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流年。」齊夏微微點了點頭,「很有詩意。」
「好聽吧?」許流年微微一笑,仍然目視前方的開著車,「我還以為這個名字會讓我成為大明星呢,結果最後開了計程車,哈哈。」
齊夏跟著她有氣無力的嗤笑了幾聲,可下一秒,他的面色卻陰冷下來。
「許流年,你在跟我開什麼玩笑?」
「怎麼了?」
齊夏伸出毫無血色的手,指著面前的計程車從業資格證。
「這上面的照片……確實是你。」
「是啊,這是我的車,所以掛著我的從業資格證,有什麼問題嗎?」許流年露出一臉不解的表情。
「別跟我裝傻……」齊夏猛然咳嗽了幾聲,然後深呼一口氣說道,「這裡掛著你的從業資格證,說明這輛車真的屬於你……那你是誰?這座城市裡為什麼有一輛車屬於你?」
「我聽不懂。」許流年搖搖頭,「客人,你平時都和別人這麼聊天嗎?」
「「參與者」怎麼可能帶著一輛車被抓來這裡?!」齊夏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要炸裂了。
雖然在這個詭異的地方談起「世界觀」有些可笑,可面前的女人的存在確實超出了齊夏的理解範圍。
他本以為那些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原住民」都是先前的「參與者」,他們在這裡待了太久的時間,所以瘋魔了、迷失了。
可眼前居然還有許流年這種人物……
她的行為很怪異,可是她的思維卻很清醒。
她在這座城市中有屬於自己的財產。
「我確實聽不懂。」許流年搖搖頭,「客人你要是存心找麻煩的話,還是趁早下車吧。」
齊夏用力的甩了甩頭,讓自己盡量的保持清醒,也希望通過這種方法來確保眼前看到的東西不是幻覺。
「許流年……」他叫道。
「又怎麼了?」眼前的女人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客氣,語氣當中充斥著不耐煩。
「你開計程車,一天能拉幾個客人?」齊夏話風一轉,聊起了家常。
「我……」聽到這句話後,許流年明顯愣了愣,好像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一樣,思忖了半天才開口說道,「你好像是我今天的第一個客人……」
「那你一周能拉幾個客人呢?」齊夏又問。
許流年感覺自己腦海中有一塊隱藏許久的黑暗地帶,正在被眼前男人的一個個問題慢慢撕開。
在遇到這個男人之前,她感覺自己一切都好。
可遇到這個男人,僅僅聽到了幾個問題之後,她腦海中的痛苦回憶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傾灑而出。
「我好像……一周都沒有拉過客人……」她的神情開始恍惚起來,眼球不斷的轉動,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齊夏發覺自己的問題正在動搖對方,於是繼續追問道:
「這一周你都吃什麼?喝什麼?收車之後又去哪裡?」
「我……我……」許流年的表情漸漸慌亂,整個人正處在崩潰的邊緣,「我很久都沒有吃東西了……沒有客人的時候,我就一直停在路邊……」
「你在路邊……停了多久?」齊夏雖然語氣平淡,可是整個人卻汗毛豎起,生怕聽到什麼詭異的答案。
一陣巨大的摩擦聲響起,許流年將車子狠狠的剎停在了路中央。
她嘴唇顫抖著看著前方,眼神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那眼裡有感情,跟街上的行屍走肉完全不同。
「我在路邊停了兩年啊!!!」她失聲吼叫出來,隨後嚎啕大哭,「天啊……我這是怎麼了?!」
「兩……」齊夏喉嚨微動,咽了下口水,「你不吃不喝不睡,在路邊停了兩年?」
她伸出自己的雙手看了看,這才明白過來。
「是這輛車……當我在城市裡見到這輛車的時候,整個人就像著魔了一樣……」
「這輛車有什麼古怪嗎?」齊夏問道。
「這就是我在現實世界裡賴以為生的工具啊!我怎麼可能在這裡見到這輛車……」許流年猛然回過頭,這才發現齊夏那沾滿血跡的衣服,「你受傷了?」
「沒事……」齊夏搖搖頭,「這傷不要緊……你現在清醒了嗎?」
許流年雙手顫抖的查看著齊夏的傷勢,這才發現傷口表面已經被人粗暴的處理過,整片血肉被高溫燙爛,雖然止住了血,但是燒傷痕迹非常重。
「你受了這麼重的傷……若不趕緊找到藥品的話……」說完她就哽咽了一下,「我差點忘了,這裡根本不可能有藥品……」
「是的,這裡根本不具備讓我們生存下去的條件。」齊夏失落的望著遠方,「許流年,我活不久了,你最後能幫我個忙嗎?」
「你、你說。」
「繼續往前開。」齊夏說道,「我想逃出這裡,想要看看這座城市的邊緣。」
許流年有些悲傷的看了看齊夏,知道他現在能保持清醒基本上算是個奇蹟了。
「好,我帶你去城市邊緣,你要撐住。」
她再次掛上了檔,顫顫巍巍的將車子重新啟動。
齊夏將頭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漸漸倒退的風景。
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感覺喉嚨中有什麼東西正壓著自己的氣管,呼吸極為困難。
生命即將進入倒計時的時候,齊夏看到的不是走馬燈,而是那些破敗的、飛速後退的高樓。
記得那一天,自己也是坐上一輛計程車,義無反顧的奔往另一座城市。
他本以為再次回到家鄉的時候,自己和余念安就可以過上好日子。
可沒想到……
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許流年將車子開得飛快,齊夏用力的咬著自己的舌頭來讓意識保持清醒。
沒多久的功夫,他的嘴裡就含滿了鮮血,隨後打開車窗,將一大口血水吐了出去。
「你、你沒事吧?」許流年著急的問道。
「沒事。」齊夏擦了擦嘴,輕聲說道,「我現在感覺很好,不需要為「活著」發愁,這些天從未感覺如此放鬆過。」
二人在沉默中飛速前進,車子又開了將近半個小時。
「喂……你還活著嗎?」許流年降低了車速,伸出右手不斷的搖晃齊夏,「我們到達城市的邊緣了,你要怎麼逃出去?」
齊夏用盡全身力氣回過頭睜開眼,努力的看著前方,幾秒之後,他的瞳孔漸漸放大了。
眼前正是一個高速公路收費口,上面的指示牌已經銹跡斑斑,分辨不出字跡了。
順著高速公路的收費口看去,一條條寬闊的公路向前鋪陳著。
道路四通八達,綿延不絕。
很遠很遠的地方,更是有其他的高樓若隱若現。
「原來這裡根本沒有邊緣……」齊夏嘴唇微微一動,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擊垮了。
「人羊」曾經的話語在齊夏耳邊緩緩響起:「我們比「宗教」恢弘的多,我們有一個世界!」
是啊,如果這裡根本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個世界的話,要怎麼逃出去?
「我們接下來去哪?」
許流年回頭看向齊夏,卻發現他毫無生機的躺在了座位上。
他的眼神帶著一絲不解、一絲怨恨、一絲不甘,甚至到死都沒有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