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漢姆嗎……」封不覺視力過人,他透過牢房的鐵柵欄便可直接望見對面牆壁上的一張紙質公告;雖說那張公告上只有幾句寫給警衛看的、「禁制抽煙」之類的規定,但已足夠讓他獲取「此地就是阿克漢姆瘋人院」這一信息。
「嗯……雖說這地方的設施在不同年代和不同故事背景中也會有所不同,但我現在待的這間牢房顯然不是『長期關押』所用的類型……」確認了地點後,覺哥就開始查看周遭的一些細節了,「這牢房的牆壁雖然陳舊,但很整潔,沒有穢物塗牆留下的痕迹,也沒有刻痕之類的東西;坐便器也是一樣,看上去很舊,但裡面的屎尿漬不很明顯,說明使用的頻率並不高……再加上這單薄的床鋪、以及我身上並未穿著病號服的現狀……」他很快產生了一個結論,「……很顯然,我應該是剛剛被抓進來,並在一間『臨時牢房』中等待處置……」
當、當、當……
就在他思索之際,一陣有節奏、敲打金屬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從走廊中傳來。
稍加思索,封不覺便意識到,這是警衛用隨身帶著的警棍去輕碰牢房鐵柵欄的動靜。
這是一種習慣,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就好比我們小時候喜歡像走平衡木一樣踩著馬路牙子的邊緣行走,或者是在經過一排欄杆時用手去摸每一個欄杆頂端的裝飾物……
長大以後,如果人在一個單調、壓抑、且並不複雜的環境下工作,也可能養成類似的習慣;某種角度來說,這也是大腦自我放鬆的一種形式。
果然,沒過多久,一名警衛便出現在了封不覺的牢房門口,當這名警衛站定時,敲擊聲自然也就停止了。
「起來。」那警衛也不跟覺哥多啰嗦,隔著柵欄,開口就是一句命令。
由於尚未接到主線任務,封不覺並不想輕舉妄動,所以他聞言後,便默默地從床上站了起來。
「過來。」警衛的下一個命令很快就來了。
封不覺也照他所說,向前走了幾步,行到了鐵柵欄前。
「伸手。」警衛說話間,已將手伸向了自己的腰間、取下了一副手銬。
這次,覺哥猶豫了一下。
「兩隻手從同一個空隙里出來……」警衛取下手銬後,見覺哥沒動,便提醒了他一聲。
聽到這句,封不覺明白了,對方應該是想將他帶出牢房押送到某處,而不是隔著牢門玩一些比較污的PLAY。
就這樣,在隔著柵欄給覺哥戴上手銬之後,警衛才用鑰匙打開了牢門,隨即就抓著覺哥的胳膊,將其帶了出來。
一路無話,封不覺很安分,他沒有問對方要將自己帶去哪裡,也沒有採取什麼反抗行動;比起貿然出手,他更願意在這段路途中安靜地觀察這間瘋人院的環境和警備情況,有備無患。
可惜,他途經的幾條走廊里沒有什麼值得搜集的信息,除了那些裝在天花板角落的攝像探頭外,就只能看到走廊兩側一扇扇緊閉的房門;那些門上只有門牌號碼,無其他標識,而且看起來這些房間也不像是關押病人的牢房。
就這樣走了一段,拐了幾個彎後,封不覺被帶進了一間類似審訊室的房間。
在這個長方形的、只有十多平米的小房間里,擺著一張桌子、兩張凳子,當然了,這三樣東西皆是被焊死在地上的;房間的一面牆上嵌著塊大鏡子,傻瓜都知道那是塊單向玻璃;在天花板的角落裡還有一個探頭,此時顯然是在開啟狀態。
對覺哥來說,進出這種房間就跟回家一樣……無論是現實生活還是在遊戲世界中,他都有過不止一次的被捕記錄,被帶到這種房間里問話那就是家常便飯。
「坐下。」警衛將他帶進屋後,便指著面向玻璃的那一側座位言道。
待封不覺坐下之後,警衛又十分嫻熟地掏出了一副腳鐐,將覺哥的右腿鎖在了一條椅子腿上,隨後他就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大約過了兩分鐘,房間的門又一次打開,一位身著白大褂的年輕女性走了進來。
她戴著一副略顯老氣的黑框眼鏡,一頭棕色的長髮中規中矩地盤在腦後,白大褂之下是得體的襯衣和西裝裙,腳上則是一雙跟不算很高的高跟鞋;即便她的穿著和氣質都相對保守,但她的面容和身材依然十分惹人注目,初見她的男人通常都會多看她兩眼,直到瞥見她左手無名指上那枚堪稱豪華的鑽戒,才會稍稍有所收斂。
「你好,無名氏先生。」進屋後,她毫不拘束地來到封不覺對面的座位坐下,一邊翻開手中的檔案夾,一邊就說道,「我是奎茵醫生(Dr.Quinn),有幾個問題想請你回答,你肯好好配合的話,就能改變自己目前的處境。」
「你撒謊。」一秒不到,封不覺就不假思索地回了這三個字。
「為什麼這麼說?」奎茵醫生並沒有對覺哥的回應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很平靜地反問道。
「你所謂的『問幾個問題』,說白了就是對我進行初步的精神評估,以便將我進行『分類』。」封不覺回道,「在你完成了這項工作後,我就會被帶到『你認為我該被帶去的地方』,然後一段無限期的『關押和治療』便開始了,直到下一次定期的評估為之,我的處境都不會再有什麼改變。」
不得不說,覺哥對精神病院的各種流程還是挺熟的……畢竟他有過豐富的切身體驗。
「哇噢~」奎茵醫生聽到這兒,神色微變,「我很意外,從目前的談話內容來看,你的思路很清晰,措辭也很準確,言談間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暴力傾向。」
「這很奇怪嗎?」封不覺試探著問道。
「呵……」奎茵醫生輕笑一聲,從檔案夾中抽出幾張照片,隨手扔在了桌面上,「你若能解釋一下……昨天晚上你手持一把消防斧衝進警局見人就砍、並試圖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執法部門的深奧用意……這事兒也就不奇怪了。」
在她說這句話的同時,覺哥的視線已移到了那些照片上。
這些照片呈現的圖像質量很差,看起來都是截取自視頻監控的畫面;但縱然照片不太清晰,還是能看出這是一個身著紫色長西裝的男人拿著斧子在砍人的情景。
「十五名警員和三名平民受傷,兩名警員當場死亡,另有四名傷員到現在仍躺在手術台上,」奎茵醫生等了幾秒,又接著說了下去,並密切注意著覺哥臉上的表情變化。
「嗯……」封不覺何許人也?跟他來這套,簡直班門弄斧。
僅沉吟片刻,覺哥便擺出一張疑惑臉,問道:「照片裡面拿斧子的人……是我?」
奎茵醫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問題在她看來是毫無意義的廢話。
如果問這個問題的人是真不記得自己做過這事兒了,那就說明他精神有問題,答了他也記不起什麼來;而如果問這個問題的人是明知故問,那就更不用回答了。
奎茵醫生從鼻子里呼出一口氣,板著臉,接道,「讓我們從頭開始吧……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傑克(Jack)。」封不覺回道。
「傑克……什麼?」奎茵醫生試圖問他的姓。
「我不記得了。」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隨時都可以用這個答案來回答任何問題,這應該算是精神病人的特權吧。
「好吧……傑克。」奎茵醫生又道,「你今年幾歲了?來自哪裡?」
這些「常規問題」是非問不可的,只有通過這些問題給病人建立認知和思維水平的基線,才能進一步地分析他們的病症。
「我覺得這不公平,醫生。」可封不覺沒有繼續回答。
「什麼不公平?」奎茵醫生接道。
「只有我單方面的在訴說自己的隱私,這不公平。」封不覺道。
「隱私?」奎茵醫生低頭看了看自己十秒前在一張表格上填寫的「Jack」字樣,抿了下嘴,「除了一個有待考證的名字,你還告訴我什麼隱私了?」
「你想讓我告訴你更多,就該用等價的東西來交換。」封不覺直視著對方的雙眼,似笑非笑地言道。
「比方說……『醫患保密協議』?」奎茵醫生接道。
「哈!」封不覺當時就笑了,「你背後的單向玻璃、大褂口袋裡的錄音筆、以及天花板角落那個探頭告訴我……醫患保密協議在阿克漢姆這個地方應該有另一種叫法——Bullshit。」
「那你想要什麼?」奎茵醫生道,「一張精神健康的證明?」
「不,我不要那個。」封不覺道,「假如你證明了我的精神完全正常,那我要去的地方就不是瘋人院而是警察局了……考慮到昨晚有十幾位警官分別進了醫院和殯儀館,我認為現在去跟警察們打交道並不是明智之舉。」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再道:「奎茵醫生,我有個提議……」他歪著頭,一邊的嘴角微微勾起,「我每回答你一個問題,你就回答我一個問題,這樣……我覺得就比較公平了。」
「那麼……你能不能順便告訴我……我有什麼理由答應你的這種要求呢?」奎茵醫生回道。
「你可以不答應。」封不覺道,「那樣的話,我們的談話也就到此為止;我回我的牢房繼續思考人生,而你則回到你的辦公室去,在報告書中寫上『病人拒絕溝通』,然後把這份看起來像是敷衍了事的報告交給警方,看看他們是否會滿意。」
此話一出,奎茵醫生便猶豫了,其表情也明顯地表現出了這點。
她畢竟只是個醫生,不是演員,即便是心理學專家也很難做到完全掩飾自己的情緒。
「選擇權是一樣的,醫生。」封不覺道,「我是個做事公平的人……如果你覺得我問的問題冒犯了你、或者不想回答,你可以拒絕回應;相對的,我也不一定會回答你提出的所有問題。」
覺哥有條不紊地推進著,一步一步迫近對方的心理防線。
「好。」奎茵醫生又思索幾秒,接道,「不過,還是得由我先開始提問。」
「請吧。」封不覺抬起被手銬銬在一起的雙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今年幾歲了?來自哪裡?」奎茵醫生問的還是先前對方沒答的事情。
「二十五歲,來自大都會(Metropolis)。」封不覺回答得很快,他本可以回答「我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但若一開始就用這樣的答案來回應,很容易造成對方也採取消極回答的態度,這反而會導致自己無法進一步獲取情報。
「你不記得自己的姓,卻記得自己從哪兒來?」奎茵醫生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她立即就質疑了對方那答案的可信性。
「這已經是另一個問題了吧,醫生。」封不覺可不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他即刻道,「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才能提問哦。」
奎茵醫生面露無奈之色,頓了一秒,接道:「你問吧。」
「你的丈夫叫什麼名字,他是從事什麼職業的?」封不覺幾乎是脫口而出,看來他早已想好了要問什麼。
面對這頗為突兀的問題,奎茵醫生微微一怔。短暫的遲疑後,她的目光本能地下垂,在自己手上的婚戒上停留了一秒,然後又看向了覺哥,試圖從對方的眼神中洞悉出某種意圖來。
而諸如此類的細節,自然都逃不過封不覺的眼睛……
如果說奎茵醫生的是分析心理疾病的專家,封不覺就是看穿人心的大師。無論是眉梢眼角的些許變化,還是肢體的輕微移動、乃至吞口水的動作等等,都是奎茵醫生內心活動的寫照……通過這些,覺哥連對方思考的過程都能大致推演出來。
「別想得太多了,醫生。」看破了對方想法的封不覺在兩秒後便補充道,「我不會對你的家人做什麼的,我只是好奇,是哪位幸運的男士娶到了您這樣美貌與智慧並重的美女。」
「韋恩……我的丈夫叫布魯斯·韋恩。」片刻的沉默後,奎茵醫生給出了一個讓封不覺都感到有些意外的答案,「他是一名企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