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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會3:秘術現世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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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夜已經很深了,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大門仍舊敞開著,雙魚仍舊獨自一人等在門前。

在此之前,魯鴻儒和貴叔先後來勸過她回房歇息,但她擔心易希川的安危,執意要等易希川回來。

愛多亞路的對面,巴黎魔術館的大火已經滅了,偌大一幢富麗堂皇的建築,轉眼之間就變成了殘垣斷壁的廢墟。昏迷的貝特朗已被伊莎貝拉和維克多送去了醫院,圍觀人群也已經散盡。整條街道空空蕩蕩,只剩下幾盞路燈和零星的霓虹燈還亮著光。

夜風吹來,冰冷刺骨,連帶著吹來了不少灰燼,以及難聞的燒焦味道。雙魚一開始來回踱步,後來怔怔地立在一個地方,到最後直接坐在了大門前的台階上,任由夜風吹得臉龐陣陣刺痛,也毫不在意吹來的灰燼和難聞氣味。

她一直捏著易希川留下的字條,望著空蕩蕩的愛多亞路。偶爾有趕夜的路人經過,她會站起身來張望,直到看清不是易希川時,才又失望地坐回去。

一直等到後半夜,易希川終於回來了。

雙魚對易希川擔心至極,有時忍不住胡思亂想,生怕易希川出了什麼意外,會不會就此一去不回,再也見不到了。當看見易希川歸來時,她激動難抑,眼睛裡含著淚水,險些便流了出來。她仔細打量了易希川一番,確認易希川沒有受傷,懸著的心才安放下來。

深夜寒涼,雙魚沒有立即追問易希川去了哪裡,而是先讓易希川回了房間,方才問起易希川的遭遇。

易希川說了他是如何從舞台底下的暗道脫身,至於脫身後他去了哪裡,卻沒有說實話。

在回來的路上,易希川知道雙魚一定會問起他去了哪裡,他原本是想將一切都告訴雙魚,然而當他真正面對雙魚時,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易希川最終說了謊,說他逃出火海後看見羅慕寒倉皇奔逃,怕羅慕寒趁亂走脫,於是來不及找到雙魚,只留下字條託人轉交,便孤身一人追羅慕寒去了,只可惜最後還是讓羅慕寒跑掉了。

雙魚極其聰慧,一聽便知道易希川是在撒謊。易希川留下的那張字條,她在等待易希川回來的時間裡,已不知看了多少遍,上面的每一個字,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師妹,我有事離開,稍晚回來。平安,勿念。」——倘若易希川是急著去追趕羅慕寒,留下的話怎會如此自然平順?怎會加上「稍晚」「勿念」這樣的詞?

不過她沒有說破易希川的謊話。她雖不知道易希川去幹了什麼,但易希川死裡逃生,半夜方才歸來,必定已是身心疲憊,何苦再繼續追問。

但雙魚還是告訴了易希川另一個消息,在上半夜時,伊莎貝拉曾來過萬國千彩大劇院,告知她萬國魔術大賽會繼續如期舉行,只不過因為巴黎魔術館被大火燒毀,所以比賽場館臨時改在了大世界的戲台片區。伊莎貝拉已經和大世界戲台片區的管理人蔣白丁談妥了舉辦剩餘比賽的相關事宜,而在剛剛結束的半決賽中,羅慕寒因為假借比賽蓄意殺人縱火,已被法租界巡捕房通緝,賽事的五位評委已經取消了羅慕寒的參賽資格,並一致判定秋本久美子獲勝,就等明天維克多和易希川的比賽決出勝者,決賽的對陣便可確定。

伊莎貝拉原本想親自將這一消息通知易希川,但易希川一直沒有回來,於是她只好讓雙魚代為轉告,讓易希川準備好明晚的比賽。

「維克多當初拿師父的亡靈戲弄你,這事我一直忘不了。」雙魚說道,「師哥,你今晚休息好,明天還要準備比賽需要用到的道具。明晚的比賽題目是時間,以你事先準備的幻戲,只要不出現失誤,一定能夠擊敗維克多,出這一口惡氣。」

自從昨天抽籤出來後,得知與維克多的半決賽題目是時間,易希川便好好思索了一番。他想好了要表演的幻戲,在同雙魚去巴黎魔術館觀看秋本久美子和羅慕寒的半決賽前,他曾向雙魚透露過他要表演什麼。此時雙魚提及半決賽的事,他的思緒不禁從秋本久美子那裡轉移到了維克多的身上。

維克多曾與他暗中較量了一個月未分勝負,他早就下定決心,總有一天要和維克多進行一場真正的對決,並且一定要戰勝維克多。如今機會到來,而且是萬眾矚目的萬國魔術大賽的半決賽,他的心氣一下子躥升起來,點頭說道:「不錯,明晚的比賽,我定當全力以赴,一定會擊敗維克多!」

雙魚不再打擾易希川休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來。她知道易希川對她說了謊,這令她的心一陣失落。

「他不願對我說實話,自然有他的不便,他情願告訴我時,自然會告訴我。」她暗暗心想,「就算我實在想知道,也不能現在去問他。等萬國魔術大賽結束了,他若仍瞞著我,我再開口問他吧。」

一夜過去,萬國魔術大賽半決賽將於晚間戌時在大世界戲台片區舉行的消息,在天亮之後登上了上海各大報紙的頭版。

易希川和維克多曾經彼此較量了一個月,相互之間不斷出題和破術,卻始終未分高下,此事早就傳遍了整個上海。如今兩人將在萬國魔術大賽的半決賽中正面對決,勢必將分出勝負,這樣一場比賽自然萬眾矚目。

大世界的門口早早便賣起了票,不斷有觀眾前來購票,可謂絡繹不絕。在大世界裡面,戲台片區重新打掃了一番,拉起了彩旗彩帶,在觀眾席的兩側臨時擺放了數百根凳子,以備不時之需。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就等比賽的到來。

天色漸漸變暗,夜幕徐徐降臨。大世界戲台片區燈火通明,觀眾開始魚貫入場,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整個戲台片區很快座無虛席。

易希川提著刻有「易」字的道具箱子,在雙魚和袁木火的陪同下,走進了戲台片區。

現場的中國觀眾瞧見了易希川,頓時鼓掌歡呼。

易希川登上戲台,沖現場觀眾揮手致意,順帶掃視了一圈觀眾席,卻沒有看見秋本久美子的身影,也沒有看見齋藤駿和日本武士,看來這場半決賽,秋本久美子是不會來到現場觀看了。

易希川向觀眾致意之後,轉過身去,與雙魚和袁木火一起,走向幕後,進入了後台。

和巴黎魔術館一樣,戲台片區的後台同樣臨時分隔成了兩半,比賽雙方各自使用一半。袁木火跑到分隔後台的擋板旁,將耳朵貼在擋板上,想偷聽一下另一邊維克多等人的聲音。然而另一邊極為安靜,幾乎沒有任何聲響,彷彿壓根就沒人似的。

易希川的幻戲道具早已準備妥當,全都裝在道具箱子里,他無須再做什麼準備,只需調整好情緒即可。他從懷裡摸出了一塊懷錶,那是師父牧章桐的遺物。

牧章桐死後,易希川清洗遺體時,曾取下這隻懷錶放在自己身上,此後便一直將這塊懷錶珍藏起來,幾乎從不拿出來示人,只在私下裡懷念師父時,才拿出這塊懷錶來看看。今晚他帶上了這塊懷錶,因為這將是他所要表演的時間幻戲的關鍵所在。

易希川撥開懷錶看了眼時間,距離七點也就是戌時,已不遠了。

按照抽籤順序,維克多將在七點整率先登台表演,等維克多的表演結束後,才輪到易希川登台。易希川用不著再做什麼準備,便走出後台來到幕後,打算先看看維克多的表演,心裡也好有個底。雙魚和袁木火對維克多的表演同樣極感興趣,也來到了幕後觀看。

易希川將幕布拉開了一條縫隙,朝觀眾席望了一眼。觀眾席已是人滿為患,即便戲台片區臨時增加了數百根凳子,仍然供不應求,不少觀眾只能站在觀眾席的兩側。

蔣白丁坐在觀眾席的首排,志得意滿,神采飛揚,能有這麼多觀眾前來捧場,他自然大為滿意。魯鴻儒也來到了現場,坐在蔣白丁的旁邊,正拿起一張手帕,抵住嘴巴不斷地咳嗽。之前二人的比賽都是在巴黎魔術館舉行,魯鴻儒不願踏足競爭對手的場館,因此一直沒有到現場觀看,但今晚的比賽是在他的把兄弟蔣白丁所管理的大世界戲台片區舉行,而且又是易希川和維克多的直接對決,他當然要親自來到現場支持易希川。

貝特朗和伊莎貝拉也已經到場,同樣坐在首排。貝特朗顯得有些魂不守舍,臉色灰暗了不少,彷彿了一夜之間便蒼老了許多,顯然巴黎魔術館的燒毀,對他而言是一個極其沉重的打擊。

五位評委已經落座,司儀早就等候在戲台的旁邊,準備時間一到,便登台宣布比賽開始。

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然而在易希川的對面,也就是戲台另一側的幕後,卻一直空空蕩蕩不見人影。比賽即將開始,按理說維克多早就該走出後台,來到幕後準備登台了,可是維克多並沒有出現。

易希川等了片刻,又拿出懷錶看了看時間,就快到七點了。

司儀也在看手錶,暗自計算著時間,等到還有一分鐘便到七點時,才整了整衣服,大步登上戲台。

他感謝了全場觀眾的到來,隨即高聲宣布:「時間已到,萬國魔術大賽第二場半決賽現在開始!讓我們熱烈歡迎——來自巴黎魔術館的法國魔術大師維克多,登台表演!」

現場觀眾頓時掌聲四起,大紅色的幕布緩緩拉開,明亮的燈光對準了幕布後方。

然而燈光照射之處,拉開的幕布後面,卻空無一人,並不見維克多現身。

無比熱烈的掌聲漸漸弱了下來,許多觀眾都暗自覺得奇怪。有的觀眾以為維克多會從別的地方登台,忍不住四處張望,卻始終不見維克多的身影。掌聲寂滅之後,又經過了一陣尷尬的寂靜,議論聲開始漸漸四起。

易希川看著空蕩蕩的對側幕後,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雙魚問道:「師哥,這是怎麼回事?」易希川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維克多在玩什麼花樣。

眼看現場觀眾一陣騷動,司儀急忙叫來了一個工作人員,讓工作人員去後台叫維克多登台表演。那工作人員快步跑向幕後,進入後台,旋即獨自一人奔了出來,回到司儀的身邊,在司儀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司儀的臉色驚訝不已,低聲道:「沒人?你沒看走眼吧?」

那工作人員道:「當真沒人,不信你就親自去看看。」

司儀急忙趕去後台,果真如那工作人員所言,後台空無一人,並不見維克多的身影。

如此萬眾矚目的比賽,現場聚集了成百上千的觀眾,維克多居然沒有到場,司儀不由得一陣驚慌,額頭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現場觀眾已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的甚至發起了牢騷。

司儀急忙叫那工作人員去觀眾席,問一問貝特朗這是怎麼回事,與此同時,他則登上戲台,試圖安撫現場觀眾的情緒,說道:「維克多一定正在趕來的路上,想必很快就能來到現場,還請各位少安毋躁,耐心等待一會兒。」說著又向全場觀眾連聲道歉。

現場觀眾稍微安靜了一些,繼續耐著性子等待。

那工作人員來到觀眾席首排詢問了貝特朗,貝特朗一臉奇怪,說道:「維克多不是提早就來了嗎?」那工作人員如實相告,說維克多根本不在後台。貝特朗作了解釋,說維克多一早便打了招呼,說是不想讓任何人提前看到他準備的魔術,連他在後台的準備過程也不能示人,因此這一次比賽沒有任何助手,貝特朗和伊莎貝拉也都沒敢去後台。

眼下維克多不在後台,貝特朗和伊莎貝拉也不知道維克多去了哪裡。伊莎貝拉搖了搖頭,貝特朗則是兩手一攤。

工作人員將情況如實轉告了司儀,司儀詫異過後極是為難,只盼著維克多能儘快趕到現場,否則這爛攤子可不好收拾。

然而事與願違,很快十分鐘過去了,戲台上毫無動靜,維克多仍然沒有現身。

觀眾席上又開始七嘴八舌,議論不斷,有人甚至罵起了髒話。這場半決賽可謂萬眾期待,票價比之前的比賽貴了不少,許多觀眾自掏腰包買票入場,都是想看一場精彩絕倫的對決,想看中國幻戲和西洋魔術之間孰勝孰敗。哪知期待已久的比賽好不容易開始了,作為參賽一方的維克多卻不知身在何處,遲遲沒有來到現場,觀眾們自然心生不滿。

司儀又一次登上戲台,不斷說著圓場的好話,向全場觀眾賠禮道歉。這一次大多數觀眾都不買賬,仍舊哄鬧不已。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快七點二十分了,維克多依舊不見蹤影。

觀眾席上的牢騷聲已經變成了抗議聲,有人將雜物扔上了戲台,甚至還有人大聲喊了起來:「退票!退票!」

坐在觀眾席首排的蔣白丁,臉色已變得極為難看。工作人員早就將維克多不在後台的消息稟報了他,他聽著滿場的叫罵之聲,一直忍耐著,等著維克多能來到現場。

現在將近二十分鐘過去了,蔣白丁終於忍受不住,破口罵了一句髒話,隨後站起身來,走到貝特朗身前,兩腮鼓起,臉上的傷疤微微抖動,說道:「我答應用我自己的場子,幫你舉辦萬國魔術大賽剩餘的比賽,你倒好,反過來消遣我?」

貝特朗無奈地搖頭,說道:「我確實不知道維克多去了哪裡。」伊莎貝拉起身道:「蔣先生,我們巴黎魔術館是誠心與你合作,戲票收入也按約定分了你五成,哪裡會戲弄你?」

蔣白丁瞧著伊莎貝拉,心道:「我會在乎你那五成戲票收入?若不是這兒是法租界,你們又是法國人,再加上你這個洋妞長得還算不錯,你昨晚親自來找我商量時,我豈會答應?」但他嘴上沒這麼說,只道:「別說我蔣某人不通情達理,我就再給你們一點兒時間。」

說完這話,蔣白丁大步走上戲台,面向觀眾席,大聲道:「請大家安靜!」

許多觀眾都認得蔣白丁,知道他既是大世界戲台片區的話事人,也是青幫大佬黃金榮的得力手下,一時人人噤聲,現場一片肅靜。

蔣白丁說道:「在座的各位,你們花真金白銀買了票,來到了大世界戲台片區,便都是我蔣某人的貴客。維克多雖然是名震上海的法國魔術大師,可總不能讓在場這麼多貴客,全都等他一個人吧?這樣,我蔣某人提議,各位就安心再等十分鐘,十分鐘之內,維克多若是不來,不管他是因為什麼耽擱了,都算他棄權,這場比賽便是他輸了,到時候各位要退票的,全都按票價如數退還,如何?」

現場觀眾大都叫好,尤其是支持易希川的中國觀眾,更是鼓掌歡呼。

「五位評委,你們覺得呢?」蔣白丁轉頭瞧著評委席。

五位評委小聲商量了幾句,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蔣白丁道:「好,就從現在開始,到七點半為止,維克多趕不到現場,便是他輸了!」說完這話,他大步下台,回到座位坐下。

現場觀眾雖然說話聲不斷,但不再抱怨和叫罵,音量也小了不少。有隨身帶了鐘錶的,都拿出來看著時間,等著七點半的到來。

易希川站在幕後,偷偷瞧著觀眾席,暗暗覺得奇怪。維克多遲遲沒有現身,貝特朗和伊莎貝拉卻絲毫不見驚慌,似乎他們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今晚的比賽題目是「時間」,易希川不由猜想,維克多的遲到,說不定正是其魔術的一部分,只是維克多究竟會變出怎樣的魔術,易希川卻半點也猜不透。

「如此重要的比賽,維克多一定會出現的。」易希川撥開懷錶,時不時地看上一眼時間。七點半越來越近了,他篤定維克多的登場很快就會到來。

時間飛快流逝,眼看十分鐘即將過去,七點半就要到了。

便在這時,擠在戲台片區入口處的觀眾紛紛騷動了起來,黑壓壓的人群讓開了一條道,一個頭戴黑色高帽、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人,走進了戲台片區。

來人正是維克多。

維克多遲到了三十分鐘,卻顯得一點也不著急,昂首挺身,步履優雅,不緊不慢地走向戲台。

維克多登上戲台,燈光立刻轉了過來,照在了他的身上。他整理了一下燕尾服,摘下黑色高帽,面向觀眾席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各位觀眾,實在抱歉,我已經儘快趕來,但還是來晚了。」他舉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七點三十分,不多不少,我正好遲到了三十分鐘。」

隨身攜帶了鐘錶的觀眾,包括後台的易希川,都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表,的確是七點三十整,維克多遲到了整整三十分鐘。

維克多重新戴上黑色高帽,說道:「今晚的比賽對我個人而言,可以說是非常重要,因此我早在下午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一切準備妥當後,因為離比賽時間還早,我就獨自一人去巴黎魔術館看了看。過去的四年時間,巴黎魔術館一直是我表演魔術的地方,只可惜昨晚一場大火,將它燒成了廢墟。我出生在法國巴黎,年少時求學魔術,足跡踏遍了歐洲,在歐洲的各大劇院都表演過魔術,算是闖出了一些小小的名聲。四年前,貝特朗先生親自回法國找到我,邀請我來到上海,從此以後,我就成了巴黎魔術館的首席魔術師。

「接下來的四年時間,我在巴黎魔術館演出了上百場魔術表演,與巴黎魔術館結下了深厚的情緣,我也深深地愛上了上海,愛上了中國。原本我以為,我會一直在這裡表演下去,可是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毀掉了這一切。」

維克多在戲台上徐徐踱步,說道:「我一個人去到巴黎魔術館外面,圍著巴黎魔術館的廢墟走了一圈又一圈,尋找著我居住的房間,尋找著我表演魔術的舞台,只可惜它們都變成了灰燼,再也找不到了。我的情緒因此變得非常低落,一個人坐在街邊,靜靜地面對著熟悉卻又陌生的巴黎魔術館。

「我回憶著過去四年之中,我在巴黎魔術館度過的那些時光,越是回憶,越是傷感,以至於沉浸在這種悲傷的心情里,竟然忘記了時間,竟然忘記了今晚還有比賽。

「直到天黑了,路燈亮了起來,有路過的行人看見我,問我今晚不是有比賽嗎、為什麼還在這裡時,我才一下子想了起來,今晚萬國魔術大賽的半決賽是在大世界舉行。而我呢?我居然把這麼多觀眾忘在腦後,一個人坐在街邊發獃。」

全場觀眾不再議論和騷動,全都安靜了下來,聽著維克多的講述。只不過聆聽之時,每個人的心裡都忍不住暗想:「維克多講這麼多廢話做什麼?他怎麼還不表演魔術?」

「我該這麼做呢?當然是趕緊往大世界趕啊。我穿著燕尾服,實在不適合跑步,只好把衣擺提了起來,一路飛奔,那模樣啊,真是狼狽極了。」維克多笑了一笑。

現場觀眾想像維克多提著衣擺趕路的樣子,也禁不住發出了一陣稀稀落落的笑聲。

就在這陣笑聲響起之時,戲台上的燈光微微跳動了一下,光線隱約變暗了幾分。

維克多繼續說道:「雖然我的樣子非常狼狽,但想到有許多觀眾在大世界等著我,我哪裡還能顧得上自己的形象?我拼盡全力往這裡趕,祈禱著在如此重要的比賽當中,自己可千萬不要遲到。」

說到這裡,他又舉起手腕,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還好還好,一分鐘也沒有耽誤,現在是七點整,我正好趕上了,總算沒遲到。」

全場觀眾聽聞此言,大感疑惑,不知道維克多為什麼胡說八道。帶了鐘錶的觀眾紛紛低頭去看時間,沒有帶鐘錶的觀眾紛紛湊近身旁帶了鐘錶的觀眾,想看看時間是幾點。轉瞬之間,全場驚噓四起,只因現場所有鐘錶上的時間,不是七點半甚至更晚,竟然全都變成了七點整,一分鐘不多,一分鐘不少。

易希川迅速撥開懷錶,雙魚和袁木火湊了過來,三人定睛一看,懷錶上的指針不偏不倚地指向了七點。

易希川大驚失色,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暗暗奇道:「這是怎麼回事?」雙魚和袁木火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詢問易希川,易希川搖了搖頭,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已過了七點三十分,懷錶上的時間卻突然回到了七點整。

易希川回想剛才維克多講述的過程,想起戲台上的燈光曾微微跳動了一下,接著燈光似乎變暗了些許。

「莫非是燈光的緣故?」他暗暗納悶,「可即便是燈光變動,又怎麼能改變懷錶上的時間呢?」

此起彼伏的驚噓聲中,維克多卻異常平靜,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待現場嘈雜的聲音稍微安靜了一些,他便繼續踱步,往下說道:「我一生痴迷魔術,為了見識新的魔術,到過許多國家。在眾多國家中,中國的魔術最令我著迷。四年前我來到上海後,走遍了大大小小的戲苑和劇院,見識過譚素琴的擊聽魔術、羅家戲苑的彩戲法、劉老仙那近似於魔法的魔術,還有諸如傀儡戲、燈影戲、口技、雜技和手彩等一系列神奇魔術。

「我甚至還聽說,在過去的上千年里,這片土地上還流傳著許多更為神奇的古老魔術。這些魔術在歐洲是見不到的,是中國所獨有的,它們深深地震撼了我。

「我通過研究這些魔術,把所得的奧秘加入到我自己的魔術當中,再在巴黎魔術館的舞台上表演出來,並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我增長了見識,創新了自己的魔術,表演得到了觀眾的喜愛,贏得了名聲和財富,所以過去的四年,我在巴黎魔術館度過的時光非常愉快。正因為如此,我在面對巴黎魔術館的廢墟時,才會感到那麼悲傷。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可它們全都付之一炬,永遠地離我而去了。

「我一個人坐在街邊,忘記了時間和比賽,直到有行人提醒我。於是我用盡全力往大世界趕,我提起了燕尾服一路飛奔,顧不得自己的形象是怎樣的狼狽,只想著如此重要的比賽,有這麼多觀眾等著我,我可千萬不能遲到。我默默地向上帝祈禱,一定要讓我趕上比賽,不要錯過時間。」

維克多講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戲台上的燈光再次微微跳動了一下,光線隱約變得明亮了一些。

易希川察覺到了光線的變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戲台正上方的兩盞燈。

維克多又一次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微笑著說道:「只可惜事與願違,上帝沒有聽見我的祈禱,我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來這裡,然而還是來晚了。現在是七點三十分,我整整遲到了三十分鐘,為此我感到萬分抱歉,希望在座的各位觀眾能夠諒解。」說到這裡,他整理了一下燕尾服,再次摘下黑色高帽,沖全場觀眾深深鞠躬,一切宛如他剛剛登台時的那一幕。

觀眾們紛紛低頭看錶,隨即全場愕然,長時間鴉雀無聲,只因表上的時間清清楚楚,的確是七點三十分。易希川急忙拿起懷錶看了一眼,指針已經越過了七點,來到了七點三十分。他抬眼看著戲台上的維克多,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維克多手拿黑色高帽,橫在胸前,向全場觀眾施禮,說道:「我的時間魔術結束了,謝謝各位。」

全場觀眾懵懵懂懂,彷彿做了一場夢,又像是置身於雲霧之中。好一陣子的寂靜過後,突然間掌聲雷鳴,所有觀眾都自發起立,一邊匪夷所思地搖頭,一邊用力地鼓掌喝彩。

伊莎貝拉露出了迷人的笑容,貝特朗的神情更是極為滿意,兩人同樣起身鼓掌。蔣白丁擠著眉頭,望著戲台上的維克多,一臉的詫異和迷惑。魯鴻儒則神色平靜,看不出來內心有什麼變化。

謝場過後,維克多退入幕後。走向後台時,他看見了站在另一側幕後的易希川、雙魚和袁木火,便朝易希川禮貌微笑了一下。易希川點了點頭,輕輕鼓了兩下掌,以示對維克多的祝賀。

維克多的這一手時間魔術,易希川一時之間想不明白個中訣竅。倘若在之前暗中較量的一個月里,維克多曾表演了這個魔術的話,易希川只怕難以破解。

戲台上響起了司儀的聲音:「接下來,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請出春秋彩戲派戲主、萬國千彩大劇院駐台幻戲師——易希川易先生!有請易先生登台,為我們獻上精彩絕倫的幻戲演出!」

一陣熱烈無比的掌聲隨即傳來。

「師哥,該我們上場了。」雙魚說道。

易希川回頭看了一眼雙魚和袁木火,兩人已經回後台換好了衣服,戴上了假髮。他即將表演的幻戲,需要雙魚和袁木火協助。他點了點頭,說道:「我們走。」他一隻手握著懷錶,另一隻手提起道具箱子,從幕後走出,大步登上了戲台。

現場頓時掌聲雷動。看過了維克多匪夷所思的時間魔術,觀眾們對接下來易希川的幻戲表演,可謂充滿了期待。

易希川穿著一身墨黑色的修長大褂,站在了燈光照射下的戲台正中央,顯得氣定神閑。

在易希川的身後,雙魚和袁木火快步登上戲台。兩人先在易希川的身前擺放了一條長桌,接著在戲台上放置了一方圍棋棋盤,又在棋盤的左右兩側擺放了兩個蒲團,然後各自在蒲團上盤腿而坐,一個執黑,一個執白,交替落子,竟然旁若無人地下起了圍棋。

觀眾們看見這一幕,對易希川即將表演的幻戲越發好奇,掌聲漸漸安靜了下來。

易希川將道具箱子放在桌上,面朝全場觀眾作揖,說道:「今晚比賽的題目是時間。說起與時間相關的幻戲,想必在座諸位都以為那是洋人才會表演的魔術,其實我們中國人的先輩,早在數百年甚至上千年前,便創造出了各式各樣的能改變時間的幻戲。幻戲界五祖之一的陳摶老祖,能在睡覺時大眠三十六載,小睡一十八春,那便是模糊時間的幻戲。在更久遠的年代,術士徐光能在須臾之間種瓜結實,也是讓時間流逝得更快的幻戲。

「先輩們的這些神奇幻戲,是我師父講與我知道的,雖然我未曾習得這些幻戲,但師父離世之前,給我留下了一隻懷錶。就是這隻懷錶,讓我可以將先輩們的神奇幻戲,再現給諸位共賞。」

話音一落,他慢慢地攤開左手,牧章桐的那隻懷錶,正靜靜地躺在掌心之中。

「啪嗒」一聲輕響,表蓋撥開了。易希川凝視著懷錶上的指針,道:「這隻懷錶並不是凡間俗物,它擁有改變時間的神力,只需我輕輕撥動指針,便可任意掌控時間的快慢。」他一邊說話,一邊打開了道具箱子,取出一支白色的蠟燭,立在桌上。

他將手心和手背展示給全場觀眾看,明明什麼也沒有的手,只需指尖輕輕一彈,便跳起了一束火苗。他將火苗對準蠟燭彈出,火苗立刻飛到蠟燭的頂端,一下子點燃了燭芯。

燭火輕輕跳動了幾下,筆直地立了起來,寂靜無聲地燃燒。戲台上的燈光調暗了些許,燭火的光芒變得明亮起來。

易希川拿起懷錶,指尖拈住可以調節指針的錶冠,慢慢地擰動起來。指針沿著順時針的方向轉動,懷錶上的時間很快走過了數個小時。只見燭火劇烈地跳動了起來,火焰足足變大了一倍,整支蠟燭迅速燃燒,發出了「嗞嗞嗞」的響聲。

頃刻之間,一支完好的蠟燭便燃至根部,融化的蠟油在桌面上凝結成了一大塊。

觀眾們發出了驚呼聲,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但鼓了幾下便突然停住,只因戲台上的易希川又從道具箱子里拿出了另一件道具——漏斗。

易希川攤開手掌,向全場觀眾展示,以示他手中空無一物。只見他伸手往空中一抓,隨即把抓緊的拳頭伸至漏鬥上方,拳眼微微打開,竟有沙子憑空出現,從拳眼裡流出,落入漏斗之中,再經過漏斗的嘴口,撒落在桌上。

易希川拿起懷錶,輕輕摁了一下錶冠,指針立刻停止走動,懷錶上的時間靜止下來。與此同時,一直從漏鬥嘴口流出的沙子,一下子斷了,不再流出,彷彿一瞬之間,一切都凝固了一般。

在全場觀眾目不轉睛地注視之下,易希川重新摁了一下錶冠,指針恢復了走動,漏斗里的沙子又開始流出嘴口,撒落在桌上。待沙子流完後,他再次展示了空無一物的手掌,然後伸掌按在桌上。

他的手背慢慢拱起,等他提起手掌時,桌上已多了一隻裝有清水的碗。

易希川將碗中的清水倒入漏斗,隨即將碗放在漏斗的正下方,只見清水流成一線,沿著漏斗的嘴口注入碗中。他依葫蘆畫瓢,摁了一下錶冠,懷錶上的時間頓時停止走動,只見漏鬥嘴口的水流一下子斷了。

這一次他等待的時間稍長,有意讓全場觀眾看得更加清楚,然後才摁下錶冠,恢復了走動的時間,清水立刻又從漏斗的嘴口流出。

觀眾們一邊難以置信地搖頭,一邊送上了掌聲和喝彩聲。

易希川繼續幻戲表演,從道具箱子里拿出一個小小的花盆,花盆裡裝有半盆泥土。他展示了什麼也沒有的手掌後,手腕一翻,一顆小小的金橘出現在他的掌心之中。他將金橘送入口中,咀嚼起來,很快吐出了一顆籽。

他將金橘籽放進花盆,按壓進泥土裡,然後拿起剛剛表演用過的那碗水,慢慢地澆入花盆之中。

澆完水後,易希川拿起懷錶,擰動錶冠,讓指針沿著順時針方向加速轉動。

時間彷彿變快了許多,只見花盆之中,一株小苗突然破土而出,須臾之間長高長大,變成了一株半人高的小樹。

易希川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不再擰動錶冠。

時間彷彿恢復了原本的速度,小樹停止了快速生長。

全場觀眾盯著花盆裡的小樹,全神貫注,鴉雀無聲。

易希川停頓了一小會兒,又開始擰動起了錶冠。時間再一次加速流逝,小樹的枝條上出現了許多白點,白點紛紛綻開,竟是一朵朵小小的白花。

眨眼之間,滿樹的白花謝落,一顆顆果實出現了。這些果實迅速長大,變成了誘人的金黃色,全都是熟透的金橘果實。

易希川隨手摘下幾顆金橘,拋向觀眾席。幾個觀眾伸手接住了,將金橘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又放進嘴裡品嘗,果然是金橘的味道,不由得頻頻點頭。全場觀眾看見了這一幕,頓時驚嘆連連。

易希川一刻也不停歇,剛剛表演完金橘瞬間生長的幻戲,便將手伸進道具箱子,拿出來了一柄斧頭。

斧柄是明黃色的實木,斧子打磨得亮光閃閃,顯然這是一把嶄新的斧頭。

易希川舉起斧頭,對準桌角劈了下去。「啪」的一響,桌角頓時被劈落了一塊。這把斧頭不僅是新的,而且貨真價實,極為鋒利。

易希川轉頭看了一眼雙魚和袁木火。他突然邁開腳步,提著斧頭,向兩人走去。

自打易希川登台以來,雙魚和袁木火便一直面對面地下棋,既不關心易希川的幻戲表演,也不關心現場觀眾的各種反應。兩人彷彿置身於另外一個空間,眼裡只有棋局,再沒有其他東西。

雙魚和袁木火穿著類似道袍的寬大長袍,戴著長長的假髮,一個挽起髮髻插上了發簪,另一個任由長發披散開來。如此衣著打扮,大有仙風道骨之感,便如同兩個仙人,正在坐著對弈。

眼見易希川拿著斧頭走向對弈的兩人,現場觀眾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絲緊張感,不知道易希川究竟要對兩人做什麼。

來到棋盤旁邊,易希川並沒有什麼驚人的舉動,只是將斧頭靠在棋盤上,然後席地而坐,觀看棋局。雙魚和袁木火沒有任何反應,對易希川的到來視若無睹。

易希川看了一會兒棋局,拿出懷錶瞧了一眼時間。他擰動錶冠,動作比之前幾次都快,使得指針飛速旋轉。然後他收起懷錶,用手支撐著下巴,繼續盯著棋局,就此一動不動,看入了神。

雙魚和袁木火各自按有一子,卻不再往棋盤上落子,彷彿在沉思下一步該怎麼走。

三個人就這樣紋絲不動,戲台上的一切彷彿靜止了下來。

全場觀眾看得莫名其妙,一時之間無人作聲,偌大一個戲台片區,寂靜至極。

忽然之間,有觀眾驚呼了起來,接著是成片的驚叫聲:「快看,快看!」「變了,變了!」

戲台之上,雙魚和袁木火的頭髮漸漸泛白,從最初的純黑色,變成了全白如雪,彷彿片刻間便度過了數十載光陰,從年輕一下子變得蒼老。易希川的頭髮雖然沒有變化,但靠放在棋盤旁邊的那柄斧頭,原本是嶄新的,發出亮閃閃的光澤,但光澤漸漸消失,斧子慢慢泛紅,竟長滿了銹跡。

就在滿場驚呼之時,易希川的身子忽然動了。他站起身來,順帶拿起了斧頭。

然而斧頭剛剛拿起,卻又掉落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的只是布滿銹跡的斧子,斧柄依然握在易希川手中,只不過原本好端端的木製斧柄,已經爛成了一團齏粉,從易希川的手中灑落在地。

觀眾席上坐了成百上千的觀眾,絕大部分都驚得站立了起來。其中一些中國觀眾頗有見識,已瞧出了易希川的這段幻戲表演的是什麼,禁不住叫出聲來:「這是爛柯人的故事!」

易希川的這一出幻戲,表演的的確是爛柯人的故事。這故事說的是晉朝時候,有一個名叫王質的人,去山裡砍柴時,看見兩個人在溪邊的大石頭上對弈,於是把砍柴用的斧頭放在地上,在旁邊觀看棋局。看了多時,下棋之人提醒王質該回家了,於是王質起身去拿斧頭,一看斧柄已經腐朽,磨得鋒利的斧子也鏽蝕得凸凹不平。王質感到非常奇怪,然而更驚異的事還在後面。等王質回到家後,發現家人都不在了,家鄉已經大變樣,沒有人認得他,他提起的事,家鄉的人都說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原來王質入山砍柴誤入仙境,遇見了神仙,只不過一局棋的時間,人間已過了數百年。斧柄又稱斧柯,王質觀棋爛柯,從此成為後世所說的爛柯人。

光陰飛逝,片刻之間,時間便流逝了百年。易希川竟然將這樣一個神話故事,演繹成了一出幻戲。觀眾們看得驚訝萬分,卻又意猶未盡,只可惜觀棋爛柯的故事一結束,意味著幻戲也跟著結束了,觀眾們只好為易希川送上熱烈的掌聲。

然而讓全場觀眾意外的是,雙魚和袁木火併沒有起身,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棋盤兩側,易希川也並沒有謝禮退場,而是撥開懷錶,反向擰動錶冠,讓懷錶上的時間往回倒著走動。

觀眾們頗感訝異,不由自主地停止了鼓掌。

懷錶上的指針轉動了數圈,最終回到了七點三十分。

這時易希川收起懷錶,俯下身子,將灑落在地的齏粉聚攏成了一團。只見他對著齏粉吹了一口氣,齏粉並沒有被吹散,依然聚在一起。他抓住齏粉拿了起來,齏粉並不灑落,而是變成了一截實木。他拿起鏽蝕的斧子,將實木穿入,重新拼成了一把斧頭。

他對著斧頭吹了一口氣,明明已經銹爛的斧頭,剎那間銹跡盡去,煥然一新,變成了一把嶄新的斧頭。

不僅斧頭變回了原樣,坐在棋盤兩側的雙魚和袁木火,原本一片雪白的頭髮,竟漸漸泛黑,最終變回了純黑色。長時間靜止不動的兩人,忽然間又舉棋落子,重新對弈了起來。

易希川的幻戲還沒有結束。他拿著斧頭走回桌前,彎腰拾起了地上的一塊木頭,那是之前被斧頭劈斷的桌角。他將桌角放回本來的位置,輕輕吹了一口氣,桌角便拼接到了桌子上。他用力地拍打桌角,桌角並不掉落,顯然和整個桌面已經融為了一體。

易希川目光一轉,看著桌上那盆結滿了果實的金橘樹。他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金橘樹的樹梢,只見滿樹的果實一下子消失不見了,金橘樹迅速縮回了花盆之中。他將手指伸入泥土,拈出了一顆金橘籽,隨即指尖一晃,金橘籽便憑空消失了。

觀眾們紛紛張大了嘴巴,驚得說不出話來。

其實類似金橘瞬間結果的幻戲,有的觀眾早就見過了。那是在中日幻戲擂台賽上,「上海三魁」之一的劉老仙用戲曹十術挑戰齋藤駿時,曾表演過一個名為「牡丹開花」的幻戲,當時劉老仙往花盆裡澆水之後,立刻便有苗子長出,迅速長成了一株牡丹,還開出了兩朵嬌艷欲滴的牡丹花。

易希川的金橘結果幻戲,與劉老仙的「牡丹開花」頗為相似,但是金橘突然縮回泥土之中,這一手卻是劉老仙沒有表演過的。

還沒等全場觀眾回過神來,戲台上的易希川已經將花盆放回道具箱子,拿起了桌上的碗。他將碗口倒過來,向觀眾展示了一下,以示碗中沒有水,隨即碗口一翻,清水便出現在了碗中,接著再一翻,碗中的清水又消失不見了。他將碗放回道具箱子,接著捧起桌上的沙子,握在手掌之中。他的手晃了一下,再攤開時,沙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易希川將漏斗放入道具箱子,緊接著便舉起兩隻手掌,按在了桌上那塊融化凝結的蠟油上。

他對準雙手吹了一口氣,隨即慢慢地抬起雙手,只見桌上的蠟油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完整的白色蠟燭,燭芯上正跳動著耀眼的火焰。

易希川伸出兩根指頭,夾住燭火,將火苗拈了起來。他的指尖輕輕一彈,燭火頓時消失,化為了一縷白煙。他將蠟燭放回道具箱子,扣上了箱蓋。

彷彿時間迴流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恢復到了最初的樣子。

直到此時,易希川才再一次拿出懷錶,輕輕摁了一下錶冠。指針恢復了走動,時間恢復了原本的流逝速度,不再變快或變慢,也不再回溯倒流。

易希川作揖謝禮,他的幻戲至此結束。

全場觀眾驚愕了好一陣子,如夢方醒一般,一下子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掌聲。無論男女老少,無論貧富貴賤,無論是中國人還是洋人,全都站立了起來,都在點頭歡呼,也都在搖頭驚嘆。

易希川和維克多的這一場關於中國幻戲和西洋魔術之間的對決,無論誰勝誰負,已然令在場的所有人大飽眼福。

雙魚和袁木火將各種道具搬去了後台,司儀走上了戲台,易希川和維克多也都來到戲台的正前方,等待著五位評委最終的評定。

五位評委激烈地討論著,長時間沒有做出決定。

維克多立在戲台上,平心靜氣地等待著。相比之下,台下的貝特朗卻是擠皺著眉頭,時不時地搓動滿臉的絡腮鬍子,顯得又是著急又是擔憂。

巴黎魔術館已經燒毀,貝特朗如今所能指望的,便是維克多摘下萬國魔術大賽的桂冠,然後依靠維克多這塊世界冠軍的招牌東山再起。他原本以為維克多憑藉今晚匪夷所思的時間魔術,晉級決賽已是十拿九穩,沒想到易希川表演的時間幻戲同樣匪夷所思,精彩絕倫,而且比起維克多的魔術,易希川的幻戲不僅展示了時間的快慢和倒流,還是以一種更具觀賞性的方式,內容也更加豐富,隱隱然壓過了維克多一頭。

五位評委討論了很長時間,還是沒能統一意見,最終只能各自投票。

戴·弗農和哈利·布拉克斯通選擇了易希川,瑟維斯·羅伊和約翰·斯卡耐選擇了維克多,兩人各得兩票,暫且打成平手。最後一票掌握在張慧沖的手中。

這位從中國走向海外的著名幻戲師,在投出決定性的一票之前,伸出雙手,向易希川和維克多同時豎起了大拇指,說道:「今晚你們兩位的表演都非常精彩,你們的魔術技巧,其實已經遠遠在我之上,無論是維克多先生改變所有鐘錶的奧秘,還是易戲主讓事物的運行加速和迴轉的訣竅,說實話,我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想明白。你們是當之無愧的世界頂級魔術大師,只可惜今晚的比賽必須要分出勝負。我個人認為,你們在技巧方面難分高下,但在呈現給觀眾的舞台效果方面,易戲主略勝一籌。我這一票,投給易戲主!」

話音一落,在場的中國觀眾大聲叫好,一時間喧聲震天,整個戲台片區沸騰了起來。

一片喧囂之中,司儀高聲宣布易希川獲勝晉級。

貝特朗原本站立了起來,緊張地捏著雙手,這時一下子坐回了座位上,嘴裡暗自罵出了一連串的法語髒話。伊莎貝拉雖然為維克多感到遺憾,情不自禁地嘆息了一聲,但也為易希川送上了掌聲。

蔣白丁咧嘴一笑,對身邊的魯鴻儒低聲道:「哥,姓易的小子果然厲害。」魯鴻儒點了點頭,面帶微笑地望著易希川。

勝負揭曉的那一刻,維克多轉過了身,向易希川走去。暗自較量了一個月難分勝負,直到今晚的比賽終於分出高下,雖然輸給了易希川,但維克多並沒有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摘下黑色高帽,向易希川友好地伸出手,面帶微笑,用生硬的漢語說道:「祝賀你,朋友!」

與維克多長時間較量下來,易希川早已生出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他與維克多握了手,說道:「希望你能留在上海,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同台切磋。」

維克多沒有再多說什麼。他點了點頭,戴上黑色高帽,轉身離開,將整個戲台留給了易希川。

易希川站在戲台上,面對著眾多報社記者的拍照,享受著現場觀眾的掌聲和喝彩,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先是在外灘的擂台賽上擊敗了齋藤駿,如今又在萬國魔術大賽上戰勝了維克多,兩位分別來自日本和歐洲的勁敵,都在如此萬眾矚目的場合敗給了他,短短的兩三個月時間,他便從籍籍無名的小人物,一下子變成了名動上海的風雲人物,這令他心緒激蕩,感慨萬千。

他睜開眼睛,抬頭望著上方,暗暗心想:「倘若師父還在人世,能親眼看見我今天的成就,那該多好……」

雙魚素來冷靜,此時卻難抑興奮之情,衝到了戲台的正前方,拍打易希川的肩膀,笑道:「師哥,你真厲害!」袁木火則站在戲台邊緣,望著燈光下光彩奪目的易希川,眼睛裡滿是艷羨之色,更流露出了一絲陰冷的嫉妒。

易希川看著雙魚,笑著道:「瞧把你樂的,好像我已經奪冠了似的。萬國魔術大賽還沒有結束,還有一場決賽……」

一提到決賽,他立刻想起了秋本久美子。決賽的對手正是秋本久美子,他念及此事,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師哥,你怎麼了?」雙魚看見了易希川的神情變化。

「沒什麼……」易希川立刻恢復了笑容,「我在想……想決賽該怎麼應對……先不說這些了,決賽的事,等回了萬國千彩大劇院再去考慮。」

說完這話,易希川走到戲台的最前端,向為他鼓掌喝彩的觀眾們作揖謝禮。

無憂書城 > 懸疑推理小說 > 魔術會 > 魔術會3:秘術現世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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