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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會3:秘術現世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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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裂

作為萬國魔術大賽的舉辦人,貝特朗原本是想把維克多捧上世界冠軍的寶座,最後如意算盤落了空,反而讓易希川獲得了最終的冠軍。他雖然極不情願,但依然沒有食言,當場兌現了賽事的獎品。

貝特朗親自登上戲台,隨後兩個洋人抬著一口箱子,跟在他的身後。兩個洋人將箱子放在了易希川的面前,貝特朗親手打開了箱子,裡面裝有十根金條、骷髏傀儡和一隻黑色的手提箱。

易希川在廢棄廠房裡見過骷髏傀儡,此時看見箱子里的骷髏傀儡,與當日所見一模一樣,應當是真的。至於那隻黑色的手提箱,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輕重箱子。

戲台片區聚集了不少記者,此時都涌到戲台前方,對著易希川拍照,爭先恐後地採訪。易希川心中惦記著骷髏傀儡和輕重箱子,簡單回答了幾個問題,便搬著裝有賽事獎品的箱子,返回了後台。

易希川對幻戲極為痴迷,他讓雙魚將後台的門關上,隨即獨自研究起骷髏傀儡來。骷髏傀儡是一具以象牙雕刻成骨節再拼接而成的骨架,重要的骨節上都有絲線連接,極為複雜,易希川不擅長傀儡戲,擺弄了片刻,依然不得要領。

他又去琢磨那隻輕重箱子。他在萬國魔術大賽期間,為了應對那些歐美魔術師,曾主動去了解歐美魔術,由此知道了輕重箱子的來歷。據說輕重箱子可以改變自身的重量,輕的時候,便是一個小孩也能輕鬆提起,重的時候,連身強體壯的大力士也撼動不了分毫。

他猜想輕重箱子的裡面一定暗藏了某種機關,可是他將輕重箱子打開之後,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他研究了片刻,只在輕重箱子的底部發現了一塊小小的可以扣開的箱皮,裡面藏著一個小小的暗扣。

「難道輕重箱子的秘訣這麼簡單?」他暗暗驚訝。

輕重箱子的底部藏有暗扣,如此說來,當年羅貝爾·烏丹表演輕重箱子魔術時,只需事先在地上嵌入一根鉤釘,然後將輕重箱子放向地面時,若是將暗扣對準鉤釘扣上,自然力大無窮的人也無法提起,若是不讓暗扣扣在鉤釘上,自然誰能都提起這樣一口空箱子。

在易希川無比訝異之時,後台的門忽然被敲響了。

雙魚問道:「誰?」

「雙魚姑娘,是我。」門外傳入了貴叔的聲音,「酒樓片區的慶功宴已經擺好了,賓客們都已經到齊了,老爺叫我來請你和易戲主過去。」

雙魚道:「有勞貴叔了,我和師哥收拾好道具,很快就過去。」

貴叔道:「好,那我就先過去向老爺回話了。」

易希川聽見了貴叔的話,不再研究骷髏傀儡和輕重箱子。他打開那隻刻有易字的道具箱子,先將骷髏傀儡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再放入輕重箱子,最後將十根金條用布裹好,也放在了裡面。

他的這隻道具箱子容量極大,三樣獎品放入其中,尚有一些空餘。他將表演「琉璃幻鏡」的鏡子背面的黑布扯下,那黑布不是單層,而是雙層,如同一隻巨大的口袋。他將黑布裹成一團,塞進了道具箱子,這一下便將道具箱子裝得滿滿當當。至於那面鏡子,他則棄之不管,顯然鏡子背面的黑布才是表演「琉璃幻鏡」的關鍵所在。他提起道具箱子試了試,雖然重量不輕,但以他的臂力,提著走動不成問題。

雙魚打開了門。易希川提著道具箱子,與雙魚一起出了後台,離開戲台片區,來到了隔壁的酒樓片區。

酒樓片區已擺上了十幾桌上等酒席,除了首席給易希川和雙魚留有兩個空位置外,其他桌子都已坐滿了人,其中有幾桌坐的是蔣白丁手下的青幫混混,還有幾桌坐的是萬國千彩大劇院的人,貴叔、金童和袁木火都在其間,此外上海本地有頭有臉的幻戲師,約有十餘人,也都受邀前來,另有不少與魯鴻儒有交情的富商名流,也坐在席間。

易希川一到,酒席上的人紛紛鼓掌,連連讚歎,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易希川走向首席,將道具箱子放在地上,團團作揖回禮,連聲道謝,然後在空位置上坐了下來。他看了一眼首席上坐著的人,魯鴻儒和蔣白丁都在,其他賓客都是上海本地有名望的幾位幻戲師。

雙魚在易希川的身旁坐下,伸手指了指首席的右側。易希川順著雙魚所指望去,只見首席右側的空地上,擺放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鏡框形木架,木架上拉著一塊白色的布幔,看起來像是表演燈影戲的檯面。

易希川不明白為何要在酒席之間擺放這樣一個檯面,暗自生出了一絲好奇。

這時,魯鴻儒咳嗽了兩聲,緩緩站起身來,說道:「今晚易戲主摘下了萬國魔術大賽的桂冠,這是我們中國幻戲界莫大的榮耀。此事可喜可賀,諸位一同舉杯,一起敬易戲主!」

好幾桌的人紛紛起身,高舉酒杯,向易希川道賀,那幾桌子的青幫混混卻坐著沒動。蔣白丁看在眼裡,大大咧咧地站起身來,嘴角一抽,笑道:「不錯,這等喜事,是該敬易戲主一杯。」幾桌子的青幫混混這才起身舉杯。

易希川站起身來,向眾人道謝,共飲了一杯。

待所有人坐下後,魯鴻儒依舊站著,說道:「當初在中日幻戲擂台賽上,齋藤駿耀武揚威,是易戲主力挫齋藤駿,保住了聖物龍圖,如今易戲主又連克強敵,拿下了萬國魔術大賽的冠軍,贏回了聖物骷髏傀儡。在座有不少幻戲界的同道,應該都知曉幻戲界有三大聖物傳世,易戲主以一人之力,守護了其中之二,可謂功高望重。如今『上海三魁』名頭已空,依我所見,易戲主無論幻戲技藝,還是為人德行,當可為魁首,另外二魁,待他日有厲害的幻戲師嶄露頭角之時,再行推選。在座的幻戲師,都是上海本地有名有望的人物,足可代表整個上海幻戲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十幾位幻戲師紛紛點頭,其中有人大聲說道:「易戲主的『神仙索』和『琉璃幻鏡』,都是一等一的厲害幻戲,又接連戰勝了洋人和日本人,由易戲主為戲魁,那是我們上海幻戲界的榮幸。」

易希川沒想到魯鴻儒會突然推選他為「上海三魁」的魁首,急忙站起身來,連連擺手,說道:「魯前輩,諸位在座的前輩,此事萬萬不可。『上海三魁』是何等分量的名頭,我年紀尚輕,能力尚淺,實在擔當不起。」

魯鴻儒微微笑道:「你若是擔當不起,放眼整個上海,還有哪位幻戲師能擔當得起?在座的幻戲師都已認可,此議就這麼定了,從今日起,你便是『上海三魁』之首。來,我們大家再敬易戲主一杯。」眾人紛紛舉杯,連聲恭賀。

易希川嘴上連連推辭,心裡卻禁不住有些歡喜。倘若真能成為「上海三魁」之首,有了如此響亮的名頭,他要在上海地界開館收徒,重振師門,便會容易得多。

如此一想,他便禁不住有些心動了。

魯鴻儒道:「易戲主,你若是再推辭,那便是瞧不上我們上海幻戲界了。」

不少幻戲師齊聲附和道:「不錯,易戲主就不要推辭了。」

易希川看了看魯鴻儒,又看了看在座的十幾位幻戲師,拱手說道:「承蒙諸位前輩這麼看得起我,這『上海三魁』的名頭,我就暫且應下了,他日有更厲害的幻戲師湧現出來時,這名頭便該奉還正主。從今往後,我易希川一定竭盡所能,力爭為幻戲界做出更大的貢獻!」

說罷他舉起酒杯,道:「謝謝諸位前輩厚愛!」仰起頭來,一飲而盡。

此後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不時有賓客過來向易希川敬酒,此外還有一些觀眾路過酒樓片區,看見了易希川,也進來向易希川道賀。雙魚低聲勸易希川少喝點酒,但易希川心情暢快,來者不拒,不多時便滿臉通紅,有了些許醉意。

這時魯鴻儒咳嗽了幾聲,向易希川說道:「易戲主,金師傅為了慶賀你摘得桂冠,特意準備了一段燈影戲,要表演給你看。」

易希川朝金童看了一眼。金童已從座位起身,拖著微跛的右腳,一言不發地走到了首席右側的布幔前,從一個貼身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不少色彩亮麗的皮人,慢慢地整理了起來。

易希川大聲說道:「金師傅,勞你費心了。」

金童彷彿沒有聽見易希川說話,只管埋頭整理皮人。

易希川知道金童對人素來如此,因此沒有放在心上。金童瞎了一隻眼睛,跛了一條腿,自從離開巴黎魔術館後,便再也沒有表演過幻戲,此時他拖著殘疾之身,為了慶賀易希川奪冠而表演燈影戲,令易希川頗為感動。

金童整理好了皮人,將皮人拿在手中,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布幔的背後。很快布幔背後亮起了燈光,照得整張布幔白得刺眼。緊接著便是「當」的一響,布幔背後傳來了一聲刺耳的銅鑼敲擊聲。

酒席上的眾人紛紛停下了吃喝,轉頭向布幔望去。

只見雪白色的布幔之上,一個穿著大褂的燈影人出現了。那燈影人雖然不是精雕細琢而成,但從它的容貌和穿著來看,與易希川頗有幾分相似,顯然演的正是易希川。在那燈影人的身旁,出現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高台,高台上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燈影人,觀其身形樣貌,依稀便是齋藤駿。

易希川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此時金童表演的燈影戲,演的正是當初他和齋藤駿在中日幻戲擂台賽上對決的場景。

果不其然,易希川的燈影人一下子跳上了高台,與齋藤駿的燈影人你來我往,上下翻騰,相互之間發生著激烈的碰撞。片刻之後,齋藤駿的燈影人倒下了,易希川的燈影人則是昂首挺胸地立在高台上,顯然是易希川獲得了勝利。

這段燈影戲的故事雖然簡單,但金童操控燈影人的技術十分嫻熟,燈影人的動作連貫流暢,看起來極為舒服。

只是燈影戲通常需要樂器伴奏,需要幻戲師耍弄唱腔,還需要燈光不斷地變化,方能讓燈影戲顯得緊鑼密鼓,熱鬧非凡。但金童的燈影戲既沒有樂器聲,也沒有他本人的唱腔,燈光更是一成不變,看起來頗有些單調和冷清。

一些路過酒樓片區的客人,看見有燈影戲的表演,而且演的是易希川和齋藤駿的對抗,便不由自主地走了進來,駐足觀看。

布幔之上,齋藤駿的燈影人被擊敗後,很快從布幔上消失了,接著出現了一個身穿黑色衣服戴著黑色高帽的燈影人,那自然是維克多了。維克多的燈影人跳上高台,與易希川的燈影人展開了激烈的交鋒。又是一番你來我往的碰撞,最終維克多的燈影人倒下了,易希川的燈影人再一次獲得了勝利。

「好!」圍觀的客人越來越多,不少人看見維克多的燈影人倒下,情不自禁地高聲叫好。

維克多的燈影人很快從高台上消失不見,緊接著一個身穿粉色和服的燈影人,出現在了布幔上。

易希川眼睛一亮,知道是秋本久美子的燈影人登場了。

秋本久美子的燈影人登上了高台,與易希川的燈影人往來交錯。這一幕和剛才那段燈影戲頗為相似,演的自然是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同台較量的場景。只不過與之前那段燈影戲不同,易希川的燈影人並沒有擊倒秋本久美子的燈影人,一陣激烈的交鋒過後,兩個燈影人的動作漸漸變得緩和下來。

再過了片刻,兩個燈影人之間連交鋒都沒了,反而跳下高台,並肩挨在一起,慢慢地從布幔的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右邊走到左邊,如此來回不停地行走。布幔上出現了各種房屋建築的燈影,兩個燈影人行走於其間,如同在大街小巷散步一般。

如此並肩行走了片刻,易希川的燈影人忽然伸出了手,秋本久美子的燈影人也伸出了手,彼此的手牽在了一起。

易希川原本面帶微笑,看得饒有興味,當散步的畫面出現時,他臉上的微笑便消失了,等到這一幕牽手的場景突然出現時,他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他本來有了些許醉意,這一下便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一下子醉意全無,徹底清醒了過來。

雙魚原本就在決賽進行的過程中,察覺到了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之間的微妙關係,此時看見燈影戲演繹的這一幕,驚訝疑惑的同時,心裡很不是滋味。

席間的賓客和圍觀的客人都認出了兩個燈影人是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原本以為這段燈影戲是在演繹兩人在決賽當中較量的場景,哪知彼此之間竟會如同戀人般牽手散步。

眾人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知道金童到底要演繹一個怎樣的故事,於是好奇心大起,聚精會神地盯著布幔上的燈影戲,再也移不開目光了。

易希川的燈影人和秋本久美子的燈影人牽手之後,又散步了一會兒,然後停了下來。兩個燈影人面對面地相互凝望,接著手臂交纏,竟然擁抱在了一起,盡顯戀人之間的纏綿之情。擁抱之後,兩個燈影人分開,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行走,但走了不遠,似乎彼此都很不舍,又轉身向對方奔去,再次擁抱在一起。

這一次不只是擁抱,兩個燈影人嘴對著嘴,竟然親吻了起來。

「啪」的一聲重響,易希川狠狠地拍擊桌面,霍地一下站了起來。眾人轉頭向他望去,只見他盯著布幔上的燈影戲,面色緊繃,額頭青筋顯露,大有怒容。

魯鴻儒用手帕捂嘴,連連咳嗽,說道:「金師傅,你在胡亂表演什麼?快停下來。」

然而金童並沒有停止表演,布幔上的燈影戲還在繼續,易希川的燈影人和秋本久美子的燈影人仍舊纏綿悱惻,長時間擁抱親吻。

魯鴻儒臉色鐵青,站起身來,走到布幔跟前,沉聲說道:「夠了!」手臂一揚,將布幔連同鏡框形架子一下子掀翻在地,露出了布幔背後正手舉兩個燈影人的金童。

魯鴻儒道:「金師傅,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還不趕緊向易戲主賠不是!」

金童放下了易希川的燈影人,卻將秋本久美子的燈影人留在手中。他一瘸一拐地走過首席,來到易希川的身前。他沒有向易希川賠不是,反而將秋本久美子的燈影人塞進易希川的懷裡,然後抬起蠟黃色的臉,眼皮一翻,僅剩的那隻渾濁的右眼目光如電,冷冷地盯著易希川。

易希川心中一陣尷尬,又一陣惱怒,將秋本久美子的燈影人從懷中取出,說道:「金師傅,你這是什麼意思?」

金童開口了,語速極為緩慢,聲音異常低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自己做的事,何必來問我?」

金童這一句話,讓易希川一下子啞口無言。

易希川記了起來,當初他在萬國千彩大劇院的首場駐台演出結束後,曾和秋本久美子私下約會,然後追著齋藤駿和秋本久美子去了上海城區,後來他從雙魚那裡得知,金童知道他那晚的去向,當時他便猜想金童多半看見了他和秋本久美子私下約會的場景。只不過後來金童沒有向任何人提及此事,他也就漸漸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哪知今晚在他奪冠的慶功宴上,金童竟會突然發難,用燈影戲的方式,當眾將他和秋本久美子的戀人關係揭露了出來。

他知道金童的那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指的是什麼,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雙魚忽然站了起來,說道:「金師傅,我師哥行得正坐得直,他在決賽中擊敗那日本女子,乃是眾目共睹,他與那日本女子之間毫無瓜葛。你再這麼胡亂潑髒水,污我師哥的名聲,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她看見易希川被金童一句話問得啞口無言,便猜到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之間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可即便如此,哪怕她內心極為難受,卻還是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說話維護易希川。

金童臉皮一抖,神情似笑非笑,說道:「行得正……坐得直?」目光盯著易希川,「易戲主,你敢親口說出這句話嗎?」

秋本久美子本就是中國人,易希川與她相愛,並無任何不妥之處,於是他應道:「行得正坐得直,這話我雖然不敢當,但我自問從沒做過任何出格的事,對得起天地良心。」

金童道:「國難當頭,你與日本人勾結,天地良心這四個字,你根本不配提起。」

「我從沒有勾結過日本人。」易希川道,「金師傅,我向來尊重你,與你沒有任何仇怨,你為什麼要含血噴人?」

金童轉過了臉,目光掃過圍觀的眾人,說道:「你首場駐台演出那晚,我親眼所見,你與那個叫秋本久美子的日本女人私下幽會,還與齋藤駿見了面,我這話可有說錯?」

易希川看了看圍觀眾人,除了參加慶功宴的賓客之外,已有近百名路過的客人被吸引了進來,其中有不少是之前觀看了決賽的觀眾。這些人驚詫疑惑的目光全都向他投來,他知道一旦承認,難免造成極大的誤解,卻還是應道:「不錯,是有此事,但我沒有勾結……」

「巴黎魔術館被燒毀那晚,你和那日本女人一起從舞台上消失,直到後半夜才回到萬國千彩大劇院。那麼長的時間,你和那日本女人去了哪裡?又做了什麼?」金童打斷了易希川的話,「你敢當著這麼多同胞的面,實話實說嗎?」

易希川想起了那晚與秋本久美子約會的場景,可這些私密之事,如何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他不由得面露遲疑之色。

金童道:「你不說,自有人替你說。」說著目光斜側,盯著旁邊的一桌酒席,冷聲道:「袁木火。」

袁木火正坐在那桌酒席上,當即站起身來,應道:「師父,弟子在。」

易希川眉頭一皺,望向袁木火,大感詫異。袁木火進入萬國千彩大劇院以來,易希川與他有過不少交流,彼此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好,卻從沒聽袁木火說起過金童是他的師父,而且袁木火在萬國千彩大劇院里駐台演出,少不了與身為場工的金童照面,可兩人照面之時,從來沒有任何交流,便如同陌生人一般。此時聽袁木火自稱「弟子」,稱呼金童為「師父」,易希川自然吃驚。

易希川看了一眼身邊的雙魚,雙魚同樣流露出了詫異之色。他再看向魯鴻儒,魯鴻儒神色平靜,便連另外一桌酒席上的貴叔,也是毫無驚訝之狀,似乎他們早就知道金童和袁木火是師徒關係。

魯鴻儒除了一開始掀翻布幔讓金童向易希川賠不是之外,此後金童不斷逼問易希川,魯鴻儒再也沒有任何表示,反而坐回了席間,好整以暇地旁觀。而蔣白丁靠著椅背,身子歪斜,饒有興緻地看著這場好戲。

金童向袁木火道:「當著在場眾人的面,你把那晚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是。」袁木火應道。

他抬眼看著易希川,嘴角輕輕一抽,掠過了一絲冷笑,隨即面朝眾人,正色說道:「在下袁木火,本是大世界戲台片區的幻戲師,後來斗戲敗給了易戲主,被趕出了大世界,以至於流落街頭,窮困潦倒。易戲主不計前嫌,推薦我進了萬國千彩大劇院,做了劇院的駐台幻戲師。我對易戲主感恩戴德,一直想找機會,報答易戲主的再造之恩。

「巴黎魔術館著火那晚,易戲主在火海中消失,我想救易戲主的性命,幾次想方設法衝進火海,卻都被逼了回來。我萬分焦急之時,忽然在圍觀人群之中,看見了易戲主的身影。我以為看花了眼,急忙追上去,發現果真是易戲主本人,只不過易戲主稍微易了容貌,若是不熟悉他的人,只怕難以認得出來。而在易戲主的身邊,居然還有那個名叫秋本久美子的日本女人。

「他們二人牽著手,鬼鬼祟祟地遠離了人群,坐上了一輛黃包車。我當時覺得奇怪,於是沒有露面,遠遠地隨在黃包車的後面,悄悄地跟了上去。」

袁木火停頓了一下,看了易希川和秋本久美子一眼,繼續面朝眾人,往下說道:「黃包車一直拉到大世界方才停下,易戲主和那日本女人進了大世界,又是看電影,又是觀看幻戲表演,一路上卿卿我我,如膠似漆,好不甜蜜。當時巴黎魔術館著了大火,那麼多人關心易戲主的安危,忙著尋人救火,豈料易戲主早就平安無事,居然還與那日本女子跑到大世界偷偷私會。易戲主和那日本女人一直玩到深夜,方才離開大世界,然後便有日本武士來接那日本女人回去。易戲主與那日本女人分別之時,我就躲在不遠處的牆角背後,親耳聽見易戲主說在萬國魔術大賽結束之後,他會親自去上海國術館拜訪齋藤駿,還要當面提親,娶那日本女子為妻。」

此言一出,圍觀眾人一片嘩然,一道道目光齊齊向易希川射來,有的夾雜著疑惑,有的盡顯憤怒,有的則滿是鄙夷。

雙魚聽完袁木火的這番講述,抬眼看著易希川,見易希川沒有任何要爭辯的意思,顯然袁木火所言並非胡編亂造。她想起那晚她為易希川擔驚受怕,獨自一人在萬國千彩大劇院的門口一直守候到深夜,哪知易希川竟是與秋本久美子約會去了,而且回來之後,還對她說是去追羅慕寒。

她早就知道易希川對他有所隱瞞,只是沒想到竟是隱瞞了這樣的事。她的內心翻江倒海,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傷心,是嫉妒,是失望,還是憤怒。尤其是聽到易希川要去國術館求娶秋本久美子為妻,她的全身頓時急劇地發抖,緊緊抓住了酒桌上的桌布,儘可能地剋制著自己的情緒。

袁木火繼續說道:「我知道易戲主本事厲害,我不是他的對手,自然不敢現身,於是偷偷跑回了劇院,把這些事告訴了師父。我一直仰慕『魔聖』朱連魁,直到我來到萬國千彩大劇院後,才知道金童竟是『魔聖』朱連魁的傳人,於是便拜了金童為師。師父知道易戲主勾結日本人後,叫我不要聲張,等到今晚萬國魔術大賽結束之後,這才當眾揭穿易戲主勾結日本人的事,便是要讓各位同胞都能認清此人的真面目,不要被此人的虛偽外表給騙了。」

袁木火的言辭越發激烈,說到最後,已是抬手直指易希川。

金童道:「姓易的,你還有什麼話說?」

易希川面對一道道或疑惑,或憤激,或鄙夷,或敵視的目光,默然了片刻,說道:「巴黎魔術館著火那晚,我的確是和秋本久美子在一起。但我和她是真心相愛,我從沒有與日本人勾結,沒有做出任何背叛國家、傷害同胞的事。我可以對天立誓,我說的這些話,絕無半分虛假。」

這話的前半句一出,圍觀眾人頓時群情激憤,嘩聲大作,至於話的後半句,卻根本沒人聽進耳中。

「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金童冷聲說道,「今晚的決賽,那日本女人的幻術如此簡單,顯然是故意讓你奪冠。當初齋藤駿與你對決之時,也是不戰而敗,將勝利拱手相讓。日本人把你捧成中國幻戲界的英雄,到底有什麼圖謀?」

易希川知道,只要將事情如實道來,說出秋本久美子的身世,說出齋藤駿找雲機社報仇的由來,一切誤會便可解開。但是秋本久美子的身世關係重大,要知道秋家的仇人是雲機社首領林神通,如今雲機社行蹤詭秘,林神通藏匿不出,他怕秋本久美子的身世一旦暴露,會惹來殺身之禍,因此絕不能當眾說出來。

易希川搖了搖頭:「我已說過,我與秋本久美子是真心相愛,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更別說什麼圖謀。」

話音一落,周圍頓時響起各種指責和謾罵之聲,既有罵易希川的,也有罵秋本久美子的,各種污言穢語,充斥在易希川的耳中,甚至有人扔來果皮,砸在易希川的臉上。

易希川心生怒火,卻強行克忍,任由眾人百般辱罵。

一片哄鬧聲中,雙魚忽然低聲道:「師哥,你當真愛上了那個日本女人?」

易希川扭頭看著雙魚,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了出來:「我是真心愛著她,無論如何,這輩子我也要與她在一起。師妹,我一直瞞著你,對不起你。」

「你不必向我道歉,我只想知道,這是為什麼?」雙魚道。

易希川道:「有些事,當著這麼多人,我不能說出來,以後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好!」雙魚應道。她眉間英氣畢露,轉身直面眾人,大聲說道:「我師哥願意愛誰,那是他自個的事,還輪不到你們來管。你們這些人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辱罵我師哥?」

她目光一轉,直視袁木火,說道:「姓袁的,你落難之時,我師哥好心幫你,你不記恩德,反而恩將仇報,暗地裡捅刀子,真不是個東西!」又盯著金童,「你要揭我師哥的短,那就直言明說,耍什麼燈影戲?這般處心積慮,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師哥,這裡沒一個好人,用不著和他們浪費唇舌,我們走!」

話音一落,雙魚拉了易希川的胳膊,奪路便走。

雙魚這一串連珠炮般的話,不但讓圍觀眾人吃了一驚,也驚到了易希川,與此同時,他也暗暗感激不已。他急忙提起道具箱子,跟著雙魚往外走。

金童橫跨兩步,攔住雙魚和易希川的去路,看了一眼易希川手中的道具箱子,道:「易戲主要走,可以,但骷髏傀儡必須留下。」

雙魚道:「骷髏傀儡是萬國魔術大賽的獎品,我師哥贏得了冠軍,這東西便是我師哥的,憑什麼要留下?」

金童道:「骷髏傀儡是中國幻戲界的聖物,豈能讓勾結日本人的賣國賊拿走?」

「不錯,骷髏傀儡必須留下!」席間的十幾位幻戲師同時站了起來。

「說到底,原來是沖著骷髏傀儡而來。」雙魚掃視這些幻戲師,冷笑道,「當初齋藤駿以龍圖為注,在擂台上耀武揚威之時,怎麼沒見你們這些幻戲師挺身而出,去奪回聖物?是我師哥拼了性命,這才守護住了聖物,不讓聖物落入日本人之手。倘若我師哥都沒資格拿走骷髏傀儡,那你們這些在我師哥拚命守護聖物時躲起來做縮頭烏龜的幻戲師,還有你這個曾經在巴黎魔術館替洋人駐台賺錢的『魔聖』傳人,又有什麼資格來保有骷髏傀儡?」

說著抬起手來,一把推開金童,拉著易希川便往外走。

魯鴻儒忽然連聲咳嗽,站起身來,道:「易戲主,請留步。」

易希川停住腳步,轉頭看著魯鴻儒,道了一聲:「魯前輩。」魯鴻儒一直對他照顧有加,他對金童和袁木火等人不滿,對魯鴻儒卻是極為尊重。

然而雙魚卻一點兒也不客氣,直接說道:「魯鴻儒,難不成你也想要骷髏傀儡?」

魯鴻儒道:「骷髏傀儡是易戲主從萬國魔術大賽上贏回來的,自然當歸易戲主所有。只不過易戲主與日本人有來往一事,雖然真假未明,但畢竟影響甚廣,這『上海三魁』魁首的名頭,就當沒有推選過吧。」

易希川道:「魯前輩說的是,我受之有愧,正該如此。」

雙魚卻道:「誰稀罕『上海三魁』的臭名頭?師哥,我們走!」

易希川向魯鴻儒拱手見禮,這才重新提起道具箱子,和雙魚一起往外走。

魯鴻儒是萬國千彩大劇院的老闆,在上海幻戲界立足已有十餘年之久,而且還是「上海三魁」之一的譚素琴的同門師兄,如今「上海三魁」都已不在人世,魯鴻儒便是上海幻戲界最有話語權的人物,他之前提議推選易希川為「上海三魁」的魁首,其他幻戲師自然附和。

此時他放出了話,承認骷髏傀儡歸屬易希川所有,金童、袁木火和其他十幾位幻戲師也就不好再強加阻攔,只能極不甘心地盯著易希川,眼睜睜地看著易希川提著裝有骷髏傀儡的道具箱子,和雙魚一起走出了酒樓片區。

易希川和雙魚走後,魯鴻儒嘆了口氣,說道:「原本是為易戲主慶功,想不到卻是如此收場。今晚就這樣吧,各位都散了。」

十幾位幻戲師紛紛向魯鴻儒拱手告辭,相繼離去,受邀前來的那些富商名流,也都告辭離開,圍觀眾人也漸漸散了。片刻之間,剛才還喧鬧至極的酒樓片區,便只剩下了萬國千彩大劇院的人和蔣白丁手下的青幫混混。

蔣白丁站在魯鴻儒的身邊,忽然低聲道:「哥,我的人都在這裡,要不要現在動手?」

魯鴻儒嗓音沉緩:「不必了。龍圖還在劇院,他會回來的。」說著舉起手帕,捂住嘴巴,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無憂書城 > 懸疑推理小說 > 魔術會 > 魔術會3:秘術現世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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