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母子住在後面的一棟樓里,從他們家的窗口可以看到案發的那棟舊樓,小孩的姐姐半夜上廁所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的往窗外看,有幾次就看到一個人走在樓道里,因為距離較遠,天色黑暗,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只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影。
特案組詢問了小孩的姐姐,小孩的姐姐說一共看到過三次,每次都覺得毛骨悚然,其中一次,那個人似乎沒有穿鞋,走進黑漆漆的樓道里。
包斬留下一個電話號碼,告訴小孩的姐姐,如果再看到那樓道里有什麼異常情況,就立即撥打電話。
小孩的姐姐說,我有個望遠鏡,警察叔叔,我替你們放哨。
小孩跳起來搶望遠鏡,興奮的說,姐姐,我也要看。
殺人惡魔其實都是普通人,他們與我們擦肩而過,他們與我們同桌吃飯。
掏腸兇手就隱藏在這個空城裡,他住的地方距離案發老樓很近。因為警力有限,不可能大範圍搜尋兇手。特案組和當地民警以案發地點為中心,重點排查周圍住戶,尤其是案發時在樓下打牌的那幾個街坊鄰居,全部採集了指紋和掌紋,逐一與案發樓道的血手印進行對比。
特案組分析認為,這兩起變態案件的犯罪動機可以定性為報復殺人,最終目標是殺死張紅旗老人。一個人的仇恨往往殃及無辜,所以陳落沫和外婆接連遇害。
張紅旗老人沒有聽到兇手下樓的聲音,這是因為那人光著腳,沒有穿鞋。
兇手的犯罪手法正在一步步升級,他走進樓道,光著腳站在樓道里,手裡還拿著一桿秤,他能夠安靜的等待幾個小時,先是在樓道里伏擊了打工妹陳落沫,又殺死了她外婆。
兇手極其殘忍,喪心病狂,兩起案件都掏出了受害者的腸子。
第二起案件尤為恐怖,兇手蹲在老太婆身後,扶著她的屍體,敲響房門。如果張紅旗老人貿然打開門,很可能已經遇害身亡。
張紅旗的老伴遇害,噩耗傳開,一些直系親屬悉數前來弔唁,個個悲痛不已。出於安全的考慮,一個親戚想要把張紅旗老人接到新城去住,老人拒絕搬家,他說在這裡住習慣了,不喜歡寄人籬下,他固執的說:不管他是誰,他想害我,我等著他。
老人磨光了菜刀,還準備了一根螺紋鋼棍放在床頭。
特案組決定在張紅旗老人的親戚身上打開突破口,詳細詢問張紅旗老人與誰產生過矛盾,有沒有仇家目前還生活在雨門市,張紅旗老人的一個叔伯兄弟提供了一條線索:張紅旗老人年輕時當過紅衛兵,他所在的紅衛兵戰鬥隊有個詩意的名字,叫做「叢中笑」。
當年的紅衛兵現在已經是中老年人了,可是,這個龐大的群體就好像消失了一樣,那麼多人對當年的事情,沒有一個人提起。紅衛兵就生活在我們身邊,只是他們選擇了遺忘。
可是,歷史是無法被遺忘的。
張紅旗老人選擇了沉默,對當年的事情避而不談,特案組幾次找他詢問,希望他提供線索,張紅旗老人竟然撒謊,百般抵賴,他否認自己曾經是紅衛兵。
有時,我們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包斬說:如果是當年的受害者,現在又來複仇,那麼兇手差不多也是一個老人了。
蘇眉說:一個老頭,怎麼可能殺死一人重傷一人,更何況,受害女孩陳落沫反映兇手是個中年男人。
畫龍說:當時那女孩受到驚嚇,再加上樓道里光線黑暗,可能誤判了兇手的年齡。
梁教授說:不要小看我們老年人,我要是能站起來,小包你不一定是我對手。
包斬說:梁叔,我哪敢和您動手啊。
畫龍說:我認識一個老頭,每天晚上義務巡邏,二十年來,風雨無阻,他一個人逮住的偷自行車的小偷就有幾十個,公安局領導逢年過節都去看望他。
蘇眉說:還有可能是受害人的後代尋仇。
人的仇恨能夠延續很多年。小到犯罪,大到戰爭。
殺人犯孫偉幼時偷瓜被抓,長大後,殺死數名當年毆打過他的人;大學生鄒某因打架被校方開除,十年後,報復行兇,持水果刀捅死校方領導;一對婚外戀人分手多年後,女方始終耿耿於懷,不惜買兇殺人。
特案組決定從外圍展開調查。
雨門市百貨大樓已經停止營業,門前的空地上每天都聚集著一些老年人,他們坐在馬紮上曬太陽,其中一個老年人拿著本《三國演義》,昂揚頓挫的念道:「廟口堂口之口上,朽口木口為口官,殿口陛口之口間,禽口獸口食口祿;狼口心口狗口行口之口輩,滾口滾口當口道,奴口顏口婢口膝口之口徒,紛口紛口秉口政……」(狗日的敏感詞,請大家理解)
蘇眉走過去說:我們是公安局的,想打聽下,你們聽說過「叢中笑」戰鬥隊嗎?
一個老人憨厚的臉上露出笑容,反問道:黑社會?
蘇眉說:這個不是黑社會組織。
包斬說:是紅衛兵。
畫龍說:你們,誰當過紅衛兵?
蘇眉說:我們只是想了解下情況,大家不要誤會。
老人們都笑起來,沒人承認,他們對這個話題不太感興趣,一個個搬起馬扎,陸續離開,最後只剩下那個念書的老人。梁教授搖著輪椅走過去攀談,先是閑聊了幾句三國,然後鼓勵他談談十年浩劫時期的事。
梁教授說:那時,我在國外,你和我們說說你的經歷吧,也讓年輕人了解一下。
念書的老人回憶起往事,唏噓感慨,他說:1957年,我被打成右派,下放到農場勞動,我用泥砌牆,從57年到78年,我壘了二十一年牆,我壘的牆在哪裡呢,壘起來推倒,壘起來推倒,周而復始,循環無盡,他們就是讓我不停的幹活,想累死我。
蘇眉問道:這麼變態啊,他們是誰呢?
念書的老人指了指天上的太陽,說道:其實,不能說是他們,應該說是他。
念書的老人說:你們年輕人想像不到那時有多麼變態。只因為你踩了一張報紙,就被人活活打死;只因為你念詩時放了個屁,就犯下了滔天大罪;只因為將一副畫掛在卧室,就是反革命,你爸和你媽要互相打耳光;你屁股大,就被污衊為地主出身挨批鬥;你罵天上的飛機,就會被判刑,罪名是「誣衊國家高科技產品罪」——這就是文革。
蘇眉說:這些都是真的嗎?
念書的老人說:很多人都知道這些事,他們就是不想說。雨門市禮堂院里有間小黑屋,放演出道具,那裡是紅衛兵當年批鬥打人的地方,牆上凝固的鮮血,有一寸多厚,夏天都長毛了。你們警察,見過長毛的血嗎?
雨門市的建築大多保持著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風貌,非常陳舊,幾十年前的平房舊屋仍然大量存在,特案組找到了念書老人說的這個禮堂。
當年的禮堂已經成為一個廢棄的鋸木廠,那間老屋空蕩蕩的,似乎一直在等待著有人到來。地面散落著一些潮濕的鋸末,牆上舊標語的痕迹模糊難辨,長毛的鮮血早已消失不見。
特案組和當地警方擴大排查範圍,重點調查該城的老齡人口,兇手很可能是一個老年人,在文革時期受到張紅旗老人的迫害,歷史遺留下來的仇恨如同深埋的炸彈,雖然時隔幾十年,依然能夠爆發。掌紋對比工作同時展開,然而結果令人失望,經過比對,警方採集到的掌紋和樓道里發現的血手印無一吻合。
案情陷入泥潭,看不到一絲曙光,警方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幾天後的深夜,一個男孩半夜上廁所,他揉揉眼睛,看到對面樓上有戶人家的窗帘在動。小孩叫醒姐姐,姐姐也感到奇怪。半夜時分,誰會觸動窗帘呢?本以為是風吹所致,但是那戶人家窗戶關著,玻璃完好,只能是有人在裡面碰到了窗帘,就像是有人用手拍了一下窗帘,隔一會,又拍一下,如此重複著這個動作。
那個窗口就是張紅旗老人的卧室。
姐姐立即用電話報告了這一異常情況,特案組和當地六名民警迅速趕來,他們上樓後,看到了極其血腥變態的一幕。
門開著,卧室里的吊扇轉著,一個裸體老人倒在血泊之中,吊扇上竟然掛著一整副人的腸胃,軸承上纏繞著腸子,血滴灑滿整個房間,牆壁上,地上,木質連幫椅上遍布血跡,星星點點。吊扇正在緩緩的旋轉,扇葉上掛著一截腸子,底端吊著人的胃,懸掛著的腸胃在空中轉圈,甩來甩去,不停的抽動窗帘。
畫龍關掉吊扇,扇葉慢慢地停止旋轉,胃低垂下來,流出一些粘液,這是尚未完全消化的稀飯,裡面還有一些玉米粒。
蘇眉感到噁心,忍不住想吐,她晚餐時也喝過玉米粥。
張紅旗老人遇害了,下身被鐵鉤子鉤開,兇手掏出了他的腸子,又纏繞到電風扇上,因為風扇的旋轉力,又從體內硬生生拽出了胃囊。
現場慘不忍睹,包斬注意到,鐵柵防盜門的紗窗被點燃了,還塞了一些泡沫,這應該是兇手所為,故意放火,濃煙進入室內,張紅旗老人開門查看,將火撲滅,兇手也伺機進入室內,將其殺害。
兇殺現場有明顯的搏鬥跡象,兇器遺落在現場,那是一個掛豬肉的鐵鉤子,在鄉村集市的豬肉攤上可以看到。
張紅旗老人自衛用的螺紋鋼掉落在地上,菜刀上有血跡,這說明兇手在搏鬥中受傷。
梁教授撿起菜刀看了一下,說道,大家立刻去追,兇手受傷,肯定跑不遠!
梁教授和指導員留在現場,其餘人打著手電筒迅速展開搜捕,畫龍在樓道里發現了一些血跡,看來兇手傷勢不輕,包斬在樓下牆根處也找到幾滴血液,幾名民警認為前方就是兇手的逃跑路線,打著手電筒跑步追去。
包斬用手指沾起血跡,聞了一下,他抬頭看了看,大聲喊道:回來,別往那邊追了。
幾名民警急忙跑回來,不解其故,包斬小聲:這不是血跡,這是水。
一名民警低估道:奇怪,這幾天沒下雨,哪來的水?
包斬示意大家別出聲,他指了指上方,四樓的窗台上有一個花盆。張紅旗老人平時散步回來的時候,都會看一眼樓上的一個窗戶,那窗台上放著一盆弔蘭。很顯然,樓下牆根處的這些水是從花盆裡滴落下來的。
除了張紅旗老人之外,這棟舊樓里的住戶都搬走了。住戶搬家時交出了鑰匙,由居委會統一保管。案發後,當地民警曾經搜查過這棟樓里的每一個房間,沒有發現可疑之處。然而現在,本該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卻有人給花澆水,這是很奇怪的事情。只有一種可能,案發後,兇犯又住了進去,潛伏在四樓搬走的那戶人家裡。
兇犯就躲藏在這棟樓里!
所有民警立即衝上四樓,畫龍、包斬、蘇眉都掏出了槍,大家站在門前,準備衝進去。
門沒有關,一陣風吹過,竟然緩緩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