙在這兒呢,暈了。」看到羅世襄正抱著雙笙呼喊,肖更時趕緊跑過去:「怎麼了?」羅世襄試圖掐雙笙的人中:「雙笙暈倒了,快送醫院吧。」肖更時把頭伸進警車看了看:「不用,他就是太累了,又一宿沒吃飯,」肖更時看了看被警戒線封起來的林蘭家,轉過頭對羅世襄說:「這幾天讓他去我家住吧,你們辦完案通知我,我再讓他回家。」羅世襄點點頭,幾個警察幫著肖更時把雙笙抬到了他的車上,肖更時帶著雙笙回到了自己家。
等雙笙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問行的床上。他感覺頭有點暈,勉強坐了起來,然後下床走到客廳。客廳里沒有人,只有單潔英供奉的那尊佛像前還裊裊的冒著青煙。
雙笙悄悄推開肖更時卧室的門朝裡面看了看,也沒有人。他猶豫了一下,快步走到假牆旁邊,摸了摸牆。雙笙後退了兩步四處觀察著這面假牆周圍,突然,他注意到床頭掛了一副1994年的舊掛曆,掛曆翻到3月。雙笙有些好奇,肖更時的卧室床頭為什麼會掛一副多年前的舊掛曆?他走到掛曆近處,看到3月19號這一天用鉛筆重重的畫了個圈。雙笙皺起了眉頭,他知道,3月19號是問行的生日,94年3月19號就是問行16歲的生日。這一天發生了什麼?這麼重要嗎?
雙笙還在思考,突然聽到樓道有腳步聲。雙笙趕緊回到問行房間重新躺下。不一會兒,肖更時和單潔英開門走了進來。雙笙假裝剛醒來,緩緩的坐起來。單潔英走過來摸了摸雙笙的頭:「雙笙,好點了嗎?」雙笙點點頭:「嗯,好點了,我沒事。」肖更時揚了揚手裡剛買的飯菜:「趕緊起來吃點東西吧,你就是餓的。」肖更時剛把飯菜放到桌子上,就聽到外邊有人敲門。
肖更時擦了擦手走過去開門,看到老侯站在門口:「廠長,雙笙在吧?」肖更時有些驚訝:「在呢,你怎麼來了,來,雙笙,你侯叔叔來看你了。」雙笙剛要下床,老侯快步走到雙笙床前:「哎,孩子,你躺著休息吧,別太難過,肖廠長和咱工友會一起幫助想辦法救你媽媽的,林蘭那麼堅強的人,一定會醒過來的。」雙笙點點頭,又忍不住眼圈紅了。
看著臉色煞白的雙笙,老侯憐惜的嘆了口氣,他從兜里拿出一個存摺遞給雙笙。雙笙看了看存摺,進而充滿感激的對老侯說:「謝謝候叔叔,我將來一定會還你的。」老侯輕輕的擺擺手:「不要謝我,這是你爸爸給你的。」雙笙詫異的看著老侯。老侯指了指存摺:「去年你爸爸知道你高考助聽器失靈英語考砸了沒能上大學,鬱悶的找我喝酒,內疚的直抽自己大嘴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覺得自己害了你一輩子,發誓要在你下次高考前給你買個最好的助聽器。」
雙笙一邊聽著,一邊默默的翻開存摺,看到裡面有2700元。單潔英側著身看了看存摺上的數字:「沒想到老焦那麼苦,還能攢這麼多錢,真不容易。」老侯痛苦的搖搖頭沖單潔英說:「他哪有錢,這都是賣血攢的,賣一次九十,他還怕有其他急事挪用這筆錢,存摺就一直放在我哪兒,告訴我監督他只能存不能取,就算他死了都不能取,等雙笙高考前把存摺給他。」
雙笙聽了老侯的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趴在床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肖更時看了看存摺,扭頭問老侯:「老焦都去世這麼久了,你怎麼現在才想起來?」老侯眼神閃爍了一下,乾咳了兩聲才說:「咳……我本想著遵守焦同生的承諾,到高考前給孩子買個助聽器送去,現在林蘭這樣了,就想著還是拿出來先救人要緊。」
肖更時看了看老侯,轉過身撫摸著雙笙的後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太難過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來,要不先吃點東西吧。」
雙笙漸漸止住哭聲,他抬起頭看著老侯:「侯叔叔,你覺得我爸爸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老侯楞了一下:「你爸爸他……」老侯一時不知道怎麼說,只好看向了肖更時。
肖更時看了看老侯,垂下眼帘想了想,彷彿是告訴雙笙,又好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老焦他……你爸爸……其實是個不太一樣的人。」
6
吃完早飯,雙笙擦了擦嘴,起身拎起書包要出門,單潔英不無擔心的問:「真的要去嗎?要不還是在家多休息幾天吧?」雙笙轉過身看著單潔英笑了笑:「乾媽,不用了,我沒那麼軟弱,離高考越來越近了,我不能總曠課。」單潔英點點頭站起來,走到廚房拿出一個食盒遞給雙笙:「帶著吧,學校的飯沒營養,中午記得熱熱吃。」雙笙接過食盒轉身出了肖更時家。
雙笙並沒有朝學校的方向走,而是跑到了公交站,坐上了去鞋城的公交車。
跳下公交車,雙笙直奔城牆深處走去。
走到保險柜藏匿的位置,雙笙左右看看,確定沒人後移開掩蓋的樹枝和雜草,費力的把堵在門口的石頭挪開,把保險柜朝外拉了一點。雙笙拿出一張字條,看著上面的940319幾個數字,開始用不同的組合試密碼。
94,03,19不行,再試,90,43,19,還不行……雙笙一遍一遍的嘗試著,他雖然熱的滿頭大汗,可心裡卻覺得冷颼颼的寒意逼人。一個小時過去了,保險柜還是沒打開,雙笙焦躁得站起來,撿起一塊石頭猛砸保險柜。
砸累了,雙笙也終於冷靜了下來,他常常的舒了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繼續變換著數字組合試密碼。
雙笙按照數列的組合方式試到99,14,30的時候,他每轉一圈都能聽到保險柜裡面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咔嗒聲,這個聲音跟之前的不太一樣。輸入最後一個數字30後,雙笙趴在保險柜上小心翼翼的轉動著轉盤,忽然他聽到咔的一聲,保險柜的門似乎往外彈了一下。雙笙用顫抖的手輕輕一拉,保險柜打開了。雙笙大氣都不敢喘,他慢慢的打開了保險柜。
借著從樹縫裡漏下來的絲絲陽光,雙笙看到保險柜裡面堆滿了成捆的現金和一摞賬本,在賬本的上面還卡著一根錄音筆。
雙笙看著這一堆東西,精神有點恍惚,似乎忽然忘了自己接下來要幹什麼。呆了好一會兒,雙笙才醒過來,他從保險柜里拿出一捆錢塞入書包,又把保險柜鎖好推回去,把大石頭重新堵在洞口上,又用雜草和樹枝苫蓋好後匆匆跑下城牆。
雙笙一口氣跑回公交站,坐上了一趟開往沙口路城鄉儲蓄銀行的公交車。媽媽的捐款開戶行是平原市城鄉儲蓄銀行,而雙笙只知道沙口路有一家,那是媽媽賣拖鞋的時候經常去的地方。
在車上,雙笙緊緊的抱著書包,似乎像抱著自己的命一樣。雙笙從來沒有覺得公交車如此之慢,他都後悔自己應該打一輛計程車了。
蝸牛一般的公交車終於到站了,雙笙迫不及待的跳下公交車,朝沙口路城鄉儲蓄銀行跑去。剛到門口要進去的時候,雙笙一抬頭看到了銀行牆頭上的監控,他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雙笙氣喘吁吁的跑回家,把門鎖牢,在房間內四處尋找藏錢的位置。他打開衣櫃看看,覺得不合適,又趴在床底看看,還是不放心。雙笙想了想,走到陽台,看了看母親生前養的幾個大盆花。
林蘭生前沒什麼業餘愛好,就喜歡養個花花草草,她尤其喜歡蘭花,但蘭花又貴不好養,林蘭弄了一盆養的很精心,一直很旺,但自從林蘭出事後,這盆花也彷彿心有靈犀一樣很快就枯萎了,軟踏踏耷拉在花盆的邊緣。
雙笙走過去,撥弄了幾下死去的蘭花,似乎又看到了母親侍弄它的樣子,林蘭一邊澆花一邊沖雙笙說:「這蘭花不好養,但好看,媽就是喜歡,也不怪你姥姥給我起這個名字,還真是冥冥中註定的,等這花兒開了的時候,你也高考完了,無論如何媽帶你去趟北京看升旗,好嗎?」林蘭回過頭,看著雙笙燦爛的笑著,像個小姑娘。
雙笙擦了把眼淚,把花盆裡死去的蘭花拔出來扔到旁邊,又拿小鏟子把土翻了翻,刨出一個大坑,拽過書包,把裡面的錢拿出來拆開,拿出一半放在腳下,剩下的全部放入花盆用土埋好,然後又把死去的蘭花再次插到花盆裡。
處理好剩下的錢,雙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用掃帚把地上的土打掃乾淨,又仔細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疏漏才回到自己的卧室,從書柜上找出一份平原市地圖坐在了寫字檯前。
雙笙看了看地圖,用筆把所有城鄉儲蓄銀行的地址都圈出來,然後按照從家裡出發的順序由近及遠標上序號。等這一切做完已經快中午了,雙笙掏出單潔英給自己準備的午餐隨便的扒拉了幾口轉身出了家門。
平原市城鄉儲蓄銀行在市區內一共有十六個,雙笙一路打車過去觀察,凡是有監控的他都在地圖上打個叉直接離開,直到走到第七個桐柏路的時候,雙笙發現這個銀行網點沒有監控。
雙笙走進去,拿起一張匯款單認真的填寫上了平原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捐款賬戶和林蘭的名字,身份證號,然後在金額一欄填上了五萬元。
雙笙拿著匯款單走到櫃檯,把單子遞進去,然後低頭在包里摸索準備拿錢。
櫃員看了看單子,抬起頭對雙笙說:「你好,身份證出示一下。」雙笙猶豫了一下:「我這個是捐款賬戶,我們在幫助一個同學的媽媽治病,可以不留信息嗎?」櫃員又看了看單子:「小額捐款可以匿名不留信息,但你這個五萬,按照規定是必須進行身份登記的。」雙笙把手從包里慢慢拿了出來,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櫃員看雙笙有些猶豫,趕緊解釋:「不過你放心,未經同意我們不會透漏捐款人的信息,這個只是銀行的內部要求。」「哦……那捐款多少錢以下不用登記?」櫃員伸出三根指頭:「三千。」雙笙點點頭,從旁邊又拿了一張匯款單,快速的填寫好信息,在金額欄寫上三千元整。
匯款完畢,雙笙快步走出銀行,如釋重負的喘了口氣。他掏出地圖看了看,走到路邊打了輛計程車又馬不停蹄的奔向下一個銀行。
雙笙一路偵查下去,有監控的就打上叉離開,沒有監控的就進去存三千塊錢。等全部偵查完畢回到家雙笙數了一下,十六個銀行只有六個沒有監控,且都在城市比較偏僻的街道。
雙笙把剩下的錢都埋到花盆裡處理好,抬頭看了看鬧鐘,算著時間差不多下晚自習該到家了,便背著書包朝肖更時家走去。
到了肖更時家,肖更時正坐在餐桌前等雙笙吃飯。
看雙笙進屋了,肖更時趕緊站起來:「雙笙,來,趕緊吃飯,都快涼了。」雙笙放下書包坐在餐桌旁,看到滿滿一桌子豐盛的晚餐感覺真的餓了,便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肖更時遞給雙笙一個包子:「吃吧,這個節骨眼,你身體可不能再有什麼問題。」雙笙接過來包子說了聲謝謝,他又看了一眼肖更時,小聲問:「乾爹,廠里人會給我媽媽捐款嗎?」肖更時苦笑了一聲:「我在紅星幹了幾十年,知道咱廠的職工都是善良的,幾千個工友,都想伸手拉一把,可從現在的籌款情況看,大家日子都不太好過,這條路也比較難。」
雙笙似乎已經不像昨天那樣悲觀和惶恐了,他繼續低頭吃著飯,輕聲的問:「乾爹,你能幫幫我媽媽嗎?」肖更時放下手裡的筷子,一臉愁容的說:「你媽現在看病花的錢,真不是我一下子能拿出來的,我的錢可以全拿出來給你媽媽看病,可……這還是杯水車薪啊,能救一時救不了一世,你媽媽的病就算治好,後邊也需要非常長的時間來持續治療,我們必須想想其他的辦法。」
雙笙噗嗤一聲嗆住了,嚇了肖更時一跳,他詫異的看著雙笙,雙笙收起那一瞬間不易覺察的嘲笑,轉而露出痛苦的表情:「那……那怎麼辦啊?」不覺明歷的肖更時趕緊拿起紙巾給雙笙擦了擦噴到身上的飯菜安慰道:「你別急,辦法總會有的,相信我。」雙笙抬頭看著肖更時,眼神中流露出可憐的目光:「謝謝乾爹。」
肖更時重新拿起筷子吃飯,他心中有一絲絲慶幸,慶幸無論自己做了什麼,他在雙笙心中永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可他不知道,他已經在不經意中喪失了最後一次救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