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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所屬書籍: 城牆之上

1

羅世襄心裡壓力很大,市局三番五次的要把焦同生的案子拿出去不讓他管,都被他強硬的頂了回去,因為他知道,這個案子一旦交出去,結局肯定是焦同生醉酒失足落水身亡結案。但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派出所所長,他是沒有能力跟碩大的隱秘勢力去直接抗衡的,他只有抓住案件不放,用事實和證據一步步刺穿真相。心知肚明的副局長看似來臭罵了他一頓,但其實也是頂著巨大的壓力為他最後爭取了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清白還是渾濁,就看他羅世襄的本領了。

羅世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他低頭看著手上的偵查資料,芋頭溝賭場案、麻灰高利貸殺人案、紡織大世界商戶失蹤案、飛躍土石方運輸公司肇事案,一樁樁一件件,看似簡單的案子卻一件也辦不下去,讓他壓抑的快喘不過來氣了。

這時候小蘇走了進來,揮了揮手裡的資料說:「頭,有好消息。」羅世襄抬起頭看著小蘇:「快說。」小蘇把手裡的傳真擺在羅世襄面前:「華家園派出所傳來一份資料,說他們轄區抓了一個故意傷害案的嫌疑人,有人舉報,說這個外號叫燒餅的人喝醉了酒說,自己跟長毛,也就是單雄的外號,曾經把一個人推到水坑淹死了。」

羅世襄眼睛一亮,進而又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這麼要命的事兒也敢說,這人真沒腦子。」小蘇看了看傳真解釋道:「舉報人說,嫌疑人喝完酒抱怨,說長毛不仗義,幫弄死個人就給了兩千塊錢,做人不地道,讓弟兄們以後少跟長毛來往。」

羅世襄點點頭,突然問:「吃了嗎?」小蘇笑了笑:「還沒,不餓。」羅世襄站起身:「走,我請客,咱吃燒餅加肘子去。」

羅世襄一分鐘不敢耽擱,跟華家園派出所聯繫後,帶著小蘇馬不停蹄的趕過去提審燒餅。

華家園派出所所長給羅世襄安排好了審訊室,轉身去提燒餅。

沒等幾分鐘,一個個子不高,長了一張鞋拔子臉,臉上還全是麻子的小青年被帶了進來。

羅世襄照例沒有急著審問,而是觀察了這個人一會兒才開口問話:「說說吧,跟長毛怎麼回事。」

燒餅:「什麼長毛?」

羅世襄:「單雄。」

燒餅:「哦,長毛我們認識,算朋友。」

羅世襄:「你們怎麼認識的?」

燒餅:「我們就一起打牌喝酒認識的。」

羅世襄:「沒幹過別的?」

燒餅:「沒有。」

羅世襄:「有人舉報你親口說過跟長毛殺過人,你怎麼解釋?」

燒餅:「咳,我喝多了,瞎說的,東升就是挨打了想報復我。」

羅世襄:「如果你是吹牛瞎說的,別人說你扯謊,你會生那麼大氣,把人打成重傷?」

燒餅:「那跟這沒關係,東升欠我錢一直不還,他明明最近掙了一大筆,還是不還我,我一直氣著他,就是找機會揍他一頓。」

羅世襄:「16號那天你在哪兒?」

燒餅:「哪個16號?」

羅世襄:「5月16號。」

燒餅:「哦,我跟長毛還有兩個朋友在陸哥他們家打牌啊,打了一個通宵。」

羅世襄:「陸哥是誰?」

燒餅:「你們應該認識吧,陸橋風。」

聽到陸橋風的名字,羅世襄一愣,進而深吸了一口氣。

羅世襄低頭看了看筆錄,抬起頭接著問:「那天除了打牌還幹什麼了?」

燒餅:「沒有,啥也沒幹。」

羅世襄:「那5月17號呢?」

燒餅:「5月17?……記不清了,沒什麼事兒。」

羅世襄:「5月15呢?」

燒餅:「忘了,記不大清了。」

羅世襄:「普普通通的一天過了這麼久,記不起來是正常的,為什麼你偏偏16號這天記得這麼清楚?」

燒餅:「這……我們跟陸哥固定每個月16號見面,所以只要見他,應該就是16號。」

羅世襄想了想沒有再追問,而是從腳邊拿出一隻鱷魚皮鞋遞給小蘇輕聲說:「去吧。」

小蘇拿著皮鞋走到燒餅面前:「認識吧?」燒餅看了看,一臉的不明白,他搖了搖頭:「不認識,什麼意思?」小蘇蹲下身去脫燒餅的鞋,燒餅更加疑惑了:「警官,這是什麼意思?」小蘇還是什麼也沒說,脫下燒餅左腳的鞋,給燒餅換上鱷魚皮鞋。燒餅掙扎了兩下吵嚷著:「這不是我的,你們這是幹什麼?」小蘇捏了捏燒餅的腳,又把一根手指頭伸到鞋跟位置測了一下大小,然後看著羅世襄點了點頭。

燒餅這會兒反應過來,他回憶起當時他喊單雄快上車時,單雄匆匆忙忙跳上麵包車,有一隻腳是光著的,還憤憤的罵了一句「操鞋掉進去了」。

燒餅又看了看腳上的鞋不由的驚恐起來,他拚命把鱷魚皮鞋甩掉:「你們幹什麼,我說了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羅世襄看著恐慌的燒餅:「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燒餅因為緊張呼吸都開始急促了:「我什麼都沒有做,你如果懷疑我,可以去調查,可以去問陸哥。」

羅世襄久久的盯著燒餅,然後噗嗤一聲笑了:「說的對,好,我去問問你們陸哥。」

在公安系統工作多年,羅世襄當然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自從當時所長後賄賂拉攏他的人多了,但他總是打打太極,吃吃喝喝實在擋不住了也去,酒水煙酒逢年過節也收,但他從來沒有突破自己的從警底線,他始終牢記著自己轉業時候副司令員在他的日記本上給他的留言:心清才能氣高,心濁必然氣短。

到地方以後,他沒有做到像焦同生一樣,從內到外依然保持了軍人本色,但在他看似油滑的外表下面依然藏著那顆純潔的心。也正是這樣的自我要求,今天才讓他有這樣的硬氣敢去會一會治安大隊大隊長陸橋風。

羅世襄跟小蘇沒有事先知會,選了個下午上班時間徑直走進了治安大隊,敲響了陸橋風的辦公室門。

「進。」陸橋風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

羅世襄推門進屋,滿臉堆笑的揚了一下手:「老陸,忙著呢?」

陸橋風抬頭一看是羅世襄,多少有點驚詫,但馬上也端出一臉笑容,站起身伸出手:「呦,這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坐。」

羅世襄跟陸橋風握了握手:「沒風也得來看看你啊,我們派出所廟小,你不稀罕去,我們只好來你這兒拜會了。」陸橋風一邊叫人去沏茶,一邊沖小蘇打了個招呼,又轉過身沖羅世襄說:「別扯淡,不找我幫忙你才不會來呢,說,啥事。」

羅世襄哈哈笑了:「你眼睛真毒,一眼就看透我了,還真有個事想跟你核實一下情況。」

羅世襄稍微停頓了一下,等陸橋風坐回沙發才說:「燒餅你認識吧?」陸橋風怔了一下,念叨著燒餅的名字:「燒餅……就是臉上有麻子那個?」「對。」陸橋風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我認識。」羅世襄從包里掏出自己的小本子:「他現在涉及一樁刑事案子,但案發那天他說他跟你在一起,我就覺得很奇怪,就跑來問問真假。」陸橋風往前探著身子問:「哪一天?」「今年五月十六號。」陸橋風抬起眼睛思考著:「嚯,五月份啊,你等等我。」陸橋風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拿起桌子上的一個日曆翻看起來。

陸橋風一邊翻,一邊自言自語:「五月十六……沒啥事啊,真記不得了……五月十七……哦,是這樣,」陸橋風拿著日曆坐到羅世襄身邊,指著日曆說:「我這兒有個記錄,五月十七我們有個抓賭行動,五月十六,我的確約了燒餅還有幾個我的線人來我家問情況,為第二天的抓捕做準備。」

羅世襄看了看日曆,的確在五月十七日那天做了明顯標記,羅世襄點點頭:「哦?燒餅是你的線人?」陸橋風合上日曆:「燒餅,跟他一起的還有大志,長毛,都曾經在賭場幫人看場子,對平原市地下賭場很熟,我經常從他們那兒套點信息,哪家做大做強了,就去連窩端掉。」

羅世襄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呵呵笑了笑:「真不容易,我之前也用過一個線人,小子覺得跟我有點關係,到處宣揚,打著我的旗號騙了不少錢,讓我一頓收拾老實了。」陸橋風掏出一隻中華遞給羅世襄:「哈哈,你是對他太好了,我的線人你看看誰敢。」羅世襄接過煙墩了墩煙嘴:「用人家了,多少要給點甜頭,要不下次不好使了。」陸橋風自己也點上一根,愜意的吐了一口:「咳,這些貨,也記不住你的恩,用得著就拎過來罵一頓,用不著就晾一邊,甭搭理他們。」羅世襄笑了:「還是你有手段,我的線人每個月定期都會來我這兒報到的,有些不大的小事我還都幫他們一下。」陸橋風一臉的驚訝:「幹什麼,上班啊?真拿他們也當人啊?哈哈……」羅世襄也哈哈大笑起來。

從陸橋風辦公室走出來,羅世襄把車開出治安大隊,沿著福壽街慢慢的往前走。

小蘇坐在車上一臉愁容:「這到底什麼情況,真的是這樣嗎?我怎麼不信啊。」

羅世襄目視前方:「我們是警察,信不信都要有證據。」小蘇:「那要這樣燒餅我們也得放了。」羅世襄無奈的點點頭:「放長線釣大魚吧。」

小蘇把頭扭向窗外,半天沒說話。羅世襄看了他一眼:「不過燒餅我們還是可以關一陣子的。」小蘇眼睛一亮:「你有辦法了?」羅世襄自嘲的笑了笑:「我能有什麼辦法,是因為打架鬥毆。」小蘇的眼神又黯淡下來,羅世襄給小蘇打氣道:「這條路不好走,咱就換換嘛,條條大路通羅馬。」小蘇嘟囔了一句:「我看條條大路都是斷頭路。」羅世襄忽然想起什麼,問小蘇:「車的線索找到了嗎?」小蘇點點頭:「嗯,查出來單雄名下在案發期間有一輛金杯,但事後不久他就賣給了一個二道販子。」「二道販子找到了嗎?」「也找到了。」「那就趕緊啊。」說完,羅世襄一腳油門開上了大路。

2

肖更時畢竟是經歷過風浪,見識過世面的人物,就算是喪妻的巨大悲痛,他也就昏睡了一天便恢復了理智和平靜。因為他很清楚,現在不是悲天抹淚的時候,他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既然雙笙不給自己交底,那他就要抓住不能狡辯的證據後再跟雙笙談判。

肖更時回憶了一下,記起上次跟蹤雙笙去的是桐柏路的城鄉儲蓄銀行,於是他開車來到桐柏路口停好車走進了銀行。

走進銀行,肖更時觀察了一下,銀行的人不多,他走到一個櫃檯前彎下腰問:「您好,我想查查一個醫院捐款賬戶可以嗎?」櫃員抬起頭看了看肖更時:「哦,這是您的賬戶嗎?」「不是,是我們廠一個病人的捐款賬戶。」「對不起,按規定不是您的賬戶是不能查的。」肖更時想了想,拿出自己的身份證:「我是這個廠的廠長,也是這個病人的監護人,我就是想看看誰在幫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對不起,銀行有規定,只能告訴您賬戶目前的資金情況,但是不能給您明細和捐款人信息,這個只有執法機關可以審查。」肖更時沒有繼續堅持,他謝過櫃員站在大廳里抬頭看了看,發現這個銀行沒有監控設備,心裡暗自為雙笙豎了一下大拇哥,然後轉身出了銀行。

回到家,肖更時打開卧室書櫃的抽屜,從最裡面翻出一大堆證件,有公安局的、交通局的,還有法院執行庭的。肖更時把公安局的證件挑出來,擦了擦上面的灰揣進兜里。

下午,肖更時再次回到桐柏路城鄉儲蓄銀行。

進了銀行,肖更時沒有急著去問,他觀察了一下,上午那個櫃員已經交班不在了,這才走到大廳找到放著值班經理牌子的工位:「你好,我找一下你們經理。」工位後面的男士禮貌的站了起來:「您有什麼事?我就是。」肖更時拿出警官證:「我有些情況需要了解一下。」值班經理一看是警察,趕緊從工位後面繞出來:「您好,需要我們配合什麼?」肖更時收起警官證,從兜里摸出一個筆記本,找到寫有林蘭捐款賬戶號碼的那一頁遞過去:「您幫我查一下這個捐款賬戶,打出來所有明細。」值班經理接過筆記本看了看,轉身遞給一個櫃檯裡面的人,吩咐他去列印。

肖更時站在旁邊等著,他四處看了看這個銀行。平原市城鄉儲蓄銀行是區域性小銀行,整個設備還比較落後,即沒有自動取款機,偏僻一點的網點甚至連監控都沒有。但肖更時發現,值班經理的桌子上放著有一款老舊的電腦監控。

肖更時轉過身問值班經理:「你的監控一直在用嗎?」值班經理點點頭:「嗯,我們銀行經費緊張,沒有統一按監控,我們網點就在這兒按了個簡易的。」

肖更時點點頭,走到經理的工位後面看了看電腦,屏幕是亮著的,時時顯示著大堂里的景象,雖然解析度不高,但看清人臉還是沒問題的。肖更時轉過頭對值班經理說:「麻煩你把9號那天的監控調出來。」

值班經理看起來並不熟練,好半天才找到9號的監控,然後對肖更時說:「您從什麼時候開始看?」

肖更時想了想,當天雙笙是中午離校的,到銀行的時間大概在12點半到1點左右,於是便說:「就看從12點到下午兩點這段吧。」值班經理調好電腦,肖更時坐下來盯著監控仔細的看起來。

可令肖更時感到奇怪的是,他看完了這段監控並沒有發現雙笙的身影。

肖更時皺著眉頭想了想,準備擴大時間段再查,這時候前廳的櫃員走了進來,把一張列印紙遞過來:「經理,打好了。」經理接過來看了一下遞給肖更時:「您看有用嗎?」肖更時接過來大眼一掃,只有一行有效信息,捐款金額三千元,捐款人是「匿名」。

肖更時皺著眉頭問:「這個捐款人是誰?」經理湊近看了看單子:「這個……應該是不願透露姓名的好心人,沒有留下名字。」「銀行業務不需要實名嗎?」「我們行有規定,捐款三千元以下是不需要實名登記的,三千元以上才需要。」肖更時鬱悶的看了看單子,把希望重新放在了監控上。

肖更時又仔細看了看值班經理的監控。這個監控正對著大門,雖然可以基本覆蓋大廳的範圍,但銀行還有一個側門監控是拍不到的。如果雙笙從側門進來,並且直接在側面的兩個櫃檯辦理業務,這個監控是完全無法覆蓋的。

肖更時嘆了口氣,覺得再查下去意義不大了,於是轉身離開了銀行。

3

因為林蘭的賬戶里有了一大筆錢,足夠撐一陣子了,所以一連幾天雙笙都乖乖的在學校上課,這讓辛老師很欣慰,她想打電話給肖更時說一下雙笙的變化,可打了好幾遍都沒人接聽。

周末,雙笙來到醫院想看看媽媽,主治大夫帶著雙笙站在ICU的門口,透過厚厚的玻璃朝裡面張望。

主治大夫一臉的樂觀表情:「我們的幾次手術都很成功,你媽媽很堅強,現在生命體征也很平穩,也許過不了多久就能醒過來,你不用太擔心,好好上學,有什麼情況我們會給肖廠長聯繫的。」

雙笙看著林蘭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呼吸面罩下那張臉慘白慘白的,如果不是心電監護儀還在有節奏的跳動著,雙笙會以為媽媽已經不在了。他回過頭看著主治大夫:「那我媽媽大概需要多久能醒過來?」主治大夫想了想:「樂觀一點的話……也就是一個多月吧。」雙笙看著病床上的林蘭,心裡算了一下,再過一個多月,自己也就高考完了。雙笙看著主治大夫,感激的笑了一下:「謝謝大夫。」轉身離開了ICU。

從醫院回來剛到家屬院,雙笙遠遠看見一個女孩吃力的抱著一個大紙箱,站在路口左顧右盼的。他定睛一看,這不是跟盛七一起學車的那個女孩嗎?

看到有人盯著自己看,榮露露也注意到了雙笙。她用腿頂著紙箱,朝雙笙揮了揮手:「來幫我一下啊。」雙笙顧不得多想,跑過去幫榮露露把紙箱抱起來。

榮露露甩了甩酸疼的胳膊:「你也住這裡啊?」「哦,」雙笙小聲回答:「我跟七哥是一個院兒的。」榮露露左右看了看:「他住哪兒來著?我有點記不清了。」雙笙用下巴往左邊揚了一下:「往左……」雙笙掂量了一下紙箱子的重量可夠沉的,一個女孩子肯定更吃力,於是他對榮露露說:「要不我領你去吧。」這句話正中榮露露心思,她笑了一下點點頭:「謝謝。」

榮露露跟雙笙抬著紙箱子往蘇聯樓走,雙笙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紙箱,榮露露看了一眼雙笙:「這是七哥在駕校的東西。」雙笙哦了一聲,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兩個不熟的人就這樣默默的走了一會兒,榮露露覺得有點尷尬便隨便找了個話題問:「你是七哥的朋友吧?」「算是吧。」雙笙敷衍道。榮露露接著聊:「你哪天去駕校找七哥哥,看起來很著急的樣子。」雙笙想了想,隨便編了一個理由:「哦……就好久不見了,我想請他吃飯,他沒答應。」

榮露露疑惑的哦了一聲,直率的說:「哦?不像啊,那天你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感覺挺急的。」雙笙心中升起一絲緊張,他心裡邊已經壓了太多的秘密了,不想再多一份焦灼,於是呵呵笑了笑,沒有回話,而是反問道:「嗯,你也是七哥的朋友?」榮露露點點頭:「他救過我,之前我在城南路有幾個流氓搶劫,七哥救了我。」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瞎聊著,很快到了老蘇聯樓。

雙笙停下腳步:「到了,三層就是。」榮露露抬頭看了看:「對,我來過一次的,你要不要上去?」雙笙猶豫了一下,他其實不想上去,他害怕面對有盛七痕迹的地方,更害怕面對盛七爺爺。但還沒等雙笙說話,榮露露伸手去接大紙箱,沒拿穩差點掉地上,雙笙趕緊又伸手抬起紙箱:「要不……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到了盛七家門口,榮露露敲了敲門,裡面傳來盛七爺爺衰弱的聲音:「誰啊?」「爺爺,我是榮露露。」

門沒有鎖,榮露露推開門走進去,雙笙在後面抱著紙箱也跟進來。

榮露露回身扶了一下紙箱:「爺爺,我把七哥在駕校的東西送回來了。」

盛七爺爺情緒非常差,沒有要招待兩個人的意思,只是面無表情的說:「還有什麼用,扔了就好。」榮露露和雙笙有點尷尬,只好把紙箱放到門口不遠的一張桌子上。

榮露露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緩緩走到盛七爺爺身邊:「爺爺,七哥走了,您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這是一點錢,您留著用。」

盛七爺爺沒有伸手接,把眼睛閉了起來:「我都快死了,要錢幹什麼。」

榮露露捏著信封,站在床邊不知道怎麼辦。

過了片刻,盛七爺爺睜開眼睛,迷離的看著榮露露:「咳,小七做了那麼多孽,死了還有朋友惦記,也算沒白活一遭,我替小七謝謝你了。」

榮露露趕緊把信封放在盛七爺爺床頭:「爺爺,您別這麼說,七哥在我們心裡都是英雄,他很偉大的。」

盛七爺爺似乎這會兒才看見榮露露身後還站著一個人,他眯著眼瞅雙笙:「這是誰?」雙笙趕緊走過來:「爺爺,我是七哥的朋友,咱們一個院的。」盛七爺爺點點頭,他似乎沒興趣再了解那麼多,又微微的閉上眼睛。

榮露露轉過身,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破敗的家,他輕輕的俯下身問:「爺爺,我想要一張七哥的照片做留念,可以嗎?」盛七爺爺嘆了口氣:「咳……這孩子沒爹沒媽,不知道還有沒有相片……你自己翻翻吧。」

榮露露走到茶几邊,輕輕的挪開桌子上堆積如山的雜物翻看了一下,不像是有照片的樣子。盛七爺爺似乎感受到了榮露露的茫然,又輕聲的說了一句:「別在桌子上翻,肯定沒有,你去包袱里找找吧,他們的東西我都收拾起來了,等我死了,都燒掉,我們這一家子,就算沒來過。」

榮露露聽了盛七爺爺的話,心頭一酸眼圈紅了,她抽泣了一下,轉身看了看門後的包袱,拎出來一個打開翻找起來。

雙笙挪開位置給榮露露騰地方,他看到盛七家門後面,亂糟糟的堆了七八個大包袱。雙笙幫著榮露露把包袱拿下來打開,榮露露在裡面翻找,雙笙也解開另一個包袱幫著尋找照片。

榮露露跟雙笙一連找了幾個包袱,裡面除了亂七八糟的各種雜物,都沒有發現有盛七的照片。雙笙累的站起來喘了口氣,他看了一眼榮露露,她居然沒有一絲的急躁還在一點一點的翻著,雙笙只好又打開一個包袱繼續找。

這個包袱裡面堆著各種過期的葯,衣服撐子,一個男人的舊衣服,舊報紙和書刊雜誌。雙笙想著書本里會不會夾有照片之類的東西,便隨意的翻看起裡面的書刊雜誌。翻了幾本雜誌,雙笙忽然在一頁半裸美女的照片旁邊看到一副歪歪扭扭的手繪地圖。雙笙好奇的拿出來看了看,當他看清楚地圖上的標註後臉色凝固了。

這份手繪地圖雖然粗糙,也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標註,但雙笙還是能看出來這是一段城牆的地圖,城牆前面簡要勾勒的兩條彎彎曲曲的線明顯表示的是河流,而突出的「幾」字型讓雙笙一眼就看出這是熊耳河。地圖上最認真繪畫的是一段小路,並用數字對那段土路上的幾棵白楊樹做了數字標註。雙笙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這不就是自己藏保險柜的位置附近嗎?他雖然記不清保險柜藏在第幾棵白楊樹附近,但他從地圖繪製的那個小十字路口和離熊耳河的距離判斷,自己的保險柜就在附近。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盛七家怎麼會有這麼一份地圖?這個地圖到底標註了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的雙笙趁榮露露不注意把地圖塞進自己的口袋,又匆匆的把包袱包好放下。

榮露露好不容易翻出了一張盛七的照片,她拿著照片走到盛七爺爺身邊:「爺爺,我把這張拿走可以嗎?」盛七爺爺睜開眼睛點點頭:「拿去吧,這個世界還有人記得他,好事。」

榮露露小心翼翼的收好照片,又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一張紙片上上遞給盛七爺爺:「爺爺,這是我的電話,您有什麼困難告訴我,我隨時可以來看您。」盛七爺爺感激的看著榮露露,眼中泛著淚花,本已空洞的眼睛裡突然有了一絲光芒:「咳……小七要是早點遇見你,該多好啊……」

盛七爺爺把頭轉向門口,模模糊糊的看著兩個人影離開了屋子。

他久久的不能平靜,腦海里像過電影一樣想起了自己獲得平原縣鉗工大賽冠軍時胸帶大紅花上台領獎的樣子;想起了盛祖友老婆生下盛七時自己手舞足蹈開心的樣子;他還想起了自己手把手教肖更時鉗工活時候,肖更時給自己擦汗的樣子,嘴裡不由的咕噥了一句:「是個好人啊。」

盛七爺爺臉上的紅光漸漸消失,他無力的躺下來,喃喃的嘟囔了一句:「我們這一家子啊,到了……沒結一個繭。」說完,盛七爺爺拋下了所有的負累和不甘,帶著對兒子、孫子的愛,帶著對肖更時永遠的感激閉上了眼睛。

4

回到家,雙笙匆匆的拿出書櫃中的地圖,對照著那份粗糙的地圖查看。

雙笙根據河流的彎曲角度用鉛筆一點一點的標記,最後發現,地圖標記的跟自己藏保險柜的位置非常接近,只不過保險柜大概在第八棵白楊樹附近,而手繪地圖則是在第十三棵白楊樹下重重的畫了一個圈。

雙笙被這份地圖完全搞蒙了,他迫切的想知道這份地圖是誰畫的,畫的到底是什麼。

雙笙反覆的看這張地圖,發現它是撕下了一張報紙的一角畫上去的,這一角本來的排版是一個數獨遊戲。雙笙看到數獨遊戲的上面寫著「總第139期」,於是翻出家裡的幾份報紙進行比對,發現只有平原都市報在副刊上有數獨遊戲。他又拿著地圖跟都市報的數獨遊戲進行比對,結果基本吻合,證明這張地圖就是從平原都市報上撕下來的。

雙笙又看了看家裡報紙的期數,已經是313期了,那就證明這是好多年前畫好的地圖,盛七能有這樣的天眼可以占卜未知?

雙笙緩緩站起來,手裡捏著這張地圖在客廳漫無目的的走來走去。

雙笙一抬頭看到了父親的遺像,他突然想起媽媽跟自己說過,爸爸曾說盛祖友知道什麼肖更時的秘密,而盛祖友是盛七的父親,那很可能這不是盛七畫的,是盛祖友畫的地圖。而不久前自己去保險柜里拿錢,不是還看到肖更時也到城牆走了一趟嗎?難道這個地圖下面就埋藏著肖更時的秘密?

雙笙越想越激動,他感覺父親和母親苦苦尋找的東西自己就差一步便可以大白於天下了,便帶著地圖一口氣跑到了城牆上。

按照地圖標註,雙笙找到了第十三棵白楊樹。他圍著第十三棵白楊樹前後看了看,發現這第十三棵白楊樹背後緊挨著城牆,前面不遠是一道深溝,常年的雜草樹葉堆了至少有一米多深,看不清下面到底有什麼。雙笙撿起一塊石頭,挨著白楊樹後面的城牆敲了一邊,都發出沉悶的夯土聲,應該是實心的。雙笙扔掉石頭,猶豫了一下跳到了白楊樹前面的深溝里。

雙笙像在一條樹葉河裡蹚水摸魚一樣一邊走,一邊用雙手在樹葉河裡面四處的摸著,但來來回回摸索了十幾遍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一陣風吹過,雙笙打了個寒顫,他似乎又看到不遠處盛七把光頭屍體扔下深溝的一幕,不由的心跳加快,感到一陣心悸。

雙笙爬上土路,拍了拍身上的土和樹葉,小跑著下了城牆。

雖然沒有找到那份秘密到底是什麼,但雙笙篤定這張地圖裡就藏著肖更時的秘密。想起死去的父親和重度昏迷的母親,雙笙掏出地圖又看了看,也許註定要由他來完成這最後一擊了。

雙笙一步步走到城東路派出所門口,他手裡緊緊的攥著那份地圖剛要進去,對面車燈一晃,一輛轎車停在了派出所門口。雙笙扭頭一看,一眼認出來這是肖更時的豐田轎車,嚇得趕緊躲在了門口書報亭的後面。

肖更時停好車,坐在車裡好半天沒動,隨後拉開車門緩緩的走下來,手裡拎著一個紙袋子,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派出所。

雙笙看著肖更時的背影,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他是知道羅世襄跟肖更時的關係的,如果自己把這個最重要的證據交給了羅世襄,而羅世襄跟肖更時其實是一夥的,那不僅破不了父親的案子,估計自己也會遭到報復和暗算。

想到這兒,雙笙悄悄的退了回來。

此時的羅世襄正在整理從單雄的金杯車上搜集下來的證據,尤其是后座上的幾根頭髮,羅世襄小心翼翼的把裝頭髮的證物袋遞給小蘇:「去,抓緊寄給公安部做DNA比對篩查。」

小蘇哦了一聲轉身準備出去,剛一拉開門嚇了一跳:「肖廠長?」

羅世襄聽小蘇一叫,也抬起頭朝門口張望,看見肖更時正站在門口。

肖更時收回正準備敲門的手問:「小蘇,世襄在嗎?」小蘇趕緊伸手示意:「哦……在呢。」

羅世襄看到肖更時,趕緊把金杯車上搜查的其他證物塞入抽屜:「廠長?您怎麼過來了?」

肖更時看了看手裡的手提袋,感覺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我想了好久,還是想來……把事情說一下。」羅世襄詫異的看著肖更時,給他讓了個座。

肖更時慢慢坐下,從手提袋裡拿出一雙鱷魚皮鞋放在辦公桌上,沒有寒暄開門見山的說:「焦同生……的確不是自己掉進去的。」

羅世襄看到皮鞋心中一驚,但他還是假裝第一次看到這雙鞋的樣子,拿起皮鞋好奇的看了看:「這是什麼?」肖更時指著皮鞋說:「焦同生是被害的。」

「什麼?」羅世襄做出震驚的樣子。

肖更時嘆了口氣:「我之前有一個禮品套盒,裡面是一條皮帶,一雙皮鞋,我穿著大,你嫂子就拿去送給了單雄。」

羅世襄一臉的不解:「哦,這說明什麼?」

肖更時看了一眼羅世襄:「這不是我那雙,你手裡的才是。」

羅世襄怔了一下,既然肖更時已經知道了情況,再裝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於是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是,我們在案發現場是找到了一隻同款的鱷魚皮鞋。」肖更時點點頭:「就是我那雙。」

羅世襄慢慢的站起來去給肖更時倒水,他想緩一緩,借這個空檔捋一下思路,自己既不能多說,也不能讓肖更時覺得自己一無所知。

羅世襄接完水,走到肖更時身邊把水遞過去:「您的意思是焦同生是單雄害的?」肖更時不置可否:「好幾年前,單雄跟幾個廠里子弟去廠里偷紫銅,被焦同生抓住,判了九個月,單雄出來後一直要找焦同生算賬,這麼多年都是我跟單潔英壓著,但我聽單潔英說那天單雄喝多了,正好碰見焦同生也喝多了,兩個人不知道怎麼就……」

羅世襄靜靜的聽著:「這是單雄告訴你的?」肖更時搖搖頭:「他姐姐告訴我的,我跟他不親,但他有什麼事都不瞞他姐姐。」羅世襄皺了皺眉頭:「那麼多年前的事兒,單雄還記著報仇?」

肖更時拿起桌子上的鱷魚皮鞋看了看:「單雄從小缺乏爹媽教養,性格有缺陷,心眼特別小,報復心非常強,他剛到平原市的時候我就得罪過他一次,他這麼多年都不忘,是不是還翻出來噁心我一下,這也是我這麼多年一直不願跟他多來往的原因。」

羅世襄想了想又問:「嫂子當時還說了什麼?」「別的沒說什麼,就想讓我幫著他跑路,我沒管,」說完,肖更時略顯緊張的往前傾著身子問:「我這麼久才來告訴你,我是不是犯了包庇罪?」

羅世襄把皮鞋收起來,笑了笑說:「怎麼會呢,我們還要謝謝廠長大義滅親來舉報小舅子,幫我們破案呢,」羅世襄拍了拍裝鞋的手提袋:「這對我們很重要,我們會去核實的,最近我們少不了找您了解情況,到時候麻煩你了。」

肖更時慢慢站起來,走到門口停下來,轉過身深情的看著羅世襄說:「世襄,我們認識幾十年了,我也沒幫上你什麼,現在我家裡出了這麼多爛事,有害死人的,有被人害死的,有平白無故摔死的,我現在要啥沒啥了,就剩下一把老骨頭了,我也老了,不中用了,以後我可能再也幫不上你什麼了,你不會怪我吧?」

羅世襄看著可憐兮兮的肖更時,心中不禁一陣悲涼,趕緊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握住肖更時的手說:「看您說的,早年您幫我穿了這身衣服,現在又在幫我破案,我真要想想怎麼感謝你呢,您多保重身體,好好休息,改天我去看您。」

肖更時聽羅世襄這麼說,似乎輕鬆了一點,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羅世襄的辦公室。

羅世襄看著肖更時的背影心情複雜,獃獃的站著一語不發。

小蘇送走了肖更時,回到羅世襄的辦公室關上門問:「肖更時今天為什麼跑來說這些?」羅世襄慢慢的坐到椅子上,過了好一陣子搖了搖頭說:「廠長心亂了。」小蘇歪著腦袋想了一下:「他是在轉移注意力?」羅世襄閉著眼睛,揉著自己的印堂穴輕聲的說:「他來舉報單雄,只能證明一點」。小蘇看著羅世襄,羅世襄睜開眼睛,拉開抽屜看了看從單雄車上搜集的證據:「單雄,已經不在了。」

5

平原市這幾天天氣很不正常,剛才還晴空萬里,突然就狂風大作暴雨滂沱,像極了肖更時的心情。最近的肖更時像一個精神分裂的病人,他在不同人的面前需要展現出不同的狀態,去保護自己那顆脆弱的心。

接到陸橋風的電話,肖更時慌慌張張的就開車往凌水灣高爾夫球場跑。

凌水灣高爾夫球場是平原市唯一的一座高爾夫球場,這麼大的一個球場從來沒做過宣傳推廣,對於絕大多數平原市人來說都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存在,所以這個地方平常根本就看不到幾個人。但即便這樣,這座奢華的球場照樣一年一年的平穩運營著。

肖更時拎著一個高爾夫球包跑進球場,遠遠的就看到陸橋風正在揮杆打球。

肖更時跑到跟前,把球包扔到地上,一邊喘氣一邊著急的問:「老陸,找我?」

陸橋風回頭看了看肖更時著急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他把手裡的球杆遞給肖更時:「來了,打兩桿吧。」

肖更時沒有接桿:「我不會,你說,怎麼了?」

陸橋風走到旁邊的躺椅坐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紅酒:「看你著急的,怎麼越來越不沉穩了。」

肖更時這才緩過來點,他坐下來掏出手絹擦了擦汗:「最近煩心事太多了,覺都睡不好。」

陸橋風沒說話,故意停頓了好一會兒讓肖更時緩緩。等肖更時平靜下來後,陸橋風才看著綠油油的球場問:「老肖,你覺得羅世襄這個人我們能不能近一步?」

肖更時看了一眼陸橋風,低頭沉思起來,沒有回話。

陸橋風沒有追問,他大概知道肖更時的意思了,接著說:「他現在可是在查燒餅,就是跟你小舅子去辦事的一個夥計,已經調查到我那兒了。」

肖更時趕緊抬起頭:「會出事嗎?」陸橋風搖搖頭:「一時半會不會,但不知道你小舅子他們活到底乾的怎麼樣,但凡有點疏漏,找到其他證據,我這不在場證明可就不管用了,到時候給我按個作偽證,我這身官衣可就脫了。」

肖更時趕緊安慰陸橋風:「羅世襄這個人還是講情面的,當年沒我,他穿不上這身警服,找機會我再敲打敲打他,讓他還我個人情,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

陸橋風冷冷的笑了笑:「我是給你提個醒,小心為妙,你別看羅世襄平常跟咱都是稱兄道弟的,但他,跟咱不是一路人,他那天來找我,我就覺得氣場不對。」

肖更時看著陸橋風:「氣場?他有什麼氣場?」

陸橋風看著遠方沒有說話,許久才一口乾了杯子里的紅酒說:「就是氣場……不對付。」

肖更時不再多問,他把自己帶來的高爾夫球包放在陸橋風身邊:「老家的新小米下來了,給你送點嘗嘗鮮。」

陸橋風看了一眼,心情明顯好了許多:「你老家可真好,不管什麼季節都有新小米。」肖更時呵呵笑了笑,拍了拍高爾夫球包。

陸橋風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又拿起了球杆:「老廠長最近可能也要打點,你給準備一下。」肖更時站起來說:「給我說了,已經送過去了……盛祖友的事真夠玄的,要真讓焦同生捅上去,不堪設想。」

陸橋風揮杆把一個球遠遠的打出去:「這世界真有趣,什麼都有可能發生,看似萬無一失,誰能想到就這麼巧,讓一個毛賊知道了,真懸。」

肖更時右手抱拳,對著老天做了個揖:「老天有眼,有驚無險啊。」

陸橋風也抬起頭看了看天:「老肖,你說,這老天到底是有眼還是無眼?」

肖更時抬起頭,看著刺眼的陽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6

肖更時算定羅世襄已經快接近焦同生死亡的真相了,與其讓他順藤摸瓜找到自己,還不如主動出擊撇清關係自保,把髒水都潑到單雄身上算是當下最好的策略了,反正死人是不會說話的。肖更時也知道自己那套說辭羅世襄未必會信,但他要證實就需要點時間,而他需要這點時間抓緊來解決雙笙的事兒。

早上,肖更時躲在雙笙家不遠,看著雙笙背著書包去上學後,來到雙笙家門口左右看看沒人,掏出鑰匙打開了雙笙家的房門。

肖更時先走到林蘭的房間四處翻了翻,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然後又走到雙笙的屋子,在房間仔細的翻動了一番,衣櫃,書桌,床下,甚至牆壁都敲了一遍也沒有發現有現金的跡象。肖更時有點奇怪,他走到雙笙的書桌上隨手拿起一本習題集翻看,倏地掉下來一張印刷紙,肖更時撿起來一看,是一張地圖。肖更時翻開地圖,發現上面的城鄉儲蓄銀行都打了標記,有的打叉,有的畫圈。肖更時想了想,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把地圖塞進兜里,轉身出了雙笙的屋子。

肖更時又到廚房翻看了一下,最後來到了陽台。

林蘭家的老房子陽台本來就很小,擺上一個晾衣架就幾乎都佔滿了,陽台一角還堆著林蘭沒來得及處理的拖鞋和襪子,林蘭碩大的花盆顯得格外礙事。

肖更時一眼就發現了花盆邊扔了幾支枯死的蘭花,而花盆裡的土有新翻動的痕迹。肖更時警覺的蹲下來,拿起旁邊的小鏟子翻動著,一鏟子,兩鏟子,沒幾下,肖更時就感覺到了土堆里有硬物。他放下鏟子,用手把土撥開,隱隱看到了成沓的現金。

肖更時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氣,似乎變得輕鬆了許多,他把錢全部翻出來數了數,一共四萬多點。肖更時抖了抖錢上的土,歸置好放進了自己的兜里。

做完這一切,肖更時似乎完成了一件心腹大事心情好了許多,他走到廚房,翻出了兩個雞蛋,開火做了個雞蛋茶端到客廳呲溜呲溜的喝起來。

晚上放學,雙笙一開門看到沙發上躺著個人正在呼呼大睡嚇了一跳,他趕緊打開燈一看,是肖更時。

肖更時看雙笙回來了,就好像這是自己家一樣慢慢坐起來:「呦,回來了。」「嗯。」雙笙看著肖更時,一時不知道該幹什麼。肖更時站起身走到餐桌,揭開桌子上蓋著的好幾道菜:「來,吃飯吧,嘗嘗乾爹的手藝。」雙笙看了一眼豐盛的飯菜,還是呆在原地沒動。肖更時走過來,接過雙笙的書包,推著雙笙去廚房:「愣著幹嘛,去洗手,今天晚上咱爺倆喝點。」

雙笙僵硬的走到廚房洗手,肖更時走到門口把門反鎖上。

兩個人坐在餐桌邊,肖更時拿出了一瓶賒店五十年窖藏酒給雙笙看了看:「嘗嘗,這酒我也放了好幾年了,本來是想等問行出國留學的時候拿出來踐行的,現在也用不上了,咱爺倆把他喝了吧。」雙笙看了看肖更時遞過來的酒杯:「我……我不會喝酒。」肖更時硬把酒杯塞進雙笙是手裡:「滿十八了,是成年大男人了,喝了這杯酒,乾爹以後就拿你當大人看了。」雙笙只好接過了酒杯。

肖更時舉起酒杯:「來,干一個!」雙笙也舉起酒杯正要碰,肖更時又把手縮了回去:「你說,喝這杯酒,咱倆說點什麼?」雙笙看了肖更時一眼:「不知道。」肖更時想了想:「我覺得……我應該對你說聲謝謝。」雙笙不解的問:「謝我?謝什麼?」肖更時意味深長的看著雙笙:「謝謝你幫我找到了我要的東西。」雙笙心裡咯噔了一下,但依然假裝不明白的樣子:「什麼東西?我什麼也沒找到啊?」肖更時哈哈大笑起來,他碰了一下雙笙的酒杯,一口乾掉:「嚯,好酒,入口綿而不烈,不錯不錯。」

喝完這杯酒,肖更時從兜里掏出了那張地圖,不緊不慢的展開看著。雙笙臉色一變,他沒有想到肖更時會進自己家裡查找東西,所以地圖就隨手夾在了自己的習題冊里。

「哦,我媽媽的賬戶是儲蓄銀行的,我就想看看平原市有幾個,離咱廠最近的是哪幾個。」肖更時一臉認真的聽著,然後指著地圖上的標記問:「可你畫圈這幾個,離咱廠也不近啊?」雙笙咬了咬嘴唇:「我去醫院查看過給我媽媽捐款的賬戶,我記下了這些網點編號,就是畫圈的幾個捐出的。」肖更時依然認真的聽著:「然後呢?」「然後我就知道,救我媽媽的……不是你。」說完雙笙用反擊的目光看著肖更時。

肖更時本來抱著貓逗老鼠的心態準備看雙笙如何語無倫次的辯解,沒想到雙笙會用這般犀利的眼神看著自己,一下子有點不知所措。雙笙從肖更時拿出地圖的一刻已經知道,自己什麼也瞞不住了,今天這頓飯不會那麼容易下咽。

肖更時收起笑容,獨自喝了口酒,決定不再繞彎子了,他從兜里掏出了從花盆裡起獲的四萬多塊錢擺在桌子上:「兒子,你給乾爹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吧。」雙笙看到錢,臉上已經沒有了最初的驚慌,眼神里流露出一個成年男人的堅毅,他端起酒杯一口乾掉,並沒有嘗到肖更時說的綿柔甘烈,就覺得一團火順著嗓子燒到胃裡:「這酒不怎麼樣啊。」肖更時笑了一下:「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什麼是好酒了。」

雙笙沒回話,大大咧咧的吃起了菜。肖更時看著雙笙吃了一會兒,又給雙笙滿上一杯酒:「兒子,乾爹這麼多年對得起你,對得起你媽,甚至……也對得起你爹,現在我就求你這一件事,你能答應嗎?」

雙笙低頭不說話,拿起酒杯又一口乾掉。肖更時又給雙笙滿上一杯:「兒子,你知道這個保險柜對我意味著什麼,」肖更時端著酒瓶站在雙笙身邊,眼神突然變得陰冷起來:「為了它,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而你,根本沒必要。」

肖更時看雙笙還不說話,想緩和一下氣氛,就換了個腔調饒有興緻的問道:「告訴乾爹,你是怎麼找到保險柜的?」

雙笙一直不說話,其實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他現在有兩個重要是事情要做,一個是救媽媽,一個是舉報肖更時。可他現在救媽媽的錢都是肖更時貪腐的錢,一旦現在舉報了肖更時,那所有的贓款肯定會被沒收凍結,媽媽就危在旦夕了。他必須先穩住肖更時,等媽媽治好後再做決斷。

雙笙抬起頭有些微醺的看著肖更時:「其實那天晚上,是我跟七哥一起去找光頭算賬的。」肖更時看著雙笙有些醉眼迷離的眼睛:「哦?到底發生了什麼?」雙笙端起酒杯晃了晃:「打起來了……都死了。」肖更時前傾著身子焦急的問:「那保險柜是誰打開的?還有別人看到裡面的東西嗎?」雙笙搖搖頭:「只有我看到了。」肖更時狐疑的看著雙笙:「是你打開的?你怎麼打開的?」雙笙笑了笑:「用密碼。」肖更時更加好奇的看著雙笙:「你怎麼知道我們家保險柜密碼的?問行都不知道。」雙笙看了看肖更時,指了指自己家牆上的掛曆。

肖更時順著雙笙的目光回頭看了看掛曆,思考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著鼓起掌來:「雙笙啊,我真希望你是我的親兒子,你比問行聰明一百倍,一千倍,佩服,佩服!來,干!」肖更時跟雙笙碰了一下杯,兩個人一飲而盡。

借著酒勁,雙笙不無得意的把破解密碼的過程眉飛色舞的給肖更時講了一遍,肖更時像聽評書一樣認真,還時不時的捧個哏,兩個人有說有笑熱火朝天的聊著,似乎他們不是在生死對峙,倒像是兩個把酒言歡的忘年交。

熱鬧了好一陣子,兩個人又一飲而盡。喝罷,肖更時漸漸收起笑容,他看著雙笙:「兒子,我們做個交易,我只要拿回我的文件和錄音筆就行,裡面的錢你也看到了,足夠你給媽媽看病了,這樣可以嗎?」

雙笙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他沒理肖更時的建議,目光有些獃滯的看著肖更時:「我爸爸怎麼死的?」肖更時楞了一下,眼神有些許的慌亂:「你爸爸……那真是個意外,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不!」雙笙騰的站起來,喘著粗氣瞪著肖更時:「他就是你殺害的,對嗎?」肖更時看著怒目圓睜的雙笙,恍若面對著一尊天神,突然感到十分的陌生和恐懼,他腦海里那個乖巧懂事聲微勢弱的雙笙形象瞬間土崩瓦解了。

肖更時看著雙笙,唯唯諾諾的說了一句:「雙笙,你長大了。」

雙笙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多白酒,感覺頭一暈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他指著肖更時又問:「那我媽媽呢?是不是也是你害的?」肖更時連連擺手,臉上露出一絲髮自內心的傷感:「你媽媽……我真的不知道。」雙笙痛苦的捂住臉:「我真幸運,我還活著。」說完,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肖更時一剎那捕捉到了雙笙的弱點,他意識到,雙笙雖然看起來長得像個大人了,但他的內心還是個孩子而已,他必須利用好雙笙的弱點,於是換了一副可憐的面孔說道:「雙笙,求求你,告訴我東西在哪兒好嗎?你看看我們兩家人,問行死了,你爸死了,你乾娘死了,現在你媽媽也這樣,現在就我們爺倆相依為命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出什麼事,你就算救救我,救救你媽媽,救救你自己好嗎?」

聽了肖更時的話,雙笙心碎了,他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來,許久才止住哭聲,抬起眼睛看著肖更時說:「我可以告訴你在哪兒。」肖更時一聽,立刻興奮的說話都有點哆嗦了:「你說,在哪兒?」雙笙擦了擦眼淚:「但我有個條件。」肖更時怔了一下:「你說。」雙笙指了一下桌子上的四萬塊錢:「你必須先把我媽媽病治好。」肖更時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你說,保險柜在哪兒?」雙笙苦笑了一聲:「我說了,你要先治好我媽媽。」

肖更時楞了一下,乜斜著眼睛瞅了瞅雙笙,繼續端出一副慈祥的面容:「雙笙,就算你不求我,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媽媽治好,但我家裡的錢全在保險柜里,現在被偷走,我真的也拿不出錢給你媽媽看病,你媽媽一天治療費就要好幾千,我如果找不到保險柜,我拿什麼給你媽媽看病?」

雙笙噗嗤一聲笑了,輕蔑的看著肖更時:「不,你有錢。」

肖更時此刻心裡有點毛了,他快速的盤點了一下思路,他揣摩雙笙可能已經看了他在保險柜里留存的一些賬本證據,或者偷聽了他們受賄的錄音,知道自己可不止保險柜里那點錢。

肖更時不想在這些問題上浪費時間了,於是一咬牙爽快的說:「好,我答應你。」

肖更時轉念一想似乎也不對,就對雙笙說:「可你媽媽傷的這麼重,如果三個月,五個月,一年兩年都不好,你就一直不告訴我在哪兒嗎?」雙笙堅定的看著肖更時:「我自己去過醫院,醫生告訴我,我媽媽如果積極治療,很快就有可能醒過來。」

肖更時有點無奈,他思考了片刻,默默的點點頭:「好,我答應你,但我也有個條件。」肖更時走到雙笙身後,摁住雙笙的肩膀:「你如果不告訴我保險柜在哪兒,從今天晚上起,你就住在問行的房間,不能離開半步,直到你告訴我保險柜在哪兒。」

雙笙愣了一下,猶豫了片刻說:「我答應你,但你每天要去一趟醫院,回來告訴我媽媽的病情怎麼樣了。」肖更時點點頭,伸出手:「好,合作愉快。」雙笙也慢慢的伸出了手。

跟肖更時認識這麼多年,無論多麼親近雙笙也從來沒跟他握過手,這是頭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

7

第二天,肖更時開車帶著雙笙來到學校。

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肖更時緩緩把車停在路邊,轉過頭對雙笙說:「知道怎麼說吧?」雙笙點點頭。肖更時想了想,笑著摸了摸雙笙的腦袋:「自然點,很快就都過去了。」

雙笙跟肖更時下了車,一前一後走進學校。

雙笙來到辛老師辦公室,輕輕的敲了敲門:「辛老師。」

辛老師看是雙笙,剛要埋怨他怎麼又遲到了,發現身後還站著肖更時,便疑惑的站起來:「你們……怎麼了?」雙笙走到辛老師跟前:「辛老師,我家裡接連出這麼多事,最近根本無法再專心學習了,我跟乾爹商量了一下,我想休學一年,等他媽媽病穩定出院了,再來上學。」

辛老師一聽有些驚訝,但很快似乎也理解了雙笙的處境,她沒有說別的,只是惋惜的看看雙笙:「馬上就要高考了,要不再堅持一下,不管成不成,今年試一下?」

肖更時往前走了兩步,一臉不舍的說:「我跟雙笙也聊了很久,我跟您想的一樣,也想讓他堅持一下,可他好像已經下了決心了,我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應該希望也不大了,與其這樣兩頭顧不上,不如讓孩子今年專心照顧媽媽,等林蘭恢復了,孩子心裡安穩了,再好好復讀一年,明年再來。」

辛老師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好吧,我帶你們去教務處。」

辛老師陪著雙笙和肖更時辦完了休學手續,依依不捨的送兩個人朝大門走。

快走到大門口時,辛老師想到雙笙的遭遇不禁眼圈紅了,她拉住雙笙的手說:「雙笙,之前我總怪你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現在想想,誰家裡出這麼大的事兒還能安下心來,老師給你說聲對不起,就算你不在學校了,以後有任何需要幫助的隨時來找我,好嗎?」雙笙看著辛老師,想說什麼又憋了回去,只是含著淚點了點頭。

肖更時看雙笙跟辛老師依依不捨的樣子心裡升起一絲緊張,唯恐雙笙再有什麼動搖,說出來不合適的話來,趕緊過來一邊安慰一邊拉開兩個人:「辛老師,你放心,他不在學校這段時間,有我呢,不會有事,明年我保證把雙笙健健康康給你送回來。」辛老師欣慰的看了看肖更時:「看,不管多不幸,你還有肖叔叔在你身邊,加油。」

雙笙默默的對著辛老師鞠了一躬,跟著肖更時轉身離開。

回到家,肖更時從儲藏室扒出一個工具箱,他拿出一把鉗子掂了掂,笑著對雙笙說:「盛七爺爺教的手藝幾十年沒用了,今天給你露一手。」

肖更時把問行房間的窗戶從裡面用鐵絲擰死,又在門口安裝了一套監控設備,還換掉了問行房間的鎖,在床頭按了一盞警報燈。

肖更時指著警報燈對雙笙說:「如果家裡來人,我會按這個燈,你如果看到這個燈亮,就不許發出聲音,否則我們的協議就無效了,一切也就結束了。」

肖更時又四處檢查了一下房間,確保沒有疏漏後準備關門出去,臨走看了看雙笙的耳朵,笑著走到雙笙身邊伸出手:「兒子,還給我吧。」雙笙一時沒明白:「什麼?」肖更時指了指助聽器:「我覺得你這段需要安靜,用不上它了。」

雙笙緩緩從耳朵上摘下助聽器遞給肖更時。接過助聽器,肖更時走出問行的房間,把門反鎖上。

出了房間,肖更時在問行的門上掛上問行的遺照,又在門口擺上供桌。

一切收拾停當,肖更時累的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感覺好久沒有這麼充實了。

8

羅世襄坐在車裡抽著煙,時不時的朝省公安廳的大門裡面張望一下。

不一會兒,小蘇跑了出來,遠遠的就沖羅世襄揮了揮手裡的文件,羅世襄眼睛一亮,打開車門走下警車。

小蘇跑到羅世襄跟前,把文件遞過去:「頭,DNA鑒定結果出來了,送檢毛髮與受害人焦同生DNA同源,水落石出了!」羅世襄迫不及待的打開文件袋,掏出裡面的鑒定材料,翻到最後一頁看了看,轉身鑽進汽車,邊打火邊對小蘇說:「你馬上申請單雄的逮捕令和搜查令!」「好!」

羅世襄帶隊進入單雄的租住屋,發現到處都是灰塵,看樣子有一陣子沒人居住了,可單雄的衣服用品等都擺在原來的位置,明顯不是有意長期外出的。羅世襄安排了一隊人馬繼續追查單雄的下落,自己和小蘇開車來到了紅星國棉廠,是時候會一會自己的伯樂了。

肖更時正坐在辦公室里,貌似在看財務報表,實際上眼睛就沒有離開過監視器,監視器里傳來雙笙在屋內的一舉一動。雙笙似乎非常平靜,除了看書和睡覺,就是吃點東西,根本沒有多餘的舉動。

長時間的監控讓肖更時頗為疲憊,他揉了揉眼睛,暫時的鬆了口氣,把頭轉過來看了會兒手裡的文件。

就在這個時候,肖更時的手機響了。

肖更時拿過來一看,是醫院的號碼:「喂?」

電話里傳來了大夫略帶喜慶的聲音:「肖廠長,報告你個好消息,林蘭情況穩定住了,這幾天有可能醒過來。」肖更時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趕快也提高了嗓音回話:「那太好了,我代表他兒子和廠里職工謝謝你們啦!」「那您今天要不要過來?」肖更時猶豫了一下:「哦,好,我現在馬上過去。」

肖更時把監控器鎖好,拿起手包剛準備下樓,看到羅世襄和小蘇噔噔噔的跑上樓來。

肖更時看到兩個人略顯驚訝:「世襄?你怎麼來了?」羅世襄一抬頭也看見了肖更時:「呦,準備出去啊?」肖更時回頭看了看:「醫院打電話說林蘭病情有好轉,我想過去看看。」羅世襄一聽:「真的,那要不我們一起去吧,路上邊走邊聊。」肖更時還在猶豫,小蘇一伸手接過肖更時的手包:「肖廠長,您不用開車了,坐我們的車就行。」說完率先下樓去了。肖更時看木已成舟,只好跟著羅世襄朝樓下走去。

小蘇開車,羅世襄跟肖更時在後排坐著。

羅世襄側著身子看著肖更時說:「廠長,上次您給我們提供的線索非常重要,我們現在在全力抓捕單雄,可他好像人間消失了一樣,一點蹤跡都沒有,我們黔驢技窮了,想聽聽您的建議。」

肖更時四平八穩的坐著,佯裝回憶了片刻說:「之前他帶著放高利貸的人去我們家要錢,我沒給,編了個謊把放高利貸的騙走了,單雄可能想跑路,管他姐要了點錢就走了。」「他沒說去哪兒?」肖更時搖了搖頭:「我沒問,可能跟他姐說了,我也不關心,沒多問,誰知道後來,潔英就是送單雄跑路那天晚上,出車禍死了……」「你相信嫂子是車禍死的嗎?」肖更時轉過頭看著羅世襄:「警察說是車禍……肇事逃逸啊?」

羅世襄想了一下,低頭翻了翻自己的筆記本,又抬起頭對肖更時說:「放高利貸的人叫崔久炳,以前國棉三廠的工人。」肖更時精神一震:「哦,抓到了?」羅世襄搖搖頭:「他的屍體也在一院太平間,屍檢還沒結束。」

肖更時張大了嘴巴,驚訝的看著羅世襄:「怎麼就……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羅世襄合上筆記本看著窗外發牢騷:「廠長,你說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肖更時噗嗤一聲樂了:「你怎麼還迷信上了?」羅世襄把頭扭過來:「不是我迷信,我就發現,我手上的案子查到哪兒,哪兒線就斷,你剛到我那兒舉報單雄有問題,單雄就消失了,我們剛查出來崔久炳有重大嫌疑,人就騎摩托掉河裡淹死了,你說怎麼就這麼巧?」肖更時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著羅世襄,思考了一會兒說:「可能……惡人自有天降吧。」羅世襄也噗嗤一聲笑了:「您剛才還說我迷信,你這不比我還迷信。」兩個人都呵呵的笑了。

車子一拐彎,行馳在了城東路上,羅世襄和肖更時都看著烏黑的城牆,各自盤算著心裡的事。

到了醫院,林蘭的主治大夫帶著肖更時和羅世襄走到ICU門口,指著病床上的林蘭說:「林蘭這幾天眼睛有自主轉動的跡象,我們護士在給她做檢查的時候,扣她的手掌和腳心,手腳有輕微活動,這都是病人恢復的跡象。」羅世襄緊緊的握住大夫的手:「謝謝大夫,您救好他,不僅是幫了他們一家,也可以幫助我們快速破案,所以辛苦你們一定儘力,儘快讓她醒過來。」肖更時也在旁邊激動的輕拍著林蘭病房的玻璃窗小聲呼喊著:「林蘭,加油,雙笙還在等你呢!」

聽肖更時這麼說,羅世襄突然想起了雙笙,他轉過頭問:「廠長,雙笙呢,他最近怎麼樣?」肖更時嘆了口氣說:「孩子精神衝擊太大,給我說了幾次今年不想考了,沒辦法,我就陪他去辦了休學。」「休學了?那他現在在家幹嘛?」「我昨天去找他,他不在家,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羅世襄聽完肖更時的話,心裡咯噔一下。

肖更時謝絕了羅世襄送他回家的好意,自己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在公交車上,肖更時回憶起主治大夫的話,心裡糾結不已。

林蘭如果真醒過來,雙笙絕對會告訴她真相。而林蘭如果知道了真相,以她的性格絕對不會饒了自己,她一定會步焦同生的後塵去揭發告狀。而這個性質跟焦同生胡攪蠻纏可完全不一樣,就算告不倒老廠長和那一票人,自己這個替罪羊是肯定會被拋出來做擋箭牌的。

再搞不好,為了讓他永遠的閉嘴,他可能也會落得醉酒騎摩托墜河身亡的下場。

想到這兒,肖更時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林蘭不能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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