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波像是嚇了一跳似的,再次被BP機的震動驚醒了過來。他掙扎著往起爬時,才發現自己壓在另一個昏睡不醒的人身上。好一陣子,他才看清這個人正是跟自己一道而來的刑偵科的李副隊長。
看來李副隊長也一樣是掙扎著想往外走的。儘管他比自己年輕得多,但他喝的卻要比自己多得多,所以也一樣沒能掙扎出去。何波使勁地在他身上推了幾把,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像死過去一樣。
何波努力地站了起來,定了定神,踉踉蹌蹌地撲到門跟前。
門被反鎖著,怎麼拉,怎麼搖,也紋絲不動、他試著喊了幾聲,但怎麼也喊不出聲來。嗓子完全啞了,而且疼痛難忍。緊接著他也意識到,就是喊出聲來也一樣沒用,此時此刻不會有人給你開門。明天他們也許會給你做出種種解釋,但現在絕不會給你開門,事實上你已經被軟禁了,他們的目的就是要阻止你出去。你一個下台的公安處長,他們根本用不著怕你。如果今晚他們出了事,說不定還會拿你當人質。會的,如果真出了事,他們什麼也幹得出來。必須想辦法出去。逃也要逃出去,這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頭好疼。
他扶著牆壁慢慢地走進衛生間。打開燈,壁鏡上現出一個蒼白腫脹的面孔。鼻子也磕破了,嘴上、下巴上全是血跡。他擰開水龍頭,幾乎把整個臉埋在涼水裡。一邊沖著,一邊大口大口喝著。足足沖了有四五分鐘,臉上,頭上,襯衣上,幾乎全成了水淋淋的。他默默地站在那裡,任憑臉上頭上的水直往下淌。
終於徹底地清醒了過來。他摸了摸腰間,槍還在。他們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這麼明目張胆地把槍拿走。看來他們感覺到了危險,但還沒有感到絕望。這幫王八蛋!真是闖了一輩子大江大海,臨了會在這小陰溝里翻了船!走出衛生間時,他才感覺到還是這麼搖搖晃晃的,就像踩在雲端里一樣。
他再次奮力地拉了拉門,依舊是徒勞無益。他走到了窗戶跟前。窗門竟是開著的。一層薄薄的塑料窗紗,一捅就開了。探頭往下看去,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但從遠處燈光的位置來看,他的房間好像是在一座樓房上。樓層不會太高,不會超過3層。就算是3層,攀住窗沿跳下去,應該沒什麼危險。真正危險的是,不知樓下會有什麼東西。萬一要是有什麼障礙物或者欄杆之類東西,那就不保險了。他轉回頭來看了看床上,只有兩個毛毯和兩個被單。
10分鐘後,他把兩個被單擰成了一條3米左右的「繩子」。毛毯是化纖的,怎麼撕也撕不開。他把這條「繩子」在窗框上系了個死結,然後從窗戶上鑽了出去。站在窗外的台沿上,他再次試了試「繩子」的承載力,看來沒什麼問題。
年輕的時候曾多次作過這種訓練,如今卻感到是如此的笨拙和吃力。他用盡全力拽緊了「繩子」,先慢慢蹲下去,伸下一條腿,再伸下一條腿,整個身子終於都騰空了。一下,又一下,攀下去大約1米左右時,突然咔嚓一聲巨響,系著繩子的窗框子一下子斷裂成兩截。等他意識到出了問題時,只聽得又一聲轟響,眼前陡然一陣火花迸濺,緊接著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代英像呆了一樣,他強忍著,淚水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案子現在幾乎還沒有眉目。就已經損失了他幾員大將!他簡直不能往下想,一想他們當時的情景,心就像刀攪一樣。
當手機再次響起來時,他才意識到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
接完電話,他立即給刑偵處值班室打了個電話,命令他們立即派人趕往醫院,對幾個受傷的幹警,要不惜一切代價,全力守護和協助搶救。要找到最好的醫生,直接找院長提出要求。需要什麼就滿足什麼。如果需要獻血,刑偵處每個人都有義務,不管是領導幹部還是一般警員。
一種強烈的無以遏制的情緒籠罩著代英,他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他們,即使為此犯了錯誤,失去職務也在所不惜!否則他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
緊接著他給市局局長李輝和主管局長易偉來打電話報告了行動的進展情況,同時彙報說他剛剛接到古城監獄方面的電話,說是王國炎又交代出一個重大情況。在東城公安分局姚哉利以前居住過的兩間平房裡,王國炎曾經瞞著姚戩利,把姚戩利當時要求立即銷毀的一枝手槍和一技鋸短了的自動步槍,偷偷地埋在了平房後院的廁所旁。如果情況屬實,這將是又一重要證據。鑒於目前發生在東城的一系列危急事件,他要求立刻對姚戩利本人及其住所採取行動,至少也要立即對其採取嚴密的監拄措施,以防不測事件再度發生和事態進一步擴大。
李輝和易偉來的口徑就像商量過一樣,他們正在等待蘇禹廳長的決定:一旦決定下來,他們將立刻通知他下一步的行動。同時並要求他儘快結束搜查行動,馬上回局裡著手為即將到來的大舉措做準備。
打完電話,代英緊張地思考著。從目前搜查的情況看,除了挖出來的那幾枝槍,仍然是一無所獲。他看了看錶,已經快凌晨1點了。不能再逗留了,事實上有這幾枝槍,這一次的行動已經非常非常圓滿了。撤吧,確實應該撤了。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
「喂?代處長嗎?」好像話筒被毛巾捂住了一樣,聲音有點模糊。
「……我是代英。」對方的聲調讓代英警覺起來。
「這麼晚了,你好像還在執行任務,是不是?一個腐敗的政府,值得你為它這麼賣命嗎?」對方的語氣不溫不火,好像是要同他拉家常。
「你是誰?」代英一邊問,一邊迅速看了一眼手機上對方電話的顯示,竟然是一個老式手提電話的號碼。他迅速在腦子裡記了下來。但他緊接著立刻意識到,記也沒用。他既然敢打你的手機,就不怕你記他的號碼。
「我是誰對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應該清楚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有些案子,你本來不應該介入的。你是一個破案專家,但在政治上,卻是個色盲。像你現在的行為,就太沒有頭腦了。」
「你到底是誰!」代英厲聲質問。
「你一定不要激動,聽我把話說完,說完了我還會有重要情況告訴你。」對方仍然不急不躁,平靜而又溫和。「像這樣的案子,你破不了它,肯定有人要收拾你;你要是破了它,更會有人要收拾你。你想想,那麼多的領導幹部陷在這個案子裡頭,你怎麼會有好下場?你再想想,這麼大的案子,這麼多年了一直破獲不了,你們當警察的就真的都那麼無能,都那麼窩囊?你再好好想想,在破獲這些案子時,和你同在一起的那些人,為什麼有的免職,有的提拔?據我所知,你這個刑偵處長當了也有年頭了吧,跟你同一個級別的,還有本來都在你手下的,一個一個的早都升遷的升遷,提拔的提拔,為什麼就你一直還是這麼個賣命送死的官兒?為什麼到現在了還不醒悟,還這麼死心眼兒?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現在退出還來得及。破不了案,要害自己;破了案,不只害自己,還要害別人。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社會都變成這樣了,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後路?我這可不是在要挾你。嚇唬你。就算你不為自己想想,也不為別人想想?也不為自己的同事想想?還有,你也不為自己的前程,不為自己的老婆孩子想想?整個社會都成了黑的了,你一個人能把它亮起來?你連你自己的同事部下都保護不了,連自己的監護人都保護不了,你就沒想到自己和自己家人的危險?好了好了,你可能又要生氣了,別的話以後再給你說吧。你一定要好好想一想。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識時務者為俊傑。喂,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么?我讓一個人給你說兩句話,你好好聽著。」
手提電話里一陣唏唏嗦嗦,呲呲啦啦的響聲,代英終於聽到了一個微弱而沙啞的聲音:
「……代,代處長,我是大寬。」
張大寬!代英髮指眥裂,心驚肉跳,滿身的血液直往頭上湧來。「……老張!快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裡!」
「……代處長,你千萬不要來,我告訴你的情況……可能都是錯的。」張大寬完全是一副屈服了的語氣,話音軟弱無力,然而代英卻似乎聽到了他的一種暗示。是不是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被綁架的地方並不在王國炎家裡?但也就在這一剎那間,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話筒里張大寬的聲音突然變得又急又快,幾乎像喊一樣:「他們把我的攝像帶都撕了!還撕了好幾封信!就在王國炎家裡!他們有槍!有好幾個……」說到這裡,張大寬突然發出一聲沉悶的呼叫,隨即聽得噗嗵一聲,又聽得有什麼人嚷嚷了幾句,手提電話立刻便被人關掉了。
※※※羅維民像一尊怒金剛一樣威風凜凜地站在會議室門口。
他的這一聲大喝,好像讓會議室里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站起來的人,正往外走著的人,還有正嚷嚷著的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全都一動不動地震僵在了那裡。
沒有人料到他會這麼做,更沒有人想到他真的敢這麼大鬧會場。連辜幸文也有些發愣的看著他。
羅維民的嗓音就好像從胸腔里噴出來似的凄厲刺耳:
「一個一個都給我坐回去!既然監獄長說了散會,那我也就沒什麼顧慮,沒什麼可怕的了!你們都聽著,我羅維民有話要說!」
離羅維民幾步之遙的監獄長程敏遠,似乎已經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儘管他似乎從羅維民的眼中已經看到了一種豁出去的神色,但也許是放不下架子,也許是想硬闖出去,現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大聲吼叫起來: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你了!羅維民!你知道你在於什麼!你清楚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我正告你,只憑你現在的行為,我立刻就可以拘捕你!把你移交法律機關!」
程敏遠一邊吼著,一邊不顧一切地往門口走來。
「站住!」羅維民再次大喝一聲。「你要是再走一步,我就跟你拼了!」
會議室里突然一陣驚呼,再次僵在了那裡的程敏遠,臉色陡然變得煞白,幾乎癱倒在地上。
羅維民手裡黑洞洞的槍口離他的額頭只有幾十厘米!
面目兇狠,幾無人色的羅維民,全然像是個瘋子:
「我告訴你!我今天就是不想活了!你說我是違法行為,算你說對了!不過所有在場的人都可以為我作證,那是你逼的!是你這個監獄長違法在先!我在這個監獄清清白白的幹了十幾年,到現在卻被你逼得無路可走了!剛才有人說了,你今後還怎麼在這個地方工作!說得好!其實我已經看清楚了,今天要不先下手為強,在你們手裡我遲早是死定了!與其無聲無息地讓你們整死,還不如轟轟烈烈地死一回!就算沒讓你們整死,遲早也得被你們趕出監獄去!沒了工作,再背個處分,老婆又是心臟病,動一次手術得七八萬,加上這幾年欠下的債,像我這樣的兩輩子也還不清!那比死了更難受!你說說像我這樣的還會怕死!光腳不怕穿鞋的,我怕天怕地,還會怕那些貪贓枉法的昏官贓官!不信你就試試!你要是再敢往前走半步,那你就好好看著我的手指頭會不會扣動扳機!」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似乎所有的人都被羅維民的舉動嚇呆了,以至連剛才暴跳如雷的施占峰此時竟也愣在那裡。也許他根本沒想到局勢會發展到這樣,更沒想到會聽到這麼多讓他吃驚的內容。
程敏遠愣了半晌,然後一邊往後退,一邊大聲嚷著:
「好,好!羅維民!我今天就等著你!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程敏遠退了幾步,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邊坐下來,一邊把手裡的文件包啪的一聲摔在眼前的茶几上。整個會議室里頓時又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沉寂。
羅維民靜靜地站了片刻,然後一邊仍然把手槍提在手裡,一邊悲憤交加地說道:
「各位領導,我羅維民今天之所以這麼做,就是要把話說到明處!也許你們覺得我今天的所作所為就像個瘋子,其實我清醒得很!我的精神正常得很!我之所以這麼做,就是因為在我們現場的領導中間,有幾個已經成了我們的敵對分子!他們同我們監獄裡暗藏的一些犯罪分子坑窪一氣,狼狽為奸!他們比那些犯罪分子更可惡,更可恨,更危險!如果我現在放走他們,就等於是對國家的犯罪,對人民的犯罪!如果有人說我現在的行為是在違法,是在犯罪,我同意,我承認!即使過了今天晚上,明天就把我判刑,就讓我伏法。那我也認了!我寧可關進監獄,也絕不能讓這些犯罪分子再從監獄裡逃出去!現在我就把這兩天所發生的事情給領導們從頭到尾講一遍,看看我們的一些所謂的領導究竟都幹了些什麼……」
※※※何波只覺得哆嗦了一下,猛一下睜開了眼。
四下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燈光。天上霧蒙蒙的,連星星也看不見。渾身上下像撕裂了一般疼痛之極,他動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右胳膊死死地壓在自己的身子下邊,而胳膊下面似乎還頂著幾根長長的東西。他緩了口氣,又試著動了一下,立刻又是一陣萬箭穿心般的疼痛,差點沒讓他疼暈過去。他止不住地呻吟起來,使勁大口地喘著氣。漸漸地,在樓上透射出來的微弱的光線里,他看出了自己好像是在一塊堆滿了雜物的水泥地上。十幾根長長的水泥管子,橫七豎八的堆在一起,自己的身體正歪倒在這些水泥管子上。他抬頭看了看樓上有燈光的窗戶,發現差不多竟有4層高!壞了!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又摔到了這樣的一堆東西上,肯定是給摔壞了!他試著動了一動,發現自己根本指揮不了自己,渾身上下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樓房後面是一片空地,也看不到有任何建築物。看來是一座孤立的,遠離鬧市中心的單幢樓房。距樓房四五米處,有一道兩米多高的鐵柵欄圍著。除了樓上唯一有亮光的那個窗戶,整座樓房全都黑糊糊的。他從樓上摔下來所發出的巨響,似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聽不到有任何動靜。莫非這座樓上除了他們兩個人,沒有任何別的人住在這裡?或者,是因為睡死了而沒能聽到?
必須儘快離開這裡。他憋住氣,猛然一使勁把身體翻轉了過來。真疼!痛入骨髓!他再次試著動了動。左胳膊還行,好像沒什麼問題。出問題的是右胳膊,從肩胛骨以下,根本無法動彈。他伸出左手在右胳膊上摸了一把,滿手都是粘糊糊的。他立刻意識到,那是血。
他慢慢地用左手在右肩膀從上往下摸了下去。肩胛骨肯定有問題。不是骨折,就是錯位,否則整個胳膊不會動不了。越往下摸,粘糊糊的東西越多。當摸到手腕處時,有一鋒利的突出物,讓他嚇了一跳。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不好!骨頭,肯定是骨頭!確實是腕骨骨折。折斷的骨頭從肉皮里頂了出來,粘糊糊的血液仍然不住地往外涌流。止血,必須儘快止血!否則時間一久,必死無疑!他奮力地坐了起來。又試了試腳和腿,看來問題不大,都還能動。右胸有兩處突出的部位,估計是肋骨骨折。他用力呼吸了兩口,看來內臟沒什麼大問題。要緊的就是手腕的骨折。他再次在手腕處摸了一把,透出的骨頭是向下的,他得找准骨折的方位。還好,不是粉碎性骨折。
他用左手在身子四周摸了一陣子,終於摸著了那條用被單擰成的「繩子」。他用腳踩住「繩子」的一頭,用牙咬住「繩子」的另一頭。然後用左手把被單解開,努力撕下一大塊來,疊成一個繃帶狀的長條。他把右胳膊的肘部夾在兩腿中間,然後用左手抓住右手。閉上眼睛,長長的出了口氣,突然猛地往下一拉,等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還沒有襲來時,整個手腕已經被重新拉直。他大聲地呻喚著,渾身打顫,疼得死去活來,幾乎暈過去。他在拉直了的粘糊糊的手腕上摸了摸,骨頭好像是複位了。複位的正不正,他感覺不出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硬挺了十幾秒鐘,稍稍緩過勁來,立刻拿過疊好的布條,竭盡全力地在手腕上纏了起來,一直纏得整個手腕都沒了知覺。
幾分鐘後,他終於站了起來。他用左手扶著牆壁,顫顫巍巍的,大約用了10分鐘左右,終於繞到了樓前。樓前依舊沒有燈光,但他看到了樓前不遠處的建築物,看到了建築物上的燈光。看來離市區不會太遠,但也不很近。
樓房前並沒有大門,樓房四周的柵欄沿著樓前的一片花木繼續向前擴展,就像是一座豪華住宅的後院,漸漸地,柵欄成了一條兩邊種滿花草的小路。如果在白天,這裡的景色一定會很美。
再往前走了大約50米左右,燈光終於出現了。一座玲瓏小巧的院落呈現在了眼前。他看到了屋子裡的燈光,看到了院門口的汽車,看到了那道臨街的鐵門。但也就在此時,他突然被驚呆了。
一陣尖厲的叫聲刺破了夜空。當他意識到那是狗的吠叫時,躲避已經來不及了。
一條張牙舞爪的大狼狗,正瘋狂地向他猛躥過來……
※※※代英像是傻了一樣久久地僵在那裡。
他默默地看著手裡的手機,好幾次都忍不往想把它摔在地上!
卑鄙下流!無恥之尤!簡直豬狗不如!禽獸不如!一群無賴!魔鬼!!畜生!!!只要我活著,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絕不會放過你們!就是死了,也要在陰曹地府跟你們斗到底!!!你們這些狗東西!我饒不了你們!饒不了!!!他渾身打顫,眼裡像在流血!
幹了近20年公安,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讓他窩囊。憋氣!眼看著罪犯就在你身邊一個又一個的出現,眼看著罪惡就在你眼前一個接一個的發生,但你就是無可奈何,束手無策!
甚至於他們幾乎就當著你的面在戲弄你,嘲笑你,把你當玩物一樣耍來耍去,讓你當眾出醜!
足足十幾分鐘過去了。他還是無法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他看了看錶,不禁吃了一驚。他摸了一把頭上的冷汗,終於醒悟了過來。他們這麼做,就是要激怒你,就是要干擾你,讓你的行動無功而返。
他頓時冷靜了下來。不能上他們的當,這正是他們的目的,他們就是要讓你氣得跳,讓你滿腦子怒火,讓你的判斷能力和分析能力徹底喪失。如果不是這樣,他們剛才的行為可以說幾乎沒有任何意義。
其實他們剛才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一樁蠢事。
他們完全乾砸了。
張大寬!這位身陷絕地,可歌可泣,捨生忘死,無比悲壯的老人,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下,還是把他所能知道的信息不顧一切地傳遞給了你。你真是遠遠不如這位老人!在那樣的一種危難和脅迫中,他比你要冷靜得多!比你高尚得多!儘管他含垢忍辱,受冤負屈,受盡了痛苦和折磨,但他根本就沒有考慮到自己的生死榮辱,他所想到的還是別人,還是你!
其實那幾句話里透露出來的東西很多。
「……代處長,你千萬不要來,我告訴你的情況……可能都是錯的。」這事實上是一個暗示,他已經清楚了自己目前被綁架的地方並不在王國炎家裡。「他們把我的攝像帶都撕了!還撕了好幾封信!就在王國炎家裡!他們有槍!有好幾個……」張大寬知道他當時是在王國炎家被綁架的,他當時肯定是清醒的,所以他看到了他的攝像機和錄像帶都被他們搜走了。他也看到了他的錄像帶被他們撕毀的過程。他們肯定在錄像機里查看了張大寬所攝錄下的東西,知道了張大寬在幹什麼,當然也立即覺察了他們所面臨的危險。於是他們立即離開,銷毀贓物,銷毀一切對他們可能有威脅的東西,比如錄像帶,比如那些信……
信!他們撕了好幾封信……撕了!撕在什麼地方了?
扔了?還是燒了?他早就注意過了,院子里根本沒有燒毀過東西的跡象!如果沒燒,那就肯定是扔了!會扔在哪裡呢?會不會扔在了大街上的某個垃圾箱里?
不可能。他們幾乎是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匆匆撤走的,當時還綁架著一個人,而且還是在大白天!當時形勢對他們是那樣急迫,他們不可能會想到要把垃圾扔掉……
來不及,沒有時間,當然也許是忘了,或許當時並沒有意識到……
所以當他們知道了你們進入了這座院子時,這才突然想起了當時撕毀的那些東西……
垃圾!……會不會在垃圾桶里,垃圾袋子里?
代英突然止不住地向離他最近的那個偵查員大喊了一聲。
「……快!檢查他家存放垃圾的地方!」
※※※史元傑默默地看著在辦公室里踱過來踱過去的蘇禹,他突然意識到蘇禹此時的心情和壓力要比他沉重得多。
坐在廳長對面的局長李輝和副局長易偉來,也都沉默著。他們都在等著魏德華和代英的消息,尤其是在等著老處長何波的消息。在得到確切的消息後,他們才能做出下一步行動的確切時間。
省委書記肖振邦,主管政法的省委副書記楊帆,省政法委謝宏鳴書記,還有司法廳丁海雲廳長和省監管局彭全剛局長全都作了批示的那份請示報告,就在史元傑眼前的辦公桌上放著。
這些領導的批示他幾乎都能背下來了,但還是忍不住地看了一遍又想看一遍。
請示報告上的批示,內容儘管幾乎完全一致,但措辭則各有不同:……
請楊帆、宏鳴同志閱示:
此報告涉及省內外數起兇殺要案,事關重大,刻不容援。同意將該服刑人員迅速提交公安機關作進一步審理,具體事宜由省政法委按條例規定協調解決。將此報告即刻轉呈省司法廳。省監管局海雲與全剛二同志閱批,並請他們對此案予以全力支持協助。處理結果儘快以書面形式回報省委及我、並抄報公安部和司法部負責同志。
另:案情涉及面廣,涉及人員多,要嚴格保密,不許擴散。此報告不準拖壓,一旦發現有人從中作梗,弄虛作假,甚至徇私枉法,監守自盜,一定要從重查處,堅決打擊。追究到哪一級,就處理到哪一級,嚴懲不怠,絕不姑息!
肖振邦9月12日謝宏鳴書記:
同意振邦書記的意見。請立即按照振邦書記的批示辦理。
楊帆9月12日丁海雲廳長並彭全剛局長:
同意省委肖書記和楊副書記的批示,請立即執行,儘快處理。
謝宏鳴9月12日彭局長並古城監獄:
完全同意省委肖振邦書記、省委楊帆副書記,省政法委謝宏鳴書記的批示,應立即照辦,迅速處理,對公安機關的移交提審應予以大力支持和協助,即到即辦,不能拖延。
丁海雲9月12日古城監獄程敏遠、施占峰同志:
完全同意省委肖書記、楊副書記、省政法委謝書記、省司法廳丁廳長的指示。要態度堅決、高度重視。不折不扣地立即照辦,迅速主動地同當地公安機關取得聯繫,立刻將該服刑人員移交當地公安機關指定地點,移交手續隨到隨辦,同時予以全力支持和大力協助,儘快徹底將此案破獲。並將結果隨時回報我局。
彭全剛9月12日這些批示意見雖然是在同一地點同一時間簽署的,然而看上去卻是一級一級批下來的。合情合理,也完全合乎程序。
如果要是一般的請示報告,像這樣的批示,一個星期也不一定批得下來!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能將如此眾多重大的權力集中到這樣的一份請示報告上,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難怪蘇禹的壓力會如此之大,神色會如此沉重。此案一旦出了問題,或者有了什麼疏漏,作為省公安廳廳長的蘇禹,將如何交代!而作為省委書記的肖振邦也將會處於一個極為尷尬的境地!
那麼,你自己呢?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一切都還只是個未知數。
何波究竟去了哪兒?
魏德華最終的結果究竟會怎麼樣?
代英呢,是否還會有重要收穫?尤其是那個王國炎,他最終會不會在他所交代的那些口供上簽字畫押?
還有那些在政府權力機關暗箱操作。隱藏不露的一個個黑幕人物,他們此時又都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