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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家事

所屬書籍: 人魚

1994年5月25日,星期三,大雨。

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未來的自己。今天的大雨從什麼時候開始下的,我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停下來,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坐在下水道里的某條管道中,在幾米開外,就是汩汩流動的污水。從流速來看,雨勢似乎在減弱,或者停了。我不確定,畢竟那是在我頭頂幾米處發生的事情。

這是一篇很特殊的日記。我不清楚記錄的意義何在。不過,如果將來有人能看到我的日記,就會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至於彼時的我是死還是活,我並不是很在意。我甚至對自己還有心情寫日記感到驚訝。但是,怎麼辦呢?從今天起,也許一切都不一樣了。但是這該死的習慣還是在支配著我。

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這讓我想起在假期結束之前補作業的樣子。

我知道馬娜不會放過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特別是楊樂,我甩了她一記耳光。這口氣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咽下去的。我在地理課上寫日記的時候,還在說為了那一刻的快感,我在所不惜。實際上,右手還沒消腫,我已經在擔心今晚還能不能安然回家。

所以,我早早就收拾好了書包。下課鈴一響,我就拎著那雙讓我大出風頭的鞋子,衝出了教室。

跑出校園,我發現馬路對面的公交站已經是人山人海。同時,我也聽到後面傳來宋爽那尖厲的聲音:「還跑!你給我站住!」

我假裝聽不見,假裝自己只是急著回家。這讓我可以稍微自我欺騙一下:我並不怕她們。

事實上呢,我的雙腿都在發抖。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我就放棄了坐公交車。畢竟,在公交站被三個人圍毆也不是一件體面的事情。

我穿過熙攘的人群,沿著人行道奔跑起來。換作平時,我可以輕鬆甩掉她們。但是,我已經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而且,我下午沒敢去廁所。此刻,下腹彷彿懸垂著一個巨大的水袋,隨時可能爆掉。

因此,僅僅跑出去幾十米,我就已經頭暈眼花,小腹墜痛。但是,我不敢停下來。我怕疼痛,我怕丟臉——持續了一下午的暢快情緒已經消失殆盡。

我只能不停地奔跑。穿過馬路,穿過有軌電車道,穿過人頭攢動的菜市場,穿過逼仄寂靜的小巷。

然而,身後的叫罵聲越來越近了。

我辨認了一下方向,前方不遠處就是一個居民小區。即便在這個時候,我仍然清醒地意識到不能回家。回家有什麼用呢?馬娜她們不會因為我到了家就停止追打。搞不好,我還會再被父母責打一頓。我自己惹的禍,自己解決吧。

居民小區里人不多,這讓我稍稍安心。跑到一棟樓旁邊,我再也跑不動了,彎下腰,扶著牆大口喘息著。馬娜她們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在距離我幾米處的地方停下來,一邊喘粗氣,一邊斷斷續續地罵著。

打是打不過了,只能比拼一下耐力了。我把白球鞋塞進書包里,做了個深呼吸,準備再次逃跑。可是,我剛剛跑過樓角,就感到頭髮被人從後面揪住了。

緊接著,我就向後被拖倒在地上。幾乎是同時,幾隻腳踢打在我的身上。在大聲叫罵中,我只能蜷起身子,摘下書包拚命揮打著。

這時,我聽見嘩啦一聲——鉛筆盒被我甩了出來,在牆壁上差點兒撞裂成兩半,文具都散落在草地上。我跪爬過去,撿起圓規,向身後揮舞了幾下。

趙玲玲尖叫一聲。隨即,我就看見她蹲下來,拉起校服的褲子——小腿上的一道劃痕上正滲出血珠。

事情鬧大了。但是我已經管不了這麼多。我站起來,把圓規的兩腳掰開,緊緊地握著它。

「都別過來!」

我知道我此刻披頭散髮、滿身塵土、聲嘶力竭。然而,這都不重要。只要能嚇住她們,免遭更多皮肉之苦,還要什麼形象呢?

馬娜的臉扭曲起來,優雅的小公主模樣蕩然無存。

「操你媽,你還敢動傢伙!」

說罷,她打開書包,拿出一柄裁紙刀,嘩啦一聲推出刀片。

「娜娜。」宋爽突然拉住她,向小區門口努努嘴。

我也下意識地看過去,一個和我穿著同樣的校服的女孩子,正背著雙肩書包,慢悠悠地走過來。

我很想向她呼救,聲音卻哽在喉嚨里。她也看見了我們,臉上的表情既恐懼又驚訝,停下了腳步。

馬娜沖我揮揮手裡的裁紙刀:「你,去那邊,我跟你談談。」

趙玲玲則沖著那個女孩吼了一句:「沒你事!」

女孩子低下頭,快速向前走去。

「談談」這兩個字給了我些許希望。我握著圓規,一步步倒退著,向小區的另一側走去。

天色陰沉。低垂的烏雲似乎觸手可及。我慢慢地恢復了平靜。退到圍牆的邊緣,我站住,定定神。

「今天的事情……」

話音未落,我就知道馬娜嘴裡的「談談」只是說說而已。三個人都撲了上來,馬娜手裡的刀片寒光四射。

「等一等!」我又把圓規揮舞起來,「今天的事情……」

我把書包掛在肩膀上,抬起左手,狠狠地在臉上抽打了兩下。隨即,頭昏腦漲的我,趁著尚未消散的麻木感,迅速彎下腰,拉起褲腳,用圓規在小腿上扎了一下。

鮮血很快流出來。

「就這麼算了,行不行?」

趙玲玲和宋爽愣住了,把視線投向馬娜。

我直挺挺地站著,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們。

自殘是我保有尊嚴的最後辦法。就算躲得過今天,我明天還得上學,同樣要面對她們。只有讓她們滿意,我才能安安靜靜地把我的書讀下去。但是,我不想讓她們動手。

「你說算了就算了?」馬娜上前一步,「你還敢打我臉?」

我咬咬嘴唇:「我加倍還給你了。」

「放屁!你的臉有我的臉值錢嗎?」.

趙玲玲和宋爽又開始躍躍欲試:「娜娜,你說怎麼辦?」

馬娜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我,嘴角緊抿。突然,她抬腳踹在我的肚子上。相比剛才的拳打腳踢,這一腳的力度並不大。但是我立刻意識到壞了。

一股熱流從下腹噴涌而出,沿著大腿流下來。

宋爽驚訝地看著我的藍色褲子,看著淺藍色變成深藍色,尖聲大笑起來:「她尿了,哈哈哈哈。」

我捂著肚子蹲下來,感受到下身升騰起來的熱氣。我竭力想憋住,但是那道閘門一旦打開……

她們笑得前仰後合。

好吧。好吧。這下你們滿意了吧?

然而,沒有。

馬娜止住了笑,又指向我:「把她衣服脫了!」

緊接著,幾隻手抓住我的衣服,用力撕扯起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只知道,在當眾小便失禁之後,還有更大的羞辱等著我。

我本能地掙紮起來。站起,被推倒。在自己的尿液和塵土中,翻滾,被踢打。想用手去撐住地面,卻撲了個空。

在路邊,有一個敞開的下水井。沒有人注意到。

我栽了進去。在井沿和井壁上磕碰了幾下之後,摔到了井底。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我摔死了,竟然既欣喜又安慰。死,就夠了吧。然而我醒了過來。隨即,我帶著滿身污泥,矇頭轉向地爬了起來。

她們站在井口上,俯身看著我。

我看看四周,握住井壁上的鐵梯。可以了吧?我要回家。就算因為晚歸和一身的污穢挨頓責打,我也要回家。

這時,一大團帶著泥土的青草砸在我的頭上。馬娜的聲音響起。

「你還敢上來,就在下水道里待著吧!你個垃圾!」

我彷彿感覺不到痛,拂去頭上的泥土,抬腳邁上鐵梯。

又一團泥土砸下來。

好吧,好吧。下水道里總會有別的出口。

我退下鐵梯,轉身向管道里走去,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回家。

親愛的日記,我恐怕不能寫下去了,因為這根蠟燭就要燃盡了。很快,這裡就要陷入一片黑暗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黑暗。而且,有件事我得搞清楚。

下水道里,為什麼會有蠟燭?

姜玉淑填好最後一個數字,啪的一聲合上硬皮賬簿,起身走向財務辦公室。

「沒核對。你幫我瞧瞧。」

說罷,姜玉淑去摘衣架上的外套,臂彎里已經掛上挎包。

出納小韓接過賬簿:「有急事啊?」

姜玉淑穿上外套:「接孩子去。」

小韓瞪大眼睛:「庭庭都高中生了,還用接?」

姜玉淑沒回話,旋風般跑出了辦公室。

前夫突然造訪之後,姜玉淑有了一種危機感。特別是女兒莫名其妙地說了「如果我忽然消失」之類的話,一大一小兩個女人的平靜生活似乎被打破了。她要做的事情,就是確保女兒除了上學之外,時時刻刻都在自己的眼前。

彷彿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會奪走自己的女兒。

下了公交車,姜玉淑就知道自己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孫偉明那輛黑色捷達車就停在校門口,在等候的家長中分外顯眼。前夫倚在車頭,抱著肩膀,吸著煙,臉上還是那副令人討厭的自得模樣。

姜玉淑的心裡咯噔一下。離婚之後,孫偉明從未接過庭庭放學。此番突然出現,這狗東西肯定沒安什麼好心。

遠遠地,她聽見校園裡打響了下課鈴。姜玉淑急了,三步並作兩步向校門口疾行。一不留神,她被馬路邊的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頓時失去了平衡,側身摔倒在路邊,挎包也脫手飛了出去。

姜玉淑狼狽不堪地爬起來,一邊拍打著身上的塵土,一邊四下踅摸著自己的挎包。這時,一隻手把挎包遞到她面前。姜玉淑急忙接過來,抬頭說了句:「謝謝。」

話一出口,她忽然意識到面前的這個老人看起來很眼熟。來不及多想,她繞過老人,快步向校門口走去。

放學的孩子們已經陸陸續續走出來。姜玉淑刻意躲開孫偉明,擠到校門口,伸長脖子向校園內張望著。

一貫慢吞吞的姜庭果真又是拖到最後一批才出來。她扶著書包帶,低著頭,仍是滿腹心事的樣子。姜玉淑不敢大聲招呼,只是小幅度地沖她揮著手。姜庭快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才看到媽媽,臉上換了笑模樣,快步跑過來。

「怎麼又來接我呀?」她抱住姜玉淑的胳膊,把腦袋倚在媽媽的肩膀上,「要帶我吃好吃的?」

姜玉淑卻沒心思和她逗著玩,拽起她就走:「回家。」

姜庭見她臉色不好,一時間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敢多問,只能跟著她一溜小跑。剛穿過馬路,就聽見背後傳來孫偉明的聲音。

「庭庭!」

姜庭下意識地回頭,看見爸爸正快步走過來。她心下納悶,正要和他打招呼,就感到媽媽的手越發用力,幾乎是拖著她向前走。

孫偉明幾步趕上她們,滿臉訕笑:「你們娘倆這是急著去哪兒啊?」

姜玉淑沒有回頭,固執地目視前方,一隻手死死地拽著女兒。

姜庭更加疑惑。她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訥訥地回答道:「我們……我們回家啊。」

「還沒吃飯吧?」

「沒有。」

「走。」孫偉明伸手去拿姜庭的書包,「爸帶你倆下館子去。」

姜玉淑突然爆發了。她轉過身,當胸推開孫偉明:「沒人跟你下館子!」

說罷,她又拽起姜庭:「走,回家。」

孫偉明也急了,上前一步擋在她們身前:「姜玉淑你講不講道理?咱們倆雖然離婚了,我還是姜庭的爸爸吧?」

姜玉淑陰著臉:「滾,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我一個當爸爸的,和女兒吃頓飯,這天經地義吧?」孫偉明瞪起眼睛,「你當女兒是你的私有財產呢?」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

「我安的什麼心?你說說看,說啊!」

父母當街吵起來。姜庭夾在他們中間,既疑惑又尷尬。這時,一位老人慢慢走過來,站在他們身邊,不動了。

孫偉明還在大聲嚷嚷,身邊突然冒出一個一言不發的旁觀者,注意力不得不被分散過去,既尷尬又氣惱。

「你有事嗎?」孫偉明沖他揮揮手,「沒事別看熱鬧。」

「我沒事。」老人慢條斯理地抽著煙,「你幹嗎呢?」

「這跟你有關係嗎?」孫偉明一下子火了,「我認識你嗎?」

「跟我沒關係啊。」老人用夾著煙的手指指姜玉淑母女倆,「跟她們關係好像也不大——人家明顯不想搭理你。」

「這是我女兒,這是我……」孫偉明指著姜玉淑,結巴了兩句,最後不耐煩地揮揮手,「你趕緊走,這是我家的事!」

「是不是你家的事,我不清楚。但是警察肯定能搞清楚。」老人依舊一臉平靜,「要不咱報個警吧。」

「報唄。」孫偉明被徹底激怒了,「我怕你啊。」

一直沉默的姜玉淑突然開口了:「孫偉明,你那烏紗帽戴得穩當了,是吧?」

孫偉明愣住了,怔怔地看了姜玉淑幾秒鐘,泄了氣。

「行,你倆先回家吧。」他把臉扭向另一側,「庭庭,爸爸改天再來看你。」

說罷,不等女兒回答,孫偉明就大步離開。

姜玉淑看看他的背影,把視線投向那個前來攪局的老人。她已經認出他是剛剛幫忙撿起挎包的那個人,而且,之所以會覺得他眼熟,是因為前幾天在校門口見過他。

三番兩次相遇,姜玉淑並不覺得這是緣分使然,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警惕。因此,當她察覺到老人要開口發問的時候,搶先開了口:「謝謝您。不過,這的確是我的家事。」

「我知道。」老人笑了笑,指指姜庭,「我想問小姑娘點事,可以嗎?」

姜玉淑很驚訝,下意識地看向姜庭。女兒同樣莫名其妙:「您想問什麼?」

「你是高几的學生?」

「高二。」

「哦。」老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們年級有幾個班?」

「五個班。」

「你認識的同學裡,」老人似乎在斟酌著詞句,「在最近幾天,有沒有……轉學、退學或者不明原因就……就消失了的?」

姜庭愣了幾秒鐘,搖搖頭:「沒有。我不知道。」

姜玉淑看向女兒,感到她抓住自己的手驟然收緊了。

姜庭向老人微鞠一躬,拉著媽媽轉身離開。

「媽,我們回家吧。」

本市的雨水管網共有27公里,支線複雜,逐條進入搜索難度極大。市公安局擬聯合城建局和城管局聯合排查,目前尚未得到兩個單位的回應。

「完蛋。」胡副局長搓搓臉,「不用等他們了。這幫孫子不會幫咱們的。」

「問題是,咱們不進管網,搞不清楚還有沒有被害人,」熬了幾天,王憲江的臉頰已經塌陷下去,「沒法收集更多的線索。」

「現成的三個死人還不夠你擺弄的?」胡副局長瞪起眼睛,「再說,大水這麼一衝,啥痕迹都沒了,下管網還有個屁用!」

王憲江垂下眼睛,不說話了。

「話說回來。你們下了一次管網,什麼都沒發現?」

王憲江搖頭。邰偉點頭。胡副局長看得糊塗,更加惱怒:「什麼意思?」

邰偉小心翼翼地看看王憲江,說道:「也不能說一點發現都沒有……」

王憲江長嘆一聲:「又來了,我都跟你說過了。」

胡副局長皺起眉頭:「別賣關子,你發現什麼了?」

「一個校徽。」邰偉更加膽怯,「四中的……」

胡副局長愣了一下:「你懷疑什麼?有個學生掉下水道里了?」

邰偉結結巴巴:「我覺得……」

「你覺得個屁!」胡副局長火了,「誰家孩子失蹤了不馬上報案?你查過接警記錄嗎?」

「查過。」邰偉的聲音越發低下去,「沒有……」

「所以你們就拿個破校徽來糊弄我?」胡副局長一拍桌子,「老王,你這徒弟是腦子有問題嗎?不能幹就趕緊換人!」

「我批評他。」王憲江急忙舉起手打圓場,「他太年輕,沒經驗。」

胡副局長哼了一聲,起身走出會議室。

長條桌旁只剩下王憲江和邰偉。王憲江抱著肩膀,窩著脖子,盯著桌面一動不動。邰偉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師父,我……」

「你說,將來會不會有這種技術?」王憲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看上去若有所思,「全市都他媽安上攝像頭,誰都逃不過咱們的眼睛。」

邰偉一愣:「會吧。」

回到辦公室,邰偉一眼就看到顧浩坐在他的辦公桌旁,心下很是驚訝。

「顧爹,你怎麼來了?」

他扔下手裡的文件夾,忙著拿煙泡茶。顧浩抬手阻止了他:「你別忙活了,我找你有事。」

邰偉坐下來:「什麼事?」

顧浩倒不著急:「你最近忙不忙?」

「怎麼說呢?」邰偉苦笑一下,「說忙,挺忙的;要說不忙,也沒什麼可乾的。」

他說的是實話。三條人命的案子擺在案頭,不採取行動沒有可能。可是從目前警方掌握的線索來看,確實不知道該從何入手。

顧浩皺起眉頭:「這叫什麼話?」

「沒事。」邰偉拍拍他的膝蓋,擠出一個笑容,「你說吧,顧爹。」

「你能不能幫我……」顧浩欲言又止,「去找一個孩子?」

「孩子?」邰偉更加莫名其妙,「多大的孩子?」

「十六七歲吧,女孩。」顧浩想了想,「現在應該在讀高二。」

邰偉琢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壞笑:「顧爹啊顧爹,看來您老也沒閑著啊。」

顧浩先是一愣,隨即就踢了他一腳:「小兔崽子,你胡說什麼呢?」

邰偉依舊嬉皮笑臉:「是不是您老的私生女啊?」

顧浩抄起桌面上的文件夾:「再說我就揍你啊。」

「行行行,我不問了。」邰偉掏出記事本和圓珠筆,「叫什麼名字啊?」

「不知道。」顧浩猶豫了一下,「應該叫蘇琳或者叫蘇什麼琳。」

邰偉抬起頭看看他:「名字都搞不清楚?」

顧浩嘆了口氣:「她是我的鄰居。她爸姓蘇,平時叫那女孩琳琳——我猜的。」

邰偉更加吃驚:「非親非故的,這是什麼情況?」隨即他又開始擠眉弄眼,「鄰居啊……嘿嘿嘿。」

顧浩既惱火又無奈,把自己和女孩的淵源簡單介紹了一遍,免得這兔崽子又生出什麼齷齪的聯想。

「八竿子打不著的小姑娘嘛,幹嗎這麼大費周章啊?」邰偉撇撇嘴,「再說人家把孩子送到外地參加高考也合情合理啊。」

沒那麼簡單。

女孩無緣無故失蹤。一直待在家裡的弟弟去上學了。蘇家人遮遮掩掩的態度。

而且,他可以肯定在學校門口遇到的那個女高中生沒說實話。

「你可以認為我這個退休老頭是吃飽了撐的。」顧浩垂下眼皮,「一句話,你幫還是不幫?」

「幫。」邰偉看老頭拉下臉來,急忙答應道,「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要是那孩子轉學的話,母校應該出個手續什麼的。」顧浩頓了一下,「隨便你想個什麼理由吧,去學校幫我調查調查,看看是否確有此事。」

邰偉看著他:「然後呢?」

「如果是真的,就當我神經過敏;如果不是……」顧浩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邰偉。

「行。」邰偉聳聳肩膀,重新拿起筆,「哪個學校?」

「四中。」

圓珠筆在記事本上停了幾秒鐘。

邰偉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四中?」

「嗯。」顧浩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了?」

邰偉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小小的物證袋,放在顧浩面前。

那是一枚校徽。第四中學。

「這是?」

「顧爹,我覺得咱倆是兩個神經病。」邰偉把一隻手放在顧浩的肩膀上,面色凝重,「但是,在兩個神經病之間,有些話反而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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