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
離下一次出戰比賽,還有兩天時間。易希川右腳的傷勢尚未痊癒,整條右臂又被嚴重燙傷,兩天時間對於傷勢的恢復實在可以短暫到忽略不計,他唯有在兩天後帶傷出戰,與維克多對決。
但在此之前,他必須關心即將在明晚進行的比賽,秋本久美子將與羅慕寒展開對決。羅慕寒是羅蓋穹的兒子,秋本久美子則是齋藤駿的徒弟,羅蓋穹曾和齋藤駿圍繞「天火焚身術」比拼破術,如今兩人的傳人,又將以火焰魔術為題目展開對決,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前一代的對決,又將在下一代之間展開,甚至都是圍繞火來進行。
讓易希川擔心的是,羅蓋穹被齋藤駿擊敗,被燒得遍體鱗傷,此事在上海盡人皆知,羅慕寒來到上海已有兩個月,四處打聽殺死羅蓋穹的兇手,想必早已得知羅蓋穹被齋藤駿擊敗並燒成重傷一事。在維克多表演亡靈魔術時,羅慕寒當眾對羅蓋穹的亡靈下跪叩頭,足見對羅蓋穹極是敬重,想必明晚與秋本久美子的對決,會被他視作復仇雪恥之戰。秋本久美子沒有齋藤駿那樣的城府和心機,與羅慕寒一戰,敗了也就罷了,可易希川擔憂的是,羅慕寒會得寸進尺,耍什麼陰險手段,秋本久美子若是沒有提防之心,在火焰魔術的對決當中,說不定會出什麼意外,甚至像羅蓋穹那樣被燒傷,也是有可能的。
易希川想到這些,當真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他必須在比賽開始之前,讓秋本久美子得知羅慕寒的來歷,提前有所防備才行。他本可以在洋槐樹下埋書傳信,可是秋本久美子被軟禁在國術館內,一直沒法去洋槐樹下,這一法子是行不通了。他必須另想辦法。
轉眼便是次日傍晚,易希川早早便來到了巴黎魔術館。他若是孤身一人,一定會站在巴黎魔術館的大門前,等候秋本久美子的到來。但雙魚擔心他的傷勢,寸步不離地陪著他。雙魚以為他只是來觀看比賽的,他若是長時間站在巴黎魔術館的大門外,以雙魚的縝密心思,一定會起疑。他只好在雙魚的陪同下,進入巴黎魔術館的演廳,在觀眾席上就座。
易希川想要提醒秋本久美子提防羅慕寒,但有雙魚守在身邊,他便無法與秋本久美子接觸,即使他找借口撇開了雙魚,可秋本久美子被齋藤駿看管極嚴,始終有幾個日本武士護在身邊,不讓他有接近秋本久美子的機會,更別提和秋本久美子交談說話了。
他思來想去,正暗暗犯愁之時,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走進了演廳。他念頭一轉,立刻想到了一個法子。
沒過多久,秋本久美子乘坐的轎車,駛抵了巴黎魔術館的大門外。
秋本久美子一下車,齋藤駿和幾個日本武士便護著她,一起穿過排隊入場的人群,走進了巴黎魔術館,旋即進入演廳,往後台而去。
就在這時,一個早已在演廳入口處守候多時的洋人,捧著一支紙折的紅色玫瑰,向秋本久美子走去,笑著招呼道:「久美子小姐,你好!」出口卻是頗為流利的漢話。
幾個日本武士當即抬起手臂,攔住了那個洋人,不讓他靠近秋本久美子。
秋本久美子認出了那個洋人,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說道:「路德,好久不見了。」
那個洋人的胸前掛著一部相機,正是聖三一堂的英國牧師路德。
「久美子,」齋藤駿說道,「你認識這個洋人?」
秋本久美子應道:「師父,他就是我對你說過的,那位救過我性命的英國牧師。」
齋藤駿瞧了路德一眼,揮了一下手,示意幾個日本武士不必再行阻攔。幾個日本武士放下了阻攔的手,路德走到秋本久美子的身前,將手中的玫瑰送給了秋本久美子,說道:「聽說今晚的比賽題目是火焰魔術,我非常期待你即將表演的魔術,也希望你一切都好,表演火焰魔術時注意安全,不要受傷。」
秋本久美子接過玫瑰,微笑道:「謝謝你,我一定好好表演,也一定會注意安全。」
「久美子,我們該去後台準備了。」齋藤駿說道。
秋本久美子與路德道了別,跟隨著齋藤駿,往後台走去。她一邊走,一邊轉頭望向觀眾席,看見了坐在觀眾席首排的易希川。易希川手裡拿著一張紙,一邊翻來折去,一邊沖她輕輕點頭。她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手中那支紙折的紅色玫瑰,原來是易希川托路德送給她的。她也沖易希川微微點頭,示意她已經明白了。
秋本久美子來到後台,趁著在屏風背後換衣服的機會,仔細地觀察著那支紙折的玫瑰。她沒有在玫瑰的表面發現什麼異樣,於是將玫瑰拆開,平展成了一張紙,頓時在紙的背面發現了一行細小的文字。文字歪歪斜斜,是易希川的筆跡,寫著:「羅慕寒是羅蓋穹之子,比賽時務必當心。」
秋本久美子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羅慕寒是羅蓋穹的後人,這一點其實她早就知道了。齋藤駿行事極為縝密,秋本久美子每場比賽之前,他都會派人打探清楚對手是何來歷。在知道羅慕寒就是羅蓋穹的兒子後,齋藤駿也產生了和易希川一樣的顧慮,於是特意叮囑了秋本久美子,在比賽時一定要多加小心,以免羅慕寒公報私仇,暗中對她不利。
秋本久美子雖然早就知道羅慕寒的來歷,但看到易希川的留字,想到易希川是如何擔心自己,心裡頓時一陣甜蜜。她想起當初易希川在外灘擂台上表演完「神仙索」後,因為擔心易希川的安危,自己曾寫過一張「速離上海」的字條,託人交到易希川的手裡。如今易希川也是用了同樣方式,把擔心寫在了紙上,托路德轉交給了她。她想起路德說的那句話:「希望你一切都好,表演火焰魔術時注意安全,不要受傷。」她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句話是易希川要對她說的。
她將這張有易希川親筆留字的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了貼身裡衣的口袋裡。她心情極好,換好了衣服,清點了所有將要用到的道具,然後在齋藤駿的陪同下來到幕布背後,等待登台。
一頁純白色的畫屏擺放在了舞台的正中央,畫屏的邊角上掛著一支幹凈的紫毫筆,畫屏的左右兩邊則立著四個支架,這一幕與當日秋本久美子和雙魚比賽時的開場極為相似,只不過四個支架不再呈口字型擺放,而是橫著排成了一條線,支架上擺放的也不再是燈,而是四個圓形的玻璃水缸,玻璃水缸里全都裝滿了清水。
秋本久美子身穿粉色和服,輕步走上舞台,來到畫屏的旁邊。她取下紫毫筆,不用蘸取墨水,直接在畫屏上輕描淡寫了幾筆,然後轉動畫屏,等到畫屏靜止下來時,上面憑空顯畫,出現了一支彩繪的蠟燭。
蠟燭是熄滅的,燭芯直立,沒有火苗。秋本久美子拿起紫毫筆,如同畫龍點睛一般,在燭芯上輕輕地塗抹了一下,隨即轉動畫屏,只見畫屏上飄起了一縷淡淡的青煙。等到畫屏再次靜止下來時,那隻彩繪的蠟燭上,原本熄滅的燭芯,竟燃起了明黃色的火苗。火苗並非畫出來的死物,而是輕輕跳動著,竟是真的火焰,那縷淡淡的青煙,正是從火苗所在之處飄升而起。更為神奇的是,畫屏明明是紙質的,然而火苗只在蠟燭的燭芯上燃燒,竟始終沒有蔓延開去,引燃整頁畫屏。
全場觀眾看得目瞪口呆,即便是那些前來為羅慕寒助威的中國觀眾,也難掩滿臉的驚訝之色。
秋本久美子微微抬起雙手,將紫毫筆插在了髮髻之上,然後伸出纖細的手指,拈住了燭芯上的火苗。她的手慢慢地離開畫屏,火苗竟被她從畫屏上摘取了下來,在她的指尖上靜靜地燃燒。畫屏上沒有了火苗,只剩下了一支熄滅的蠟燭畫像。
秋本久美子彷彿感覺不到灼痛,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著火苗,走到了最左側的玻璃水缸前。
她的指尖輕輕一彈,火苗在空中划過一道美妙的弧線,落入到玻璃水缸之中。玻璃水缸盛滿了清水,按理說水火不容,火苗一旦落入水中,勢必會立即熄滅。但奇怪的是,她彈出的這束火苗,卻漂浮在水面上,兀自燃燒著。
在無數道驚訝目光的注視之下,秋本久美子取下插在髮髻上的紫毫筆,伸出筆尖,極輕極慢地觸碰了一下水面上的火苗。只見火苗微微一動,顏色漸漸變化,從明黃色變成了綠色。秋本久美子對準綠色的火苗輕輕吹了一口氣,火苗向周圍炸裂,火焰一下子蔓延開來,整缸清水頓時著火,綠色的火焰熊熊燃燒。火焰是綠色的,並且在水面燃燒,這已是大違常理之事,更為怪異的是,燃燒的火焰竟像極了一朵花,花瓣層層疊疊,每一片花瓣的形狀都極為清晰。
現場觀眾頓時爆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驚呼聲。易希川也吃了一驚,「哇」地叫出了聲,引得雙魚轉頭看了他一眼。他渾然不覺,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舞台上的秋本久美子,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秋本久美子容顏沉靜,絲毫不受現場觀眾熱烈反應的影響。她伸出手指,從花朵般的綠色火焰上拈取了一小束火苗,隨即走到第二隻玻璃水缸前。她指尖輕彈,火苗落入玻璃水缸中,仍在水面上漂浮燃燒,並不熄滅。
秋本久美子用紫毫筆輕觸火苗,只見原本綠色的火苗,竟漸漸變成了紅色。她朝火苗輕輕吹了一口氣,紅色的火焰頓時蔓延開來,玻璃水缸中的清水全都燃燒了起來。紅色火焰的形狀頗為渾圓,周圍有細小的火苗不住地竄動,彷彿是一輪懸掛在天空中光芒四射的太陽。
秋本久美子從紅色火焰上拈起一小束火苗,走向了第三隻玻璃水缸。她像先前那樣進行了表演,玻璃水缸中燃起了金色的火焰,火焰的形狀如同一片片樹葉,微微晃動著,彷彿有輕風吹拂一般。
緊接著,秋本久美子又拈起一小束金色的火苗,走到最後一隻玻璃水缸前。這一次,玻璃水缸中燃燒起來的火焰,變成了白色,形狀如同雪花一般。
四隻玻璃水缸之中,火焰同時翻騰燃燒,顏色不同,形狀各異。易希川一眼望去,頓時看明白了這些火焰的含義。第一隻玻璃水缸中的火焰是綠色的花朵,象徵著葉綠花開的春天;第二隻玻璃水缸中的火焰是紅色的太陽,象徵著驕陽似火的夏天;第三隻玻璃水缸中的火焰是金色的落葉,象徵著落葉流金的秋天;最後一隻玻璃水缸中的火焰是白色的雪花,象徵著大雪茫茫的冬天。用火焰來描繪四季之景,如此新奇的創意,如此神妙的變化,令易希川嘆為觀止,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現場許多觀眾都看明白了這個幻戲是在表現四季之景,頓時驚嘆連連。不少中國觀眾明知秋本久美子是一個日本女子,卻也忍不住為她獻上了掌聲。
秋本久美子結束了幻戲表演,向台下輕輕欠身施禮。她看著台下的易希川,淺淺一笑,然後轉身走下舞台,回到了幕布背後。幾個日本武士快步跑上舞台,熄滅了火焰,將所有道具撤了下去。
司儀隨即走上舞台,宣布接下來將由羅慕寒登台表演。
演廳里的燈光全部熄滅了,舞台上變得一片昏黑,隱約可見一道人影從幕布後面走出,站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全場觀眾安靜下來,紛紛望著舞台上的那道人影。
黑暗之中,只聽一聲清脆的響指,一束火焰忽然出現在了舞台之上。
火焰是暗紅色的,在一隻右手的食指尖上跳動,這隻右手的主人,正是舞台上的那道人影。火焰的紅光照在那道人影的臉上,映出了滿臉的橫肉,映出了一頭的短髮,正是羅蓋穹的兒子羅慕寒。
羅慕寒手腕一翻,指尖的那束火焰繞滑落下來,繞著他的手臂遊走。火焰如同一條暗紅色的火蛇,從他手臂遊走到了肩膀,又從肩膀遊走到了胸前,再從胸前遊走到了腹部。火光映照之下,只見他身上穿著一件華美艷麗的火紅色絲綢長衣。易希川看得分明,那火紅色的絲綢長衣,正是當日羅蓋穹與齋藤駿比拼「天火焚身術」時,曾穿過的那件火浣衣。
羅慕寒操控火焰繞著他的全身遊走,忽然雙臂朝天一振,沉聲喝道:「著!」只見他身上的火浣衣無風而動,隨即「轟」的一聲炸響,那束暗紅色的火焰正遊走至火浣衣的衣擺位置,猛然間向左右蔓延開來,火浣衣的衣擺頓時著火,燃燒起了暗紅色的火焰。
羅慕寒疾喝一聲:「起!」只見衣擺上的火焰向上燃燒,迅速蔓延開來,剎那之間,整件火浣衣都燃起了大火。
這時羅慕寒又是一聲喝叫:「焚!」只見火浣衣上的火焰向上躥升,頃刻間便吞噬了他的頭部。他渾身上下盡皆著火,卻始終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任憑身上的火焰肆虐燃燒。
易希川看到這裡,眼前景狀恍惚,彷彿看到了羅蓋穹在大火燃燒的雙水戲台前表演「天火焚身術」的場景。
羅慕寒登台後表演的這個幻戲,正是從羅蓋穹那裡學來的「天火焚身術」,他身上所穿的火浣衣,正是幾名羅家弟子趕到杭州找他時,給他帶去的羅蓋穹的遺物。
全身的火焰燃燒了片刻,羅慕寒忽然沉聲一喝:「滅!」火焰立刻從他的頭部開始往下熄滅,腳上的火焰也開始往上熄滅,最終熄滅到只剩下衣擺上那一小束暗紅色的火焰。這束暗紅色的火焰開始繞著他的全身遊走,慢慢遊走到他的右臂,最終回到了他的指尖之上。他打了一個響指,暗紅色的火焰倏地熄滅,一切歸於黑暗。
這時舞台上亮起了一束燈光,照亮了羅慕寒的全身。
羅慕寒環顧了一眼台下的觀眾,大聲說道:「在下羅慕寒,是『上海三魁』之首羅蓋穹的兒子,也是他畢生幻戲的唯一傳人。我方才表演的幻戲,叫作『天火焚身術』,原本已經失傳了數百年,但被我爹重新習得,成了他生平最為得意的幻戲。我爹把這門幻戲傳給了我,可我一直認為這門幻戲不夠精彩,離了我身上的這件火浣衣,便無法進行施展。」
羅慕寒說到這裡,將身上的火浣衣脫了下來,露出了穿在裡面的黑色大褂,然後舉起手中的火浣衣,說道:「這件火浣衣是我爹的遺物,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穿上它,方才也是我最後一次表演『天火焚身術』,這門幻戲,從此將永絕於世。」
話音一落,一名羅家弟子立刻手捧一個精美的木匣登上舞台,羅慕寒將火浣衣小心翼翼地摺疊起來,放入木匣之中,封匣上鎖,交給那名羅家弟子帶下了舞台。這時羅慕寒右手一抬,輕輕一個彈指,只見一團暗紅色的火焰突然憑空燃起,出現在他的掌心之中。
「我曾潛心研究『天火焚身術』,以這門幻戲為根基,自創了一門新的幻戲,我為它取名為『流火』。」說話之時,羅慕寒微微傾斜手掌,只見那團暗紅色的火焰竟如流水一般,沿著他的指尖往下流淌。他的左手伸到右手的正下方,接住了緩緩流淌下來的火焰。火焰像水一般輕柔,如同一道瀑布傾瀉而下,全部流入他的左手之後,旋即凝聚在了一起,竟重新變回了一團暗紅色的火焰,在他的掌心之中燃燒跳動。
這神奇非凡的一幕,看得全場觀眾盡皆變色。先前秋本久美子變的幻戲,不過是在水面上燃燒火焰,此時羅慕寒的「流火」幻戲,卻是將火焰變得如同流水一般,顯然更加玄妙神奇。
易希川在幻戲方面算得上是見識廣博,可即便如此,他也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幻戲,也完全想不明白羅慕寒是如何實現了這樣的變化。中國幻戲門類眾多,易希川幾乎通曉所有幻戲,已是極為罕見的厲害,但像羅慕寒這樣能自創一門新的幻戲,而且是一門神奇至極的新幻戲,自然更加困難。從這一點上來講,羅慕寒比起易希川來,那是要高明得多了。易希川看到這裡,竟暗暗對羅慕寒生出了由衷的敬佩之心。
站在幕布後面的齋藤駿和秋本久美子,同樣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幻戲。
齋藤駿有雲機訣在手,對中國幻戲的了解,甚至比易希川還要全面,可即便如此,他一時之間也看不穿羅慕寒這門「流火」幻戲的秘訣。他不禁暗暗心想,如果當初在羅家戲苑破術之時,羅蓋穹變的不是「天火焚身術」,而是這門「流火」幻戲,那當時落敗的極有可能便不是羅蓋穹,而是自己了。
秋本久美子看到這門「流火」幻戲時,心中不禁暗暗驚嘆,想道:「他這麼厲害,我今晚一定是敗給他了。」她這樣想時,心裡卻沒有絲毫的不高興。她已經晉級到了萬國魔術大賽的第四輪,先後出戰了四場比賽,每場比賽易希川都到現場來觀看了,等同於她與易希川前前後後一共見了四次面。她已經很滿足了,沒有任何遺憾,也沒有任何不開心。
羅慕寒的雙手反覆傾倒了幾下,讓火焰如同流水一般,在他的雙手之間流轉了幾個來回,然後蹲下身來,將手掌攤開在舞台上。只見火焰緩緩流出他的手掌,在舞台上緩慢流動,如同拐彎的河流一般,竟漸漸首尾相連,流淌成了一個圓。一個暗紅色的火圈,就此出現在了舞台之上。
羅慕寒站起身來,望著台下瞠目結舌的觀眾,沉聲說道:「我需要邀請兩個人來到舞台之上,協助我繼續表演這門『流火』幻戲。」
觀眾席中當即有不少人舉起了手,「我、我、我」的叫喊聲更是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羅慕寒嘴角輕斜,說道:「不勞各位觀眾費神,我會直接點名兩人上台,希望這兩人不要膽戰心驚,畏怯退縮,不敢登台。」他陡然提高了音量,「第一位,日本幻術師齋藤駿的傳人,也是我本場比賽的對手——秋本久美子!」他頓了一下,目光下移,落在了坐在觀眾席首排的易希川身上,大聲說道,「第二位,春秋彩戲派戲主,萬國千彩大劇院駐台幻戲師——易希川!」
此言一出,易希川不禁心頭一跳。坐在他周圍的人,無論是貝特朗和伊莎貝拉,還是其他觀眾,甚至包括雙魚在內,全都轉過頭來,向他投來了目光。
雙魚知道易希川殺死了羅蓋穹,此時羅慕寒點名要易希川登台協助表演,極有可能沒安好心,要對易希川不利。因此她看向易希川的同時,輕輕伸出手去,握住了易希川的手,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登台。
易希川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回應了雙魚。他知道羅慕寒來到上海之後,一直在追查殺父仇人是誰,此時點名要他上台,自然不會有任何好意,而且羅慕寒的「流火」幻戲極為神奇,舞台上的那個火圈只怕就是為他而準備的,想必定是兇險重重。他沒與羅慕寒交過手,不清楚羅慕寒的實力,因此不會傻到主動登台,將自己陷入危險境地。
易希川站起身來,正準備對羅慕寒抱拳拱手,以自己手腳有傷為由,委婉拒絕羅慕寒的邀請。哪知就在此時,舞台角落的幕布背後卻粉影一閃,秋本久美子竟走了出來,不緊不慢地登上舞台,來到了羅慕寒的身前。
羅慕寒看著秋本久美子,說道:「很好,請你站到流火圈裡。」說著抬起手臂,朝舞台上的流火圈做了一個請勢。
秋本久美子挪動腳步,果真依照羅慕寒所言,站到了流火圈內。
易希川看到這一幕,不禁大驚失色。他明明已經把羅慕寒的底細寫在紙上,通過路德之手,將那張紙交到了秋本久美子的手中,秋本久美子若是知道了羅慕寒的底細,就該想到個中危險,拒絕登台才是。他一時之間想不明白秋本久美子為什麼還要主動登台,甚至聽從羅慕寒的安排,徑直走進了流火圈中。
「還有一位,是心生懼怕,不敢登台了嗎?」羅慕寒目光一轉,盯住了台下的易希川。
易希川已經站起身來,原本準備出聲拒絕的他,這時卻邁開腳步,向通往舞台的台階走去。
雙魚吃了一驚,急忙伸出手去,拉住了易希川,說道:「師哥,你做什麼?」
秋本久美子站在了流火圈當中,很可能已是身陷險境,易希川決不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師妹,放手。」他望著秋本久美子,沒有回頭看雙魚,聲音卻低沉至極,不怒自威,大有一股命令的意味在裡面。
雙魚從沒有聽過易希川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放開了手。
易希川立即往前邁步,毫不猶豫地登上了舞台。
現場觀眾不知道易希川和羅慕寒之間有深仇大恨,見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雙雙登上了舞台,羅慕寒的「流火」幻戲即將繼續進行,頓時爆發出了一陣極為熱烈的掌聲。
漫天掌聲之中,易希川走到羅慕寒的身前,低聲喝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羅慕寒的嘴角冷然一抽。他沒有回答易希川的喝問,直接向流火圈抬起手臂,大聲說道:「易戲主,請吧!」
現場觀眾的掌聲逐漸平息了下去,一道道目光投射而來,落在了易希川的身上。
易希川盯著羅慕寒看了片刻,忽然咬了一下牙,轉過身來,踏入了流火圈中,與秋本久美子站在了一起。
萬眾矚目之下,兩人雖然站到了一起,卻不敢有過多的接觸。秋本久美子低下了頭,臉上微微露出了一絲喜悅,易希川卻是盯著羅慕寒,神色嚴肅,如臨大敵。
羅慕寒說道:「二位都是幻戲高手,想必知道幻戲界有句古話,叫作『十幻九不真』。二位大可不必擔心,我這『流火』也是幻而不真,不會傷到你們一根汗毛。」說話之時,他雙手舉起,同時打了個響指,只見紅光一閃,兩團暗紅色的火焰立刻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雙掌之中。
羅慕寒托著兩團暗紅色的火焰,走到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的身前,說道:「二位,請把手伸出來。」
秋本久美子依言伸出了手。易希川稍微猶豫了一下,也把手伸了出去,心中暗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耍什麼花樣?」
羅慕寒說道:「這兩團流火,二位大可隨意把玩。」說著雙掌傾斜,兩團暗紅色的火焰傾瀉而下,如水一般,流進了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伸出的手中。
流火入手,易希川卻沒有一絲灼燙之感,反而覺得掌心有些冰冷。他的手掌向左傾斜,流火立刻向左流動,手掌向右傾斜,流火又立刻向右流動。他看著手中的流火,神色詫異至極,實在想不明白,世間怎會有如此奇怪的火焰,不僅沒有一絲溫度,反而像冰一般寒冷,而且如同流水一般,柔軟至極,來迴流動,可以任意改變形狀。秋本久美子同樣神色驚訝,微微傾斜手掌,讓流火從一隻手流到了另一隻手中,不禁輕輕地發出了一聲驚嘆。
羅慕寒看著兩人把玩流火的模樣,不禁嘴角一斜,得意地笑了一笑。這時他抓住大褂的衣擺,斜著一撩,隨即退開一步,原本他站立的地方,立刻出現了一隻銅盆。羅慕寒出身彩戲世家,深得羅蓋穹的彩戲法真傳,這一手出彩,當真是利落之極,易希川看在眼中,也忍不住暗暗喝了聲彩。
羅慕寒抬起右手,打了一個響指,流火圈中頓時飛起一團流火,落入到銅盆之中,竟是露了一手「隔空取火」。
流火一入銅盆,銅盆里頓時火焰高躥,熊熊燃燒起來。與此同時,舞台上的流火圈,也猛然躥高了火焰。秋本久美子身在流火圈中,被突然躥起的火焰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向易希川身邊靠了一下。易希川卻是面色不為所動,目不轉睛地盯著流火圈外的羅慕寒,看他接下來要搞什麼鬼。
羅慕寒揮動左手,穿過銅盆中燃燒的火焰,已抓起了一團火球。他對準火球吹了一口氣,只見火球在他掌中流轉,漸漸變形,最終變成四四方方的形狀。這時他又抬起右手,同樣從銅盆的火焰中抓起一團火球,然後吹了一口氣,火球慢慢改變形狀,變成了一隻船的模樣。他將左右手並在一起,左手中那團四四方方的火焰,好似一片碼頭,右手中那團船形的火焰,便如同一隻停靠在碼頭旁邊的小船。
易希川看到這一幕,下意識地聯想起了夜船停靠在外灘碼頭的畫面,眉頭不禁微微皺了一下。
羅慕寒的左右手慢慢分開,火船逐漸駛離了碼頭。他的左手忽然打了一個響指,碼頭形狀的火焰頓時消失了。接著他的右手一抖,只見火船上躥起了三道火苗。這三道火苗直立起來,猶如人形。三道人形火苗彼此交纏,便如三個人在船上激烈打鬥一般。
易希川看到此處,再也沒有任何懷疑,羅慕寒正是在用流火還原當日羅蓋穹登上夜船後的一幕幕場景。那三道在火船上纏鬥不休的人形火苗,毫無疑問指的便是他自己、秋本久美子和羅蓋穹。
羅慕寒繼續操控流火,只見三道人形火苗纏鬥了一陣,其中一道人形火苗忽然倒下了,幾經掙扎,卻始終立不起來,漸漸不再掙扎,沒有了動彈。
易希川的眼前,頓時出現了羅蓋穹倒地斃命的畫面。秋本久美子看到這裡,也已經看明白了羅慕寒在表達什麼。
羅慕寒的右手打了一個響指,火船連同人形火苗一起熄滅,化作一道青煙,迅速消散在了空中。
這時羅慕寒抬起雙眼,看著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沉聲問道:「二位,看明白了嗎?」
易希川反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來上海已有兩個多月,日夜苦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位與我爹同船的乘客。我一直想知道,殺害我爹的兇手究竟是誰,直到找到了這位乘客,才終於有了答案。」羅慕寒盯著易希川,聲音變得陰冷起來,「易戲主,我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不明白么?」
易希川心知肚明,羅慕寒既然找到了夜船上的乘客,自然知道殺死羅蓋穹的人便是他,秋本久美子當時就在他的身邊,也曾幫忙對付過羅蓋穹,難怪羅慕寒要以協助表演幻戲為由,點名他和秋本久美子一起登台。易希川當即說道:「這世上有些人,無惡不作,喪盡天良,就算是死了,也是死有餘辜。你一定要來找麻煩,那好,冤有頭債有主,你沖我一個人來,不要傷及無辜。」言下之意,是要羅慕寒只管找他報仇,不要對秋本久美子出手。
羅慕寒聽到易希川說這世上有人無惡不作,喪盡天良,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卻顯而易見在說羅蓋穹。他對父親一向極為敬重,聽易希川如此污辱羅蓋穹,頓時面露怒容。他嘴角一斜,雙手猛地打起了響指,只見燃燒在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手中的兩團流火,陡然間流轉起來,如同火蛇一般,繞著兩人的身體快速遊走。流火圈中的火焰,也同時躥高了整整一倍,與易希川的胸口齊平。剎那之間,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便感受到了一陣熱浪襲來,流火圈中原本冰冷的火焰,竟翻起滾滾煙霧,變得熱氣逼人。
觀眾席上的雙魚猛地站了起來,幕布背後的齋藤駿也握掌成拳,只待羅慕寒再有更進一步的異動,便要搶上舞台,對羅慕寒出手。
羅慕寒目光陰冷地盯著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說道:「好一個冤有頭債有主!」他通過幾個羅家弟子之口,知道當晚與羅蓋穹一起登上夜船的人,有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還有隨後追上去的荒川隼人和黑忍,但幾個羅家弟子當時都在外灘碼頭上,沒有跟隨羅蓋穹登上夜船,因此最終羅蓋穹是如何而死,又是被誰所殺,幾個羅家弟子均不知情。羅慕寒為了追查殺父仇人而來到上海,在兩個多月的時間裡費盡了周折,總算找到了夜船上的一位乘客,那位乘客一五一十地講述了當晚夜船上所發生的事。羅慕寒這才知道,當晚羅蓋穹在船艙里偷襲了荒川隼人和黑忍,隨後便以一敵二,與易希川、秋本久美子在船頭廝殺,當時所有乘客都躲在船艙里,沒人敢去船頭,等待船頭沒了動靜,所有乘客走出船艙時,羅蓋穹已經死了。羅慕寒認定羅蓋穹是被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聯手所殺,如今要報殺父之仇,自然要找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一個都不會放過。他的雙手猛然朝天一振,大喝一聲:「焚!」
喝聲未落,只見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身上遊走的流火突然炸開,在兩人的全身上下焚燒起來。流火圈中的火焰,也在同一時間衝天而起,迅速向中間收攏,一下子便將站在圈內的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一起吞沒!
這一變故發生得太快,雙魚和齋藤駿根本來不及阻止。
「師哥!」雙魚驚叫一聲,一個飛步躍上了舞台,衝到流火圈前,卻被熱浪滾滾的火焰阻住,無法相救易希川。
雙魚當即拔出隨身攜帶的一柄匕首,向站在一旁操控流火的羅慕寒刺去,叫道:「快放了我師哥!」
與此同時,齋藤駿不顧腳傷,從幕布背後一瘸一拐地沖了出來,燃起數團碧綠色的火焰,隔空燒向羅慕寒。幾個日本武士提著幾桶水,緊隨在齋藤駿的身邊,從幕布背後衝出,試圖沖向流火圈,潑滅吞噬了秋本久美子的熊熊火焰。
原來秋本久美子明知羅慕寒是羅蓋穹的後人,卻仍然不顧危險登上舞台,正是出於齋藤駿的命令。
齋藤駿一心希望秋本久美子贏得萬國魔術大賽的冠軍,如今在通往最終決賽的舞台上,羅慕寒點名要秋本久美子登台協助幻戲,在評委和觀眾看來,那是一種挑戰和比試,類似於易希川和斯萊迪尼之間你來我往的較量,若是臨陣退縮,不敢登台,秋本久美子這場比賽便輸定了,因此他命令秋本久美子必須登台。秋本久美子登上舞台後,他吩咐幾個日本武士去後台提了幾桶水來,若是羅慕寒膽敢用流火傷害秋本久美子,幾個日本武士便立刻提水衝上舞台,澆滅流火,保護秋本久美子不受傷害。
然而羅慕寒一看見幾個日本武士提著幾大桶水從幕布背後衝出來,當即燃起數團流火,隔空燒向幾個日本武士。他操控流火的能力,與齋藤駿操控碧綠色火焰的能力,幾乎不相上下,幾個日本武士竭盡全力躲避,卻仍然被流火燒中。流火一旦接觸身體,立刻繞著全身流轉,幾個日本武士頓時渾身著火,慘叫不止,只好紛紛將提來的水往自己身上澆落,迅速滅了身上的流火,以求自保。沒有了水,便無法從流火圈中救出秋本久美子,幾個日本武士不顧身上的燒傷,當即抓著空桶沖回後台,欲要重新提水,再次營救秋本久美子。
雙魚和齋藤駿一前一後,同時向羅慕寒攻去。羅慕寒迅速燃起數團流火,分擊二人,其中一團流火用來纏住雙魚,令雙魚難以近身,其餘幾團流火,則用來對付齋藤駿操控的碧綠色火焰。
幾團暗紅色的流火與幾團碧綠色的火焰在空中飛來掠去,短時間內連續撞擊,嘭嘭嘭地炸裂開來,無數火星飛濺四散,落在了舞台之上。舞台是用木板搭建而成,乃是易燃之物,火星落在舞台之上,不僅沒有熄滅,反而迅速就地燃燒起來。
眼見羅慕寒的流火與自己的碧綠色火焰勢均力敵,齋藤駿不禁暗自驚嘆:「此人雖是羅蓋穹的後人,控火之術卻比羅蓋穹厲害了數倍,中國當真是藏龍卧虎,竟還有如此高手。」他腳傷未愈,移動速度受到了影響,不利於近身搏鬥,於是燃起更多的碧綠色火焰,操控火焰縱橫飛掠,不斷地攻擊羅慕寒。
全場觀眾看著舞台上火焰紛飛、星火四濺的大場面,不禁驚呼連連,掌聲雷動。大多數觀眾都以為這是羅慕寒「流火」幻戲的一部分,是極為精彩的火焰魔術表演,只有極少數觀眾心中驚疑不定,不確定眼前這一幕究竟是不是幻戲,只不過別人都在鼓掌叫好,自然也就不去多想。貝特朗也是驚疑不定的人之一,但他沒有聽見被流火吞噬的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發出任何慘叫聲,因此還是更多地認為這是羅慕寒的幻戲表演,並不是真的在焚火燒人。現場所有人都沉浸在火焰翻飛的神奇幻象當中,竟沒有一個人離開座位去滅火救人。
舞台之上,羅慕寒以一敵二,一開始尚且勢均力敵,但逐漸卻落於下風。雙魚被流火纏住,好幾次閃出空當,衝到羅慕寒的身前,都被追身而來的流火逼退。但齋藤駿燃起碧綠色火焰的速度越來越快,碧綠色火焰的數量也越來越多,羅慕寒的流火漸漸受到了壓制,有時一兩團碧綠色火焰穿透流火的防禦,燒到了他的身前,被他堪堪避過,險些便被燒傷。
幾個日本武士已經再次來了水,相繼衝出後台,朝流火圈飛奔而去。
羅慕寒要的是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被流火活活燒死,豈能讓兩人輕易獲救?他當即操控數團流火,隔空燒向幾個日本武士。齋藤駿反應極快,迅速操控幾團碧綠色火焰進行阻擊,攔住了大部分的流火,卻仍有零星的流火沒被攔住,掠向試圖救火的日本武士。不少日本武士當場被流火燒中,只能潑水自救,但有兩個日本武士卻躲過了流火的攻擊,一口氣衝到了流火圈的旁邊。
流火圈已經燃燒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被包裹在內,看不見半點身形。
兩個日本武士正要揚起水桶,將水潑向流火圈,但羅慕寒卻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兩道黑芒一閃,兩個日本武士頓時倒在了地上,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從背心刺透到了胸前,鮮血流淌了一地。
羅慕寒原本操控著流火抵禦齋藤駿的碧綠色火焰,這時偷襲兩個日本武士,背後頓時露出了空當。齋藤駿絕不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當即雙手一揮,空中的幾團碧綠色火焰俯衝而下,快如閃電,燒向羅慕寒的後背。
但羅慕寒應變極快,在兩個日本武士斃命倒地之時,一把奪過了兩人手中的水桶。他也不轉身,直接將水桶舉過頭頂,往身後澆落。幾團碧綠色火焰離他的後背只有咫尺距離,只差一步便能燒中他,卻被水當頭澆滅,頓時功虧一簣。
羅慕寒剛剛躲過一劫,雙魚便已經避開流火,從側面殺到。
雙魚揮動匕首連刺了數下,都被羅慕寒閃身避過。忽然之間,她握住匕首的右手一緊,手腕已被羅慕寒的大手擒住。
羅慕寒身體臃腫肥胖,力氣自然大得驚人,立刻翻轉手腕,欲要折斷雙魚的腕骨。
豈料雙魚右手一松,丟棄了匕首,掌心頓時有了收縮的空間,極為輕巧地一收一縮,右手便從羅慕寒的抓拿之下抽脫出來。與此同時,匕首正向地面落去,雙魚飛起右腳,準確無誤地狠狠踢中匕首的柄端,匕首頓時斜飛而起,一下子插進了羅慕寒的腹部。
羅慕寒原本沒有把雙魚放在眼裡,這一下突生變故,當真是令他始料未及。他連退數步,燃起數團流火,擋住追擊而來的雙魚,隨即拔出了腹部的匕首。他身體肥胖,腹部皮厚肉粗,匕首隻刺入了三分之一,沒有傷到內臟,不會危及性命,但傷口極為疼痛,噴湧出來的鮮血,瞬間灑了一地。
舞台上不僅見了血,而且還死了人,那些一直以為這是幻戲的觀眾,這時才回過神來,意識到這不是演戲,而是真正的拼殺。此時舞台上已經星火燎原,到處都燃起了熊熊火焰,木頭燒焦的氣味瀰漫開來,觀眾們這才明白過來,這哪裡是「流火」幻戲,分明是真正的大火!
剎那之間,全場觀眾驚恐無比,萬般慌亂,紛紛離開座位。一層的觀眾向演廳左右兩側的出口涌去,二層的觀眾往後側的出口涌去,彼此之間你推我擠,大呼小叫,現場頓時如滾水亂沸,混亂到了極點。
貝特朗這時也反應了過來,知道舞台是真的著火了。他急忙招呼巴黎魔術館中的所有工人擔水救火,可現場一片混亂,人人都往出口擁擠,出口自然是有出無進,那些衝出去的工人提來了水,卻無法再次進入演廳。眼看舞台上的火勢越來越大,火焰沿著幕布燒向高處,連演廳的頂部也燃起了大火,貝特朗不禁心急如焚,急得連連跺腳。維克多和伊莎貝拉知道繼續留在演廳會極為危險,當即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才拉著貝特朗擠入人群,一起逃出了演廳。
大火燃燒的舞台之上,羅慕寒仍舊操控著流火,與齋藤駿和雙魚纏鬥不休。但他腹部受傷,在齋藤駿和雙魚的夾攻之下,漸漸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剩餘的幾個日本武士,不顧舞台上大火滔天,竟又一次沖回後台,提來了幾大桶水。這一次羅慕寒無力阻攔,幾個日本武士頓時衝到流火圈前,紛紛揚起水桶,將水潑向了流火圈。
流火圈聚攏狂燒,如同一個巨大的火球,被幾桶水一潑,頓時破裂開來。
雙魚、齋藤駿和羅慕寒同時扭頭,向流火圈望去。雙魚想看到易希川平安無事,齋藤駿想看到秋本久美子盡量不要受傷,羅慕寒則想看到二人渾身著火,被燒成兩具焦屍的場面。然而令三人意想不到的是,破裂開來的流火圈中,卻是空空蕩蕩,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竟然不在裡面,雙雙不見了蹤影!
雙魚和齋藤駿大吃了一驚,不禁停下了對羅慕寒的攻擊。羅慕寒也暫時停止了防禦,望著空無一人的流火圈,臉上露出了一絲詫異,顯然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的消失,並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從流火圈將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徹底吞噬,到此時流火圈破裂開來,期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之上,流火圈一直處於所有人的視線範圍之內,沒有任何人見到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從流火圈中逃出來。幾個日本武士被流火擊中,片刻之間便被燒傷,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卻是被流火長時間裹住燃燒,只怕早就被燒得遍體鱗傷,體無完膚。可即便是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甚至是被大火殺死了,也總該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才對,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
流火圈被水澆滅了一部分,但很快便重新燃起來,烈焰翻騰,向中心聚攏,再次燃燒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
雙魚妙目圓睜,盯著羅慕寒,喝問道:「你把我師哥變到哪裡去了?」
羅慕寒心中也是大感奇怪,嘴角卻微微一斜,冷冷地應道:「早就灰飛煙滅了。」
雙魚秀眉倒豎,當即出手,又向羅慕寒攻去。齋藤駿立即操控碧綠色火焰,隔空燒向羅慕寒。幾個日本武士見秋本久美子不在流火圈中,於是扔掉水桶,紛紛拔出黑色忍刀,向羅慕寒圍攻而去。
火光流轉,羅慕寒在身子周圍燃起了一圈流火,抵擋眾人的圍攻。他腹部受傷之後,面對齋藤駿和雙魚的前後夾擊,已是只有招架之力,這時又有幾個日本武士拔刀殺來,他頓時難以應付,險象環生。
舞台上火勢滔天,演廳頂部的一些橫樑,甚至已經燒斷,掉落了下來,砸在了舞台之上。羅慕寒勉力抵擋了一陣,知道再這麼斗下去,不死在這些人的手上,也會被大火燒死。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離奇消失,不知去向,他當然想查清楚兩人去了哪裡,但此時形勢危急,容不得他有別的想法。他力求保命,猛然間雙手狂揮,流火大作,逼得雙魚和幾個日本武士退開了數步,把齋藤駿的碧綠色火焰也全部擋在了外圍。他趁勢衝出了包圍圈,一躍而起,跳下舞台。他整個人尚在空中,已燃起兩團流火,射向演廳的出口,燒得出口處擁擠退場的眾多觀眾哇哇慘叫,紛紛避讓開來。他趁機衝出出口,飛奔到了巴黎魔術館外。幾個羅家弟子依照他事先的命令,帶著裝有火浣衣的匣子,早早便離開後台,來到巴黎魔術館外等候。他與幾個羅家弟子會合,迅速穿過愛多亞路,往公共租界的方向去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齋藤駿帶著幾個日本武士,在演廳中一邊叫喊秋本久美子的名字,一邊四處搜尋,始終找不到秋本久美子人在何處。雙魚也同樣四處尋找易希川,卻遍尋無果。
演廳中的觀眾越來越少,逐漸走空。齋藤駿面對大火滔天的演廳,眼看再不離開,就要葬身火海,最終只能帶領幾個日本武士衝出演廳,來到了巴黎魔術館外。
雙魚是最後一個退出演廳的人。她穿過大火,奔出巴黎魔術館,只見無數觀眾和路人聚集在愛多亞路上,圍觀著被大火吞噬的巴黎魔術館。這些圍觀之人當中,有一部分是剛剛才從火海中逃出來的觀眾,臉上滿是慌亂驚恐之色,但更多人的臉上卻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悠閑神情。貝特朗看著自己經營多年的巴黎魔術館化為一片火海,一時之間氣急攻心,竟當場暈了過去,維克多和伊莎貝拉急忙一左一右地攙扶住他。齋藤駿在幾個日本武士的護衛之下,抬眼望著大火,目光中透著疑惑和擔心。
巴黎魔術館烈焰衝天,已成熊熊火海,在舞台上消失的秋本久美子,卻始終沒有出現,和她一同消失的易希川,也同樣不知去向。
雙魚怔怔地望著火海,心中暗道:「師哥,你到底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