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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會1:幻戲陷阱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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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技

想法定下來後,易希川不再胡思亂想,好好地睡上了一覺,醒來時已是正午時分。

穿戴整齊後,易希川簡單吃了一些東西,便離開了旅館,向外灘的幻戲擂台走去。報名應戰的地方,就在擂台以東的一間三層樓房裡。

來到外灘,經過幻戲擂台時,易希川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駐足仰望。擂台高高地屹立在蒼穹之下,各式各樣的幻戲道具掛滿了擂台的下方,每一件道具都代表著一位幻戲師的性命,在空中無力地來回飄擺。易希川已經仰望過擂台無數次,但如今下定決心挑戰齋藤駿,意味著不久的將來他就要登上這個擂台,所以這一次仰望擂台,他的心境卻是全然不同。

忽然之間,易希川稍稍地皺起了眉頭。

他的視線集中在擂台下方懸掛的各種幻戲道具上,目光不斷地左右搜尋,最終確定懸掛的幻戲道具的的確確少了一件——皮無肉的鐵傀儡不見了。他昨晚親眼看見日本兵將鐵傀儡和割皮刀懸掛在擂台的下方,可一夜過去,割皮刀還懸掛在那裡,其他各種幻戲道具都懸掛在原來的位置,唯獨鐵傀儡不見了蹤影。

「是誰把鐵傀儡取走了么?」易希川的腦海里閃過了這個疑惑,但是他沒有把這個疑惑放在心上。他邁開腳步,向擂台以東的報名處走去。

易希川抵達報名處時,那裡已經等候了不少人。這些人全都是上海各大報社的記者。中日幻戲擂台賽已經成為上海地界的頭等大事,記者們日夜守在這裡,只等有中國幻戲師前來應戰,便立即進行採訪,在第一時間加以報道。

易希川在報名處寫下了自己的姓名,寫下了應戰的時間,但是在幻戲名目那一項,卻留下了一列空白。

報名處的負責人指著空白處說道:「這一項必須寫明。」

易希川卻把筆放回了桌上,說道:「後天天黑時分,我必到擂台,以何種幻戲挑戰齋藤駿,到時候便知。」說完扭頭就走,不理會負責人的叫喊,徑直走出了報名處。

守候已久的記者們立刻圍了上來,一邊拍照,一邊向易希川提出各種早已準備好的問題。

若是換在以往,被這麼多記者圍住採訪,易希川必定激動萬分,記者有多少問題,他就能回答多少問題。可是如今,他不僅不以為喜,反而心生厭倦,一個問題都不想回答。他只簡單說了姓名、師門和擂台賽的時間,其他的問題一概不予回應,尤其是幻戲名目,自始至終絕口不提。

一個記者不客氣地問道:「易先生,你不肯透露自己的幻戲是什麼,是不是因為你懼怕齋藤駿,怕齋藤駿知道後會提前做好準備?」

「是的,我非常怕。」易希川直接給出了回答,目光掃過了圍住自己的每一個記者,「可是怕又能怎樣?我們之中,又有誰不怕呢?」他不再多說什麼,快步離開了報名處,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第十二場中日幻戲擂台賽,定於後天入夜時分舉行,易希川還有整整兩天進行準備。

時間非常充足,易希川把表演「神仙索」所需要的道具全部準備齊妥後,便開始養精蓄銳,靜靜地等待最後一刻的到來。

兩天後的傍晚,易希川穿上了那件海藍色的大褂,走出了旅館大門,向外灘的幻戲擂台走去。這條路他已經來回走了十多遍,但以前都是去外灘觀看別的幻戲師挑戰齋藤駿,而今天,站上擂台的,將會是他自己。

落日懸在天際,橘紅色的餘暉傾灑在街道上,世間萬物皆被鍍上了一層濃艷的色彩,彷彿一幅上了色的水墨畫。易希川一邊慢行,一邊安靜地欣賞著這些平日里習以為常的景緻。

——多看幾眼總是好的,也許明天還會有相同的景緻,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否有機會再看到。

外灘的幻戲擂台周圍,早已是接踵摩肩,擁擠不堪,上一場中日幻戲擂台賽突然發生騷亂,竟然沒有對這一場中日幻戲擂台賽造成任何影響,反而吸引了更多的市民前來觀看。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易希川來到了擂台的階梯處,準備登台。

天尚未黑,中日幻戲擂台賽的時間還沒有到,不遠處的觀戲席上空空蕩蕩的,齋藤駿、荒川隼人和黑忍等人尚未到來,但是秋本久美子卻早早地等候在觀戲席。除了秋本久美子外,觀戲席上只有一個頭戴黑色高帽、身穿硬翻領的黑色燕尾服的洋人神色悠閑地坐在那裡。

看見易希川出現在擂台的階梯處,秋本久美子立刻離開觀戲席向階梯處跑來,伸手拉住了易希川,輕聲說道:「你不要上去。」

易希川早就看見秋本久美子坐在觀戲席上,但是沒想到她會突然跑過來阻止自己登台。他轉過頭去,略帶詫異地望著秋本久美子。

「上了擂台,你就活不成了。」秋本久美子說道。

易希川說道:「擂台賽尚未開始,你怎知我必敗無疑?」

秋本久美子說道:「你敗了,師父會殺你,你勝了,帶走了龍圖,師父和荒川隼人同樣不會放過你。」她朝遠處看了一眼,「趁師父和荒川隼人還沒有來,你趕緊走吧。」

易希川抬頭仰望著落日餘暉下的擂台,說道:「今天我敢來這裡,就是下定了決心,決不會棄台避戰。久美子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說罷,抬腳踏上了階梯。

秋本久美子見易希川穿了一身大褂,只拿了一張毯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別的道具,急忙問道:「你是準備用彩戲法挑戰我師父嗎?」

易希川說道:「久美子姑娘,你請回座吧。是不是彩戲法,過一會兒擂台賽開始後,你便知道了。」

秋本久美子說道:「師父的彩戲法,已經練到三十五件,你用彩戲法和他對決,是必定勝不了的。」

易希川說道:「謝過姑娘提醒。」說完便撩起大褂的一角,拾階而上,義無反顧地登上了擂台。

秋本久美子望著易希川的背影,咬了咬嘴唇,嘆了一口氣。她無法阻止易希川登上擂台,只好重新走回觀戲席坐下了。

站在擂台之上,易希川放眼望去,眾生百態,盡收眼底。

前來圍觀的市民成千上萬,有的在點頭,有的在搖頭,有的在東張西望,有的在木訥發獃。那些抬頭望著易希川的目光,有的空洞無神,有的滿是輕蔑,有的充滿期待,有的卻滿含悲憫和同情。現場的聲音無比嘈雜,說話聲鬧哄哄地響成一片,一些近處的議論聲鑽進了易希川的耳朵:

「你快看,那不是在羅家戲苑找羅蓋穹斗戲的小子么?」

「就是他!怎麼斗完了羅蓋穹,又跑來斗日本人了?」

「那日本幻術師是何等厲害,簡直就是妖魔鬼怪,這小子如此年輕,怎麼可能是那日本幻術師的對手?可惜了,這麼年輕,就跑來送死……」

初登擂台之時,易希川的心裡十分緊張,畢竟他很少登台表演幻戲,更別說是這種上萬人矚目的生死擂台。但此時耳聞目睹了眾生百態後,他的心情卻不知為何,竟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站在將夜的暮色之中,他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著。

落日一點一點地沉入了天際,夜幕一點一點地降臨人間。齋藤駿、荒川隼人和黑忍等人在一群日本兵的護衛下,穿過暮色,準時抵達了擂台。

荒川隼人看見秋本久美子坐在觀戲席上,急忙快步走到秋本久美子的身前,用日語說道:「久美子小姐,你突然不見了,齋藤駿大人和我找了很久,一直沒有找到你。你怎麼不說一聲,一個人就跑來了這裡?」

秋本久美子一直望著擂台上的易希川,頭也不轉,說道:「我在國術館悶得慌,想早一點過來透透氣。」

荒川隼人說道:「支那人居心叵測,你沒人保護,一個人跑來這裡,會很危險的。」

秋本久美子仍然沒有轉頭,說道:「我對別人沒有惡意,別人也不會對我有惡意,你不必擔心我。」

「上次在國術館,你不打招呼就到處亂走,差點被支那人殺了,這次居然還不吸取教訓。」荒川隼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悅的神色,「無論如何,你下次不能再這樣了,否則我就把你送回東京去。」

秋本久美子這時轉過頭來,望著荒川隼人,臉上露出了一絲極為少見的堅毅神色,說道:「你只不過是奉命保護我師父的衛隊長,你沒有權力要求我回東京。」

「你不要忘了,你是我未來的妻子,我是你未來的丈夫,」荒川隼人嚴肅地說道,「我自然有權力,也有責任保護你。」

秋本久美子搖頭說道:「你在國術館為保護我受了重傷,師父這才會答應你的求親,可是我並沒有答應。」

荒川隼人冷冷地笑了笑,說道:「久美子,求親一事,齋藤駿大人答應就行了,你答不答應,根本不重要。無論如何,到了開春後的三月,你都會成為我的女人。」說罷叫來兩個日本武士,命令道:「你們好好地保護久美子小姐。」隨即不再理會秋本久美子,往站在擂台階梯處的齋藤駿走去。

秋本久美子望著荒川隼人的背影,臉上的堅毅神色慢慢地消失,隨即扭過頭來,繼續怔怔地望著擂台上的易希川。

荒川隼人走到齋藤駿的身邊,見齋藤駿準備登台,便低聲說道:「齋藤駿大人,姓易的小子不肯透露幻戲名目,當心他有什麼古怪。」

「無論有什麼古怪,他都勝不了我。」齋藤駿說完這句話,大步登上了擂台,根本沒有正眼看易希川一下,便直接走到擂台東側的座椅坐下了。

易希川看了齋藤駿一眼,走向擂台西側的座椅,也坐了下來。

過了片刻,燈光緩緩地亮起,司儀勻步登上了擂台,交代了一遍中日幻戲擂台賽的規則,確定雙方均無異議後,便請上龍圖,置於擎物架上,然後高聲宣佈道:「各位請安靜!中日幻戲擂台賽第十二場,現在正式開始了!首先有請中國幻戲師易希川!」

在一片熱烈的掌聲當中,易希川站起身來,穩步走到了擂台的正中央。

現場逐漸安靜下來,前來觀戰的每一個中國同胞都在屏息以待,想看看易希川到底會拿出什麼樣的厲害幻戲來挑戰齋藤駿。

易希川用了片刻時間來平復心情,調整好了呼吸,然後猛地展開毯子,搭在了肩膀上。

手隨身轉,易希川斜著一撩,忽地從毯子底下變出了一個銅盆。

現場頓時響起了陣陣噓聲,台下觀眾都以為易希川一直不肯透露幻戲名目,定然是要拿出一門厲害無比的幻戲,想不到竟是各家戲苑都能見到的彩戲法。與前面十一場擂台賽的神妙幻戲相比,彩戲法顯得太過普通了,略懂幻戲的人都知道彩戲法的秘訣所在,更別說用來挑戰齋藤駿了。儘管身為一國同胞,但台下的眾多中國人還是覺得上當受騙,失望無比,一時間竟然噓聲不斷,紛紛喝起了倒彩。

易希川沒想到開場所露的第一手彩戲法,竟會換來一陣倒彩。但他對各種噓聲和罵聲充耳不聞,繼續旁若無人地變著彩戲法,很快又從毯子底下變出了一個竹簍和一隻盛滿了清水的斗大海碗。

現場的倒彩聲依然持續著,某些憤激的市民甚至大聲叫喊了起來:「滾下去,滾下去!」

易希川冷冷地一笑,忽然中斷了彩戲法,猛地將毯子從肩上扯下來,用力地揉成了一團。

現場圍觀之人都以為易希川被持續不斷的倒彩聲激怒了,不料易希川猛地雙手一揚,手中被揉成一團的毯子,一下子抖了開來,竟然變成了一根又細又長的繩子。

這一手變幻來得太過突然,現場的倒彩聲頓時戛然而止。

易希川將繩子丟在了擂台上,整了整大褂,朝台下觀眾雙手作拱,大聲說道:「在下姓易名希川,師從『安徽彩戲王』牧章桐,打小便跟隨師父學習彩戲法。師父不久前在上海慘遭橫禍,死於小人之手,今日擂台對決,我不敢忘卻師恩,所以先獻上一段彩戲法,以告慰師父的在天之靈。」說罷舉起雙臂,誠心誠意地向天一拜。

現場一陣寂靜,一些剛才喝過倒彩的市民,聽了易希川這番話,不禁暗覺愧疚。

易希川向前走了兩步,說道:「在下年幼之時,曾在《聊齋志異》中讀到一個關於上天偷桃的故事,對故事裡的偷桃幻戲驚為神技,後來經師父告知,方才知道這是一門叫作『神仙索』的古老幻戲,只可惜這門幻戲早在唐朝時就已經失傳。此後的數年裡,我一直痴迷於『神仙索』,潛心研究這門幻戲的訣竅,希望能夠還原這門幻戲,好在蒼天不負有心人,總算讓我通悟了個中關鍵,學會了這門幻戲。我曾經私下裡表演『神仙索』給師父看過,師父看完後就再三叮囑我,說這門幻戲太過神妙,一旦現世,帶來無窮名利的同時,也必定會帶來無窮禍患,只因幻戲界的每一個幻戲師,都會渴望得到這門幻戲的秘訣,一定會用各種手段來偷、來騙、來搶,所以這些年來,我牢記師父的叮囑,從沒有在公開場合表演過『神仙索』。」

易希川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可是如今情勢不同了,龍圖落在了日本人的手裡,不少同道前輩為奪回龍圖,在這個擂台上丟掉了性命。龍圖是我們中國幻戲界的聖物,師父當初之所以慘死,也是為了保護龍圖。師父臨死之前,曾叮囑我一定要護住龍圖,所以我才會前來應戰,站在了這裡。我今天便以這門『神仙索』幻戲,向日本幻術師齋藤駿發起挑戰。事在人為,勝敗天定,生死有命,死而無憾!」說完這番話,他扭過頭去看著齋藤駿,神色堅毅剛硬,目光無比堅定。

齋藤駿仍舊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始終面不改色,但是他抓握座椅扶手的雙手手背上,血管卻一根一根地暴突起來,出賣了他內心深處正在發生著的劇烈變化。

台下成千上萬的市民沉浸在易希川的這番話語當中,好一陣子鴉雀無聲,但很快便沸騰起來,又是鼓掌又是叫好,驚呼之聲此起彼伏,幾乎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

秋本久美子原本安安靜靜地坐在觀戲席上,當易希川表演彩戲法時,她的心裡竟有些替易希川暗暗擔心,但此時聽了易希川的這番話,她卻再也坐不住了,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她仍舊擔心著,只是擔心的對象不再是易希川,而是變成了齋藤駿。她知道當日皮無肉與鐵傀儡的那番對話大體上沒有差錯,齋藤駿的確學會了幾乎所有的中國幻戲,唯獨只有一門幻戲沒有學會,那就是失傳了一千多年的「神仙索」。此時易希川宣稱要以「神仙索」挑戰齋藤駿,這是她事先萬萬沒有想到的。

易希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拿起剛才用彩戲法變出來的竹簍,將竹簍的圓口翻轉過來,對準台下,來回地展示。

藉助擂台上的燈光,台下觀眾可以清楚地看見竹簍裡面是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易希川刻意將竹簍的圓口對準了齋藤駿,讓齋藤駿能夠看清竹簍裡面空無一物,然後才將竹簍放置在了擂台的正中央。

易希川撿起剛剛丟在檯面上的繩子,來回地抖動,繩子逶迤如蛇,跟著扭動起來。在讓所有人看到繩子質地柔軟,並無其他異常後,易希川便將繩子放進了竹簍之中。

接下來,易希川蹲低了身子,雙手緩慢地伸出,在竹簍的圓口上方來回地拂動,嘴裡念念有詞,彷彿正在對竹簍施展法術。

忽然之間,易希川大喝大一聲道:「起!」

聲音未落,只見竹簍的圓口之中,一截繩頭緩緩地升起,好似一條蛇般探出了腦袋,輕微地來回擺動。

台下的上萬人頓時齊聲驚呼起來,全都目瞪口呆地盯著擂台上的這一幕奇景,再不敢輕易移開視線。

易希川的雙手沒有停止,繼續在繩頭的周圍來回拂動。忽然他雙手朝天一舉,拖長了聲音喝道:「升——」

伴隨這一聲長喝,繩頭開始搖頭晃腦地拔高,好似擁有了生命一般,不斷地升向空中。

「升……升起來了!」現場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驚呼聲。

易希川重複著雙手上舉的動作,繩子不斷地升高,不斷地向天空伸去,彷彿空中藏了一個人,正偷偷地抓著繩子向上拉升。可是擂台上方是空曠無比的夜空,自然不可能藏得有人,即便有,那也只可能是神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望著升空的繩子。上萬人的現場竟然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只不過片刻時光,繩子已經升到了兩個人的高度。

這時易希川伸出右手,輕輕地撫摸繩子的中段。繩子便似被撓了痒痒一般,竟左右扭動起來。

台下有人驚呼道:「動……在動!」

「噓,別吵!」不遠處有人壓低了聲音呵斥道。

易希川停下撫摸繩子的動作,雙手再次向天空舉起,又一次長聲喝道:「再升——」

繩子立刻停止了扭動,筆直挺立,繼續向空中攀升,好似藤蔓的觸鬚一般,不斷地向天空生長。繩子越升越高,到最後竟升到了十餘丈的高度,繩頭融入了漆黑的夜幕,幾乎看不清了。好似一根細長的柱子一般,繩子竟不墜落,就那樣筆直地立在擂台之上。

這時易希川放下了高舉的雙臂,手掌猛然一翻,利用引火粉在掌心燃起了一小團火。他彷彿感覺不到灼痛一般,將這團火在掌心來回滾動,從左手滾到右手,又從右手滾到左手。最後他雙手傾斜,將這一小團火丟進了先前用彩戲法變出來的銅盆之中。銅盆里早已放好了浸過油的衣物,遇火即燃,大火立刻高高地躥起。

易希川向台下展示雙手,雙手空無一物,隨即雙手相合,再分開時,兩隻手中已各捧了一小把褐色的粉末。

齋藤駿在一旁看得清楚,心裡暗道:「凝煙粉。」

易希川手中的褐色粉末的的確確是凝煙粉。他將兩把凝煙粉灑進了燃火的銅盆當中,火焰立刻變了顏色,忽紅忽綠,看起來神幻無比。

安靜了一陣的觀眾,因火焰突然出現的神奇變化,頓時爆發出了一陣驚嘆聲和喝彩聲。

易希川端起一隻盛滿清水的斗大海碗,那也是他之前表演彩戲法時變出來的。

他將海碗傾斜過來,把一整碗水全都倒進了銅盆之中。

銅盆里的火焰被水一淋,頓時熄滅了,大股大股的濃稠煙霧立刻翻騰而起。這些煙霧裹住筆直挺立的繩子往上飄升,最終升至繩子的頂端,竟不飄散,反而凝聚成了一團,長久地停留在空中。煙霧越聚越多,渾似在繩子的頂端凝聚起了一團厚厚的烏雲。

當煙霧聚集得已經足夠多時,易希川便將銅盆反扣了過來,使得煙霧不再產生。

台下成千上萬的觀眾全都瞪大了眼睛,只覺得眼前這一幕太過匪夷所思。每個人都痴痴地仰頭望著,猶如墮入了雲霧之中,分不清眼前的景象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就在這時,令所有人震撼的一幕發生了。

易希川伸手拉了拉繩子,似乎在試繩子會不會掉落下來。在確定繩子始終保持直立後,他忽然用雙手攀住繩子,身足離地,快速地向上攀爬。繩子承受了一個人的重量,竟然並不垂落,依舊保持筆直。

易希川如一隻猴子般迅速地攀爬繩子,爬到一半的位置,刻意探頭望了望下方的觀眾。他沖觀眾咧嘴一笑,隨即手腳並用,快速地爬入繩子頂端的那團煙霧,消失不見了。

現場上萬人鴉雀無聲,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驚怖至極的表情,明明知道這是幻戲,可又不願相信它是假的,明明知道表演即將結束,可又希望這一刻能永遠定格。一瞬之間,什麼上海陷落,什麼國破家敗,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對於每一個人而言,眼前的這一幕,必將成為永生的記憶,至死難忘。

在場的所有中國人都驚呆了,所有的日本人和洋人同樣驚呆了,那個頭戴黑色高帽、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洋人同樣流露出了驚訝神色,連那些荷槍實彈負責在周圍警戒的日本兵,也全都以一種呆傻的神態,怔怔地望著擂台,一時之間竟忘記了自己的職責所在。

忽然之間,直立的繩子出現了彎曲,從空中掉落了下來,重重地摔在擂台上,發出了「咚」的一聲巨響。

伴隨著繩子的掉落,無數的殘肢斷體忽然從煙霧中掉落了下來,紛紛落在了擂台上。鮮血如同一陣急雨,肆意地淋灑而下,把好好一個擂台濺成了一片血紅。

四下里滿是驚恐無比的尖叫聲,觀眾當中的絕大部分人,都以為易希川在煙霧中被肢解了。

站在擂台上的齋藤駿卻看得清清楚楚,掉落下來的殘肢斷體是稻草紮成的,淋灑下來的鮮血也是假的。他在易希川援繩而上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座椅,站在了擂台的邊緣,仰頭望著那團如烏雲般凝聚的煙霧,臉上滿是吃驚、迷惑以及肅然起敬。

站在觀戲席上的秋本久美子同樣仰頭望著擂台上的場景,嘴唇微張,神情似水,早已痴了。

繩子掉落下來後,擂台上方的那團煙霧開始逐漸飄散,不一陣子便徹底散盡了。空中一片空空蕩蕩,明明爬入煙霧的易希川,此時竟已經消失了蹤影,不知去向。

台下的上萬觀眾仍然目不轉睛地望著擂台,驚嘆聲和議論聲有如潮水,喧鬧無比地響成了一片。

「人呢?怎麼會不見了?」

「剛才掉下來的那些碎塊,不會真的是他吧?」

「這不是幻戲么?人應該出來才對啊!」

「幻戲幻戲,世上怎麼可能有這樣神奇的幻戲?這是神仙才會有的神通啊!」

長久不見易希川現身,人人都不免在心中有所驚異:「神仙索,神仙索,難不成易希川當真攀爬繩索上了天界,做了神仙?」

在一片喧囂當中,供日本人和洋人就座的觀戲席的西北角,突然亮起了一團微小的火光。一個人平舉著雙手,一團火焰正在他的掌心來回滾動。這個人從座位里站了起來,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赫然便是易希川!

秋本久美子就坐在不遠的地方,她是第一個看到易希川現身的。她難以置信地輕輕搖頭,臉上一忽兒喜悅,一忽兒擔憂,喜悅的是易希川的「神仙索」幻戲表演得太成功了,擔憂的是師父齋藤駿恐怕無法破解「神仙索」這門幻戲,今天多半是敗了。

附近有觀眾看見了突然現身的易希川,當即驚聲大叫起來:「在那裡!」

越來越多的人朝觀戲席扭頭,越來越多的人看見了易希川,驚嘆聲、叫好聲和鼓掌聲轟然響起,猶如山呼海嘯一般席捲而來。

易希川熄滅了掌中的火焰,走下觀戲席,重新登上了擂台。

望著站在擂台東側的齋藤駿,易希川的心裡仍不免有些擔心,擔心齋藤駿有能力當場破解「神仙索」。

恰在此時,司儀登上了擂台,準備宣布由齋藤駿進行破術。

齋藤駿卻揮了揮手,不等司儀張口,便示意司儀退下了。

齋藤駿走到擎物架前,取下了黃金圓筒,然後走到易希川的面前,將黃金圓筒交到了易希川的手裡,隨即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走下了擂台。

易希川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齋藤駿如此舉動,等同於是主動認輸了。一時之間,他心神恍惚,又驚又喜,竟有些回不過神來。

台下成千上萬的中國市民同樣愣了一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剎那之間,現場的中國人全都沸騰了,歡呼聲鋪天蓋地而至,壓抑了整整十一場的憋屈和鬱悶,忍受了兩個多月的戰敗恥辱和悲痛憤怒,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酣暢淋漓的宣洩。

站在擂台之上,易希川享受著萬人山呼的場面。他看了看手裡的黃金圓筒,又看了看台下沸騰的人群,終於可以確信自己是真的戰勝了齋藤駿,是真的贏下了這場中日幻戲擂台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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