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
雙魚從徐傀儡那裡借了一身男人的衣服來穿上,又把齊肩的秀髮紮起來,用一頂黑色的氈帽罩住。她也擔心齋藤駿和荒川隼人還在搜尋她和易希川的蹤跡,於是喬裝打扮好了,方才離開廢棄廠房,向法租界的方向走去。
已是深夜,上海城區幽暗死寂,只有巡邏日本兵的探照燈來回掃動,和冷風吹刮大街小巷的呼哧聲響。雙魚避開往來巡邏的日本兵,穿過枯葉亂飛、垃圾翻滾的街巷,順利進入了法租界。
與蕭條冷清的上海城區相比,相鄰的法租界卻繁華熱鬧得多,雖是深夜,但街道上還亮著昏黃的路燈,還有部分霓虹燈招牌閃著彩光,能依稀見到零零星星的行人。
雙魚一邊快步而行,一邊調動思緒,想著待會兒回到萬國千彩大劇院後,該如何應對魯鴻儒。當她終於抵達萬國千彩大劇院時,她腦海里的思緒已十分清晰,想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
雙魚遠遠望去,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大門敞開著。她沒有走大門,而是繞到了後門,卻見後門同樣敞開著。
「好啊,平日里到了這麼晚,早就關門了,今晚居然前後門都開著,看來魯鴻儒是生怕我和師哥不回劇院。」雙魚暗暗心想,「魯鴻儒想讓我從門進去,我就偏偏不走門。」
她來到住樓所在的一側,趁著四下里沒人,攀牆而上。易希川的房間在二樓,龍圖就藏在易希川的房間里,她身手矯捷,很快爬到了易希川房間的窗戶外。
窗戶沒有扣鎖,她輕輕掀開窗戶,翻進了房間。
雙魚剛一進入房間,就聽見一聲刺耳的尖叫:「師父來啦!」
「小哥,別叫。」雙魚壓低聲音說道。
小哥關在鳥籠子里,鳥籠子就放在靠窗的桌子上,看見有人影翻進房間,它立刻放聲叫喊。一聽見是雙魚的聲音,它立刻住了嘴,在籠子里跳來跳去,時不時地拍打翅膀。好長時間沒見到主人,它顯得興奮不已。
雙魚低聲道:「別動。」
小哥極為聽話,立刻安靜了下來,不再跳動和拍打翅膀。它歪著小小的腦袋,不解地瞧著雙魚。
雙魚沒有開燈,也沒有點燃蠟燭。遠處的路燈亮著昏暗的光芒,只需讓窗戶一直敞開,她便能勉強看清房間里的一切。
雙魚記得易希川將龍圖藏在了牆角的天花板上。她抽出桌下的凳子,放到了牆角,站了上去,掀開一塊天花板,伸手摸到了黃金圓筒,當即取下。
雙魚剛剛從凳子上下來,房門忽然「吱呀」急響,刺眼的亮光出現在了門口。亮光來自一支手電筒,手電筒握在一道人影的手中。
雙魚眯眼望去,雖然看不清楚,但從那道人影的高矮和輪廓,依稀能認出是袁木火。
「原來是雙魚姑娘。我聽見鳥叫,還以為進了賊,特意進來看看。」那道人影一開口,果然是袁木火的聲音。他走入房間,向電燈伸出了手,按開了開關。
電燈亮起,房間通明。
雙魚不打算將黃金圓筒藏匿起來,而是直接拿在手中。她看了一眼袁木火的手,問道:「你怎麼會有我師哥房間的鑰匙?」
袁木火滅掉了手電筒,晃了晃手裡的鑰匙,道:「這是貴叔給我的。」說著將鑰匙放進衣兜,還刻意拍了拍衣兜。
貴叔那裡有住樓所有房間的備用鑰匙,這一點雙魚是知道的。她道:「貴叔為什麼把鑰匙給你?」
「這你就要去問貴叔了。」袁木火笑道,「也許貴叔知道易戲主在萬國千彩大劇院待不下去,這間房間是時候該換主人了。」
「你害得我師哥名聲掃地,居然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
「易戲主也曾害得我名聲掃地,被當眾趕出大世界,現在只不過算扯了個直,誰也不欠誰。」
雙魚道:「當初的斗戲是你主動挑起,既然你敗了,就當自食其果。我師哥不計前嫌,讓你進了萬國千彩大劇院,還在幻戲方面各種提點你,否則你能有出頭之日?誰也不欠誰這種話,虧你說得出口。」
袁木火冷笑道:「你錯了,易戲主若是不離開,我在萬國千彩大劇院,才是永無出頭之日。」
「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雙魚一臉輕蔑之色,「就憑你在幻戲上那點微末伎倆,即便沒有我師哥,你也照樣不會有任何出息。」
袁木火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說道:「易希川呢?他沒有回來?」
雙魚道:「我師哥回沒回來,關你什麼事?」
袁木火盯著雙魚手中的黃金圓筒,說道:「易希川勾結日本人,通敵賣國,你想把龍圖帶去給他,休想!」
雙魚道:「誰說我要把龍圖帶給師哥了?」她走到桌前,解下鳥籠子上方用來懸掛的繩扣,將繩扣伸進鳥籠子,嘴裡嘖嘖有聲,居然當著袁木火的面,逗弄起了小哥。她將鳥籠子打開,小哥立刻飛了出來,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不舍地看著小哥,摸了摸小哥的腦袋,說道:「以後我就不管你了,你好自為之,去吧。」
小哥叫了一聲:「師父來啦!」便拍打著翅膀飛出窗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雙魚關上窗戶,將繩扣套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再將繩扣的另一頭系在黃金圓筒上,然後將黃金圓筒握在手中。如此一來,旁人除非割斷繩扣,或是斬斷她的手,否則無法將黃金圓筒奪走。她徑直從袁木火的身旁走過,出了房門。
袁木火原本緊張防備雙魚從窗戶逃走,哪知雙魚只是放走了鸚鵡,隨即便關上了窗戶。他不知道雙魚要做什麼,急忙在後面跟住了雙魚。
雙魚下到一樓,直接去往後門,只見金童和十幾身穿黑衣的青幫混混,正守在昏黑的門後。金童不動聲色,只是看了一眼雙魚,又看了一眼站在雙魚身後的袁木火。雙魚冷冷一笑,轉身便去了大門,卻見阿潘帶著十幾個青幫混混,正守在大門的門背後。阿潘看見雙魚出現在劇院之中,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色。
雙魚看在眼裡,知道自己沒有料錯,魯鴻儒果然在劇院裡布下了陷阱,就等她和易希川自投羅網,倘若不是徐傀儡半道出現,只怕此時她和易希川都已遭殃。
她對這些青幫混混不加理睬,直接走回了住樓。在她的身後,不止跟了袁木火一人,金童、阿潘和不少青幫混混,都一路跟了來,只是人人都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又沒有看見易希川現身,因此沒有貿然動手。
雙魚來到了魯鴻儒的房間外面。房門關閉,但貼地的門縫裡有光漏出。她直接叩響了房門。
房門很快打開,貴叔出現在門內,看見門外站著的人是雙魚,不由得面露一絲訝異,叫了聲:「雙魚姑娘。」他向雙魚的身後看去,看見了金童、袁木火和阿潘等人,這些人已阻斷了走廊,雙魚已沒有任何逃脫的可能。
雙魚向門內看去,看見了坐在藤椅上的魯鴻儒,以及躺在沙發上的蔣白丁。她冷笑道:「很好啊,大家都在。」
蔣白丁一下子站了起來,魯鴻儒則依舊端坐在椅中,神情毫無變化。
雙魚沒有進門,直接站在門口,望著魯鴻儒,說道:「魯前輩,我師哥不打算繼續留在萬國千彩大劇院駐台,所以叫我回來取行李。深夜打擾,特來向你辭行。承蒙你這段時間照顧有加,我代師哥多謝你了。」
魯鴻儒開口了,嗓音依舊四平八穩,語氣徐而不急:「姑娘一個人回來,不知易戲主何在?」
雙魚道:「我師哥聲名掃地,沒臉再回劇院見你,我就一個人回來了。」
魯鴻儒一聽此話,便猜想易希川一定是察覺了他的意圖,這才讓雙魚一個人回來,只是他想不明白,易希川從慶功宴上離開時,分明還對他敬重有加,顯然對他信任萬分,如何一兩個時辰的時間,便有所察覺了。他說道:「駐台與否,全憑易戲主的意願,易戲主真要走,我也不便強留。不過易戲主為萬國千彩大劇院做了這麼多事,實在勞苦功高,我魯某人自當略備薄宴,為易戲主餞行。還請姑娘告知易戲主所在,我派人前去宴請易戲主。」
雙魚道:「大世界的慶功宴那麼熱鬧,就當是餞過行了。我和師哥這一去,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上海。魯前輩,後會無期了。」說完轉身便走。
金童和袁木火當即從人群中跨出一步,攔在了雙魚的身前。
雙魚道:「又是你們二人,還有什麼指教?」
袁木火道:「我方才已對你說過,易希川投敵賣國,龍圖是中國幻戲界的聖物,絕不能落入他手。你想帶龍圖走,不僅我袁木火不答應,在場每個人都不會答應。」
雙魚回頭看著房間里的魯鴻儒,道:「魯前輩,這些人要攔我,你怎麼說?」
魯鴻儒離開藤椅,緩緩站起身來,道:「易戲主與日本人勾結一事,雖然尚未確鑿,但事出必有因,不會是空穴來風。龍圖作為三大聖物之首,的確不適合再由易戲主保管。」
雙魚應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走了。」將目光一轉,看向貴叔,說道:「貴叔,勞煩你把演廳的鑰匙給我。」
「姑娘要演廳鑰匙做什麼?」貴叔奇道。
雙魚晃了晃右手中的黃金圓筒,說道:「大家為了這龍圖,為了我師哥,深更半夜還不睡覺,當真辛苦得很,我想借演廳一用,表演一出好戲,慰勞慰勞大家。」說著伸出了左手,攤開在貴叔的面前。
貴叔不敢擅自決定,回過頭去看向魯鴻儒,等待魯鴻儒示意。
魯鴻儒不知道雙魚要做什麼,問道:「不知姑娘想表演什麼好戲?」
雙魚應道:「既然是好戲,若是提前說破,那就沒意思了。不過我可以透露些許,這場好戲與三大聖物大有關聯,尤其是十五年來從未露面的雲機訣,你難道不想看看嗎?」
魯鴻儒聽到「十五年」和「雲機訣」這幾個字,心裡暗暗一驚,臉色卻毫無變化。他不知道雙魚要做什麼,但既然與雲機訣有關,自然不能置之不顧。他略作思考,看向貴叔,點了點頭。
貴叔從腰間摘下一大串鑰匙,找到演廳廳門的鑰匙,摘取下來,放到了雙魚的手中。
雙魚握住鑰匙,轉身便走。魯鴻儒已經點頭同意,金童和袁木火便不再阻攔。堵住走廊的青幫混混卻站在原地,沒有讓路。
「怎麼?一群好狗,還要擋道?」雙魚掃視這群青幫混混。
青幫混混一聽此話,頓時大有怒色。
這時蔣白丁從房門裡走出,揮了一下手。青幫混混見了蔣白丁的手勢,雖然心裡有氣,但不敢不從,迅速讓開了一條道。雙魚從中走過,徑直往演廳而去。
蔣白丁命令阿潘率領一部分青幫混混,繼續守好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大門和後門,以免易希川另有圖謀。他則帶領剩餘的青幫混混,寸步不離地跟在雙魚的身後,以免雙魚逃走。貴叔扶著魯鴻儒,金童和袁木火隨行在後,一起去往演廳。
雙魚來到演廳外面,只見廳門緊鎖。沒有駐台演出之時,演廳的廳門會一如既往地鎖住。她用鑰匙打開了廳門,進入演廳,再打開電燈,然後直往後台而去。
魯鴻儒雖然不知道雙魚要做什麼,但看見雙魚直奔後台而去,便猜想十有八九與那道銅門有關。與銅門相關的事,他不願讓外人知道,於是讓金童和袁木火留在廳門外,蔣白丁也吩咐青幫混混留下來守住廳門,沒他的命令不準擅自入內。整個演廳只有廳門這一個出口,守住了廳門,不管雙魚做什麼,都不可能逃出演廳。
魯鴻儒、蔣白丁和貴叔三人進入演廳,來到了後台。
魯鴻儒沒有料錯,雙魚進入後台後,便一直站在門口右側的大鏡子前。那道用十二方鎖鎖住的銅門,便藏在大鏡子的背後。
雙魚看見只有魯鴻儒、蔣白丁和貴叔三人進來,說道:「為什麼不讓其他人進來?」
蔣白丁道:「這裡是我哥的劇院,他想讓什麼人進來,便讓什麼人進來,不想讓的,休想踏進來半步。」
雙魚冷冷一笑,不再多言,直接將鏡框角上的銅楔子按入牆壁,然後在鏡面上用力一按,鏡面立刻連帶著銅鏡框反彈回來,如同一扇門自行打開了。在大鏡子的後面,一道帶有十二個鎖孔的銅門顯露了出來。
貴叔沒料到雙魚竟然知道打開鏡子的方法,不由得微微一驚。蔣白丁目光一變,將手摸向腰間,按住了手槍,隨時可以拔槍射殺雙魚。
魯鴻儒對此早有所料,顯得極為平靜,說道:「雙魚姑娘,你這是何意?」
雙魚道:「這道銅門藏在鏡子後面,早就被我發現,我師哥也早已知道。這道銅門的背後藏了什麼秘密,關了什麼人,你我都清楚。這裡沒有別人,你用不著再惺惺作態。」
魯鴻儒道:「姑娘說的話,我不大聽得明白。」
「那我就再說明白點。」雙魚道,「十五年前雲機社銷聲匿跡,還有這些年裡上海不斷有幻戲師失蹤,都是你魯鴻儒乾的好事。這些事你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我師哥。你以為我師哥長時間待在你萬國千彩大劇院,就只是為了駐台么?那你可太小瞧我師哥了。以我師哥在幻戲上的造詣,放眼當今幻戲界,只怕沒一個人能及得上他,就你這小小的萬國千彩大劇院,他豈能看得上眼?我師哥之所以留下來,便是為了暗查雲機社的下落。兩個多月的時間,他早已將這些事查得一清二楚。」
魯鴻儒一直面不改色,直到此時雙魚說出這番話,他的臉色才漸漸陰沉下來。雙魚的這番話是編造出來的,易希川其實深信魯鴻儒的為人,但魯鴻儒並不知道這一點。他本就奇怪為何易希川不現身,只有雙魚一個人回劇院,此時聽了雙魚這番話,不禁暗想:「易希川居然如此深藏不露,我倒是看走眼了。」
魯鴻儒開口道:「不知易戲主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何必明知故問?查雲機訣的下落,當然是為了雲機訣。」雙魚說道,「幻戲界三大聖物,我師哥已得手其二,眼下就只差雲機訣了。我師哥已經查到,你雖然對雲機社動了手,但云機訣並不在你的手中。他見那日本幻術師齋藤駿幾乎通曉中國的所有幻戲,又想到齋藤駿當年曾與雲機社有過一場大戰,便猜想雲機訣或許是在當年那場大戰之中,落入了齋藤駿之手,於是他故意接近秋本久美子,想從這位齋藤駿唯一傳人的口中,套問出雲機訣的下落。這一切原本進展得十分順利,可你今晚在慶功宴上突然揭穿他與秋本久美子的事,那就壞了他的計劃。我師哥知道,你搞臭他的名聲,便是打算對他動手,他當然不能坐以待斃。他知道你今晚會在劇院設下陷阱,所以只讓我一個人回來。你大可以放心,我師哥雖然知道你干過的這些好事,但云機訣不在你的手上,他便無意與你為敵。我今晚回來,只是為了收拾行李,取走龍圖。只要你不阻攔我離開,我師哥便不會為難你,否則的話,你能當眾揭穿我師哥與秋本久美子的事,我師哥也能公開這道銅門背後的事,教全天下的人都看清你的真面目。」
魯鴻儒微微搖頭,嘆道:「可惜了。」
雙魚道:「可惜什麼?」
魯鴻儒拿起手帕,捂住嘴咳嗽了兩聲,說道:「我原本只打算取聖物和秘訣,尚可留你們二人的性命,可惜你們二人知道得太多,唯有讓你們永遠開不了口,方能永絕後患。」
話音一落,一旁的蔣白丁猛然抬起了一直按在腰間的手。
雙魚與魯鴻儒說話之時,一直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盯著蔣白丁的一舉一動。她看見蔣白丁的手臂一動,立刻飛起一腳。這一腳不偏不倚,正好踹在蔣白丁抬起的手腕上。「啪」的一響,蔣白丁剛剛拔出的手槍,脫手掉落在了地上。
蔣白丁反應極快,看準手槍掉落之處,急忙伸手去抓。雙魚趕上一腳,搶在蔣白丁抓到之前,將手槍踢進了用於化妝的鏡櫃底下。
蔣白丁破口大罵,揮拳打向雙魚。
蔣白丁和雙魚一動手,貴叔生怕魯鴻儒被誤傷,急忙扶著魯鴻儒避在一旁。
蔣白丁身形魁梧,孔武有力,兩隻拳頭揮動起來,帶得風聲作響。雙魚揮動黃金圓筒加以格擋,同時以靈巧的步伐閃轉躲避,讓蔣白丁的拳頭一次次擊空。
忽然之間,雙魚抖動袖口,十來片彩色紙片出現在身前。她左手一揚,扇起一股風,吹得彩色紙片不斷翻轉,向蔣白丁飛去。
當初雙魚在廢棄廠房用一手「彩蝶漫舞」的幻戲擊退了徐傀儡,此後擔心徐傀儡會來找她和易希川報仇,於是備了不少毒粉紙蝶,隨身攜帶,以防萬一。此時對付蔣白丁,她便使了出來。
蔣白丁不知道這些紙蝶帶有毒粉,眼見十餘只紙蝶飛來,當即揮手拍打。紙蝶一受擊打,毒粉立刻抖落,瀰漫在蔣白丁的身前。蔣白丁的眼睛一接觸毒粉,立刻一陣酸麻,隨即眼淚長流,如針刺一般劇痛。他的眼睛無法睜開,生怕雙魚趁機攻來,急忙雙手亂揮,腳底下連連退步,叫道:「我的眼睛!臭娘們兒,好生歹毒!」
他的後背猛然撞上了鏡櫃,鏡柜上的瓶瓶罐罐,稀里嘩啦地倒了一大片。他隨手摸到了一個長長的玻璃瓶,抓起來往鏡柜上一敲,敲碎了一大截,隨即舉起剩餘的一截,在身前揮舞,以防雙魚攻擊。與此同時,他大聲喊話,叫守在演廳外面的青幫混混趕緊進來。
雙魚對蔣白丁不再理會,轉身向避在一旁的魯鴻儒走去。
魯鴻儒神色沉穩,立在原地不動。貴叔護在魯鴻儒的身前,盯著步步逼近的雙魚,驚聲道:「你……你別過來……」
雙魚一邊逼近,一邊說道:「魯鴻儒,你沒讓其他人跟著進來,我正是求之不得,否則我要對付你,只怕沒這麼容易。」
演廳里響起了一大片腳步聲,守住廳門的青幫混混聽見蔣白丁的喊叫聲,已經紛紛衝進演廳,向後台趕來。
魯鴻儒道:「你插翅也難逃,束手就擒吧。」
「只要擒住你,再多的人進來,也是無用。」雙魚揚起袖口,又是十餘只紙蝶飛出,向魯鴻儒掠去。
雙魚隨在紙蝶之後,撲向魯鴻儒。
擒賊先擒王,只要拿下魯鴻儒,便有機會威逼趕來的人束手。就算趕來的人不受威脅,依然向她動手,那她只要將魯鴻儒殺了,為易希川除去大敵,自己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貴叔目睹了蔣白丁眼睛遭受重創的慘狀,知道這些紙蝶大有古怪,害怕自己會赴蔣白丁的後塵,但當紙蝶飛近之時,他依然擋在魯鴻儒身前,沒有逃避的意思。
魯鴻儒忽然伸手推開了貴叔,他本人卻是不閃不避,大袖一揚,盪起一股勁風,將飛來的紙蝶盡數卷落在地。
雙魚隨在紙蝶之後,右手揮動黃金圓筒,砸向魯鴻儒,左手則拔出一柄匕首,向魯鴻儒刺去。
魯鴻儒一向咳嗽不斷,走起路來頗為遲緩,有時甚至需要貴叔攙扶,彷彿身患重病。可是面對雙魚的進攻,他居然立在原地,出手迅捷無比,每一次都是後發先至,擋住雙魚的手腕,黃金圓筒和匕首根本觸碰不到他的身體。
雙魚心驚不已,沒料到魯鴻儒的身手竟然如此厲害。她短時間內拿不下魯鴻儒,只聽見演廳里的腳步聲越來越響。
「貴叔,關上鏡子。」魯鴻儒一邊應對雙魚的進攻,一邊說話,聲音依舊沉穩如常。
他話音未落,突然踏前一步,變守為攻。
魯鴻儒一反擊,勢如滾滾潮水,漫天卷地而來。雙魚根本抵擋不住,心知不是魯鴻儒的對手,忽然右手手腕一轉,從繩扣中抽脫出來,隨即將黃金圓筒用力擲出,砸向魯鴻儒的面門,她本人則緊隨在黃金圓筒之後,握緊匕首,刺向魯鴻儒的胸口。
魯鴻儒側頭一讓,黃金圓筒貼著他的臉飛過,飛向牆角的鏡櫃,砸在鏡櫃的櫃門上,隨即掉落在地。魯鴻儒反應神速,剛剛避過黃金圓筒,雙手疾速一探,準確無誤地抓住了雙魚的兩隻手腕。雙魚的手腕如同被鐵鉗夾住了一半,手中的匕首再次刺不出去。
魯鴻儒雙手一擰,將雙魚的兩隻手反擰到了背後,令雙魚再也反抗不得。匕首脫手而出,掉落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貴叔已飛快地沖向銅門,將鏡子合上了。
就在鏡子回歸原位的那一刻,守在廳門處的那群青幫混混,還有金童和袁木火,一窩蜂地衝進了後台。
魯鴻儒看著衝進後台的人,沉聲說道:「全都出去。」
金童立即轉身便走,袁木火不敢違背魯鴻儒的話,也急忙跟著金童離開後台。
那群青幫混混看見蔣白丁捂著眼睛叫罵,立即衝上前去,紛紛叫道:「大哥!」
蔣白丁道:「沒看見我眼睛傷了嗎?快帶我走,去醫院!」
那群青幫混混急忙爭著攙扶蔣白丁。
「扶什麼扶?」蔣白丁罵道,「背我走啊!」
一個青幫混混急忙將蔣白丁背了起來,其他青幫混混簇擁在周圍,快步往外跑去。
「白丁,」魯鴻儒忽然說道,「把鑰匙留下。」
蔣白丁摸到腰間的鑰匙串,取了下來。貴叔趕緊上前,將鑰匙接在手中。蔣白丁罵道:「臭娘們兒,等我回來,有你好受!」他被青幫混混背出了後台,叫罵聲越去越遠。
雙魚的手臂被魯鴻儒反擰在身後,無論如何掙扎,也掙脫不得。她自知無法逃脫,將頭一仰,說道:「魯鴻儒,有本事就殺了我。」
魯鴻儒道:「你若死了,我拿什麼讓易希川開口。」
雙魚「呸」了一聲,道:「好不要臉!」
魯鴻儒轉頭看了一眼掉在牆角地面上的黃金圓筒,說道:「你們把龍圖藏在天花板上,我早已找到,只不過不知開啟它的密碼,這才沒有取走。龍圖的密碼,還有『神仙索』和『琉璃幻鏡』的秘訣,唯有易希川才知曉。我本打算活捉你們二人,拿你做要挾,逼易希川開口。易希川雖然沒有現身,但你主動送上門來,倒也沒什麼不好。有你在我手上,不怕易希川不來。」
雙魚道:「你當真用心歹毒。」
魯鴻儒道:「易希川來之前,我不會傷你一根寒毛,不過要委屈你,在地牢里待上一段時間了。貴叔,開牢門。」
「是,老爺。」貴叔當即又打開鏡子,那道被十二方鎖鎖住的銅門再一次出現在眼前。
十二方鎖的鎖孔,是按照橫三縱四的方式排布。貴叔拿出蔣白丁留下的那串鑰匙,將其中一把鑰匙,插入左起第一列下方的鎖孔,擰動了半圈,接著將第二把鑰匙插入這一列中間的鎖孔,同樣擰動了半圈,然後是這一列上方的鎖孔。第四、五、六把鑰匙,則分別對應左起第二列的下方、中間和上方的鎖孔。
雙魚不斷地去激將魯鴻儒,要讓他動手殺了自己,實則在說話之時,將很大一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開鎖的貴叔身上。她本就起了心要打探十二方鎖的開啟方法,以及魯鴻儒所掌管的六把鑰匙的下落,沒想到她還沒開口,魯鴻儒便直接命令貴叔開鎖,她不由得喜出望外。
她看清了貴叔開啟十二方鎖的順序,是從下至上,從左至右,很容易便能記住。貴叔用完了蔣白丁留下的六把鑰匙,她知道接下來就該魯鴻儒拿出剩餘的六把鑰匙了。
然而令雙魚意外的是,貴叔並沒有向魯鴻儒索要鑰匙,而是直接摸出腰間懸掛的那一大串鑰匙,找出其中六把,並按照從下至上從左至右的順序,插入了左起第三列和第四列的鎖孔,一一擰動了半圈。
雙魚吃驚之餘,不由得暗暗佩服魯鴻儒。魯鴻儒居然沒有自行保管剩餘的六把鑰匙,而是交給貴叔掌管,同樣貴叔不僅沒有將六把鑰匙隱秘地藏起來,反而將六把鑰匙與其他平時需要用到的鑰匙串在一起,毫不掩飾地掛在腰間。這一手當真出人意料。
把鑰匙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反而不會讓人注意到,難怪徐傀儡暗中盯了魯鴻儒那麼久,還曾潛入魯鴻儒的房間搜尋,也未能找到剩餘的六把鑰匙。
雙魚忽然說道:「魯鴻儒,我罵你的那些話,你可要聽好了!」最末三字,刻意加重了語氣。她說完這話之後,沒有繼續罵魯鴻儒,反而閉口不言。
十二把鑰匙都已插入對應的鎖孔,並且全都已經擰動,只聽一連串機栝聲響起,十二方鎖就此打開,銅門向內彈出了一道縫隙。
這時雙魚忽然叫了一聲:「貴叔。」
貴叔剛剛打開了十二方鎖,回過頭來,望向雙魚。
「鑰匙。」雙魚說道。
貴叔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銅門上的鑰匙,十二把鑰匙好端端地插在鎖孔里。他不知道雙魚這話是什麼意思,詫異地望著雙魚。
雙魚道:「寫反了。」
貴叔奇道:「什麼寫反了?」
雙魚冷冷一笑,把腦袋一偏,不再理會貴叔。
魯鴻儒道:「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雙魚不作應答,只是面露冷笑。
魯鴻儒看向貴叔,道:「把門打開。」
銅門已經打開一道縫隙,貴叔便把十二把鑰匙一一取下,然後伸出雙手,在銅門上用力一推,銅門緩緩開啟,一條黑乎乎的甬道出現在眼前。
魯鴻儒當即押著雙魚,向銅門走去,同時吩咐貴叔道:「把龍圖撿過來。」
貴叔應道:「是,老爺。」
黃金圓筒一直躺在牆角的地面上,貴叔當即向黃金圓筒走去。
便在這時,雙魚忽然一聲喝叫:「小哥!」
聲音未落,只見牆角的鏡櫃底下,一道青藍色的影子忽然鑽了出來。
那是一隻綠頭紅喙、身青尾藍的長尾鸚鵡,正是不久前被雙魚放走的小哥。
原來雙魚放走小哥之前,曾用繩扣逗弄過它,當時雙魚的嘴裡嘖嘖有聲,聽起來像是逗鳥的聲音,其實是在向小哥發出指令。小哥按照雙魚的指令,飛出窗戶後,圍著萬國千彩大劇院繞了大半個圈子,來到了演廳的外面。萬國千彩大劇院的演廳雖然只有廳門一個出口,但在牆壁數丈高的地方開有數十個換氣的氣窗,這些氣窗只有碗口大小,對於小哥而言,正好足夠它隨意進出。它通過氣窗飛進演廳,然後飛入後台,在鏡櫃底下躲藏了起來。
當雙魚說出「聽好了」三個字時,故意假裝是在和魯鴻儒說話,實則是在向小哥傳達指令。在這三個字之後,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需要小哥傳達的內容。小哥記住了雙魚此後所說的每一個字,此時又聽見雙魚叫出它的名字,當即從鏡櫃底下鑽了出來。黃金圓筒就掉落在鏡櫃前方的地面上,小哥當即抓住黃金圓筒上的繩扣,振翅飛起。
對於小哥而言,黃金圓筒原本難以抓握,但雙魚早就考慮到這一點,將繩扣系在了黃金圓筒上,方便小哥抓拿,並且在那之前,她故意用繩扣逗弄小哥,讓小哥記住了要抓拿的東西便是繩扣。
這一變故來得太過出乎意料,貴叔吃驚之餘,飛撲上前,想要抓住黃金圓筒,卻慢了稍許,撲了個空。
小哥抓著黃金圓筒,飛快地飛出了後台。
貴叔跟著追出後台,只見小哥飛向演廳的高處,從氣窗里鑽了出去。
一旦鑽出氣窗,便是離開了萬國千彩大劇院,外面暗夜茫茫,哪裡再去尋小哥的蹤影?貴叔氣急敗壞,沖回後台,向魯鴻儒道:「老爺,飛走了……」
魯鴻儒神色微變,知道小哥是易希川和雙魚所養的鸚鵡,小哥此番帶著龍圖飛走,勢必會將龍圖送到易希川的手上。但他很快恢復了心平氣靜,看著被擒住的雙魚,說道:「這一手倒是妙極,只不過有你在我手上,易希川遲早會帶著龍圖送上門來。」
雙魚冷冷一笑,不作回應。
魯鴻儒押著雙魚往前走,穿過銅門,進入了甬道。
貴叔取來了一支手電筒,作為照明之用。他緊隨其後進入銅門,先伸出手來,將外面的鏡子拉攏,然後進入甬道,從裡面將銅門緩緩地關上了。
如此一來,鏡子回歸原位,縱然有其他人進入後台,也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
與此同時,飛出萬國千彩大劇院的小哥,緊緊地抓著黃金圓筒,穿過上海城區的夜空,往廢棄廠房飛去。
小哥極具靈性,只去過一次廢棄廠房,便牢牢記住了廢棄廠房的方位。它沒有繞任何彎路,一會兒的工夫便飛抵廢棄廠房。廢棄廠房的房頂大都已經坍塌,它很快看見燭光微亮的房間,看見了房間里的易希川。
它從空中俯衝而下,飛入房間,落在易希川的懷中,接著鬆開了爪子,讓黃金圓筒留在易希川的懷裡,隨即跳到地上,不斷地來回走動,尖聲叫道:「師父來啦!師父來啦!」
自打雙魚離開之後,易希川便一直盼著雙魚能快點回來。小哥的突然出現,令他驚喜萬分。他知道小哥被關在鳥籠子里,現在小哥回來了,龍圖也帶回來了,意味著雙魚也回來了。可是他看見小哥在地上來回疾走,又聽見小哥接連發出的尖叫聲,不由得神色大驚,道:「師妹出事了?」
小哥又叫了兩聲「師父來啦」,頻頻點動著腦袋。
易希川道:「師妹回去取行李,為什麼會出事?」
小哥飛到易希川的肩上,拍打著翅膀,又一次發出了尖叫聲,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師父來啦」,而是兩個字:「貴叔!」
小哥無論要表達什麼,一向是「師父來啦」四個字,易希川可以從它的語調和發出叫聲時的動作,分辨出它所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麼。但此時它突然叫出「貴叔」二字,易希川不由得又是驚訝,又是疑惑。
小哥拍打了兩下翅膀,又尖聲叫道:「鑰匙!」
易希川眉頭一皺,不知道小哥是什麼意思。
徐傀儡送走雙魚後,便回到了這間房間,與道野樵、王鞭二人一起守著易希川,不讓易希川有任何離開的機會。小哥突然出現,又大叫「師父來啦」,徐傀儡立刻便記了起來,當初他和易希川在廢棄廠房裡交手時,雙魚出現在廢棄廠房的門口,曾有一隻長尾鸚鵡立在雙魚的肩上。眼前的這隻長尾鸚鵡,正是他當初見過的那一隻。他一下子明白過來,雙魚說自有辦法將消息通知易希川,原來竟是用這隻長尾鸚鵡來傳達。
小哥又拍打翅膀,叫道:「寫反了!」叫完之後,它便收攏翅膀,安靜了下來。
易希川道:「小哥,你說的是什麼?我聽不明白。」
易希川不明白,徐傀儡卻聽得心知肚明。他聽到「鑰匙」二字,便知道小哥此時說出的話,與開啟十二方鎖的鑰匙必有關聯。他暗暗琢磨「貴叔」「鑰匙」「寫反了」這幾個字,片刻之間便理解了雙魚要傳達的意思。
他原本坐在地上,此時忽然站起身來,說道:「雙魚姑娘真是幫了我天大的忙,我徐傀儡便是赴湯蹈火,也要報還她這個恩情。」
易希川抬眼盯著徐傀儡,道:「姓徐的,你什麼意思?我師妹到底怎麼了?」
徐傀儡反問道:「易戲主,你何以得知雙魚姑娘出事了?」
易希川看了一眼肩上的小哥:「是我這隻鸚鵡告訴我的,它從不會騙我。」又抬眼盯著徐傀儡,「你是不是知道我師妹怎麼了?」
徐傀儡道:「你既然知道雙魚姑娘出事,難道還想不明白?我早就對你說過,魯鴻儒假仁假義,之所以請你駐台,是為了奪你手中的聖物,取你的幻戲秘訣。雙魚姑娘回去取行李,魯鴻儒一旦知道你們不會再回萬國千彩大劇院,豈會放雙魚姑娘離開?事到如今,你總該看清魯鴻儒的真面目了吧。」
易希川搖頭道:「不可能,魯前輩絕不會這麼做。」
徐傀儡道:「你方才說過,你這隻鸚鵡從不騙你,它告訴你雙魚姑娘出事,那就必定是出事了。雙魚姑娘此行是去萬國千彩大劇院,她一去不回,不是魯鴻儒所為,還能有誰?」
易希川仍是搖頭,忽然問道:「你說我師妹幫了你天大的忙,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傀儡道:「雙魚姑娘是不是曾告訴你,在萬國千彩大劇院演廳的後台,暗藏了一道銅門,鎖住那道銅門的鎖,是十二方鎖?」
易希川頓時想起雙魚確實說過此事,奇道:「你怎麼會知道?」
徐傀儡道:「雙魚姑娘早就懷疑魯鴻儒的為人,也深知今晚回萬國千彩大劇院,極有可能有去無回。她明知危險,卻偏要孤身一人以身犯險,為的便是驚醒你這個夢中人。倘若今晚回萬國千彩大劇院的是你,遭難的便不是她,而是你了。她一片苦心,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居然還不明白?」
他說完之後,暗暗心道:「雙魚姑娘,你讓我為你保守秘密,可易戲主執迷不悟,我若不告訴實情,實難讓他相信。」
易希川聽得心驚不已,忽然想起雙魚回萬國千彩大劇院之前,曾要求與徐傀儡單獨對話,道:「我師妹與你單獨說話,便是說的這些?」
徐傀儡道:「不錯,雙魚姑娘親口對我說了這些事。我當時告訴雙魚姑娘,我早已知道銅門的事,並且懷疑雲機社眾人和這些年裡消失的幻戲師,都被關在銅門的背後。我想要救人,但開啟銅門的鑰匙共有十二把,分別掌管在魯鴻儒和蔣白丁的手中。我日前在大世界表演幻戲,已將蔣白丁的六把鑰匙騙到了手,然而魯鴻儒的六把鑰匙藏在何處,我卻始終尋不到。雙魚姑娘答應幫我,此次回萬國千彩大劇院,會想辦法探知剩餘六把鑰匙的下落。我原以為她不可能做到,想不到她竟如此厲害。你這隻鸚鵡剛才說了『貴叔』和『鑰匙』這四個字,想必雙魚姑娘是在告訴我,剩餘的六把鑰匙掌握在貴叔的手中。至於『寫反了』這三個字,若我料想不錯,應當是開啟十二方鎖的順序。寫字一向是從右至左,從上往下,倘若反著寫,便是從下往上,從左至右。雙魚姑娘能知道剩餘六把鑰匙的下落,還能知道開啟十二方鎖的順序,想必是她親眼見到了,如此說來,此時她極可能已被魯鴻儒所擒,被關進了銅門的背後。」
徐傀儡的這番推想,正是雙魚所要傳達的意思。時下雖有不少文人已在推行橫寫,但廣大民眾難以更改寫字習慣,依然堅持從右至左、從上至下的豎寫方式。十二方鎖的開啟順序,正是與寫字的豎寫順序相反。
易希川不禁回想起了雙魚離開時的語氣和神情,他當時暗暗覺得奇怪,此時聽了徐傀儡的話,才一下子明白過來,雙魚的語氣和神情,便如與他訣別一般。
他一直深信魯鴻儒的為人,此時卻有些起疑了。他暗暗心想:「不管魯前輩是好是壞,總之師妹是回到萬國千彩大劇院才出的事,我無論如何也要回去,弄清楚這一切。倘若她當真被關在銅門背後,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救她出來。」
他這麼一想,當即將黃金圓筒揣進懷裡,站起身來,拖著受傷的腳,一瘸一拐地走向房間的出口。
「你去哪裡?」徐傀儡伸手攔住了易希川。
「我師妹出了事,我豈能坐視不理?」易希川道,「讓開,我要回萬國千彩大劇院。」
徐傀儡道:「你不能離開這裡。」
「為什麼?」易希川盯著徐傀儡。
「雙魚姑娘離開之時,特意叮囑過我,無論如何不能讓你離開。」徐傀儡道,「她要你養好傷之後,有萬全把握對付魯鴻儒時,再去萬國千彩大劇院。」
易希川道:「與我師妹相比,這點傷算什麼?你給我讓開!」說著用力一推。他臂力極大,徐傀儡當即倒退了兩步。他向出口走去,但道野樵和王鞭寸步不讓地守住了出口,不讓他離開房間。
徐傀儡站在易希川的身後,說道:「易戲主,你就這麼回去,魯鴻儒正是求之不得。他萬國千彩大劇院有不少能人,蔣白丁的手下更是有眾多青幫的地痞流氓,你去了便是自尋死路。」
易希川道:「我是死是活,用不著你來管。」
「你的死活的確與我毫無干係,我大可不必阻攔你。但你這麼回去送死,不僅救不了雙魚姑娘,也枉費了她的良苦用心。」徐傀儡道,「雙魚姑娘探知鑰匙的下落和十二方鎖的開啟順序,我欠下她如此恩情,而今她身陷險境,我絕不會袖手旁觀。只不過魯鴻儒非等閑之輩,要對付他,還須從長計議。你若真想救雙魚姑娘,那就先留下來,你我合計一番,如何從魯鴻儒的手裡救人。」
易希川心知肚明,倘若雙魚出事真是魯鴻儒所為,那他此時回去,即便他的腳沒有受傷,也很難斗得過魯鴻儒,無異於自投羅網,根本不可能救得了雙魚。如今徐傀儡要救雙魚,扶婁派門下還有道野樵和王鞭這樣的能人,救出雙魚的可能性便大了許多。
他轉身看著徐傀儡,道:「好,為了救師妹,我就先留下來。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頭,倘若魯前輩真是假仁假義,我自然要對付他,但他若是好人,你要為難他,我第一個不許。」
徐傀儡道:「好,就這麼說定了。」
易希川道:「那你眼下是什麼打算?」
徐傀儡想了一想,說道:「雙魚姑娘被關在銅門背後,說不定雲機社的首領林神通,還有其他幻戲師,也都被關在那裡。我們要救人,就要先想辦法從貴叔那裡拿到剩餘的六把鑰匙。魯鴻儒知道你遲早會回去救雙魚,一定在萬國千彩大劇院埋伏了諸多人手,布下了重重陷阱,想要接近後台的銅門,硬闖定是極為困難,需要想辦法將這些人手引開,然後悄悄接近銅門,入內救人。只有救出了人,才能對魯鴻儒動手,否則提前動手,一旦打草驚蛇,就怕魯鴻儒狗急跳牆,會殺了關在銅門背後的人。」
易希川道:「那如何從貴叔那裡拿到鑰匙?又如何將埋伏的人手引開?」
徐傀儡道:「這些正是需要從長計議的地方。」
「我師妹出了事,哪裡還有時間從長計議?多等一天,我師妹便多一分危險。」易希川道,「我與貴叔相熟,我負責想辦法從他那裡拿到鑰匙,去後台開銅門救人。至於如何引開埋伏的人手,就交給你和你扶婁派的人。事不宜遲,我們簡單合計一番,明天便動手。」
「明天?」徐傀儡道,「這麼快?」
易希川沉聲道:「世事變幻不定,哪有什麼萬全把握之事?拖得越久,未必就越有好處。你們要從長計議,那我就先一個人去救師妹!」
徐傀儡略微思索,點頭應道:「不錯,拖得越久,魯鴻儒準備也就越充足,早點動手,也有早點動手的好處。那就依你所言,你負責取鑰匙救人,我負責引開埋伏的人手。你腳上有傷,我讓道野樵與你一起行動,必要時能幫你一把。不過白天太過惹眼,我們須等到晚上才能動手。」
易希川道:「好,那就定在明晚,一言為定!」
徐傀儡朗聲應道:「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