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並未持續太久。
但打破沉默的,既不是黑鬍子,也不是封不覺,而是……
“船長——”那時,但聞一個高亢、洪亮的聲音,從桅杆頂端的瞭望台上傳來,“也許現在不是時候,但我不得不打斷你們一下。”
“什麼事?”黑鬍子的視線依然停留在了封不覺的身上,完全沒有移開的意思,但他還是用喊聲回應了那名瞭望手。
“東南方向,有一艘船正飛快地朝我們這邊過來了。”從這名瞭望手跟黑鬍子說話時的語氣也能猜出,他也絕非等閑之輩,“依我看……來者不善啊。”
黑鬍子聞言,思索了兩秒,隨後,他又將語氣和嗓門兒都調整到了恰當的程度,對面前的封不覺道:“看來……我們得待會兒再聊了。”
“無妨,你先去忙好了。”封不覺攤開雙手,用一臉不置可否的神情回道。
“呵……”黑鬍子笑了笑,“但我還是得先確認一下……”他頓了頓,“當我在‘忙’的時候,你應該不會乘機做出一些會讓我變得更忙的事來吧?”
“不會。”封不覺回道,“事實上,我還準備幫你一把……”他伸出一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可能的話,我希望你把我當成一名盟友、乃至同伴來看待。”
“原來如此……”黑鬍子聞言,若有所思地念道,“這就是你這次的‘任務’了吧?”
“算是其中之一吧。”封不覺並沒有對黑鬍子的措辭表現出任何的驚訝——縱然是聽到了“任務”這樣的詞兒,“但具體的,我想我無法跟你說明。”
“沒關係,知道這點就足夠了。”黑鬍子說罷,當即轉身,說走就走。
他的步伐堅定、穩健、快速、有力……
轉眼間,他已一路行到了位於船身中後方的舵手台那兒。
黑鬍子站在高處,立於舵手台前的欄杆旁,在眾海盜的注視下,肅然佇立。
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再開口喝道:“強盜們!人渣們!我手下的小****們!”說到這兒,他露出一個只能用“猙獰”來形容的笑容,“呵呵……很顯然,有一群不知死活的傢伙沖著我們過來了……”
就在他開始這段“戰前演講”的時候,東南方的那艘快船已然急速逼近;即使是那些目力比較一般的水手,也已經可以隱隱望見那船影了。
但,黑鬍子的態度還是很沉著……
他那從容不迫中又帶著一點躍躍欲試的狀態,源自於他那海上霸者的自信、以及……一份對殺戮的原始渴望。
“我要用他們船長的頭骨,來裝點我的書架。
“我要用那群船員的皮膚,來縫製戰鼓。
“我要收集一百根脊椎,製成女王復仇號的船舷雕花。
“我要裝足十二桶人血,充當希臘火(拜占庭帝國所發明的一種可以在水上燃燒的液態燃燒劑)的燃料。
“我要把他們的船裝進玻璃瓶里,作為永久的收藏品。
“我要把恐懼深深地刻印在他們每個人的靈魂里,讓冥河之上也傳頌吾輩之名!”
黑鬍子聲如驚雷,其字字句句,都傳入了船上每個人的耳中;即使是甲板下、船艙中的海盜們也全都聽到了他的宣言。
“你們……明白了嗎?”數秒後,黑鬍子問道。
“HO!HO!”整艘船的海盜,不管身在何處,全都整齊、響亮地吼出了這兩聲。
“很好。”黑鬍子的嘴角又揚起了笑,表示他對這樣的回應非常滿意;停頓了兩秒後,他又開口道,“那麼……”
就在他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只聽得……側方傳來“呦——”的一聲長鳴;緊接著,又帶出“嘭”的一記轟響。
原來……有一發敵船的炮彈,恰在此刻落到了距離安娜女王復仇號僅有數米遠的海面上。
那炮彈的威力很是駭人,濺起的水花直竄而上,宛似惡蛟出水、來勢洶洶。
“哼……”黑鬍子見狀,只是冷冷一笑。
下一秒,他猛然拔出了腰間的特里同(古希臘神話中的海之信使,海王波塞冬和海後安菲特里忒的兒子)之劍,高舉向天,並接著此前沒說完的話,高聲喝道:“海盜們……升帆!左滿舵!”
船長的命令一出,全船的海盜都如離弦之箭般動了起來。
別看這幫傢伙平常都是一種懶懶散散、暴躁難馴的狀態……到了這個時刻,他們會瞬間變得比任何訓練有素的軍隊更有效率。
只是一晃眼,封不覺和斯諾身邊的那些海盜……包括蒜頭哥在內……已全都閃得無影無蹤。
跑的、滾得、爬的、盪的……
海盜們就像一群飛散的蜜蜂、又像是跳躍的猴子,在甲板上忙成一片。
在為數不多的“幹部”們的指揮下,這幾十人以亂中有序的節奏,迅速地升起了帆、架好了炮,備好了彈藥、刀槍、拋索……
總之,是個個兒都進入了備戰狀態。
而那來襲的敵人……雖然現在身份還不明了,但這種敢於對黑鬍子海賊團動手的角色,肯定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船長——是‘褐藻號’!”又過了一小會兒,當那艘船的輪廓變得逐漸清晰時,瞭望手高喊了一聲。
黑鬍子聽到這名字時,神色依然未變,只是問道:“掛的是誰的旗?”
“獨眼骷髏旗!”瞭望手回喊一聲,停頓一秒後,他又補充道,“是‘瘋眼’!”
當他說出這個名號時,甲板上的大部分海盜都微微一怔。
封不覺和斯諾都是很善於察言觀色的,他們立即就從這群海盜的反應中推斷出了什麼。
“你也看到了吧?”斯諾當即輕聲問道。
“啊……”封不覺道,“從周圍這些位的神色變化來看……那個‘瘋眼’不太好對付啊。”
“嗯……”斯諾沉聲接道,“但再怎麼不好對付,也沒有黑鬍子強吧?”
“那必須的。”封不覺應道,“但……正是這種‘只比黑鬍子略低一個檔次的敵人’,才更加難纏;通常來講……兩個實力差距不是很大的海賊團對上,最後無論誰贏,都會是‘慘勝’之局。”說到這兒,覺哥眼神微動、話鋒一轉,“另外……我很在意啊……”
“在意什麼?”斯諾很快便發現,封不覺的目光正在朝下移動、好似在“透視”著甲板下面的東西。
“剛才掉進海里的那發炮彈……”覺哥喃喃念道,“有點不尋常……”
“哦?”斯諾聞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思緒一銜,接道,“嗯……經你這麼一說……的確是很奇怪啊。方才那發炮彈打過來的時候,對方的船離我們還非常遠;假設他們的炮擊射程就是這麼遠,那何必再繼續接近呢?就算他們有接近的理由,那又為什麼不在接近的過程中再次射擊呢?”
他的這番自問式推理,所能得出的結論,正是覺哥剛才那句話的意思——那枚炮彈是“特別的”、甚至是“唯一的”。
但其具體有什麼作用,即使是封不覺,目前也還不知道。
“揚帆!全速前進!”就在兩名玩家對話之際,黑鬍子的聲音又一次響徹了全船。
這一刻,安娜女王復仇號已經在先前那“升帆並左滿舵”的調整下,轉到了與褐藻號船首相對的狀態;也就是說,黑鬍子的這一次命令,基本等同於讓船員們開著船正面朝敵船懟過去。
“船長。”這時,在那舵手台上,一直默默站在黑鬍子身邊的一名黑人男子,面露凝色地開口,對黑鬍子道,“對方現在是順風,而且……已經達到了那樣的航速,我們若這樣正面和他們相撞……”
“厄迪尼。”黑鬍子打斷了他的話,叫了他一聲。
“您有什麼吩咐?船長。”厄迪尼即刻恭敬地應道。
“這場戰鬥,你不用參與。”黑鬍子接道,“你現在……先去海里走一趟。”
厄迪尼對這聽起來像是自殺指令的命令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或疑問,他只是平靜地問道:“您要我在海里做什麼?”
“剛才落下去的那發炮彈有點問題。”黑鬍子也是十分冷靜地回道,“你去檢查一下……若是一切正常,你再回來支援。”
“是,船長。”厄迪尼接令,二話不說,一個轉身、邁開大長腿就朝著側舷飛奔而去。
在衝到甲板邊緣時,他就飛身一躍,跳入了船外那渾濁晦暗的海水中。
…………
與此同時,褐藻號上。
“船長!對方調轉船頭,正面朝著我們過來了!”他們的瞭望手也在跟船長喊著話。
“廢話,都那麼近了,我自己會看。”船頭,一個身著深藍色船長服、滿臉橫肉、左眼戴著一個黑眼罩的男人,立即就用暴躁的語氣回應了他的那名船員。
這個男人,就是瘋眼……
“瘋眼”這個名字,顯然是他當上海盜以後的綽號,至於他的本名叫什麼……他自己都已經忘了。
雖然瘋眼的左眼常年戴著眼罩,但實際上,他的那隻眼睛並沒有瞎。
看到這裡,肯定有很多人已經在琢磨了……他是不是有寫輪眼啊?那眼罩是不是靈力制御裝置啊?
嗯……答案將在下一章中揭曉。
咱們還是接著來說故事……
瘋眼對自己的瞭望手嚷了一句後,便橫踱兩步,走到了另一個人的面前。
然後,他這堂堂的船長,竟然換上了一種近乎獻媚的口氣,言道:“呃……大師,您看……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做?”
被瘋眼喚作“大師”的這個人,全身都裹在一件土色的西式僧侶袍中,其臉部也完全蒙在一片陰影里;這樣的狀態,即使是站在他的面前,也無法看到他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人是鬼……
“這就不用我來教你了吧?”大師的嗓音聽上去也沒什麼特別的,很普通的男聲,二十歲到四十歲的男人都有可能具備這樣的嗓音,“海戰怎麼打,你比我要清楚。”
“那……我就見機行事了?”瘋眼試探著應道。
就在“大師”準備回答這句話時,突然,隱藏在僧侶袍中的他……發現了某種異樣,其心中瞬時念道,“那是……封不覺?”
也不知他是用了什麼方法,在兩船尚有一定距離時,便察覺到了覺哥在黑鬍子的船上。
“不僅如此……‘那兩個傢伙’也在。”大師心中又道,“不行……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跟他們接觸,我得在他們發現我之前離開。”
他幾乎在瞬間就做出了跑路的決定,並不動聲色地開口道:“瘋眼,我要去船艙里拿點東西,這裡……由你全權處置。”
擱下這句話,他便欲轉身走人。
“誒?這……”瘋眼見狀,趕緊上前追問道,“大師,這眼看著就要開打了,您這是……”
“嗯?”大師根本沒打算跟瘋眼做任何解釋,他只是用不悅的語氣,吐了個音節出來。
僅僅是這一舉動,就把瘋眼嚇得後退了一步。
“抱……抱歉,是我多嘴了,大師您請……”瘋眼急忙低下了頭,又連退了幾步,“這裡……我會處理好的。”
大師沒有再跟他說什麼,默然地離開了。
直到其身影進入了甲板下的船艙、脫離了瘋眼的視線,後者才長出了一口氣。
“切……這混蛋,又不知在搞什麼幺蛾子。”就算對方已經走遠了,瘋眼也不敢大聲把這話說出來,只是小聲嘀咕著。
從瘋眼這反應不難看出……他壓根兒就沒想過那位“大師”會臨陣脫逃。
在瘋眼的認知中,方才這位“大師”的實力遠在黑鬍子之上,這也是他這次“進攻”的最大信心和依靠。
瘋眼堅信,本來就只比黑鬍子“差一點點”的自己,只要有了這個比黑鬍子還要強的存在幫忙,妥妥兒地可以將海賊王……哦不……海盜王的名頭給奪過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瘋眼怎麼也不會想到,就在一分鐘前,他已經成為了一場“變局”中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