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羅
「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用『神仙索』了。」
回到萬國千彩大劇院的易希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他思來想去,除了「神仙索」外,能夠實現飛天的幻戲,便只有雜技中的飛天術。然而這種飛天術是在幾根繩子之間飛來盪去,哪怕是老江湖的雜技幻戲師,沒有經年累月的練習,也絕不敢輕易表演。他右腳重傷未愈,今晚表演倒行魔術時,一個看起來並不難的跳躍動作,卻出現了致命的失誤,更別說雜技中極為困難的飛天術了。是以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別無選擇,只能決定表演「神仙索」。
然而「神仙索」已經當眾表演過一次,既然要重複表演,那就不能一成不變,總要添加一些新花樣才行。易希川在床上翻來覆去,苦思著該如何求變。他腦子裡冒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卻沒有一個是合適的。想著想著,他的思緒漸漸發生偏轉,開始去想依山慕丁會怎樣演繹飛天這個魔術題目。
依山慕丁自稱是古印度屍羅門的傳人,對於屍羅門這個流派,易希川不甚了解,但是屍羅這兩個字,他卻是知道的。
屍羅是一個人名,其人生活在兩千多年前,乃是燕昭王時期的一位幻戲師。據說屍羅來自天竺一帶的沐骨之國,他帶著錫杖和花瓶離開天竺,花費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來到燕國的都城。他自稱已有一百四十歲的高齡,在燕國都城表演幻戲,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頭百姓,盡皆為之震驚。他從嘴裡噴出水來,可以立刻化作霧氣,使數里之內昏暗不明。頃刻之間,他又吹出一陣疾風,瀰漫的霧氣便迅速消散。他的手指尖上能夠現出三尺高的十層尖塔,天上的各路神仙,紛紛從天而降,顯露仙姿,繞著尖塔來回飛舞。這些神仙全都只有五六分長,唱歌的聲音如同真人一般。接著,他再沖著尖塔吹一口氣,尖塔便飛上天去,鑽進雲彩消失不見了。隨即,他的左耳之中鑽出一條青龍,右耳之中鑽出一隻白虎,青龍和白虎剛鑽出來時不過一二寸,一會兒就長到了八九尺。忽然風至雲起,他只用一隻手輕描淡寫地揮了一下,青龍和白虎便又鑽回他的耳朵之中。他張開嘴巴向著天空,只見有仙人乘著羽蓋,駕著龍和鶴從天而降,鑽入他的嘴裡,很快又從他的嘴裡飛出。他用手按住胸口,可以聽見他的肚子里傳出轟鳴的雷聲。他坐在太陽底下,身形漸漸變小,一會兒變成了老頭,一會兒又變成了嬰兒,最後呼吸斷絕,竟然當場死去。這時,徐徐清風吹來,一股清香隨風而至,他漸漸蘇醒過來,竟然死而復活,整個人慢慢變大,模樣和身形都恢復如初。
屍羅的來歷,以及他表演的各種神奇幻戲,在《拾遺記》和《太平廣記》等古籍當中都有記載。易希川當然不知道這些古籍的記載,只是聽牧章桐講述過屍羅的故事。空手出塔,可以用彩戲法做到;神仙起舞,可以用傀儡戲做到;腹鼓雷鳴,可以用腹語和口技做到;立興雲霧和吐納龍鶴,可以用「凝煙術」做到;至於身體變形和死而復活,易希川倒是苦思許久也想不明白。屍羅門是古印度的幻戲流派,離中國萬里之隔,除了屍羅來到燕國都城表演的這些幻戲外,這個流派還擁有哪些神奇的幻戲,易希川自然是一概不知,只不過在看過依山慕丁表演的苦行術後,易希川便可以認定,依山慕丁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幻戲高手。這樣的勁敵,再加上屍羅門如此神秘,或許還擁有其他飛天幻戲,易希川更是絲毫不敢輕敵。他必須為「神仙索」加入更多的花樣,力求更為豐富的變化,方能在與依山慕丁對決之時,擁有更大的勝算。他已經思索了許久,始終想不出合適的點子,直到此時念及屍羅的故事,才猛然間頭腦清明,冒出了一個再合適不過的想法。他暗暗心道:「不錯,既然依山慕丁是屍羅門的傳人,那我唯有這般變化,才能壓得住他。」
想法一定,易希川便放心睡去,一夜無夢,天明而起。
整個白天,易希川一直都在忙碌之中,準備表演「神仙索」所需要的各種道具,仔細地琢磨晚上表演的每一個流程,以免出現破綻,更不能再出現任何失誤。
夜幕降臨之時,上海的天空黑雲密布,下起了綿綿陰雨,冷風刮過大街小巷,一片天寒地凍。
如此糟糕的天氣,卻絲毫阻卻不了觀眾的熱情,巴黎魔術館門前很快雨傘聚集,彼此擠壓,連綿不絕,如同一片波濤涌動的海洋,幾乎堵塞了整條愛多亞路。因為下雨打傘的緣故,觀眾入場變得更加擁擠和困難,巴黎魔術館甚至增開了後門供觀眾檢票入場,即便如此,也是直到比賽開始前的最後一刻,才勉強讓所有購票的觀眾進入了演廳。
易希川的右腳舊傷撕裂,為避免與觀眾發生擁擠,早早便和雙魚一起進入了巴黎魔術館,來到後台等候。
按照昨晚抽籤的順利,依山慕丁將率先進行表演。易希川對依山慕丁的表演大感好奇,於是提上那隻刻有「易」字的道具箱子,和雙魚來到了幕布背後。他的右腳有傷,不能長時間站立,於是把道具箱子平放在地上,當作凳子,與雙魚並肩而坐。他望著一步步走到舞台中央的依山慕丁,心中沒有半點面對對手時應有的那種劍拔弩張之感,反而像是一個痴迷幻戲的觀眾,對依山慕丁即將表演的幻戲充滿了期待。
依山慕丁盤腿坐在舞台中央一塊五彩斑斕的方毯之上,兩手合十,雙眼緊閉。如此冷的天氣,他的下身穿著一條極為單薄的彩紋長褲,頭上裹著一條橙色的包頭巾,上身竟沒有穿任何衣服,只裹了一塊寬幅的白布,白布的一端斜著撩起,搭在他的肩上。白亮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靜坐在方毯上,一動不動,彷彿入定一般。
片刻之後,依山慕丁的身子忽然動了。
他的身軀和手腳並沒有做任何動作,眼睛也沒有睜開,身子依然坐在方毯之上,但整個人開始向上抬升。原來他身下的那塊方毯,漸漸拱起了最中間的一部分,托著他向上緩緩升起。
升至一尺來高,方毯靜止了下來。這時依山慕丁眼皮翻開,露出一對藍色的眸子,目光迷離,深邃難測。
依山慕丁緩緩地站起身來,抓住方毯的一角,徐徐揭開。只見方毯之下,出現了一個一尺來高的圓形竹簍。先前方毯是平鋪在舞台上的,現在卻憑空冒出來了一個竹簍,並且竹簍微微晃動著,似乎裡面裝了什麼活物,只是竹簍上方罩了蓋子,根本看不見裡面有什麼東西。
依山慕丁摘下了腰間懸掛的一支笛子,湊到嘴邊,輕輕地吹奏了起來。笛聲悠揚,煞是好聽,只見竹簍的蓋子緩緩抬升,彷彿憑空飛起來了一般。一部分觀眾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定睛細看,卻見竹簍之中出現了一條紋色鮮艷的巨蛇,巨蛇跟隨笛聲慢慢地抬起腦袋,頂著蓋子向上抬升,嚇得一些觀眾驚聲尖叫起來。依山慕丁的笛聲忽然一斷,巨蛇頓時把頭縮回竹簍之中,蓋子失去了支撐,重新落下,罩住了竹簍。
依山慕丁豎起食指,沖台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全場觀眾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他再次吹響笛子,巨蛇聽見悠揚的笛聲,再次緩緩探頭,蓋子又一次被頂了起來。笛聲漸漸變化,出現了更多的高低起伏,巨蛇扭動著身子,竟跟隨笛聲的高低起伏跳起了舞蹈。它頭上頂著蓋子,如同戴了一頂帽子,這頂帽子伴著它的扭動,輕輕地左搖右擺。
依山慕丁的笛聲驟然變得急促起來,巨蛇扭動身軀的速度加快,頭上的蓋子很快傾斜,掉落在了地上。巨蛇彷彿受到了笛聲的刺激,不斷地吐出信子,身子越探越高,扭動得越來越快,模樣也越來越凶厲可怖。
這一幕笛聲蛇舞的離奇景象,乃是印度幻術師特有的控蛇術。中國幻戲門類眾多,其中也有馭獸幻戲,但大多是虎豹戲、禽鳥戲、馬戲、犬戲和魚戲,很少能見到蛇戲。中國古代那些敢於表演蛇戲的幻戲師,大多是從西域遠道而來的胡人。此時現場上千名觀眾,無論是中國人,還是各國洋人,幾乎都沒有去過印度,是以從來沒有見過控蛇術。此時看見巨蛇隨著笛聲扭動身子,許多觀眾驚得張大了嘴巴,但因為依山慕丁之前提醒過不要出聲,所以不少觀眾下意識地捂住了嘴,以免發出驚呼之聲。唯有坐在觀眾席首排的伊莎貝拉,曾經去過印度,並且親眼見過依山慕丁的幻術,此時非但沒有驚色,反而一直面帶微笑。
忽然之間,依山慕丁停止了吹奏,笛聲中斷,巨蛇的身子立刻一屈,縮回到了竹簍之中。
等到依山慕丁第三次吹奏起悠揚的笛聲時,竹簍中又一次有東西探了出來,但這次卻不再是巨蛇,而是一截手腕粗細的麻繩。麻繩同樣跟隨笛聲輕輕扭動,如同活物一般搖頭晃腦,不是巨蛇,卻勝似巨蛇。
易希川看到這裡,心中的期待頓時變成了驚疑:「難道依山慕丁要表演的幻戲,也是『神仙索』嗎?」
依山慕丁手按笛孔,笛聲的音調漸漸拔高。只見竹簍中的那截麻繩,伴隨笛聲的節奏,不斷地向上拔起,片刻之間便高過了依山慕丁。這時依山慕丁停止吹笛,雙手抓住竹簍,輕輕舉起,只見竹簍底下空空蕩蕩。許多觀眾正在懷疑竹簍底部的那片舞台是不是暗藏了機關,懷疑麻繩是不是從舞台底下伸上來的,這一下自然疑慮全消。
依山慕丁將竹簍放回舞台之上,那根麻繩仍舊直立在竹簍里。他伸出右手,輕輕地撫摸麻繩,原本筆直的麻繩頓時一軟,落回到了竹簍之中。
依山慕丁很快第四次吹起了笛子,只見麻繩又一次探出,不斷向高處攀升,頃刻之間,便立起了五六丈高。他停止吹笛,伸出右手,抓握住那根麻繩,用力地掰扯。麻繩卻像是鋼鐵鑄就的一般,竟然紋絲不動。他抬起右手,凌空彈了一個響指,指尖頓時燃起了一束細小的火苗。他將火苗挨近麻繩,麻繩彷彿用火油浸過一般,竟然一觸即燃,火焰沿著麻繩迅速地向上燃燒。
火焰一起,煙霧即生。一股又一股的煙霧向上飄升,升至麻繩的頂端,便凝住不動。煙霧不斷地聚集,越聚越濃,越積越厚,最終竟形成了一團黑雲,籠罩在舞台的上空。
就在全場觀眾因這一幕異象而震驚之時,依山慕丁第五次吹奏起了笛子,只不過這次笛聲不再悠揚,而是急促至極。
只見竹簍之中,那條巨蛇又一次探出了腦袋,纏繞著麻繩,飛速地向上爬去。麻繩上燃燒著火焰,巨蛇卻根本不懼火焰的灼燒,很快爬到了麻繩的頂端,鑽進那團黑雲,消失不見了。
依山慕丁停止吹奏,伸出右手,握住了火焰翻騰的麻繩。他的手彷彿感覺不到灼燒之痛,又彷彿擁有某種神力,麻繩上的火焰竟然從他觸手之處開始熄滅。熄滅之勢向麻繩的兩端迅速蔓延。眨眼之間,整根麻繩上的火焰便全部熄滅了。這時他鬆開右手,長時間直立的麻繩頓時出現彎折,從空中掉落下來,砸在了舞台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麻繩是掉落了下來,但那條巨蛇卻沒有跟著落下,全場觀眾的目光不由得紛紛集中在半空中那團凝聚的黑雲之上。
幕布後面的易希川卻目不轉睛地望著依山慕丁,心中再無半點懷疑。「果真是『神仙索』!」他暗暗驚異。依山慕丁雖然沒有援繩升天,但是讓巨蛇升上了天空,並且沒有跟隨麻繩掉落下來,這的確是「神仙索」幻戲。
易希川原本以為,這個失傳千年的古老幻戲,世上只有他一個人會變,想不到居然還有別的人會。實則「神仙索」在中國雖然早已失傳,在印度卻是一直流傳著,千年以來從未斷絕。只是這個幻戲是屍羅門一脈單傳,其秘訣在千年歲月之中保守嚴密,從未對外泄露,因此除了屍羅門的傳人外,再也沒有別的幻術師會這個幻戲。這個幻戲是屍羅門的獨門絕學,屍羅門的傳人又非常神秘,極少露面演出,因此便是在印度,能有幸目睹「神仙索」幻戲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伊莎貝拉唯一一次去往印度,便在一個小鎮上見到了依山慕丁表演的「神仙索」幻戲,實在是幸運之極。
依山慕丁將手中的笛子橫舉在身前,右掌對準笛身連斬了數下。他的手掌如刀鋒一般,笛子頓時斷成了五截,噼噼啪啪地掉落在了舞台上。只見半空中那團黑雲翻湧起來,有東西撲簌簌地往下掉落,摔在舞台之上,竟是蛇的身軀。蛇身的花色和粗細程度,與先前那條巨蛇一模一樣,而且蛇身的腹部有明顯可見的灼燒痕迹,確實是那條鑽入黑雲後消失不見的巨蛇。只不過巨蛇不再是完整的一條,而是如笛子一般,斷成了五截,斷口平整,像是快刀斬切而成。蛇血濺滿了舞台,甚至濺到了依山慕丁的身上和臉上,其狀極為恐怖駭人。
在全場觀眾的驚恐注視之下,依山慕丁也不擦拭血跡,直接彎腰將五截蛇身撿起來,放入竹簍之中,又將燒得一片漆黑的麻繩盤攏起來,同樣放進了竹簍。他給竹簍蓋上了蓋子,然後拾起那塊五彩斑斕的方毯,覆蓋在竹簍之上,接著盤腿坐了上去。看起來一壓便會塌陷的竹簍,卻承受住了他整個人的重量。
依山慕丁抬起右手,沖空中那團黑雲輕輕一招,那團黑雲竟慢慢飄了下來,聚在他的周圍。他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凝坐不動,身體逐漸被黑雲籠罩,徹底看不見了。
待到黑雲散去,舞台上空空蕩蕩,依山慕丁不見了蹤影,連竹簍和方毯也消失不見了。
全場觀眾詫異不已,左顧右盼,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燈光一轉,照射到了二層觀眾席的最高處。只見那裡平鋪著一塊五彩斑斕的方毯,依山慕丁閉眼合十,赫然坐在方毯之上。
全場觀眾徹底驚呆了,一時之間竟忘記了鼓掌。片刻之後,方才有零零星星的掌聲響起,隨即所有觀眾回過神來,霎時間掌聲大作,驚呼之聲如同山呼海嘯,一浪高過一浪,震得整個演廳嗡嗡發顫,好似要被震塌一般。
依山慕丁睜開眼睛,站起身來。他的臉色極為平靜,默默將方毯捲起,沿著樓梯走到一層,回到舞台之上,向全場觀眾合十鞠躬。他走下舞台,在幕布後面鋪開方毯,席地而坐,與易希川隔著舞台彼此相對。他看了易希川一眼,隨即閉上了眼睛,靜坐不動。
輪到易希川登場了。
上一場比賽靠著韋恩的失誤僥倖晉級,本場比賽又有依山慕丁神奇的幻戲表演在前,易希川登場之前,不禁倍感壓力。雙魚拍了拍他的肩膀,沖他豎起了大拇指。他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大褂的衣擺,然後深吸一口氣,提著那隻刻有「易」字的道具箱子,從幕布背後走出,大步登上了舞台。
易希川來到舞台的正中央,打開了道具箱子,將道具箱子傾斜過來,展示給全場觀眾看。只見道具箱子之中,放著一根盤成一團的繩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繩子的出現,讓許多觀眾瞬間明白了過來,易希川和依山慕丁一樣,也是要表演「神仙索」幻戲。幕布後面的依山慕丁,長時間閉眼靜坐,這時也睜開眼睛,開始觀看易希川的幻戲表演。
易希川伸出雙手,往空中一抓,頓時在手中憑空變出了一捧清水。他傾斜手掌,將清水淋灑在道具箱子之中和那條盤成一團的繩子之上。繩子沾滿了凝煙粉,凝煙粉遇水生煙,立刻有煙霧飄升而起。
他又接連往空中抓了幾把,變出了好幾捧水,全都淋灑在繩子上,煙霧頓時源源不斷地升起。
這些煙霧往高處飄升,到達五六丈高的空中時,便不再往上飄,而是凝住不動。煙霧越來越多,漸漸凝聚成形,如同一片厚厚的雲團。這一幕與依山慕丁的幻術極其相似,只不過依山慕丁變出的雲團是烏黑色的,易希川變出的雲團卻是濃白色的。
易希川不像依山慕丁那般,是通過吹奏笛聲,讓麻繩慢慢攀升。他直接抓起繩子的一頭,向空中的雲團用力擲去,繩頭立刻筆直飛起,竄入雲團之中,竟不再掉落下來。整條繩子立在空中,扽得筆直。
這時易希川抓住繩子,用力地拉扯了幾下,繩子直立不動,沒有出現任何彎折。他用雙手握住繩子,雙腳猛然一收,整個人攀附在了繩子上,繩子承受著他的體重,卻沒有出現絲毫晃動。
易希川緊緊抓著繩子,開始向上攀爬。他的右腳有傷,不敢發力,全靠雙手的力量向上攀緣,因此速度變得頗為緩慢。他花了好一陣子時間,方才攀爬了五六丈的距離,來到雲團的下方。他轉過頭來,沖全場觀眾揮了揮手,又向頭頂的雲團指了一下,意思是自己即將爬到雲團裡面去。他雙手交替一拽,整個人向上攀爬,一下子鑽進了雲團之中。
上次在外灘擂台上表演「神仙索」時,易希川鑽進雲團後,繩子很快垂落下來,雲團也迅速消散,他本人則出現在了觀戲席上。這次他鑽進雲團之後,繩子同樣很快垂落下來,掉入道具箱子之中,但云團始終沒有消散,他本人也一直沒有從其他地方現身。
全場觀眾原本以為易希川會現身於演廳的某個角落,但左顧右盼了片刻,始終不見易希川出現,最終只能將視線轉回到半空中的雲團上。
就在這時,雲團忽然一動,如同有風吹拂一般,漸漸翻湧了起來。只見一縷煙霧從雲團的底部湧出,垂落下來,飄浮在雲團的正下方。這縷煙霧自行扭動,漸漸凝聚成形,幻化成了一個人,這人的雙腳交替邁出,呈現出行走之態。在人形煙霧的旁邊,很快又有四縷煙霧湧出雲團,垂落下來,紛紛幻化變形。這四縷煙霧沒有再變成人形,而是變成了漢字,雖然字形模糊,但勉強能看出是「屍羅」和「燕國」的字樣。
現場觀眾看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全都一臉疑惑。坐在幕布背後的依山慕丁,乃是屍羅門的傳人,對本門先祖屍羅極為了解,看到「屍羅」和「燕國」這四個字,頓時神色一動,一雙藍色的眼睛之中,透露出了些許痴迷之色。
四個煙霧漢字存在了片刻時間,然後迅速消散,人形煙霧也在同一時間渙散開來。五縷煙霧一起向上飄升,融回到了雲團之中。
忽然之間,又有幾縷煙霧從雲團的底部垂落下來,其中一縷煙霧幻化成了一座尖塔,其他幾縷煙霧則幻化成了衣袂飄飄的仙人,繞著尖塔盤旋飛舞。這一幕仙人繞塔起舞的幻景持續了片刻,漸漸消散開來,幾縷煙霧重新回歸雲團之中。
緊接著,一團龍形煙霧、一團虎形煙霧和一團鶴形煙霧從雲團的底部分離出來。這三團煙霧在空中飛來掠去,如同龍奔虎躍,鶴翔雲底,彼此之間往來追逐,煞是有趣。很快,龍虎鶴紛紛形散,三團煙霧彼此融合,凝聚成了一團。這團凝聚起來的煙霧凌空轉動,很快幻化成了一個人。這個人一會兒變大,弓彎著背,長出了大把鬍鬚,瞧起來像個老頭;一會兒又變小,身子橫躺,胡亂擺動著手腳,瞧起來像個嬰兒。
全場觀眾看得驚奇不已,紛紛發出了驚嘆之聲。
這團忽大忽小的人形煙霧漸漸消散,融回雲團之中,只見原本濃白色的雲團,漸漸變成了黑色,如同密布的烏雲一般。突然之間,雲團中有白光閃動,如流光閃電一般,緊接著轟隆聲炸響開來,竟是滾滾雷聲。雷聲過後,雲團的黑色開始消退,漸漸恢復了最初的白色,又緩緩變淡,直至煙消雲散,一切消弭於無形。
雲團徹底消失了,易希川也跟著消失了。全場觀眾面面相覷,沒人知道易希川去了哪裡。
就在這時,擱放在舞台上的道具箱子忽然抖動了起來,一個腦袋從箱子里探出,赫然便是易希川。易希川面帶笑容,從道具箱子里爬了出來,走到舞台的前沿,向全場觀眾拱手謝禮。
全場觀眾頓時報以極為熱烈的掌聲,不少觀眾交頭接耳,議論易希川和依山慕丁的表演到底誰更精彩。兩人雖然表演的都是「神仙索」幻戲,但細節不同,各有千秋,精彩程度難分伯仲。
易希川謝禮完畢,提起那隻刻有「易」字的道具箱子,向舞台角落的幕布走去。
他尚未走下舞台,依山慕丁卻自行登台,走到易希川的身前,雙手合十,向易希川深深地鞠了一躬。
易希川急忙鞠躬回禮。他不知道依山慕丁這是什麼意思,回禮之時,心中頗為不解。
依山慕丁卻不作任何解釋,只是微微一笑。他對易希川鞠躬之後,便向站在舞台側面的司儀走去。他對司儀說了幾句話,轉過身來,沿著台階走下舞台,向演廳的出口而去。
司儀頓時大驚失色,急忙翻譯了依山慕丁的話,說道:「依山慕丁說,他來中國不是為了參加比賽,而是聽說中國也有人會通天繩幻術,這才想來中國親眼看一看,除此之外,他別無所求。他的願望在今晚實現了,再留下來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要回印度去了。他就此退出本次萬國魔術大賽,不再參加剩餘的比賽。」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觀眾們的目光紛紛投向正朝演廳出口走去的依山慕丁。
坐在觀眾席首排的伊莎貝拉露出了些許驚訝之色,心中想道:「依山慕丁是個不求名利的魔術師,我還奇怪他為什麼會來參加萬國魔術大賽,原來竟是為了這樣的原因。」
她身旁的貝特朗卻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望著從身前走過的依山慕丁,既驚詫萬分,又納悶至極,暗暗心道:「我當你是個極為厲害的魔術師,這才故意安排抽籤,讓你和易希川進行比賽,還指望你能擊敗易希川,沒想到你居然中途棄賽。」
依山慕丁面帶微笑,神情安詳,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演廳。
貝特朗轉過頭來,望著舞台上的易希川,心中暗道:「第一輪給你安排了韋恩,你卻僥倖晉級,第二輪給你安排了依山慕丁,沒想到你的運氣還是這麼好,看來下一輪必須給你安排一個更加厲害的對手才行。你是對面萬國千彩大劇院的人,在我的地盤上比賽,居然能連勝兩輪,已經走得夠遠了,是時候止步了。」
易希川詫異無比地站在舞台上,目送依山慕丁走出了演廳。他將屍羅的故事加進了「神仙索」幻戲,原本是為了壓過依山慕丁,多一分勝算,沒想到依山慕丁不等決出勝負,竟主動退出比賽,自行離開了。依山慕丁一棄賽,本場比賽的勝負便顯而易見。五位評委簡單討論了一下,便將結果告訴了司儀,司儀立刻大聲宣佈道:「本場比賽的獲勝者,是春秋彩戲派戲主易希川,恭喜!」
現場觀眾頓時掌聲雷動,尤其是那些冒雨前來支持易希川的中國同胞們,更是歡呼雀躍,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易希川成為了第一位晉級萬國魔術大賽第三輪的幻戲師。雖然今晚的勝利來得格外輕鬆,但他的「神仙索」幻戲極為精彩,絲毫不遜色於依山慕丁。昨晚比賽給他帶來的鬱悶,剎那間一掃而空。他滿面笑容,走回舞台前沿,再次向全場觀眾拱手謝禮。
易希川下台之後,伊莎貝拉登上舞台,進行下一場比賽的抽籤。維克多的名字被抽了出來,對手名叫加斯帕德,同樣是一位來自法國的青年魔術師。在晉級第二輪的所有魔術師當中,加斯帕德的名氣最小,實力也是最弱的。
貝特朗點燃了一支雪茄,抽了一口,緩和了依山慕丁退賽所帶來的鬱悶。維克多對決加斯帕德,這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一組對陣。他知道五位評委都是名聲顯赫的魔術大家,很難用金錢收買,哪怕能夠全部收買,也必定會花掉他一大筆錢,這等同於在他的心頭割肉,他自然不願意這麼做。於是他便在抽籤上動了手腳,給易希川安排極為厲害的對手,想讓這位萬國千彩大劇院的競爭對手儘早落敗,給維克多則安排最弱的對手,幾乎是保送維克多晉級,其他比賽的抽籤則不加干預。維克多始終不知道,竟是貝特朗在幕後暗中操控,命令司儀在簽箱中增設暗格,又讓伊莎貝拉將暗格中提前準備好的紙球抽出。
「第三輪之後是第四輪,第四輪之後就是最終的決賽,易希川必須停下來,不能再繼續前進了。如果斯萊迪尼能夠晉級第三輪,我就安排斯萊迪尼來對陣易希川。斯萊迪尼號稱『神手』,只要是比拼手速的魔術,他就是最厲害的。我只需把比賽題目定為手法魔術,讓萊迪尼發揮他最強的優勢,一定能讓易希川止步於第三輪。」貝特朗想到這裡,抽了一口雪茄,滿是絡腮鬍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悠閑自得的微笑。
易希川和雙魚走出巴黎魔術館,打著傘穿過愛多亞路。一些退場的中國觀眾,寸步不離地簇擁著兩人,不斷為易希川送上誇獎和讚譽。
穿過愛多亞路,來到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大門前,易希川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扭頭看著大門的右側,那裡有一個人站在雨中,沒有打傘,渾身早已濕透,卻是袁木火。
看見易希川出現了,袁木火當即快步走來,撥開簇擁易希川的觀眾,來到易希川的面前。他猛地彎曲膝蓋,一下子跪在了濕漉漉的地上。
這一下倒是出乎易希川的意料,他急忙扔掉雨傘,彎腰攙扶袁木火,說道:「袁兄弟,你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
袁木火卻跪著不起,說道:「我是來向你賠罪的,你就讓我跪著吧。」
易希川奇道:「你賠什麼罪?」
袁木火說道:「你昨天說的話,我想了一整天,也糾結了一整天。我很想到萬國千彩大劇院來幫你做事,但是我以前不自量力,與你為敵,還公然挑釁你,與你斗戲。我以前太過愚蠢,得罪了你,希望能求得你的原諒!」
易希川說道:「斗戲較量,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這能算什麼罪?你快起來。」說著又要去扶他。
袁木火推開易希川的手,說道:「你原諒了我,我才起來,否則我一直長跪在這裡!」
易希川拗不過袁木火,只好說道:「好,我原諒你了,不管以前有什麼過節,都一筆勾銷了。你快些起來吧。」
袁木火說道:「易兄,你是春秋彩戲派的戲主,又是萬國千彩大劇院的駐台幻戲師,你幻戲超群,早已是幻戲界的頂尖人物,我袁木火以後就鞍前馬後,追隨於你。易兄在上,請受袁木火一拜!」說著不顧易希川的阻攔,叩首一拜,方才站起身來。
易希川聽了袁木火的這番話,明知道是恭維吹捧之辭,卻頗覺舒服受用,竟有些飄飄然。他說道:「袁兄弟,你肯來萬國千彩大劇院,我正是求之不得。」向著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大門抬起了手臂,「走,我們這就進去,我去向魯前輩引薦你。」
袁木火對易希川和雙魚說道:「易兄和姑娘先請,我在後面跟著就行。」
易希川極為高興,撿起方才扔掉的雨傘,當先而行。雙魚卻是一臉冷淡,瞧了一眼袁木火,這才扶著易希川往前走。袁木火跟在兩人的身後,進入了萬國千彩大劇院。
一進入劇院,三人便遇上了迎面走來的貴叔。貴叔看見了袁木火,想起來是當日喝醉酒後擅闖演廳鬧事之人,不由得面露詫異。易希川說明了來意,貴叔更覺得驚訝。但他儘可能地不把心中的驚訝表露出來,說道:「老爺正和蔣二爺談事,就在偏廳里。易戲主若要見老爺,我這便去向老爺通報一聲。」
「蔣白丁也在嗎?」易希川問道。
貴叔點頭應道:「蔣二爺過來好一陣子了。」
蔣白丁曾是袁木火的老闆,袁木火正是被蔣白丁趕出了大世界戲台片區,這才居無定所落魄不堪,如今易希川要引薦袁木火來萬國千彩大劇院演出,若是讓袁木火和蔣白丁照面,袁木火自然會十分尷尬。易希川轉頭看了一眼袁木火,袁木火得知蔣白丁正在萬國千彩大劇院里,臉色果然變得有些難看。
易希川簡單考慮了一下,說道:「袁兄弟,你來萬國千彩大劇院這件事,遲早會讓蔣白丁知曉。既然蔣白丁就在偏廳,不如現在就去見他,把事情當面說清楚,免得他以後再來找你的麻煩。」
袁木火點了點頭,應道:「易兄說得是。」
易希川說道:「貴叔,那就勞煩你去偏廳通傳一聲了。」
貴叔應道:「易戲主太客氣了。」
貴叔領著三人來到偏廳門外,獨自一人敲門入內,向魯鴻儒通報了一聲,說易希川有事求見。
魯鴻儒咳嗽了兩聲,說道:「快請。」
貴叔立刻打開廳門,易希川、雙魚和袁木火相繼進入了偏廳。
蔣白丁大大咧咧地半躺在沙發上,看著走進來的袁木火,嘴角冷冷發笑。
易希川說明了來意,希望能邀請袁木火進入萬國千彩大劇院,與他同台演出。
魯鴻儒考慮了一下,說道:「既然易戲主這麼開口了,我自然沒有異議。」轉眼看著袁木火,說道:「易戲主寬宏大量,捐棄前嫌,希望你能銘記在心,知恩不忘。從今往後,你就是萬國千彩大劇院的駐台幻戲師了,還望你控制好自己的脾氣,少喝酒惹麻煩,好好地協助易戲主,為我萬國千彩大劇院多爭些光彩。」
袁木火急忙躬身一拜,說道:「多謝魯老闆成全!魯老闆提醒得是,我袁木火一定時刻謹記在心。」
蔣白丁一直半躺在沙發上冷眼旁觀,這時忽然鼓起了掌,說道:「恭喜啊恭喜!」他連說了兩個「恭喜」,慢慢站起身來,說道:「恭喜袁先生另攀高枝,希望你那點微末本事,不要給我哥的劇院丟臉才是。」說完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袁木火聽了這話,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顯得極為尷尬。
易希川冷冷地說道:「蔣先生儘管放心,袁兄弟定然不會教你失望。」
蔣白丁冷笑道:「易戲主慧眼識人,想必是不會看走眼的。」
魯鴻儒拿起手帕,抵住嘴咳嗽了幾聲,說道:「白丁,今天時候不早了,我們的事以後再談,你先回去吧。」
蔣白丁說道:「那好,哥,我就先行告辭了。」他往廳門走去,明明有寬闊的空間不走,偏偏要從袁木火的身邊擠過去,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袁木火,說道,「不好意思,借過借過。」說完便打個哈哈,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偏廳。
蔣白丁走後,魯鴻儒向易希川說道:「易戲主,今晚的比賽,想必你又贏了吧,我在這裡先恭喜你了。我和白丁有要事商量,所以沒能去巴黎魔術館現場觀看你的比賽,還望你不要多心。」
易希川說道:「魯前輩哪裡話,晚輩不敢有其他想法。」
魯鴻儒拍了拍易希川的肩膀,說道:「比賽很重要,我們的駐台演出也不能耽擱,這段時間就只能多辛苦你了。」
易希川說道:「晚輩有師妹幫忙,又得袁兄弟相助,表演幻戲是樂在其中,一點也不覺得辛苦。」
魯鴻儒點了點頭,隨和地一笑,說道:「這樣就好。時候不早了,你們都回房去休息吧。貴叔,你去給袁木火安排一個房間。」
貴叔說道:「老爺,房間我早已經安排好了,我這就帶袁先生過去。」他之前領著易希川等人進入偏廳後,便料到易希川引薦袁木火一事,一定會得到魯鴻儒的同意,於是提前吩咐下人為袁木火準備好了房間。
易希川、雙魚和袁木火離開演廳,在跟隨貴叔去往住樓的路上,遇到了拖著一口箱子迎面走來的金童。
易希川當即向袁木火介紹了金童,又向金童介紹了袁木火。
袁木火拱手說道:「見過金師傅。」
金童抬起灰濁的右眼,冷漠地看了袁木火一下。他一言不發,對袁木火毫不理睬,直接錯身而過,拖著箱子自行走了。
易希川說道:「袁兄弟,金師傅待人一向如此,你別放在心上。」
袁木火回過頭去,望著金童略微有些一瘸一拐的背影,目光中透出了一絲敬重之色。易希川、雙魚和貴叔都站在袁木火的身前,沒人能看到他目光的變化。
來到住樓,貴叔帶袁木火去了安排在一樓的房間,易希川則在雙魚的攙扶下走上了二樓,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雙魚長時間沒有出聲,這時身邊只剩下了易希川,再沒有其他人,她才低聲說道:「師哥,袁木火這人有些奇怪,你不要輕易相信他。」
易希川奇道:「師妹,你是又發現什麼了嗎,為什麼這樣說?」
雙魚說道:「袁木火昨天死活不領你的情,我瞧他性情孤傲,剛愎固執,還以為他不會來萬國千彩大劇院。可僅僅隔了一天,他的性子卻轉變得這麼快。他想來萬國千彩大劇院駐台演出也就罷了,居然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向你下跪賠罪,這可不是他那種性子的人會做出來的舉動。你對他要多留個心眼,不可輕信於他。」
易希川應道:「師妹提醒得是,我知道了。」心裡卻想:「師妹沒體會過流落市井的苦處,袁木火雖然性子孤傲,可吃了一個多月的苦頭,性子有所轉變,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師妹心思縝密,這是好事,只不過有時太過謹慎了些。」
雙魚扶著易希川進入房間,向易希川道了晚安,自行回房休息去了。
這天過後,袁木火常常來向易希川請教幻戲方面的各種疑問,易希川除了一些重要幻戲的秘訣外,往往是知無不言,有問即答。到了駐台演出之時,袁木火便作為助手,協助易希川表演幻戲,有時也會獨自登台獻藝,撐一會兒檯面,讓易希川能多一些休息時間。
與此同時,萬國魔術大賽的第二輪比賽繼續進行。維克多輕鬆擊敗加斯帕德,進入到了第三輪。秋本久美子和羅慕寒也都戰勝了各自的對手,成功晉級。貝特朗為易希川挑選的下一位對手——「神手」斯萊迪尼——同樣在第二輪的比賽當中獲勝。
第二輪的比賽全部結束後,算上第一輪的比賽,已有四十多位魔術師出局,大部分比賽都分出了勝負,也有不少比賽是因為題目太難,兩位魔術師都沒能表演出來,竟然雙雙遭到淘汰。只有八位魔術師,晉級了萬國魔術大賽的第三輪。
在接下來的第三輪比賽當中,維克多、羅慕寒和秋本久美子分別在前三場比賽當中出戰,各自獲勝晉級。還沒有出戰的魔術師,只剩下了斯萊迪尼和易希川,兩人將在第三輪的最後一場比賽中展開對決。伊莎貝拉先抽選出了斯萊迪尼的名字,後抽選出了易希川的名字,定下了兩人登台表演的順序。在此之前,她已經為兩人抽選出了比賽題目,那是貝特朗事先安排好的題目——手法魔術。
單純用雙手來表演的魔術,統稱為手法魔術。這類魔術考較的是魔術師雙手的速度,雙手速度越快,表演就越沒有破綻,魔術也就越精彩。斯萊迪尼號稱「神手」,最擅長的便是手法魔術。他坐在觀眾席的首排,看到伊莎貝拉抽選出這個題目時,不由得面露微笑,與坐在身邊的助手擊掌相慶,彷彿已是勝券在握。
自僥倖戰勝韋恩後,易希川更多地了解了參賽的各國魔術師,斯萊迪尼「神手」的稱號,他早前已經知道了。比賽題目抽選出來時,易希川同樣坐在觀眾席的首排,與斯萊迪尼之間只隔了幾個座位,斯萊迪尼與助手擊掌相慶的場面,被他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裡。
不僅如此,在散場之時,斯萊迪尼還特意走到易希川的身前,用英語說了一長串的話。他身旁的助手充當翻譯,用漢話對易希川說道:「斯萊迪尼先生說了,明天晚上的比賽,他會在表演手法魔術時,點名叫你上台比試一下。你如果害怕,現在就說出來,他明晚可以不點你的名,免得你上台出醜。」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客氣,滿是看不起人的輕蔑口吻。
袁木火就坐在易希川的身邊,聽了這話,霍地一下站起身來,喝道:「你們把嘴巴放乾淨一些!」
雙魚坐在易希川的另一邊,同樣大為惱怒,瞪著一臉輕蔑的斯萊迪尼。
易希川卻沒有動怒,反而微微一笑,說道:「那敢情好,我也正有同樣的想法。明晚的比賽,我也準備在表演幻戲之時,請斯萊迪尼先生上台切磋一下。斯萊迪尼先生若是覺得不妥,我也大可以取消這一環節。」
助手將易希川的話,翻譯成英語,說給斯萊迪尼聽了。斯萊迪尼冷冷一笑,沖易希川豎起了大拇指,忽然手腕一翻,大拇指倒轉過來,直指地面。
易希川仍是一臉微笑,沖斯萊迪尼抱了一下拳。
斯萊迪尼冷哼一聲,轉過身去,與助手一起,大步走出了演廳。
易希川知道斯萊迪尼在手法魔術上極為厲害,但他一點也不懼怕這位對手。要知道他從小練習彩戲法,彩戲法中最重要的一環便是出彩,出彩靠的正是雙手的速度,因此比拼手法魔術,他是毫不畏怯。
在中國傳統幻戲之中,手法類幻戲非常多,除了「三仙歸洞」之外,還有「仙人摘豆」「九子仙棋」「八仙過海」「二仙傳道」「霸王卸甲」「李公接帶」等幻戲,共有數十種之多,統稱為「手法門」。只不過「手法門」幻戲都是小型幻戲,在舞台上表演供人一樂,那是頗為有趣,拿來參加比賽,卻是小題大做,撐不起檯面,顯得不太夠格。彩戲法是「旁門二十八法」之一,屬於大型幻戲,足以撐起大場面,然而秘訣太過簡單,又極為常見,拿來參加比賽,吸引力顯然不足,而且易希川身形瘦削,並不適合表演彩戲法。正因為如此,儘管絲毫不懼斯萊迪尼,但最終使用什麼幻戲來與斯萊迪尼對決,倒是令易希川頗為頭疼。
袁木火向易希川建議,在眾多「手法門」的幻戲當中,挑選幾個最精彩的,串起來進行表演。
易希川卻搖了搖頭。他已經放了話,要在表演幻戲之時,請斯萊迪尼上台較量一下,「手法門」幻戲雖然有很多,精彩的也有不少,但表演難度都不大,只怕不會給斯萊迪尼造成太大的麻煩。面對斯萊迪尼這樣的對手,易希川雖然不懼,卻也不敢輕敵,而且斯萊迪尼趾高氣揚地挑釁他,絲毫沒把中國幻戲放在眼裡,因此他要出招,就必須出最狠的招,讓斯萊迪尼沒有絲毫還手之力,將斯萊迪尼徹底擊敗,這才是最好的回擊。
「你們無須擔心,我好好想一晚,明天自有對策。」易希川對雙魚和袁木火說道。
第二天一早,易希川已經想好了要表演什麼幻戲,並將他的想法告訴了雙魚。
「這麼簡單的幻戲,能勝得了那個洋人嗎?」雙魚不免有些詫異。
「據我這段時間的了解,這個幻戲雖然簡單,卻是西洋魔術里從來沒有過的,一些參加萬國魔術大賽的洋人魔術師,甚至聽都沒聽說過這個幻戲。用它來對付斯萊迪尼,必定能有奇效。」易希川胸有成竹地說道。
易希川找到金童,給了一份清單,讓金童幫忙準備道具。金童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接過清單看了一眼,便吩咐劇院里的雜工各自去採購和準備了。
到了傍晚時分,易希川、雙魚和袁木火走進了巴黎魔術館,金童指揮幾個雜工合力抬著一口大箱子,跟隨在三人的身後。大箱子里裝著易希川今晚比賽所要用到的幻戲道具,為了防止消息泄露,大箱子封得嚴嚴實實。
一行人來到演廳,在走向後台的路上,遇到了貝特朗。
貝特朗對大箱子里裝了什麼壓根不感興趣,反而看著隨行而來的金童,笑著用漢話打了聲招呼:「金先生,好些年不見,看來你的身體好了不少嘛。我還以為你窩在萬國千彩大劇院里,再也不會來巴黎魔術館了。」
金童直接從貝特朗的身前走過,連正眼都沒瞧貝特朗一下,竟是毫不理睬。
貝特朗吃了個閉門羹,笑容頓時一收,說了一句:「脾氣還是這麼大。」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易希川知道金童和貝特朗之間的過節,想起金童在巴黎魔術館的凄慘遭遇,不禁暗暗嘆了口氣。
金童被貝特朗害得那麼慘,此時被貝特朗奚落了一番,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微跛著腳,繼續往後台走去。
大箱子抬進了後台,一行人開始休息等待。等了好長一段時間,觀眾才全部入座,比賽終於正式開始。
易希川來到幕布後面,觀看首先登場的斯萊迪尼將要帶來什麼手法魔術。斯萊迪尼說過要在表演過程中,請他上台比試一下,他好整以暇,耐心地等待著。
斯萊迪尼站在舞台的最前沿,在全場觀眾的注視之下,拆開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牌盒子,從中抽出了一副嶄新的撲克牌。他一邊將撲克牌洗亂,一邊用英語說道:「我今天為大家帶來一個非常簡單的手法魔術,叫作抓A魔術。抓A魔術是魔術師之間用來比拼手速的小魔術,我一個人表演未免太過無趣,如果能有一個競爭對手,那就有意思多了。所以我想請本場比賽的對手易希川先生上來,與我同台比試一下。」
司儀當場翻譯了斯萊迪尼的話,全場觀眾頓時熱議起來。在此之前,萬國魔術大賽進行了一個多月,所有的比賽都是兩位魔術師先後進行表演,相互之間從來沒有面對面地同台比拼過。斯萊迪尼直接點名要易希川上台比拼手速,倒是令全場觀眾頗感意外。
易希川聽見了司儀翻譯過來的話。他知道斯萊迪尼會請他上台比試,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他鎮定自若,直接從幕布背後走出,登上舞台,來到斯萊迪尼的身前。現場的中國觀眾頓時齊聲鼓掌,為易希川叫好助威。
斯萊迪尼將撲克牌托在掌中,問道:「易先生,你以前有玩過撲克牌嗎?」
易希川搖了一下頭。他知道撲克牌,但是從來沒有玩過。
斯萊迪尼輕蔑地一笑,說道:「那也難怪,對你們中國人而言,撲克牌是新鮮的洋玩意,你們自然是不會玩的。」
現場頓時噓聲四起,不少中國觀眾難忍憤怒,出聲叫罵起來。
易希川朗聲說道:「中國的『葉子戲』有上千年的歷史,幾百年前漂洋過海,傳到了你們洋人那裡,你們如獲至寶,這才照著『葉子戲』發明了撲克牌。說起來,你這所謂的新鮮洋玩意,若是要認祖歸宗,還得回到咱們中國來才行。」
現場的中國觀眾大都不知道撲克牌的來歷,聽了這話,頓時覺得出了一口惡氣,齊聲喝彩叫好。
斯萊迪尼冷冷一笑,隨即又問:「那你知道什麼是抓A魔術嗎?」
易希川又搖了一下頭,說道:「願聞其詳。」
斯萊迪尼用右手托起那副撲克牌,左手一個彈指,眨眼之間,只見最上面的四張撲克牌自行跳起,翻轉了過來。他拿起這四張撲克牌,像扇面一樣打開,分別是黑桃A、紅心A、梅花A和方塊A。
「看見這四張牌了嗎?這就是四張A。我把這四張A插回牌堆,扔向空中,在所有撲克牌落地之前,你我二人誰抓到的A更多,誰就是獲勝的一方。」斯萊迪尼說話之時,將四張A插進牌堆之中,重新洗亂,隨即用力一揚手,將整副撲克牌扔向了空中。只見他從漫天飄轉落下的撲克牌中迅速穿過,雙手抬起,指尖竟已拈住了四張牌,正是四張A。他出手奇快無比,如何在瞬間抓住了四張A,現場所有人包括易希川在內,都沒有看清楚。
斯萊迪尼將手中的四張A扔在了舞台上,彷彿雙手被弄髒了一般,輕輕地拍了拍,然後一臉洋洋自得,笑著說道:「易先生,懂了吧?」
易希川點了點頭,說道:「直接開始吧。」
斯萊迪尼說道:「好!」沖舞台角落招了一下手。
助手立刻抬了一張小桌上台,擺放在斯萊迪尼的身前,桌上放著五副包裝完好的嶄新撲克牌。
「你我比試五局,五局之內定輸贏。你沒玩過撲克牌,更沒玩過抓A魔術,如果是五局三勝,別人會說我欺負你這個無知新手。這樣好了,五局之中,你若能勝得一局,就算我輸。」斯萊迪尼冷笑著說道。
易希川聽了這話,感覺像是被人重重地扇了一耳光。比起那些赤裸裸的挑釁話語,斯萊迪尼的這番話更加羞辱人。
易希川點了點頭,冷笑道:「好啊,那就來吧。」心中暗道:「你如此目中無人,任你有千般厲害,我便是腳傷未愈,也要拼盡了全力,勝你一局才行!」
斯萊迪尼說道:「易先生,既然是你我之間較量,如果再由我來扔牌,別人會說我太不公平。」他轉頭望向台下的觀眾席,目光一轉,落在了坐在首排的伊莎貝拉的身上,說道,「伊莎貝拉小姐,請你上台來幫一下忙,可以嗎?」
伊莎貝拉點頭同意了,站起身來,款步走上台階,來到舞台之上,微笑著問道:「我該怎麼做?」
斯萊迪尼說道:「請你從桌上拿起一副撲克牌,拆開包裝,將牌洗亂,洗得越亂越好。然後你站在我和易先生的中間,用你最大的力氣,把撲克牌扔到空中。」
伊莎貝拉按照斯萊迪尼所說,從桌上拿起一副撲克牌,拆開牌盒子,將撲克牌抽了出來。她將撲克牌呈扇形打開,展示給斯萊迪尼和易希川看,又展示給台下的觀眾看,只見撲克牌按照花色的不同和點數的大小排列,四張A也在其中,確實是一副嶄新的撲克牌。展示完後,她將整副撲克牌洗亂,然後站到了斯萊迪尼和易希川的中間,把手中的牌舉了起來。
斯萊迪尼和易希川相隔了兩丈的距離。易希川的神色逐漸緊張起來,目光集中在伊莎貝拉手中的撲克牌上,斯萊迪尼卻神色輕鬆地看著易希川,顯得成竹在胸。
伊莎貝拉雙手一揚,將撲克牌扔上了空中,隨即快步退開。撲克牌在空中四散開來,如同雪花一般,漫天翻轉,飄落而下。
易希川踏前兩步,舉頭仰望,目光在漫天的撲克牌之間游移,迅速地搜尋著四張A的位置。然而撲克牌翻轉飄落之時毫無規律可言,易希川只覺得眼花繚亂,連一張A都沒有看見。與此同時,斯萊迪尼迅速地從他旁邊掠過,雙手在身前快如閃電般抓了幾下。待所有撲克牌落地,易希川兩手空空,斯萊迪尼卻抬起雙手,四張A無一遺漏,盡在其手。
現場的中國觀眾鴉雀無聲,洋人觀眾卻歡呼雀躍,高聲叫好。斯萊迪尼將手中的四張A扔掉,走到舞台前沿,得意地向觀眾揮手致意。
易希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中不禁暗暗驚詫:「『神手』斯萊迪尼,果然名不虛傳,速度竟快到這等地步,當真是不可思議。」他原本以為,受傷的右腳會影響自己抓A時的速度,沒想到這一顧慮竟是多餘了,斯萊迪尼的速度快到他還沒看見四張A在哪裡,就已經將四張A全部抓住,他連伸手抓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斯萊迪尼走回到易希川的身前,得意地笑道:「易先生,可以開始第二局了嗎?」
易希川暗道:「還有四局,我可不能就此氣餒。」當即重拾信心,大聲說道,「來吧!」
易希川和斯萊迪尼再次相隔兩丈站立,伊莎貝拉拿起第二副撲克牌拆開,展示牌面之後洗亂,然後走到兩人之間,用力將撲克牌拋向了空中。
易希川立即搶前兩步,目光在翻轉的撲克牌之間迅速掃動,忽地看見了一張黑桃A一閃而過。他右手急探,向這張黑桃A抓去。然而他的手剛剛探出一半,斯萊迪尼卻後發先至,從他身前飛速掠過,黑桃A頓時從他的視線範圍內消失了。斯萊迪尼往身前連抓幾下,不等撲克牌全部落地,便高高地舉起了雙手,四張A又一次被他全部抓在了手中。
斯萊迪尼再一次走到舞台前沿,享受著洋人觀眾的掌聲和歡呼。眾多中國觀眾見易希川連敗兩陣,而且敗得極為徹底,幾乎毫無還手之力,不禁紛紛唉聲嘆氣。
易希川心中想道:「比起第一局,我至少看到了一張牌,總算有所進步。」這麼一想,當即大聲說道:「再來!」
兩人再次隔了兩丈,相對而立。伊莎貝拉將第三副撲克牌拆開,洗亂,拋上了半空。
這一次易希川沒有再率先移動。在前面兩局之中,他觀察到斯萊迪尼都是先站在外圍不動,想來當局者迷,若是沖入牌堆之中,反而視線受阻,倒不如站在外圍,縱覽全局,或許能更快捕捉到四張A的位置。
兩人凝立不動,數十張撲克牌如雪似雨,在兩人之間翻轉飄落。
忽然之間,斯萊迪尼箭步躥出,一頭扎進牌堆之中。
易希川心中一驚。和第一局一樣,他尚未看見四張A位於何處。眼看斯萊迪尼已經出手,他雖然吃驚,卻保持著冷靜,繼續一動不動地站在外圍。他沒有看到四張A的位置,就算衝進去,也是毫無用處,不如站在原地,耐心觀察。
他沒有再觀察四張A的位置,而是觀察斯萊迪尼的一舉一動,試圖看清楚斯萊迪尼到底如何將四張A抓入手中。
只見斯萊迪尼伸出雙手,在身前一尺的範圍內,迅疾無比地連抓了數下。
易希川看到這一幕,不由得眉頭一皺。撲克牌是從空中落下,若要抓牌,應該往空中抓取才是,然而斯萊迪尼從第一局到現在,每次伸手抓出,都是抓向身前,而且雙手伸出的距離極短,沒有一次是手臂完全探出,彷彿四張A是自行落到他的面前,他伸手一抓,只不過舉手之勞,一點也不費勁。
第三局易希川沒有出手,又一次完敗於斯萊迪尼。
斯萊迪尼舉起手中的四張A,正打算走到舞台前沿,再次享受觀眾的歡呼聲,卻聽易希川大聲說道:「再來!」
「無論再來多少次,你都是必敗無疑。」斯萊迪尼輕蔑地看了易希川一眼。
易希川對斯萊迪尼的譏諷置若罔聞,心中暗忖:「斯萊迪尼如此輕而易舉地伸手,便能抓住四張A,難不成是他動了什麼手腳,能讓四張A自行飛到他的身前?這一次我不再看牌,只需從頭到尾,一直盯住斯萊迪尼即可,一定要看穿他的手段。」
伊莎貝拉將第四副撲克牌拋向了空中。
易希川仍是一動不動,看著斯萊迪尼衝進漫天紙牌之中。他死死地盯住斯萊迪尼,忽見斯萊迪尼閃轉奔行之時,一張原本垂直下落的紅心A,在斯萊迪尼的身前忽然轉向,貼在了斯萊迪尼的胸前,斯萊迪尼左手一探,將紅心A從胸前迅速摘下。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可謂轉瞬即逝,若非易希川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斯萊迪尼,絕難發現得了。
易希川看到這裡,剎那間恍然大悟。他立刻左腳蹬地,一個躥步,躍至斯萊迪尼的身前。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斯萊迪尼的胸口,在看見又一張牌貼住斯萊迪尼的胸口時,當即疾伸右手,搶在斯萊迪尼的手伸到之前,將這張牌摘了下來。
所有撲克牌落在了舞台上,斯萊迪尼舉起雙手,這一次他抓住了三張A,還有一張方塊A,卻出現在了易希川的手中。
三對一,這一局仍是斯萊迪尼獲勝。但易希川不再像前三局那樣一無所獲,總算搶到了一張A,偃旗息鼓了許久的中國觀眾,頓時爆發出了歡呼聲。
斯萊迪尼的神色不再像先前那般悠閑自得。易希川則面浮笑意,將手裡的方塊A扔在了舞台上,大聲說道:「再來!」
伊莎貝拉拿起桌上的最後一副撲克牌,拆開洗亂,站到兩人的中間,提醒道:「兩位,這是第五局,也是最後一局了。」
易希川點了點頭,眉宇間大有興奮之色。他已經看穿了斯萊迪尼的把戲——事先在五副撲克牌上動了手腳,將所有的A牌塗刷了磁粉,再在胸前的衣服夾層里暗藏一片磁石,只需衝進落下的撲克牌中,四處一躥,四張A自然吸附在其胸口,這時只需雙手輕探,便能將四張A輕鬆地抓在手中。看穿了這一點,易希川立刻有了獲勝的信心。在最後一局的較量中,他打算更進一步,從一開始便片刻不離地貼住斯萊迪尼,緊盯著斯萊迪尼的胸口,一旦有撲克牌吸附其上,立刻伸手搶奪。此時要比拼的,便是兩人的手速了。
斯萊迪尼的臉色明顯變得嚴肅了許多。他知道易希川已經識破了他的手段。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易希川在第四局搶到了一張A,足見手速驚人,最後一局他不敢再疏忽大意,必須全力以赴,決不能讓易希川絕地翻盤。
伊莎貝拉雙手揚起,最後一副撲克牌飛上了半空。
斯萊迪尼和易希川都沒有隨著撲克牌的飛起而抬頭。兩人的目光一直平視身前,盯著兩丈之隔的對方。
撲克牌飛上空中,在最高點四散開來,紛紛下落。
斯萊迪尼搶先出手,衝進了下落的撲克牌中。易希川緊隨而動,衝到斯萊迪尼的身前,緊緊貼住。斯萊迪尼無論如何閃轉移動,易希川始終緊追不捨。易希川要跟上斯萊迪尼的速度,不能再像之前幾局那樣只用左腳發力,右腳也必須動起來,傷口頓時疼痛無比。他強行克忍,寸步不離地緊貼在斯萊迪尼的身前。
忽然一張撲克牌貼在了斯萊迪尼的胸口。兩人幾乎同時出手,但斯萊迪尼不愧有「神手」之稱,還是快了分毫,搶在易希川的手伸到之前,先一步摘下了這張撲克牌。然而就在這時,第二張撲克牌凌空轉向,接著飛到斯萊迪尼的胸前,易希川原本為了搶奪第一張撲克牌而伸出的手,恰好伸到了這個位置。他看見第二張撲克牌翻轉之時,顯露出了A字,不等這張牌吸附在斯萊迪尼的胸口,當即一把抓了過來。
兩人各自搶到一張,暫時打成了平手。
就在這時,在兩人身前飄飛下落的撲克牌中,有兩張忽然方向偏轉,一左一右地向斯萊迪尼的胸前飛去。
這一次兩人出手的速度更快。
兩張撲克牌的下落方向剛一出現偏轉,兩人便各自把搶到的撲克牌含在口中,雙手迅速一左一右地伸出,向這兩張撲克牌抓去。
兩人的手不分先後,同時抓了這兩張撲克牌,隨即用力一拽,只聽兩聲撕裂輕響,兩張撲克牌同時從中裂開。兩人因為太過用力,各自因為慣性後退了幾步,然後又同時站住了腳跟。
周圍的撲克牌紛紛落下,只見易希川的口中含著一張黑桃A,斯萊迪尼的口中含著一張方塊A。兩人的雙手之中,則一手抓著半張紅心A,一手抓著半張梅花A。
最後一局抓A魔術至此結束,兩人打成了平手,未能分出勝負。然而按照斯萊迪尼事先放出的話,五局之中,易希川只要勝得一局,便算易希川獲勝。易希川輸了四局,打平一局,沒有一局獲勝,因此按照事先說好的規則,最終的勝負結果,是易希川敗了。
斯萊迪尼鬆了一口氣,雖然極為驚險,但他最終還是勝了。他咬著方塊A,高舉著兩張殘缺的A牌,走到舞台前沿,享受眾多洋人觀眾為他獻上的歡呼和喝彩。
易希川扔掉了手中的A牌,吐掉了嘴裡的黑桃A。他心中暗覺可惜,若是能早一點看穿斯萊迪尼的手段,或是再多一局抓A魔術的比拼,或許他就能戰勝斯萊迪尼。他轉過身來,看著得意至極的斯萊迪尼,一邊咬著牙,一邊露出了笑容。斯萊迪尼的抓A魔術已經結束,接下來該輪到他出招了。
司儀登上舞台,宣布接下來將由易希川表演幻戲。
斯萊迪尼這時才結束歡慶,得意地看了易希川一眼,穿過舞台,向後台走去。
「請留步,斯萊迪尼先生。」易希川忽然大聲叫道。
斯萊迪尼當即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易希川。
「我接下來要表演的幻戲,也需要有人比試,方才顯得有趣。」易希川說道,「斯萊迪尼先生,你敢留在台上,繼續和我較量嗎?」
萬眾矚目之下,先前易希川是慨然應戰,此時斯萊迪尼當然也不能退縮,當即走回易希川的身前,笑著應道:「當然,我樂意之極。」
易希川立刻沖幕布方向揮了一下手,金童指揮幾個雜工,將那口放在後台的大箱子抬上了舞台。幾個雜工打開大箱子,從裡面取出幾塊石板,鋪在了舞台上,又取出少許磚頭,在石板上砌成了一個簡單的灶坑,然後抱出一捧乾柴,丟在了灶坑之中。幾個雜工又從大箱子里拿出幾根鐵管,拼接成了一個鐵架子,架在灶坑之上,接著拿出一口鐵鍋,擱放在鐵架子上,再從大箱子里取出一隻木桶,撬開蓋子,往鐵鍋之中傾倒,頃刻之間,便倒了滿滿一鍋油。
斯萊迪尼看到這裡,臉上露出了些許疑惑,不知道易希川要搞什麼鬼。
易希川手掌一翻,用引火粉燃起了一束火苗,將火苗彈入灶坑,點燃了乾柴,火焰漸漸在鐵鍋下方燃燒起來。
這時易希川抬起目光,看著斯萊迪尼,問道:「斯萊迪尼先生,請問你知道下油鍋是什麼感覺嗎?」
斯萊迪尼眉頭一皺,反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易希川微微一笑,說道:「看來斯萊迪尼先生沒有過這樣的經歷。那也難怪,『油鍋撈物』,那是中國獨有的幻戲,你們洋人自然是不會的。」他一字一句,與先前斯萊迪尼挑釁他的話語極為相似,竟是分毫不差地給予了還擊。
斯萊迪尼看著燃燒的火焰,看著鐵鍋中的油翻起了些許白色泡沫,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易希川攤開右掌,展示給全場觀眾看,以示他的掌中是空無一物。他將右掌捏成拳頭,朝拳眼裡吹了一口氣,再攤開手掌時,四枚亮閃閃的銀圓,已經躺在掌心之中。他將四枚銀圓一一放在指尖,輕輕彈擊,發出「噌」的輕響之聲。他看著斯萊迪尼,說道:「斯萊迪尼先生,我手中拿的這四枚錢幣,叫作銀圓。待會兒鍋里的油燒滾之後,我會將這四枚銀圓扔進油鍋,你我不藉助任何工具,只用雙手,伸進油鍋之中,看誰的手更快,撈出的銀圓更多。」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斯萊迪尼先生,你我也在五局之內定勝負,如何?我知道你以前沒有來過中國,沒有接觸過這個幻戲,因此我不會佔你的便宜。五局之中,你不用勝我一局,只需有一局與我打成平手,便算你獲勝,你覺得怎樣?」
油鍋之中漸漸有白煙冒起,斯萊迪尼看著升起的白煙,臉色變得鐵青,再也沒有先前的得意神態。他根本不會『油鍋撈物』,也壓根不想與易希川比拼這個幻戲,但形禁勢格,此時幻戲還沒開始,便當眾認輸,面子上實在太過難看。他只能硬著頭皮,點下了頭。
易希川說道:「你我之間比拼『油鍋撈物』,若是由我來丟這四枚銀圓,只怕旁人會以為我暗中搗鬼,故意把銀圓丟在油鍋中的某個位置,方便我自己撈取。」轉頭看著台下的伊莎貝拉,「未免有失公允,我希望伊莎貝拉小姐能夠再次登台,由伊莎貝拉小姐來將四枚銀圓丟入油鍋之中。」他說的話,依然是在還擊斯萊迪尼先前的各種挑釁言辭。斯萊迪尼目中無人,對易希川和中國幻戲沒有半點尊重,對付這樣的對手,易希川絲毫不講客氣,無論是話語還是選擇的比拼方式,都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伊莎貝拉沒有拒絕易希川的請求。她剛剛才回到觀眾席坐下,這時便又面帶微笑,重新登上舞台,從易希川的手中接過了四枚銀圓。
易希川和斯萊迪尼一左一右地站在油鍋兩側,伊莎貝拉手握四枚銀圓,站在油鍋的後方靜心等待。沒一陣子,只見鐵鍋中煙霧升騰,油麵翻湧,滿鍋子的油漸漸滾沸起來。這時易希川攤開右手,往空中一抓,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中,頓時多了些許清水。他將清水灑入鍋中,登時嗞嗞作響,油漬飛濺,一溜子白煙翻騰而起。他這種做,是為了證明鍋中的油是貨真價實的真油,絕對沒有弄虛作假。但斯萊迪尼沒有料到易希川會突然這麼做,眼見油漬亂濺,頓時嚇得倒退了一步,伊莎貝拉更是急忙避開,唯有易希川本人凝立不動。
「伊莎貝拉小姐,請吧。」易希川說道。
伊莎貝拉不敢靠得太近,一是油溫太熱,氣味極為嗆人,二是怕銀圓入鍋之時,會有油漬濺到自己的身上。她隔了幾步遠,看準油鍋,輕輕地拋出了四枚銀圓。四枚銀圓在空中翻轉數下,划過四道弧線,紛紛掉進了油鍋之中,隨即晃悠悠地沉到鍋底,被油色遮住,看不見位於何處。
斯萊迪尼望著鍋中翻起的滾滾油煙,心也像這油煙一般,忽左忽右,飄忽不定。他沒想到易希川會和他比拼如此兇險的魔術,眼看四枚銀圓已經丟進油鍋之中,他卻心生懼怕,一動不動。
易希川見斯萊迪尼不敢出手,因此也就不慌不忙。他面帶微笑,轉身向全場觀眾拱手見禮,說道:「各位,在下這就獻醜了!」說完這話,他笑容一收,凝神盯住油鍋,將右臂上的衣袖一圈圈地捋了起來。他伸出左手,掐住右臂腋下,隨即右手五指屈伸,指骨之間咯咯作響。整個演廳之中寂靜無聲,所有觀眾都看入了神,連斯萊迪尼也目不轉睛地盯著易希川,要看易希川是否真的敢把手伸進油鍋,將四枚銀圓撈出來。
忽然之間,只聽易希川一聲喝叫,右手猶如蛟龍探海,迅疾地插入鍋中,淹沒至手肘位置,隨即倏地縮回。全場觀眾還沒瞧清是怎麼回事,一枚沾滿油漬的銀圓已拈在易希川的二指之間。他的右臂油液涔涔,微微泛出被燙紅的顏色,臉上眉頭緊皺,似乎正在強忍劇痛。他將銀圓放在灶坑邊緣,隨即接二連三地伸手入鍋,片刻之間,便將剩餘的三枚銀圓一一撈出。全場觀眾頓時轟天價地鼓掌叫好,連一些洋人觀眾也忍不住發出了驚嘆聲。
斯萊迪尼看著易希川燙得通紅的右臂,暗暗心道:「瘋了!這人真是瘋了!」
易希川等四枚銀圓冷卻之後,用袖子將銀圓一一擦拭乾凈,遞給伊莎貝拉。伊莎貝拉接過四枚銀圓,看著易希川的右臂,面露擔憂之色,輕聲問道:「易先生,你沒事吧?」
易希川微微一笑,說道:「我沒事,謝謝小姐關心。」
伊莎貝拉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抬手一拋,四枚銀圓再次墮入油鍋之中。
易希川看著站在油鍋對面仍然無動於衷的斯萊迪尼,說道:「斯萊迪尼先生,現在是第二局了,你還不打算出手嗎?」
斯萊迪尼面對熱氣騰騰的油鍋,一時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額頭很快汗珠涔涔。
就在斯萊迪尼進退兩難之時,易希川再次用左手掐住右臂腋下,右手疾速探入油鍋之中。這一次他雖然快進,卻沒有快出,而是用右手在滾油之中來回攪動,似乎在摸尋銀圓的位置。片刻之後,等到他從油鍋中抽出右手時,四枚銀圓已全部抓在他的手中,沒有一枚遺漏。
滿場歡呼聲中,易希川迅速將四枚銀圓揩拭乾凈,待銀圓不那麼燙手時,交到伊莎貝拉的手中,伊莎貝拉第三次將銀圓拋進了油鍋。
易希川沒有迅速出手,而是站立不動,冷眼看著斯萊迪尼。全場觀眾的目光,紛紛集中到了斯萊迪尼的身上。斯萊迪尼連續兩局嚇得不敢出手,這時被所有人盯住,有如芒刺在背,咬了咬牙,慢慢地捲起了袖子。他看著鍋中滾油,心中暗想:「這只不過是個魔術,魔術都是假的。他多次伸手進去,也不見傷得多麼厲害,或許我可以大膽一試,說不定這油只是看著嚇人,其實根本就不燙。」他慢慢將手伸到油鍋上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滾滾熱氣,頓時轉念又想:「就算是魔術,那也要有經驗才行。他以前肯定變過這個魔術,即便如此,他的手臂也被燙得通紅。我可從來沒有練過這個魔術,貿然把手伸進油鍋,整條手臂說不定從此就殘廢了。」這麼一想,伸出的手頓時僵在油鍋上方,遲疑不前。
就在斯萊迪尼猶豫之時,忽聽「轟」的一聲巨響,鐵鍋中的油竟猛地燃起了大火。他猝不及防,急忙縮手,仍被躥起的火焰燎到,手掌頓時灼痛萬分。他嚇得接連退開了數步,痛得連連甩手。
原來易希川悄悄伸出左腳尖,故意往前一踏,踩在灶坑中一根燒著的柴棍上,柴棍的另一端翹起,撞在鍋底,頓時濺起了幾粒火星。他袖子輕輕一拂,火星被風一盪,飄入油鍋,鍋中的油早已滾熱,一遇火星,滿鍋子的油頓時燃起大火來。
伴隨火焰的轟然大作,全場觀眾也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驚叫聲。
就在這時,易希川大吼一聲,右手抬起,猛地穿過大火,撲通一聲,插進油鍋之中,濺得油漬四散飛濺。他的右手飛快地攪動一圈,隨即抽了出來,高高地舉起,四枚銀圓赫然出現在他的手指之間。他的右手雖然抽出,整條手臂卻兀自燃燒著火焰,他始終高舉右臂,竟任其燃燒,沒有想要滅火的意思。
全場觀眾看見這一幕,如睹天人,盡皆驚駭莫名,目瞪口呆。斯萊迪尼也全然愣住了,眼前的這一幕,已經遠遠超出他的想像。
只聽腳步聲飛快響起,雙魚從幕布後面沖了出來,抖開一件厚厚的大褂,捲住易希川的右臂,層層裹緊,火焰失了空氣,登時滅了。
不等所有人回過神來,易希川便將裹住右臂的大褂解開,說道:「還有兩局,伊莎貝拉小姐,請吧。」
伊莎貝拉一臉驚駭地看著易希川已然被燙成鮮紅色的右臂,說道:「易先生,你真的還要繼續嗎?」
易希川將手中的四枚銀圓遞出,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伊莎貝拉只好接過四枚銀圓,第四次將銀圓拋入了油鍋之中。
油鍋中大火燃燒,易希川也不滅火,直接抬起了鮮紅色的右臂。烈焰在油鍋中跳動,也在他眼睛裡翻騰。
斯萊迪尼看到這裡,再也無心戀戰,嘆道:「易先生,你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我認輸了。」說完這話,垂首喪氣,不斷地搖著腦袋。
現場的中國觀眾頓時歡呼起來,喧聲衝天,整個演廳嗡嗡震顫。
易希川抬起的右臂緩緩地放了下來。他看著油鍋中燃燒的大火,內心卻沒有任何高興的感覺。
「油鍋撈物」這門幻戲,在中國極為古老,也頗為常見,一些跑江湖的賣藝人,往往會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架起油鍋,表演這門幻戲。這其中的手段通常有兩種,一種是在鍋里裝上大半鍋的醋,再在醋的表面漂浮一層油,因為醋的沸點很低,所以溫度稍稍升高時,滿鍋的醋便會滾沸起來,而表面又是漂浮的油,很容易造成白氣氤氳、油鍋滾滾的假象,這時候伸手入鍋,自然不會有任何危險;另一種則是往鍋中倒入真油,卻提前在手上塗抹一層蠟,伸手入鍋之時,皮膚和沸油被蠟層隔離開來,同樣不會受傷。
易希川沒有選擇第一種方法,因為醋一旦滾沸起來,氣味也會四處飄散,他的把戲就會被拆穿。他準備的是一鍋貨真價實的真油,但也沒有選擇第二種方法,因為他的手臂上根本沒有抹蠟。如此「油鍋撈物」,考較的就是真本事了。易希川在伸手入油鍋之前,事先掐住了腋下,把手臂的痛覺降到最低,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探手入鍋,拈取銀圓。這份本事,需要手臂十分耐燙,拈取銀圓時必須一次到位,否則須迅速將手臂抽出,不然便會導致極為嚴重的燙傷。不過易希川耍了一點手段,他並沒有真正的拈取銀圓,而是事先準備了多餘的銀圓,在伸手入鍋之前,掌紋之間已經夾藏了新的銀圓,手一入鍋,立刻抽出,將夾藏的銀圓展示出來。那些被伊莎貝拉拋進鍋中的銀圓,全都躺在鍋底,被油色遮掩,根本無法看見。但易希川為了震懾斯萊迪尼,竟然將右臂伸入油鍋之中來回攪動,後來又穿透大火探入鍋中,右臂已經受了極為嚴重的燙傷。因此他雖然獲勝,卻灼痛鑽心,一點也顧不上高興。
易希川強忍灼痛,沒有向為他歡呼吶喊的觀眾拱手謝禮,而是走到斯萊迪尼的身前,向斯萊迪尼伸出了手。
斯萊迪尼原本以為易希川會第一時間走到舞台前沿,盡情享受觀眾的歡呼和掌聲,沒想到易希川卻直接來到他的面前。他有些詫異,但仍然伸出手去,與易希川握了手。
易希川在雙魚的陪同下,走向了後台。金童招呼幾個雜工上台滅了油鍋中的火,用最快的速度,將所有道具撤下了舞台。
評委席上,五位評委小聲地討論起來。斯萊迪尼和易希川已經完成了手法魔術的表演,斯萊迪尼在抓A魔術中完勝易希川,易希川則在「油鍋撈物」中逼得斯萊迪尼主動認輸,兩人最終誰會在本場比賽中獲勝,五位評委還需要商議一番。
坐在觀眾席首排的貝特朗,心中卻十分清楚,本場比賽的勝者,一定會是易希川。雖然斯萊迪尼和易希川都在各自的表演中勝出,但斯萊迪尼在抓A魔術中勝得極為驚險,在「油鍋撈物」中卻是敗得一塌糊塗,毫無還手之力。兩相比較,勝者當然是易希川。因此不等五位評委宣布結果,貝特朗便走到舞台的側面,將司儀叫到身前,小聲地叮囑了幾句。司儀有些詫異,貝特朗卻低聲道:「你只管照做就行了。」然後走回觀眾席首排坐下。
片刻之後,五位評委商議結束,一致評定易希川獲勝晉級。結果一經宣布,現場的中國觀眾自然又是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慶賀。
接下來,司儀宣布第三輪比賽結束,將進行第四輪比賽的抽籤儀式,隨即又宣布了在抽籤規則上的一些改變。因為只剩下四位魔術師,意味著第四輪只有兩場比賽,所以接下來的抽籤,將會把兩場比賽的題目和對手同時抽選出來,兩場比賽的勝者,將晉級萬國魔術大賽的決賽,決賽將時隔三天舉行,並且不設題目,兩位魔術師可以自由發揮,最終由五位評委和邀請來觀看決賽的多位名人一起進行投票,決出最終的冠軍。
宣布完抽籤規則後,司儀將兩隻簽箱拿上舞台,由伊莎貝拉抽選第四輪比賽的題目和對手。
伊莎貝拉先抽選題目,抽出的第一個紙球上寫著「火焰」,第二個紙球上寫著「時間」,因此下一場比賽的題目是火焰魔術,再下一場比賽的題目是時間魔術。她接著抽選比賽的對陣雙方。剩下的四位魔術師當中,秋本久美子的名字第一個被抽出,羅慕寒的名字緊隨其後,第三個抽出的是維克多的名字,最後抽出的名字則是「易希川」。如此一來,明晚的下一場比賽,將由秋本久美子和羅慕寒圍繞火焰魔術展開較量,後天晚上的再下一場比賽,將由維克多和易希川圍繞時間魔術展開對決。
看著抽籤儀式按照自己的安排而進行,貝特朗平靜地抽起了雪茄。他在第三輪的比賽中為易希川安排了斯萊迪尼這個強勁的對手,甚至安排了斯萊迪尼最擅長的手法魔術,可最終還是易希川獲勝晉級,這令他大為光火。他原本打算在第四輪當中,安排維克多對陣名氣並不大的羅慕寒,以此來保證維克多進入決賽,但如今易希川晉級,他立刻改變了想法,改由維克多來對陣易希川。他當然不會讓易希川奪冠,甚至不希望看到易希川出現在決賽的舞台上。要知道決賽是萬眾矚目的終極對決,屆時會請來上海各界最有名的人物到場觀看,全世界的報紙都會加以報道,他不希望競爭對手的駐台幻戲師能站上這樣盛大的舞台,就算是給出世界亞軍的名頭,他也無法接受。在他看來,剩下的四位魔術師當中,唯一有能力擊敗易希川的,便是維克多了,兩人曾經有過整整一個月的暗中較量,不分勝負,足見實力相當。因此他直接安排維克多在第四輪中對決易希川,到時候再暗中使一些手段,無論如何也要保證維克多擊敗易希川,讓維克多晉級最終的決賽,讓易希川止步於決賽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