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秋在一間教室門前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足足幾分鐘之後,才伸手敲了敲門。
「請進。」
一個女生的聲音從門裡傳出,讓楚天秋整個人都略微發怔。
他伸手緩緩推開門,看到了門內之人的身影。
這一眼卻恍若隔世。
她穿著一件便利店的工裝T恤,頭髮隨意地扎著,正瞪著一雙大眼睛看向自己。
楚天秋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後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見到過這張面孔了?
她的臉頰不再乾癟、眼睛不再無神、手指不再枯萎,甚至連衣服也乾乾淨淨。
她不再是瘋癲的怪物,反而是個活生生的人。
「生生不息」,一個多麼霸道又詭異的能力。
它可以扯碎一切離別,蹂躪一切感情,凌駕於所有規則之上,隨後再讓一切離別重新開始。
這一瞬間楚天秋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剛剛來到這片土地的時候,若不是他能感受到自己脖子上掛滿的眼球,此時便已算是穿梭了時間。
只可惜這個鬼地方的時間從來都不會倒退,反覆穿梭的只有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眼前看起來瘦弱的女人,有著正常「參與者」從未有過的經歷,她不僅擔當過眾多「參與者」的首領,又做過「生肖」和「原住民」,她背負過所有人的信任,也吃過所有人都沒有吃過的苦。
如今她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就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她的眼神也在此刻清澈如水,彷彿第一次降臨。
「您有什麼事?」女孩問道。
話罷,她看向了楚天秋的裝扮,隨後表情略帶怪異地說道:「您這是……」
「我是這裡的首領,叫楚天秋。」楚天秋將手中的罐頭和礦泉水放在桌面上,隨後說道,「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
「首領……」
「你……」楚天秋剛要說話,卻又感覺冒昧,只能苦笑著搖搖頭,象徵性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文巧雲。」
「文……巧雲。」楚天秋點點頭,「真好……」
文巧雲感覺眼前的男人有點奇怪:「什麼「真好」……?您為什麼這副打扮……?」
「你說這些東西嗎?」楚天秋伸手撫摸了一下掛在脖子上的眼球,「這是所有人的希望吧。」
「希望……?」文巧雲從未聽過這種說法。
「原先我也有我的希望。」楚天秋說道,「只可惜我的希望在這些眼睛的注視之下,一點點消失殆盡了。現在我要讓他們和我一起重新見證這片土地上的另一條路。」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文巧雲說道,「你看起來很像一個壞人,可是交談起來卻並沒有感覺到惡意。」
「我確實不是什麼好人。」楚天秋緩緩走到文巧雲旁邊的椅子,屈身坐了下來,「巧雲,在這片土地上,太過善良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歷史已經無數次地向我們證明了這一點。」
「什麼……?」文巧雲微微一怔,「不過……這真的是好奇怪的感覺……咱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可你叫我「巧雲」的時候我卻感覺很熟悉。」
夕陽詭異的鮮紅色餘暉映照在文巧雲的臉上,讓楚天秋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畫面。
自己輔佐過、迷惘過、深愛過、又親手殺死過的人。
眾多畫面在自己腦海中纏繞交織,可這些畫面最終還是被鮮血染紅了。
「巧雲……你不該回來的。」楚天秋低下頭說道。
「回來……?」文巧雲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了過來,「首領,你以前就認識我嗎?」
「我……」
「之前我就猜測過。」文巧雲笑著說,「我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忽然出現,我是不是丟失過記憶?」
「或許是的。」楚天秋點點頭,「這裡每一個人都會丟失記憶,只不過你比其他人丟失的更多。」
「果然,我們之前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吧?」文巧雲又問道。
「算是。」楚天秋喃喃地回答道。
「那……為什麼你要說我「不該回來」?」文巧雲苦笑一聲,「我們如果曾經是很好的朋友,你不是應該很期待我回來嗎?」
「因為我親手殺了你。」楚天秋回答道。
「嗯……?」
「我把你在我面前活活勒死了。」楚天秋抬起頭來,面色絕望地回答道,「你的存在,是我還是「人」的唯一證據。」
「我不太懂……」
「本以為親手殺死你,我便可以成「神」,我卻沒想到這條路如此的艱難。」楚天秋一臉慘淡地笑著,身上血氣撲鼻,「誰知道齊夏居然有更加慘烈的方法……他甚至使用了一個正常人類都做不到的方法來捨棄「人」的身份。」
文巧雲越聽越覺得眼前之人有些瘋癲,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不管是楚天秋的外形還是說出口的話,無一不透露著「危險」的氣息。
可文巧雲心中總有個聲音,告訴她眼前的男人並不是壞人,他身上還有正常人都不曾有過的無助。
「看來「精神世界」才是我們做為人類的標誌……「感情」根本就不是。」楚天秋慘笑一聲,「我以為最慘烈的「成神」方法,對他來說卻僅僅入了門。」
文巧雲聽後頓了半天,伸手拍了拍楚天秋的肩膀,說道:「當一個「首領」很累吧……?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也可以儘管和我說。」
「巧雲……這個鬼地方到底如何才會放過我們?」楚天秋說道,「親手殺了愛人都不夠嗎……眼睜睜地看著愛人受了十幾年的苦也不夠嗎?」
「愛人……?告訴我……」文巧雲似乎想起了什麼,眼色動容了一下說道,「你在殺死愛人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
楚天秋沉默半晌,開口答道:
「我想讓她解放,想讓她出去。」
「你……」
「我想成神,也想讓所有人出去。」
「怎麼會這樣想呢?」文巧雲說道,「難道你不想出去嗎……?」
「我……」楚天秋聽後慢慢低下了頭,「我出去之後……立刻就會死,就算是在這裡的每一天,我也頭痛欲裂,永不得安寧……我沒有辦法入睡,更沒有辦法感覺到悲傷……」
他露出慘淡的笑容再次望向文巧雲。
「巧雲……無論是悲傷、難過、無助還是絕望……我只能露出笑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