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地方都一層濃銹,沒有任何修理或者是被加固過的痕迹。這裡看上去,不是沒有人,而是好像從來沒有人到來過。
我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人能做到完全消除痕迹,而且是在這麼大的一片區域里。
「你怎麼想?」王四川點上煙問我,「狗日的這地方究竟是怎麼了?」
我想他心中早有了和我一樣的判斷,但是,他無法從這判斷中得出結論。
事實上結論可能只有一個,但是說出來實在太難讓人接受。
不管怎麼說,我只能自己說出來了。我道:「看樣子,我們降落錯地方了,這地方不是我們出發的地方……日本人在深淵附近造了不止一個大壩。」
「你是認真的?」王四川問。
「難道還有別的解釋嗎?」我道,但心裡還是不信的。大壩四周的各種附屬建築看上去如此眼熟,還有水下的屍袋,我無法精確地記憶這些凌亂的細節,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裡是我們來時的地方,除非小日本偏執地把所有的基地都造成一樣的,否則實在太奇怪了。
「跟我來。」王四川想到了什麼,他把煙頭一丟,往邊上跑去,那裡有一座水泥塔。
「你幹什麼?」我問。
「我在那座塔里關了三天禁閉,為了打發時間,我在牆上一些隱蔽的地方刻了些東西,他們不可能知道。」他道。
我們一路衝進了關他的禁閉室里,那是個很小的房間,他跑到牆邊,挖出了一塊磚看。「沒有!」他面色蒼白,「真的沒有!這裡真的不是……但是這房間,和關我禁閉的那間一模一樣!」
我看著禁閉室的牆壁,上面有日文標語和很多的霉斑,另一邊是透氣窗,能看到下面的水面和我們墜機的現場。邊上有一個探照燈,但是沒有任何的光,我只能借著飛機上沒有完全熄滅的火焰,看到墜毀現場的全貌。
一看之下,我就愣住了。
看著還在燃燒著的飛機殘骸,我忽然覺得整個場面非常熟悉,好像眼前的墜毀現場,我之前也看到過。
這種熟悉感非常強烈,我知道不是錯覺,等我仔細回憶,就想到了是怎麼回事,劇烈的毛骨悚然頓時讓我如墜冰屋。我發現,剛才我們墜毀的那架飛機殘骸在水中的位置和姿態,非常的眼熟,那突出水面上的翅膀,燒焦的機身,和之前在水下看到的那架二十多年前墜毀的深山,竟然一模一樣。
我無法理解,我以為我看錯了,又以為我在做夢。
但我冷靜了一下,再去看,確實是一模一樣。不管是機頭還是翻起的機翼的角度,都和我記憶中那架二十多年前的殘骸吻合。甚至飛機墜毀的大概位置,我都覺得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我立即走回到飛機邊上,希望我面前的景象是幻覺。但走到下面,相似的感覺反而更加的強烈,唯一感覺不對的地方,是機側貼住的部分。
飛機來不及噴漆,本來用膠布把日本人的標誌都貼住了,現在因為墜毀,幾塊膠布已經燒掉,露出了下面的太陽塗斑,像一隻瞪大的血紅眼睛。還有一塊膠布也被燒掉了一半,後面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符號。
我走過去看,發現,那是一個「7」字。
我僵在那裡,看著那個「7」字,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一樣喘不過氣來。
「怎麼了?」王四川莫名其妙地問。
「我們剛才乘的是這架飛機嗎?」我已經語無倫次。
「你瘋了?當然是啊。」
「那原來在這裡的那架飛機殘骸呢?」我問,「日本人那架深山的殘骸呢?」
「肯定在附近,我記得那架爛飛機也沉在了這個地方的水裡,不會離我們太遠,他們總不會把那架爛飛機也搬走。」
「真的在這附近?」我喃喃道,王四川去找了一圈,回來時臉也綠了:「奇怪,它不見了。哪裡去了?難道真被搬走了?或者在我們墜毀的時候被壓扁了?」
我搖頭,指了指我們眼前還在燃燒的飛機殘骸:「它在這裡。」
我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解釋,也無法看透其中的貓膩,但是,我幾乎可以肯定,我之前看到的沉在地下河裡的日本「深山」,和剛才墜毀的轟炸機,是同一架飛機。
如果是這樣,這裡就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我們怎麼會在飛機墜毀之前,看到了飛機墜毀後的殘骸?對當時的我來說,我的知識已經完全無法思考其中的緣由。
我感覺,一定是我們自己出了問題,我們可能在深淵裡飛行的時候,還是吸入了不少毒氣,我們已經瘋了。這是唯一的解釋,汞中毒會產生神經病變,這種感覺讓人毛骨悚然,瘋子看出來的事總是毫無理由的。
「那不用擔心了,也許我們現在已經被搶救躺在了帳篷里。」王四川道,「伊萬也沒死。」
「也許其實還沒降落。」我冷冷道,「裴青也沒跳傘。」
「我們睡一覺醒過來,也許都好了。」跟過來的老田竟然當真了。
「那你可能要面臨更多的問題,我們其實從進洞開始就暴露在了這種毒氣之下,那麼我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瘋的?也許我們在找到袁喜樂的時候已經發瘋了,甚至是吊在洞口的時候就瘋了。」我道,「那表示我們身邊的人全瘋了,你一覺醒來還是瘋的。」
「再往回想,你怎麼能保證你原來不是瘋的?既然這麼真實的感覺都可能是假的,那麼還有什麼不可能?你可能是個老瘋子,躺在床上,我們和這裡都是你瘋想出來的。」我繼續道,「認為這一切都是整個故事,往往是真正變瘋的開始。」
「那這裡怎麼解釋?」王四川道。
「如果是無法解釋的東西,我們不強行解釋。」我道,「我老爹告訴我,想不通別想,做該做的事情。我們應該冷靜下來,想一下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我們應該做什麼?」說完我們所有人都看向了地下河的上游。
「我想看天。我們多久沒看到天了?」王四川說道,「我恨死這個洞了。」
「那麼走吧。」我道,「也許他們會在洞口等我們,會像上次一樣拉住我們的手。」
「然後給我們一個解釋?」我心說可能性不大,但是,我不想去想這些事。
我們收拾起東西,飛機上本來沒有準備多少乾糧,有的也基本甩下飛機了,所有人都輕裝上陣。
順著鐵絲往回走,這裡的水位非常低,我們踩著沒膝的地下河水,往上遊走去。
「這裡不是我們來時的道路。」王四川道,「我是在一號川下來的。」他用手電筒照了照洞的頂部,「我們最好能回到上面去。」
「從上面走我們得最後爬一百多米的懸崖,他們說,從這條零號川走,會好走一些,最後會從一個涵洞里出去。」我道。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正確,但是我不相信我能爬上那麼高的懸崖。
一路進去,沿途看到了大量的標語,兩天後,在我們又餓又冷的時候,我看到前面出現了一道詭異的顏色。
有一剎那我沒認出什麼來,但是王四川大叫了一聲,狂吼起來,我才想起來,那是陽光。
我沖了過去,然後一陣目眩,刺眼的色彩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