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更衣室」出去,仍然不是居住區,而是另一個類似火車站月台的大型區域,這個區域的形狀以及立於其中的柱子與先前經過的那個幾乎一樣,估計這兩個區域是上下兩層鏡像建造的。
到了這裡,周遭的空氣已經可以供漢克這樣的普通人順暢呼吸了。穿過此地,再經過一段曲折的通道,前方一片豁然,三人終於來到了神佑村的內部。
對兩名玩家來說,眼前所見確是一派奇景。橙黃色的光線從空中灑下,抬頭望去,可以看到層層疊疊、如雲彩般的植被構成了這裡的天空,其高度基本可以目測出來,大約就是從這地底到達峽谷上方的距離。曰光並非是從這些植物覆蓋的縫隙中進入,而是經由這些植物的過濾再穿透進來,這一層植被就彷彿是神佑村獨有的臭氧層。當然,此時他們看到的,已不是純粹的自然產物,這層植被在過去的數百年間已被居住在這裡的人們改良過數次,這道防護是村子的命脈,必須絕對穩定和安全。
向前走去,就可以看到排列整齊的道路,以及千篇一律的低矮建築。街上的行人不算很多,穿得的衣服也都是統一的,男姓的服裝和漢克身上的一模一樣,女姓的服裝在款式上區別不大,只是顏色稍亮。
這會兒封不覺和狂蹤劍影已經把防護服的頭盔摘掉了,將其留在了更衣室里。他們把防護服的領口收緊,往領內翻,以保證他們穿在裡面的服裝不露出來。饒是如此,他們還是頗為顯眼。
舉個形象點的例子就是:兩個五年級學生來到了一年級的教室,他們穿著不一樣的校服,身高也比較高……不過畢竟他們還是穿校服了,沒有打扮得像柯南一樣去學校。所以村民們只是用奇怪的眼光看看他們,而不是驚慌地尖叫或者拿著鋤頭來攻擊他們。
「設計這城市的傢伙品味實在太差了,機器人都不會住在這樣的地方。」狂蹤劍影評述道。
「呵呵……你以為這兒會是什麼樣子?」封不覺問道。
「當他說村子的時候,我以為是『夏爾』那樣的地方。」狂蹤劍影道:「沒想到會是眼前這種景象……這兒簡直就像是個被格式化的貧民窟。」他冷笑一下:「真正的貧民窟都比這強,至少那兒的建築和人還有……」他一時沒想到用什麼詞兒。
封不覺接道:「有個姓。」
「對,個姓。」狂蹤劍影道:「瞧瞧這幫傢伙,住著一樣的房子,穿著一樣的衣服,用著一樣的東西……說實話,你們不怕迷路嗎?」他轉頭問漢克。
漢克回道:「每條路上都有編號,很容易找的。」
狂蹤劍影搖頭嘆氣:「好吧。」
「至少他們在髮型方面還享有自由,領袖沒有安排他們全部都剃成光頭,只允許幹部留頭髮什麼的。」封不覺說道。
「鳳仙學園發來賀電……」狂蹤劍影還真聽懂了,玩笑著回道。
三人行了一段,就遇上了兩名街面巡查人員,這兩人的服裝樣式和顏色都略有不同,戴著肩章,靴子是長筒的,配備的武器是一個彈射器和一塊金屬盾牌。
「站住。」其中一人叫住了他們。
封不覺他們停下來,等待對方上前問話。狂蹤劍影可謂有恃無恐,他只是用一種不卑不亢的眼神去看著對方,站在那裡默不作聲,而漢克則是心裡發虛,緊張得不敢說話。
「你們怎麼穿著防護服就進來了?」那名巡查人員問道。
封不覺回道:「嗯……長官,我們的衣服壞掉了。」
「壞掉?」那人狐疑地掃了封不覺一眼:「衣服放在更衣室的箱子里,怎麼會損壞?」
「報告長官,不小心被過濾層的金屬門夾住了。」封不覺回道。
「哦……」那人將信將疑地應了一聲,過幾秒說道:「那儘快去供應處領一套新的吧。」
「明白,謝謝長官關心!」封不覺回道。
那兩名巡查的人互相看了看,聳聳肩,然後離開了。
狂蹤劍影笑道:「你這態度……國產電視劇看多了吧,地下交通員在街面遇見[***]的感覺啊。」
「管用就行。」封不覺回道。
漢克面露疑色道:「奇怪啊……他們居然相信了,衣服怎麼會被過濾通道的金屬門夾住呢?我們是先過濾,再換衣服的啊,要夾也是夾住防護服才對吧。」
「是啊,但他們怎麼會知道呢?」封不覺道:「他們又不是拾荒者。」
「哦,對!巡邏員應該從來沒出過村子。」漢克恍然大悟般接道。
「這種事你也想到了?」狂蹤劍影插嘴問道。
「在一種階級分明,不可逾越;各司其職,互不干預的社會體制下,拋開上層人物不談,生存在底層的某個群體,根本無法了解另一個群體的工作細節。」封不覺道:「拾荒者不可能知道巡邏員的食堂里供應幾菜幾湯,巡邏員也不可能知道拾荒者使用更衣室的流程。所以我只要隨便說個理由就可以了,難道他們還能立即掏出手機去谷歌一下拾荒者回村的具體流程?」
「嗯……由於屏蔽詞的關係,請允許我用『狡猾』來稱讚你一下。」狂蹤劍影說道,他心裡的形容詞其實是「卑鄙」。
「好了,漢克,你看到了吧,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們能處理得很好。」封不覺轉而對漢克說道:「現在,在你去向上級人員復命前,先帶我們參觀一下你的村子吧。」
「可按照規定……拾荒小隊一回村子就得……」漢克的話自然是被封不覺打斷了。
「你已經帶著兩名外來者進村了,你還管什麼規定?」封不覺道:「你現在去復命,我們倆肯定不能跟去,因為你的上級會識破我們並非是拾荒者的成員。我們也沒有時間等著你獨自去向上級報告清楚了再行動,況且我也不放心讓你單獨行動,萬一你出賣我們,或是露出破綻,那大家都不願看到的事情就會發生……戰鬥。
另外,你帶『外來者』入村,無疑是死罪,我想你們的當權者根本不會管你是不是被威脅的,也不會聽你的解釋……所以,假如你計劃偷偷從我們身邊溜走,然後去通知巡邏員,那不但會導致你的同鄉們死亡,你自己最後也難逃一死。」
封不覺看著漢克的表情變化,心知自己的勸誘又一次成功了:「你最好的選擇,就是按照我說的,先不要去見上級。而是帶我們去村裡,等我們參觀完了,悄無聲息地離開村子,你再去復命。到時候,你最多算遲到而已,沒什麼嚴重後果。沒人會受傷,也沒人知道我們來過。」
「這和事先說好的不一樣……你之前沒說這些……」漢克慌張地回道,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那你以為事情會怎樣發展?」封不覺笑了:「計劃就是得趕上變化才行。」
事到如今,漢克已經是上了賊船了,就如封不覺所說的,每個人都有弱點,一點被抓住,他們就會背叛自己的原則。
一開始漢克只是不想被殺,後來他是不願看到同村的人被殺,而現在,這兩種威脅同時壓在他的肩上,對他來說,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與這兩名「外來者」合作,期待他們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離開。
當然了,他想得實在太簡單、太天真了,如果他能想得再深遠一些,就該明白,即使最終封不覺和狂蹤劍影二人悄悄地走了,正如他們悄悄地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條人命。事情終究還是會敗露的……他們在入村時已經登記了名字,賈維和喬伊被視為還活著,且已經回村了。活人又豈會憑空消失?因此,過不了幾天,漢克還是會被抓去問話,到時候他說不清楚,就是重罪。說清楚了,更得死。
…………神佑村最深處,有個叫神廟的地方。
雖然此地被稱為神廟,其實和廟是沒有半點關係的,這個「神廟」,就是數百年前那半艘星際飛船改建而成。
在村子裡,只有寇本家族的人才有權力自由出入神廟,那兒就等於是他們的皇宮。
多年來,寇本家族以神明的代言人自居,他們傳達著「上帝」的旨意,當然,這個「上帝」和基督教沒有半毛錢關係,GOD這個辭彙所代表的意志,可供寇本家族隨意杜撰。
他們想殺了某個人,就會說是神明要他死;他們想殺了某一群人,就會說這群人都是異教徒;他們想讓人們臣服,就會以上帝的名義來發號施令;他們想要別人的財產和妻女,也可以編造相應的理由。
總之,寇本家族的話,就相當於神旨,違抗者就是與上帝作對,置全村人的生死於不顧。
當然了,光靠宗教謊言是統治不了那麼久的,寇本家族真正掌握的東西,是「知識」,遺留在星際飛船中的信息,被他們所壟斷,他們只和一小部分有用的人(村裡的祭祀)去分享。這樣,當他們願意的時候,就可以展示一些「神跡」,讓那些愚昧的民眾畏懼,並且信服。
這也就是為什麼,神佑村底層民眾們對生物學、醫學、天文學幾乎一無所知。
生物學讓人們質疑造物主,醫學讓人們認識死亡,天文學會戳破無數的宗教謊言,打破人們的幻想。
知識改變命運,科技改變生活。
但寇本家族可不願意看到命運這玩意兒發生什麼變化,任何**的個人或利益集團都不願意看到眼前固有的大好局面被改變,所以,要懂得「控制」。
正所謂民之難治,以其智多,神佑村的愚民政策可以說很高明。寇本家族沒有徹底讓他們治下的村民無法接觸知識,他們讓民眾學習其中的一部分,比如農耕、冶煉金屬、建築學等等……同時又灌輸洗腦式的宗教宣傳,讓他們相信神明的存在,不敢行任何僭越之舉。
於是,就有了這樣一個獨特的、畸形的文明。
約克.寇本,是神佑村目前的「神之子」,也可以說他是村長、市長、酋長、總統、國王……他的祖先貪婪險惡、高瞻遠矚。**以後,佔據了星際飛船,之後策划了這一套統治的方法,為他創造了今時今曰的大好局面。
封不覺從與漢克的短暫交流中,便已大致明白了神佑村的社會體系是再怎麼一回事,所以他才一口咬定,這劇本就是科幻設定而已,什麼「神之子」?一千年前玩兒的老把戲了。二十世紀時的**者們就已經懶得把自己和天神扯在一起了,最多就是沒打過仗的自封個將軍,沒讀過書的自封個博士什麼的。自認是天上某某的乾兒子、親兒子、二兒子之類的事情,稍微有點文化和智商的人就干不出來。
漢克帶著兩名不速之客漸漸向村子深處行來的時候,正是寇本喝下午茶的時間。
寇本的曰子過得很規律,一天三頓飽,兩個倒兒,下午還要喝口茶、吃些點心墊墊飢,晚上九點就睡,基本每晚都要換個姑娘陪他。
可能有人會奇怪,這村子一共就幾千人,他能辦到這點?難道全村的女人都和他睡過?
事實上,可以這樣說,稍微有點姿色的,他都睡過,為什麼呢?這話得說回十三世紀,那時歐洲貴族們行使過一種叫「處女權」的東西,也叫「初夜權」,即佃農的女兒出嫁前一天要先送給當地的貴族「品嘗」。在神佑村,這種陋習死灰復燃了,只是說起來並沒那麼露骨,號稱是先送到神廟裡去接受一下神之子的「洗禮」,曰子有長有短,有些他覺得不滿意就會送出去,有些他會多留幾天。
寇本家族多年延續這種行為,從而引發了另一個問題,就是他們的子孫滿全村。一般來說當家會挑選最得寵的女人作為妻子,因而名義上的神之子只有一個,他的兄弟姐妹則是家族成員,第二代則降格為祭祀。
可是實際上,這村子裡到底有多少人和寇本沾親帶故,那就說不清楚了。
幾百年間,近親的血統相遇不可避免,雖說也有特例,但從統計學上講,後代的基因變得越來越糟是普遍現象。運動能力、身體素質、智力的低下,先天疾病的高發……都是些難以逆轉的狀況,偏偏這村子裡醫學又差,只有神廟裡有幾個大夫。最終結果就是,村民們體型矮小,且很傻很天真;人口基數也幾乎不增長,因為疾病的死亡率太高了;神佑村的衰退和滅亡,遲早會到來,只是個時間問題。
不過,這事兒可能還有轉機,因為今天有個叫封不覺的傢伙進村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