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
易希川原本以為徐傀儡要他幫忙,多半是與幻戲相關的事,或是尋什麼人、找什麼物,哪知從徐傀儡嘴裡說出來的,竟是對付魯鴻儒。他吃了一驚,神色微微一變,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傀儡道:「看你的樣子,想必至今還蒙在鼓裡,毫無察覺。倘若我告訴你,魯鴻儒表裡不一,明面上仁慈良善,暗地裡卻壞事做絕,你信嗎?」
易希川當即應道:「魯前輩德高望重,為人仁善,豈是你說的那種人?」
徐傀儡冷冷一笑:「你在萬國千彩大劇院待了這麼長時間,算是白待了。」
易希川道:「不錯,我正是在萬國千彩大劇院待了這麼長時間,才能分得清善惡良莠,辨得了是非黑白。」
雙魚聽徐傀儡提及魯鴻儒是個表裡不一壞事做絕的人,不由得想起她被困在萬國千彩大劇院演廳的那次經歷,她曾看見魯鴻儒、蔣白丁和貴叔鬼鬼祟祟地從後台出來,接著她溜進後台,在後台發現了一道用十二方鎖鎖起來的銅門。她當時便猜想魯鴻儒一定暗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並提醒易希川要對魯鴻儒多留一個心眼,只可惜易希川並不信她的話。
此時聽徐傀儡這麼一說,她急忙拉了拉易希川的胳膊:「師哥,你別急著和他爭辯,先聽聽他怎麼說。魯鴻儒是好是壞,他總要講出依據來才行。」
雙魚這麼說,是想知道魯鴻儒的真實為人,以證實她自己的猜想。易希川則認定魯鴻儒不是壞人,說道:「不錯,你沒有真憑實據,就不要隨口污衊好人。」
徐傀儡道:「我決定請二位幫忙之時,便已打算將魯鴻儒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二位,二位現下問起了,那我直接說了便是。」他扭頭看了看四周的殘垣斷壁,「說之前,我想先問二位一句,是否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雙魚搖了搖頭,易希川則回應道:「這裡曾是幻畫門秋家的宅邸。」
徐傀儡略為驚訝地看了易希川一眼:「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又不是上海本地人,居然也知道這裡曾是幻畫門秋家的宅邸。這麼說來,當年秋家和雲機社的恩怨,你也是知道的了?」
易希川道:「我只是略有所聞。」
徐傀儡道:「如此便好,我要說的關於魯鴻儒的事,正是始於秋家和雲機社的恩怨。」
因為秋本久美子的緣故,易希川對秋家和雲機社的事十分關心,聽徐傀儡這麼一說,一下子變得極為關注。
徐傀儡道:「十八年前,幻畫門秋家家道中落,秋家之主秋成海在臨死之前,決定與雲機社聯姻,將獨女秋娘嫁給雲機社首領林神通的兒子林天成,後來秋娘為林家誕下一名女嬰,接著便患病去世。到了十五年前,齋藤駿率領日本幻術團來到上海,他為奪取雲機訣,自稱是秋娘的故交,說秋娘之死是雲機社一手造成,要為死去的秋娘報仇。他劫殺了林天成,擄走了林天成和秋娘的女兒,並率領日本幻術團,與雲機社展開了一場生死大戰。」
易希川聽了這番話,心想徐傀儡說齋藤駿是想奪雲機訣才挑起與雲機社的大戰,這一點與他從秋本久美子那裡聽來的事實略有出入,但關於秋本久美子的身世,說得還算清楚,於是轉頭看了雙魚一眼。
雙魚一見他的眼神,便理解了他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明白了。
之前在小巷子里,易希川原本打算對她講清楚秋本久美子的身世,當時只說出了秋本久美子是幻畫門秋家的後人,便被突然出現的荒川隼人打斷了。此時她聽徐傀儡這麼一說,便猜到當年被齋藤駿擄走的秋娘的女兒,便是如今的秋本久美子。她也算從徐傀儡這裡,知曉了秋本久美子的身世。
徐傀儡說道:「這場大戰極為慘烈,雲機社最終擊敗了日本幻術團,齋藤駿逃回了日本,但云機社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當時雲機社的社館在大戰中被燒毀,雲機社眾人大都負傷在身,魯鴻儒主動向林神通示好,請雲機社眾人住進了萬國千彩大劇院。然而雲機社眾人這一進去,便再也沒有出來。」
雙魚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魯鴻儒殺了他們?」
徐傀儡道:「魯鴻儒有沒有下殺手,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雲機社眾人從此消失,再也沒有出現在這世上。此事極為秘密,我和爺爺回國之後,算起來已有好幾個月的時間,這幾個月里,我想盡辦法,好不容易才查到了此事。我爺爺徐鬼手,師出扶婁派,早年加入了雲機社,乃是雲機社的成員。扶婁派流傳千年,世世代代秘密守護幻戲界三大聖物之一的骷髏傀儡,待到我爺爺執掌扶婁派時,派中卻出了叛徒。如今世人所稱的『魔聖』朱連魁,當年乃是我爺爺的師兄,他設計陷害我爺爺,想奪取骷髏傀儡,逼得我爺爺攜骷髏傀儡出逃海外。朱連魁跟著追到了海外,打著表演中國幻戲的幌子,走遍了歐美各國,四處打聽我爺爺的下落。
「十五年前,朱連魁和他的徒弟金童終於找到了我爺爺,只不過那時朱連魁年事已高,並且身患重病,一場廝殺下來,朱連魁最終被我爺爺重傷,不久後便不治身亡,金童則逃回了國內。我爺爺雖然獲勝,卻也傷了眼睛,後來沒能治好,眼睛就此瞎了。我是爺爺撿來的孤兒,那時我年齡尚小,爺爺怕回國後遭遇金童,又會惹來一場惡鬥,他為了守護骷髏傀儡,也是為了保護我,便一直避居海外,沒有回歸故土,也因此錯過了雲機社和日本幻術團的那場生死大戰。
「這些年裡,爺爺將他的幻戲全都傳授給了我,直到去年他身患重病,思念故土,又見我已長大成人,足以獨當一面,於是讓我帶他回國。回國之後,他的親友故舊都已不在,他本想回到雲機社,哪知雲機社在十五年前便銷聲匿跡不知所蹤。他覺得雲機社消失得太過蹊蹺,想要查個清楚,四處打探消息卻毫無所獲,最終病情加重,辭別了人世。」
說到這裡,徐傀儡嘆了口氣,才繼續往下說道:「爺爺沒有查到雲機社的下落,帶著滿腔遺憾而去,我在他遺體前立誓,一定要查清雲機社的事,完成他的遺願,讓他的在天之靈得以瞑目。當年雲機社是和齋藤駿率領的日本幻術團決戰之後忽然消失的,恰巧齋藤駿正在上海,我便尋匠人打造了不少傀儡,在這廢棄廠房中布下陷阱,引來齋藤駿,並制伏了他。可是一番逼問,原來他和我一樣,也不知道雲機社的去向,甚至他此番來到中國,千方百計便是要逼雲機社現身,可即便聖物龍圖現世,雲機社也始終沒有出現。
「中國幻戲界有一條遺訓,三大聖物若有存亡之危,幻戲師須傾付性命以救之。然而龍圖現世,甚至一度落入日本人之手,統領幻戲界的雲機社卻始終沒有露面,我便猜想雲機社是不是遭遇了什麼危難,甚至有可能早已經覆亡了。
「可是我終究心存一線希望,於是將骷髏傀儡交給貝特朗作為萬國魔術大賽的獎品,心想骷髏傀儡一旦出現,便是兩件聖物同時現世,而且都有被洋人奪走的風險,雲機社只要還存於世上,便絕不可能不露面。倘若雲機社仍不出現,那便代表雲機社已經徹底消亡於世,至於骷髏傀儡,不管最終被誰贏去,我都會在第一時間將它奪回來。
「雲機社最終還是沒有現身,但我讓骷髏傀儡現世,卻也不是白費工夫。」徐傀儡轉過身去,指著帶易希川和雙魚來到這間房間的兩個蒙麵灰衣人,說道,「這位王鞭前輩,還有這位道野樵前輩,都是扶婁派的門人,乃是我爺爺的親傳弟子。當年我爺爺避走海外時,生怕自己沒命活著回來,於是令他們二人留守國內,尋覓傳人,將扶婁派的幻戲流傳下去。二位前輩在國內留守多年,始終沒有等到我爺爺歸來,只好隱居於市井之間,外面還有四人,都是他們這些年裡收的徒弟。他們在報紙上看到骷髏傀儡現世的新聞,知道我爺爺歸來,這才趕來法租界,並通過貝特朗找到了我。我已從爺爺那裡繼任扶婁派戲主之位,這二位前輩,還有他們的四位徒弟,如今都聽從我的號令。」
徐傀儡介紹之時,兩個灰衣人也摘下蒙面黑布,露出了本來的面容。兩人都是五十來歲年紀,其中身形清瘦、留著花白鬍須的灰衣人名叫道野樵,身形更加壯實、耳根帶有一塊疤痕的灰衣人名叫王鞭。
兩人都朝易希川拱了拱手,易希川當即回禮,說道:「二位前輩救命之恩,易希川沒齒不忘。」王鞭不發一言,道野樵則應了一句:「易戲主言重了。」
徐傀儡道:「當年雲機社和日本幻術團大戰之時,道野樵前輩便在現場,目睹了雲機社擊退日本幻術團的全過程,也親眼看見魯鴻儒在大戰結束後出現在了社館外面,將雲機社眾人帶去了萬國千彩大劇院。」
「不錯,」道野樵接過話頭,說道,「當年我難忍好奇之心,冒著性命危險溜進雲機社的社館,親眼見證了這場大戰。齋藤駿逃走的時候,操縱火焰引燃了社館,雲機社眾人和趕來的市民全力救火,卻無濟於事,社館最終被燒成了廢墟。救火之人全都離去後,只剩下雲機社的人,當時已是深夜,魯鴻儒卻忽然帶著人來了,說雲機社擊退日本幻術團乃是幻戲界莫大的榮耀,他敬佩雲機社眾人的義舉,想請雲機社眾人去萬國千彩大劇院暫住養傷。林神通帶著雲機社眾人跟著魯鴻儒去了,此後便再無雲機社的消息。」
易希川聽到此處,忽然覺得有些耳熟,仔細一想,原來是「幻戲界莫大的榮耀」那句話。不久之前,在大世界酒樓片區的慶功宴上,魯鴻儒曾對他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但他依然不相信魯鴻儒會做出壞事,說道:「道前輩,聽你這麼說,當年你只是看見雲機社眾人跟著魯前輩走了,並沒有看見他們進入萬國千彩大劇院?」
道野樵點頭應道:「不錯,當年我只想看雲機社和日本幻術團的大戰,至於雲機社眾人去哪裡,我並不好奇,因此沒有跟去。」
易希川道:「既然不是親眼所見,那雲機社眾人銷聲匿跡,未必便是魯前輩所為。」
徐傀儡道:「易戲主,我剛才說了那麼多,你還是不願意相信魯鴻儒的真面目。我來上海這幾個月的時間,四處打聽消息,得知在過去的十多年裡,有不少從外地來上海闖蕩的幻戲師,其中不乏幻戲精絕之人,而一旦有這樣的幻戲師出現,便會被蔣白丁想盡辦法請去大世界,此後便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在上海出現過,就連我和爺爺徐鬼手,當初在公共租界顯露『畫骨術』後,蔣白丁的手下也曾四處打探我爺爺的下落,顯然是打起了我爺爺的主意。蔣白丁是魯鴻儒的同門師弟,兩人是拜把子的兄弟,這些幻戲師的消失,難道會與魯鴻儒脫得了干係?這些事必定是魯鴻儒所為,他多半是想將這些幻戲師的幻戲秘訣據為己有。雲機社握有三大聖物之一的雲機訣,那上面記載了千百年來諸多神奇幻戲的秘訣,當年魯鴻儒趁雲機社元氣大傷之時下手,十有八九便是為了謀奪雲機訣。」
易希川連連搖頭:「倘若真如你說的這般,那我知道『神仙索』幻戲的秘訣,又在萬國千彩大劇院待了這麼久,魯前輩為什麼不對我下手?」
徐傀儡道:「你在擂台上表演了『神仙索』,魯鴻儒第一時間便請你到萬國千彩大劇院駐台,他那時便已盯上了你,盯上了你手裡的龍圖,盯上了你的『神仙索』幻戲秘訣。」
易希川道:「你這話說的不對,魯前輩請我到萬國千彩大劇院駐台,是為了對抗巴黎魔術館的維克多。」
徐傀儡冷冷一笑,道:「據我所知,自從四年前維克多來到巴黎魔術館,萬國千彩大劇院便一直被巴黎魔術館壓制,魯鴻儒若是真心要對抗巴黎魔術館的維克多,四年時間當中,一定會聘請更多的幻戲師駐台,可他從沒這麼做,一直只用譚素琴一人。他名義上請你對抗維克多,不過是想看看你有幾斤幾兩,除了『神仙索』之外,是不是還會其他厲害的幻戲,也好一個不剩地把你的幻戲秘訣全都奪過去。後來萬國魔術大賽舉辦,他想讓你幫他贏得骷髏傀儡,這才一直沒有對你下手。如今你剛剛贏得冠軍,得到了骷髏傀儡,他立刻便翻臉不認人,在慶功宴上當眾揭你的短。他這是要讓你身敗名裂。你若是受萬人追捧,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見,必定會有不少人追查你的去向,可你若是身敗名裂,你便是當街死了,也沒人會關心你是怎麼死的,只會往你身上吐口水,恨不得多踐踏你幾腳。而今你身敗名裂已成定局,倘若我所料不差,魯鴻儒接下來便會對你動手了。」
易希川道:「魯前輩若是真想要骷髏傀儡,剛才就不會任由我帶著骷髏傀儡走出大世界。我如今落得身敗名裂的地步,那都是我自己的錯……再說了,當眾揭我短的人不是魯前輩,是金童和袁木火。」
徐傀儡道:「金童早已投靠了魯鴻儒,是魯鴻儒的人。你是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台柱子,倘若沒有魯鴻儒點頭,金童豈敢在你奪冠之夜,當眾弄臭你的名聲?」
說話之時,徐傀儡語氣漸漸發狠:「當年金童和朱連魁一起對付我爺爺,讓我爺爺落了個雙目俱盲。這個仇,我早晚是要報的!」
易希川只是搖頭,仍然不信徐傀儡說的關於魯鴻儒的這番話。
徐傀儡道:「你實在不願相信,我多勸也是無用。我見你幻戲卓絕,為人行事還算正直,又掉入魯鴻儒的圈套被害得身敗名裂,這才想請你和我一起對付魯鴻儒。現下看來,你是決計不肯了?」
「不錯。」易希川斷然應道,「你說骷髏傀儡是你扶婁派的東西,我也曾親眼見過你使用骷髏傀儡,姑且便信你這話,骷髏傀儡可以交還給你。但是你要我對付魯前輩,我絕不會答應。」
此話一出,王鞭和道野樵當即挪步,一人守住了房間的出口,一人則立在徐傀儡的身邊,擋住了易希川和雙魚的去路。
易希川道:「想殺人滅口嗎?」
雙魚也抬起目光,盯著徐傀儡。
徐傀儡道:「你們知道了我們這麼多事,我若放你們離開,難保你們不會通知魯鴻儒,那我們這段時間所做的一切準備,便全都白費了。不過你們沒做什麼壞事,我徐傀儡有惡除惡,自然不會殺你們,只不過在我對魯鴻儒動手之前,要委屈你們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了。」
易希川暗暗心道:「魯前輩是師父的故交好友,又對我有大恩大德,如今他大禍將至,我一定要從這裡衝出去,將這些事告訴他,讓他能夠提前應對。」
想到這裡,易希川望著徐傀儡,說道:「就你這種人,還敢說魯前輩壞事做絕,我看做絕壞事的人,是你徐傀儡才對。」說話之時,他的手握成拳頭,暗暗蓄力。
徐傀儡冷哼一聲,道了句:「真是冥頑不化。」搖了搖頭,轉身走向房間的出口。
易希川看準徐傀儡轉身的時間,正要發力,握緊的拳頭忽然被雙魚按住了。他轉頭看著雙魚,雙魚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亂來。
雙魚望著徐傀儡的背影,說道:「姓徐的,請留步。」
「我話已說盡,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恕我不奉陪了。」徐傀儡頓了一下腳步,繼續往出口走去。
「你話已說盡,可我的話還沒有開始說。」雙魚道,「我也知道一些關於魯鴻儒的事,你要不要聽?」
徐傀儡頓時停住腳步,迴轉身來,看著雙魚。
雙魚站起身來:「不過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一個地方,不要旁人在場,只有你我二人。」
徐傀儡曾中過雙魚的計,被毒傷了眼睛,知道雙魚頗有手段。他不清楚雙魚要求單獨說話的用意,不由得微微挑眉。
易希川低聲問道:「師妹,你要做什麼?」
雙魚打個手勢,示意易希川別說話,接著又道:「姓徐的,你不敢嗎?」
徐傀儡心想:「上次中了你的計,是我一時疏忽大意,這次我已有準備,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麼花樣。」想到這裡,便冷笑道:「我有何不敢?姑娘請。」說著右手一揮,擋住出口的王鞭立刻讓到一邊。
「師妹,你過來。」易希川低聲道。
雙魚知道易希川擔心她亂來,一定會勸阻她,仍面露微笑道:「師哥,你什麼都別說,也什麼都別做,就安心在這裡等著,我去去便回。」
說著,雙魚笑容一收,徑直走出了房間。
徐傀儡道:「你們看好易戲主。」
王鞭和道野樵齊聲應道:「是。」
徐傀儡邁開腳步,走出了房間。
來到房間外,雙魚一直走到廢棄廠房另一側的偏僻角落裡,才終於停住了腳步。
徐傀儡緊隨其後,來到了此處。
「姑娘有什麼話,儘管說吧。」徐傀儡道。
雙魚看了徐傀儡幾眼,方才開口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師哥不信,但是我信。」
徐傀儡的眉頭微微一皺,道:「不知姑娘是什麼意思?」
「你放心,我不會耍什麼陰謀詭計。」雙魚說道,「我叫你單獨說話,是因為我要說的話,不能讓我師哥聽見。」
徐傀儡仍然保有戒心,說道:「那就請姑娘明言。」
雙魚道:「其實我早就懷疑魯鴻儒的為人。在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後台,我曾發現一道極其隱蔽的銅門,那道銅門用十二方鎖鎖住。我曾見過後台明明沒人,魯鴻儒和蔣白丁卻從後台出現,分明是從那道銅門出來,而且我從他們的對話里偷聽到,他們在裡面待了一宿,還說對付什麼老頑固,使什麼招都沒用,似乎那道銅門背後關的有人。我將此事告訴過師哥,但師哥堅信魯鴻儒是師父的故交好友,絕不可能是壞人。」
雙魚提到銅門時,徐傀儡的眼睛頓時一亮。當雙魚說到對付老頑固時,徐傀儡的臉上不禁流露了一絲喜色,說道:「姑娘此話當真?」
雙魚道:「我沒必要編造謊話來騙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徐傀儡道:「我自然信,你能說出用十二方鎖鎖住的銅門,豈能有假?魯鴻儒和蔣白丁說到對付老頑固什麼招都沒用,由此可見,他十有八九還沒死。」
「沒死?」雙魚奇道,「你是在說誰?」
「雲機社首領——林神通。」徐傀儡說道,「實不相瞞,我從道野樵前輩那裡得知雲機社眾人的消失與魯鴻儒有關聯後,便溜進萬國千彩大劇院仔細查找過,也在後台發現了你說的那道銅門。我懷疑當年雲機社眾人進入萬國千彩大劇院後再也沒有出來,便是被魯鴻儒關在了那道銅門的背後,過去這些年在上海消失的那些幻戲師,說不定也是被關在那裡,只不過是死是活,那就難說得很。魯鴻儒和蔣白丁口中的老頑固,我猜十有八九是林神通,他們說對付老頑固什麼招都沒用,足見林神通極有可能還活著。
「我當初懷疑那道銅門背後關了人時,便想打開那道銅門,然而那道銅門用十二方鎖鎖住,我試過各種開鎖的法子,始終無法打開。十二方鎖一共有十二個鎖孔,想來必須集齊十二把鑰匙,並且知道正確的開鎖順序,方能打開。我記住了鎖孔的大小,此後一連數日,暗中盯著魯鴻儒和蔣白丁,發現蔣白丁無論走到何處,隨身都掛著一串鑰匙,一共有六把,鑰匙的大小與十二方鎖的鎖孔相當,我便猜想那是十二方鎖的鑰匙。不久前我現身大世界戲台片區,霸佔戲台表演幻戲,引來了蔣白丁,然後斷了大世界的電,趁黑從他的手中拿到這串鑰匙,將六把鑰匙的形狀全都印在了倒模上。此事我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蔣白丁至今還蒙在鼓裡。
「蔣白丁的六把鑰匙,我已經得到,我懷疑剩餘的六把鑰匙,應該在魯鴻儒的手上。只不過我暗中觀察了很久,沒見魯鴻儒身上帶有鑰匙,我也趁魯鴻儒去大世界觀看易戲主和維克多的比賽時,潛入萬國千彩大劇院,仔細搜查了魯鴻儒的房間,卻一無所獲。魯鴻儒為人謹慎,不像蔣白丁那般自負託大,要從他那裡得到鑰匙,極為困難。我請易戲主幫忙對付魯鴻儒,便是想著易戲主與魯鴻儒走得很近,正好魯鴻儒一直在打易戲主的主意,只要易戲主利用好這一點,說不定能套出剩餘六把鑰匙的下落。得到了全部十二把鑰匙,能打開那道銅門之時,我才好對魯鴻儒動手,否則打草驚蛇,只怕得不償失。」
雙魚聽得暗暗點頭,說道:「經你這麼一說,許多事便對上了。魯鴻儒請我師哥駐台,如今看來,的確沒安好心。當初魯鴻儒不斷寫信給我師父,邀請我師父到上海,只怕也不是什麼好意。」
徐傀儡道:「魯鴻儒隱藏得極深,十多年來,他把各種壞事交給蔣白丁來做,他本人的真面目,卻一直沒人發覺。姑娘當真聰慧過人,能夠這麼早便懷疑到魯鴻儒的身上,只可惜易戲主不像姑娘這般,依舊深信魯鴻儒的為人。」
雙魚嘆道:「我師哥痴迷幻戲,種種幻戲一點便透,只是面對人心險惡,他卻向來遲鈍,這也怨不得他。如今師哥名譽掃地,他無顏繼續待在萬國千彩大劇院,本打算回萬國千彩大劇院收拾行李,取回龍圖,就此離開萬國千彩大劇院。可魯鴻儒既然盯上了他,豈會輕易放他離開?魯鴻儒搞臭了我師哥的名聲,便是要對我師哥動手的徵兆,說不定此時魯鴻儒早已在萬國千彩大劇院設下重重陷阱,就等著師哥回去……只怕師哥一旦回去,便是自投羅網,再無活路。」
徐傀儡道:「姑娘是易戲主最親近的人,你多行勸說,說不定他會改變主意。」
雙魚心中不禁暗道:「師哥最親近的人,倘若當真是我,那便好了。」她搖了搖頭,說道:「師哥認定的事,我便是磨破嘴皮子,他也不會相信。我只有做給他看,讓他親眼看見了,他才會信。」
徐傀儡道:「姑娘打算怎麼做?」
「龍圖終歸是要取回來的,我和師哥若是一起回萬國千彩大劇院,萬一魯鴻儒發難,我和師哥同時身陷險境,就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所以我和師哥只能回去一人。」雙魚說道,「你之前不是說了嗎,怕我師哥走漏消息,要將他留在這裡。你和你扶婁派的門人,好好地看住我師哥,無論如何不讓他離開。正好他的腳受了傷,我便以此為理由,讓他留在此處。我一個人回萬國千彩大劇院,拿行禮,取龍圖。」
徐傀儡面有驚色:「姑娘剛才說了,這麼做……便是自投羅網。」
「不錯,我正是要自投羅網。」雙魚說道,「我不但要回去取龍圖,還要明明白白地告訴魯鴻儒,我和師哥這一走,便再也不會回去了。魯鴻儒真要謀奪聖物,真要謀奪我師哥的幻戲秘訣,自然不會放我離開。只要他對我動手,師哥便能看穿他的為人。」
徐傀儡想了一想,搖頭說道:「魯鴻儒陰險狡詐,城府極深,他便是對你了動手,只要他不走漏消息,可以編出很多理由來騙易戲主回去。」
雙魚道:「這一點你無須擔心,我自有辦法通知我師哥。」頓了一下,抬眼看著徐傀儡,說道:「當初我弄傷了你的眼睛,如今你不計舊怨,反而救了我和師哥的性命。我不想欠你這麼大的恩情,此番回萬國千彩大劇院,我一定盡我所能去幫你。我會試著套出剩餘六把鑰匙的下落,倘若真有所獲,便立刻想辦法通知你。我師哥就交給你了,無論如何,你不能讓他離開,便是我落難的消息傳來,他也要攔住他,不能讓他回萬國千彩大劇院。等他的傷好了,你們有萬全把握之時,再對魯鴻儒動手。」
徐傀儡大為動容,道:「姑娘對易戲主真是太好了。我不會勸阻姑娘,但我想對姑娘說一句,你此次回萬國千彩大劇院,千萬不能抱有必死之心,無論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最為緊要。」
雙魚輕輕一笑,笑容中大有凄然之意,心裡想道:「秋本久美子不是日本人,她是中國人,師哥愛著她,沒什麼不對,我又何必為此難過?是我的便是我的,不是我的,何必多求?我大可以釋懷。倘若我因此而死,師哥能記我一輩子,那也不枉。」
她向徐傀儡點了點頭,說道:「你的話我記住了。我也想對你說一句,我此去無論結果如何,你都不能將我這麼做的原因告訴我師哥。哪怕我死了,我也不想讓他記我一輩子。」她心裡明明是另一番想法,說出來時卻又變了。
徐傀儡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兩人穿過廢棄廠房,返回易希川所在的房間。
易希川生怕雙魚要求與徐傀儡單獨說話,是要對徐傀儡動手,一直擔心雙魚的安危。此時見到雙魚安然無恙地返回房間,不由得鬆了口氣。
等到雙魚來到身邊,他急忙問道:「師妹,你沒事吧?」
雙魚應道:「我沒事。我已直白地告訴了姓徐的,我們本就不打算繼續留在萬國千彩大劇院,只不過龍圖還在那裡里,必須儘快取回。姓徐的也擔心龍圖落入他人之手,答應讓我回去取龍圖,但是他不肯放你離開。我想你腳傷加重,原本就不便行走,便先留在此處。我對姓徐的以性命為擔保,絕不會把今晚的事透露給外人知道,他也答應了我,只要你好好待在這裡,便絕不會為難你。」
易希川狐疑地看了隨後進入房間的徐傀儡一眼,在雙魚的耳邊低聲道:「龍圖要取回,還要通知魯前輩小心提防,我們是該回一趟萬國千彩大劇院。但齋藤駿和荒川隼人說不定還在四處搜尋你我,你一個人回去,若是撞上了他們……」
易希川還沒說完,雙魚便微笑道:「你不必擔心,你說的這些,我早就想到了。我會換一身衣服,把臉弄花,叫人認不出來,偷偷地回去。」
「可是……」易希川道。
雙魚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師哥,你一定要記住我之前對你說的話,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做,就安心在這裡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她看了易希川一眼,帶著極其複雜的目光,隨即站起身來,向房間的出口走去,說道:「姓徐的,拿一件不惹眼的衣服給我。」說話之時,已走出了房間。徐傀儡跟著她一起出了房間。
王鞭和道野樵當即橫身一站,擋住了出口,不讓易希川離開。
易希川看著雙魚的背影消失,回想剛才雙魚說話時的語氣和眼神,總有一種與平時不一樣的奇怪感覺。
只是如何奇怪,他卻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