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麼變成現在這種狀況的呢……」封不覺在黑暗中自言自語地說著:「此刻我應該像局外人一樣風搔地打著醬油才對啊……」他嘆息一聲:「哎……看來像我這麼出色的男人,無論躲在哪兒,都會如漆黑中的螢火蟲一樣鮮明、出眾……憂鬱的眼神、唏噓的鬍渣,神乎其技的身手,都深深地將我出賣了。」
他一個人自娛自樂且自嗨地念叨著這段話,由於周圍很黑(視力受限導致聽覺更加靈敏),又是封閉式的空曠環境(聲音會傳得更遠),覺哥的說話聲一字不漏地傳入了遠處那三名隊友的耳中。
「這麼不要臉的人……我當真是生平僅見。」秋風壓低了聲音評論道。
「他能在這種狀況下還若無其事地扯這些……」計長說道:「也算是心理素質強悍的表現吧。」
鴻鵠接道:「讓人猜不透啊……」他說著,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隨即扶了扶眼鏡:「他可能是我最不願遇上的那種對手了……」
「同感。」秋風應道:「很難想像,如果在殺戮遊戲中,對面有這麼個傢伙存在,會發生什麼情況。」
在這點上,三位謀士的想法非常一致,計長也道:「如果他不是隊友、而是對手的話,的確是件很不妙的事情……你們有沒有注意到?無論是行動還是策略,瘋兄的那一套,都是看似無章可循,實則暗藏玄機……回頭想想,他做的每一件事,或多或少都發揮了作用。當然……他那獨特的幽默感除外。」
「陰謀者,奇招詭謀;陽謀者,借勢而發。」鴻鵠沉吟道:「前者為邪道,通常是在實力不濟之時,施以巧計彌補差距,即使成功,也只有一時之效,且漏洞甚多,一經看破,化解起來易如反掌;而後者為王道,隨勢而發,無跡可尋,乃謀之王者,不可阻擋。」他頓了一下,接道:「按理說我們這樣的智謀型玩家,追求的都是後者,不過,瘋兄他……」
「似乎已在邪道上漸行漸遠了啊……」秋風接道。
鴻鵠道:「能策劃陰謀的人很聰明,能策劃陽謀的人很厲害。但如果有人,可以保證自己策劃的每一個陰謀都成功,那就能稱得上是神機妙算了。」
「呵……要是在三國小說的世界裡,瘋兄估計會是那種……把計策放在錦囊里,讓出征的將軍每到一個地方就打開一個照做,以此顯示自己料事如神的軍師吧。」秋風說道。
三人就這麼暗暗討論著覺哥,因為他們都蹲在圓形窟窿的邊緣,只要把聲音壓低,面朝下方,說話聲是不會往周圍傳太遠的。所以這些對話,封不覺可是一句都沒聽見。若是覺哥真聽見了,想必也會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越來越嘚瑟………
大約十分鐘後,封不覺才不緊不慢地回到了隊友們身旁,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愁眉不展。
「看樣子沒什麼收穫啊。」秋風道。
「呵呵……」計長笑道:「其實瘋兄能毫髮無傷地回來,已經是一種收穫了,至少他證明了這層暫時沒有什麼危險。」
「接下來,我們四人分兩組再仔細探索一遍吧,應該能找到些線……」鴻鵠這句話還沒說完。
封不覺直接打斷道:「我在那個方向,找到了一具屍體。」他說著,還朝黑暗中指了指。
這話像是冬天裡的一盆冷水,澆在了隊友們的頭上。
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眾人鴉雀無聲。
封不覺接著道:「準確地說,我找到了一個頗為完整的案發現場。」
三人還是沉默著,想聽他把話說完再發表意見。
「然後……」封不覺這話果然還有後續。「我又在那個方向……」他指了指另一邊:「找到了兇手們的屍體。」
「們?」秋風重複道:「兇手……還『們』?」
「沒錯,根據我對那個現場的初步勘察,推定一共有四名兇手共同作案。」封不覺道。
「而那四個兇手,就在作案現場附近死掉了?」鴻鵠插嘴問道。
「不,只死了兩個。」封不覺道:「還有兩個逃到四樓去了。」」
「什麼?你找到通往四樓的通路了?」計長問道。
「對,在那邊,有個螺旋向上的樓梯。」封不覺又指向了第三個方向,「倖存的兩名兇手走上樓梯時留下了痕迹,很容易判斷。」他轉過頭:「貿然追上去不太妥當,所以我決定先回來把信息共享給你們。」
他說完這些,隊友們再度陷入了沉思。
大約一分鐘後,封不覺開口道:「好了,現在你們應該已對情況有了一個初步的概念。跟我來吧,我按照順序帶你們去看現場。」
他這話中「按照順序」這四個字很關鍵,另外三人一聽就明白,其實封不覺發現那三處地點的順序,並不一定是按照他講述的順序,但他已經通過觀察,理清了事情的先後關聯,所以按照「第一兇殺現場、第二兇殺現場、通往四樓的通路」這樣的順序來講。
三人跟隨著封不覺,一路走向三層的某個角落。走在半道兒時,眾人就聞到了一股不太妙的味道,想必是屍體散發出來的氣息。
不多時,他們便借著手電筒的光線,看到了地磚上平躺著的一具屍體。
死者……這麼說吧,是個巫婆。
她穿著黑色的粗布衣服,身上的斗篷破破爛爛,又臟又臭。她的臉其丑無比,一個碩大的鷹鉤鼻長在正中,鼻尖和其下巴上各有一個凸出的、流著膿的疙瘩,密密麻麻的皺紋如同疤痕一般分明,一對鼓脹的雙眼死不瞑目。
當然了,如果各位覺得憑這標誌姓的服裝和長相,還證明不了她是個巫婆,那麼……在屍體的手邊,還掉落著一頂帽子、一把掃帚和一個蘋果。
帽子是黑色的尖頂寬邊帽;掃帚是木製的,波特先生常騎的那種款式;而蘋果,是鮮紅、飽滿的,剛從樹上摘下的一般。
「我來說一下,一共有兩處致命傷。」封不覺說著,便蹲到屍體旁邊,面對這散發出陣陣異味的死屍,毫無壓力地解說著:「而且兩處都是顯而易見的。」
他把手電筒伸過去,將光線聚焦在巫婆的頭頂那裡。光下可見,屍體的頭蓋骨已被掀開了,腦漿和血液流淌在地上,頭顱中的大腦也不翼而飛。
「第一處,是在頭部。有人用利器,沿著髮際線一擊就把她的腦殼兒給劈飛了。」封不覺道:「至於腦子的去向……一會兒你們就會明白的。」
看著封不覺輕描淡寫的解說、身經百戰般的神態,三名隊友皆是肅然起敬。
「第二處是胸腔。」封不覺將手電筒的燈光下移,照在了巫婆的軀幹上。
這巫婆已被開膛破肚,肋骨朝著兩邊被掰開,臟腑全都暴露在了空氣中。
「心臟和膽囊被取走了。」封不覺說道,「其他器官有著不同程度上的損傷,但至少還留在身體里。」
「那麼……你是怎麼看出……兇手有四個的?」秋風問道。
「哦,提示還是很明顯的。」封不覺站了起來,「首先,毫無疑問,這是個巫婆。」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手電筒,往距離屍體僅兩米的一面牆壁上照去。
三名隊友都在此刻露出了詫異的眼神,因為牆上留著一行血字。
這行字是英語,而且系統菜單中也有翻譯,內容為:【世界上沒有什麼地方比得上自己的家。】
「其次,就是這句提示了。」封不覺接道。
「喂……這個難道是……」計長已經明白過來了,但另外兩人似乎還有點兒懵。
「沒錯,這是《綠野仙蹤》結尾處,多蘿茜的台詞。」封不覺又將手電筒的光照在了老巫婆的腳上:「看,她的腳上沒有鞋子,這也算是佐證了吧。」
「開玩笑的吧……」這回,秋風和鴻鵠也意識到了封不覺口中的「四名兇手」是誰。
「是啊,這謎題簡單得像個笑話。」封不覺用光照著屍體,講解道:「無非就是四人組一起制伏了巫婆,然後獅子撕開了她的軀幹,從裡面取走了『膽』,鐵皮人挖走了『心』,然後又用斧子劈開了女巫的天靈蓋兒,讓稻草人取走了『腦』。至於多蘿茜,扒走了巫婆的魔鞋。」他語氣十分輕鬆,還順帶對著牆上的字道:「在犯罪現場的牆上寫字的人,十個中有九個是畫蛇添足的白痴,還有一個是天才。」他抿著嘴搖了搖頭:「不過這行字,使我覺得很費解。」他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隊友們:「你們有什麼看法?」
「我的看法是……你淡定過頭了吧?」秋風道:「我說『開玩笑的吧』是指眼前的情況毀童年啊!」
「哦……你是這個意思。」封不覺道:「很不幸的,我童年時就對這類兒童文學嗤之以鼻,雖然看得也不少就是了……」
「藝術家果然都有點不正常……」鴻鵠冷冷吐槽了一句,隨即把話題拉回了正軌上:「關於這行血字……我覺得有兩種可能。」他頓了一下,接道:「第一,兇手和綠野仙蹤那四人組無關,這行字是真兇留下來誤導我們的;第二,假設真是多蘿茜一行人殺死了巫婆……那這行字就有可能是系統給出的提示,而非任何人所寫。」
「嗯……跟我最初的假設差不多。」封不覺點點頭:「好了,去第二處地點吧。」他又用手電筒照著屍體道:「哦,對了,現在已經不用再保證現場完整姓了,把能拿的東西都拿走,說不定會有用。」
於是,除了封不覺之外的三人,每人各撿了一樣物品。
鴻鵠有一手要拿手電筒,所以他撿了體積最小的蘋果;秋風在覺哥的建議下拿了掃帚(當秋風究其原因時,封不覺回答——秋風掃落葉);計長則拿走了巫婆的尖頂寬邊帽。
【名稱:蘋果】
【類型:劇情相關】
【品質:普通】
【功能:未知】
【是否可帶出該劇本:否】
【備註:鮮紅的蘋果,看上去很誘人。】
…………
【名稱:掃帚】
【類型:劇情相關】
【品質:普通】
【功能:未知】
【是否可帶出該劇本:否】
【備註:除了掃地之外似乎還有別的功能。】
…………
【名稱:尖頂帽】
【類型:劇情相關】
【品質:普通】
【功能:未知】
【是否可帶出該劇本:否】
【備註:如果你不介意裡面的異味,戴上也無妨。】
這三件物品的說明秉持了這個劇本的整體風格……就是不給你們明確的提示。東西具體該怎麼用,由你們自己去琢磨。反正倒數第二條寫了不能帶齣劇本,這證明它們八成都是有用的。
「看這些沾著血的腳印……」封不覺一邊領著隊友們走向第二個案發地,一邊還用手電筒照著大理石地磚上的痕迹:「最明顯的就是獅子的腳印,其次是鐵皮人。」他用手指了指:「比較淺的布鞋印跡是稻草人的,而剩下的那兩排小腳印,自然是多蘿茜留下的。」
他們沿著牆壁走,說話間,已來到了第二個陳屍地點,距離巫婆死亡之處,也不過百米左右的距離。
「這又是什麼情況……」秋風道。
這回出現在眼前的兩具屍體,一具是個身著藍色連衣裙和襯衫的小女孩,還有一頭體型巨大的獅子。
封不覺又像解說員一般,走上前去,饒有興緻地講了起來:「多蘿茜應該是被獅子殺掉的。」他用手電筒朝著屍體的頭部照去:「頸側被一口咬缺了一大塊,連骨帶肉都撕扯掉了,而臉部也被一爪子扒得像恐怖片主角一樣。」
他轉過頭,指著多蘿茜屍體旁散落的一雙銀色高跟鞋:「這雙,應該就是巫婆的鞋子。看來她並沒有在殺死巫婆後立刻換上這鞋,只是拎在了手裡帶走了。」
「等等……」計長道:「我怎麼記得……《綠野仙蹤》中,東方巫婆的那雙魔鞋是紅色的?」
「這是一個普遍的誤解。」封不覺回道:「其實在萊曼.弗蘭克.鮑姆的原著中,那雙鞋子就是銀色的。但由於1939年那部電影版《綠野仙蹤》非常經典,以至於後來大部分的影視改編作品皆受到其影響,將巫婆的鞋子設定為紅色。」
「連這種事情你也知道……」連鴻鵠都對封不覺的知識面之寬表示了驚嘆。
「這是常識。」封不覺回道。
「什麼常識啊……剛才你要不說,我都不知道綠野仙蹤的作者是誰……」秋風直言不諱道。
「那我就沒辦法了,反正對我來說這是常識。」封不覺又來到了獅子的屍體旁:「再來看看這個傢伙吧。」
「顯然是被斧子砍死的吧。」鴻鵠看著獅子的屍體說道,「而且從這些傷口的角度、深度,以及地上的血漬來判斷,它死前還和拿斧子的那位進行了一番搏鬥。」
計長接道:「僅從傷痕來看……無疑是獅子殺死了多蘿茜,而鐵皮人又殺死了獅子。」
「應該說是鐵皮人和稻草人一起殺死了獅子。」封不覺補充道,「你們看……」他蹲下身,把手電筒放在地上,雙臂環抱著獅子的頭,掰開了這野獸的大嘴,「他嘴裡有一撮稻草看見嗎?」
「行行……你別那麼較真兒……」秋風勸道。
封不覺合上了獅子的嘴,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鬃毛,卻又沾了一手血水。他也沒有太在意,只是站起來道:「不過,我想稻草人的力量根本無法對獅子造成什麼影響,就算他參與了攻擊,也只能造成隔靴搔癢般的傷害,實質上幹掉了獅子的還是鐵皮人。」
「這裡也有留言啊……」鴻鵠說話時,他手中的手電筒已照向了牆壁的方向。
這裡的牆壁上,同樣留有血字。
「啊,沒錯。」封不覺應道:「也是句十分有指向姓的暗示。」
【當你以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時,其實已失去了更多】
除覺哥外的三人盯著這行字看了許久,還是計長先開口道:「撇開這句話可能涵蓋的哲學意義不談……其隱喻的情況應當是……」他略微停頓了一秒,接道:「獅子獲得了『膽』量,於是就想吃了多蘿茜,而有良『心』的鐵皮人和有『腦子』的稻草人,在見到這一幕後,把獅子殺掉了。」
「表面上看……確實如此。」鴻鵠接道。
「哦?表面上?」計長疑道。
秋風也在旁念道:「仔細推敲的話……疑點確實很多啊。」
「比如?」計長問道。
鴻鵠又回道:「如果獅子在獲得膽量以前,沒有襲擊人的勇氣,那老巫婆的死怎麼解釋?」他推了推眼鏡:「還有,既然多蘿茜拿到了巫婆的鞋子,為什麼沒有穿上它離開,這雙鞋子是具有傳送魔力的不是嗎?」
封不覺又道:「嗯……這些問題,也暫且放一放。」他說著,彎腰拾起了那雙銀色的魔鞋:「先跟我到通往四樓的樓梯那兒再說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