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一個農民擊打屋檐垂下來的高粱,一條大蛇咬住了他的拳頭。
石家莊,一位教師在劇院里打哈欠,一隻壁虎正好掉落進他的嘴巴里。
浙江,一個演員哼著歌曲走在小路上,有隻蛤蟆蹲在路中間,他邁步跨了過去。
群眾演員楊小凡不小心踩中了兩個繩套陷阱,兩隻腳被套住,拉向空中,死狀極慘。
楊小凡扮演最多的是日本兵,沒有台詞,一天要「死」好幾次。楊小凡有時會和朋友交流演技,他說,扮演鬼子,越猥瑣越笨拙,導演越喜歡。進村掃蕩時要彎腰走路,看見花姑娘和村裡的雞鴨要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戰鬥時必須驚慌失措狼狽逃竄,總之要表現出鬼子弱智的一面。
朋友說,我們被這樣一群弱智和笨蛋打了八年多,我們豈不是更……
拋開民族立場,客觀的說,在二戰中,鬼子的驍勇善戰和武士道精神,讓各國軍隊印象深刻。日本神風特攻隊使美國人感到恐怖,四千名神風敢死隊員駕駛飛機,不攜帶返程燃油,以飛機為炸彈對美國艦艇進行自殺式襲擊。塞班島戰役,日軍戰敗,紀錄片中說八千多軍人和家屬以切腹和跳崖的方式自殺殉國。日本投降後,日本軍人小野田寬郎拒絕投降,不相信日本戰敗,他獨自在菲律賓的山區森林中堅持戰鬥了三十年,直到戰爭結束29年後的1974年3月10日,日本政府找來當時的指揮官,才命令他放棄戰鬥。
中國軍人在抗日戰爭中亦有許多俊傑英靈,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無論國共,所有為捍衛祖國尊嚴征戰沙場的軍人,都值得尊敬。
百團大戰中,一位八路軍士兵委託老鄉給父親寄了一封信,信中沒有文字,只有幾粒玉米種子。那一年,父親和兒子準備在地里栽種玉米,兒子卻沒有回來,戰死沙場,只有幾粒玉米種子,寄回了家。
八百國軍投黃河,比狼牙山五壯士悲壯百倍!日軍進攻中條山,國軍31軍以陣亡27000人代價,把十萬日軍阻隔在西北之外,改變整個戰局。八百陝西籍的軍人,被日軍逼到懸崖邊,彈盡糧絕。他們面朝陝西,跪天,再跪爹娘,唱著秦腔,寧死不降,跳進滾滾黃河。
據一位老人的回憶,那幾句秦腔是這樣唱的:
兩狼山,兩狼山,戰胡兒啊!天搖地動,好男兒,為國家,何懼死生啊!
何為國總是不能忘記那個清晨,他離開了母親,離開了自己的村莊。
十四歲的少年,挑著擔子去犁地,卻被鬼子抓去建造炮樓。他半夜逃跑後,村莊已經毀於戰火,他也不敢回家,恰好遇到一隊潰散的國軍士兵,他就哭哭啼啼的跟隨著隊伍一路前行,後來參軍打仗,顛沛流離,從此以後,客居台灣幾十年,半生飄零,再也沒能回家。
逃難的時候,這個孩子一直在挨餓。部隊停下來吃飯,也會給他一點。更多的時候,他只有去撿剩飯。日本鬼子讓他感到恐懼,他只知道自己跟著部隊會很安全,他不停的走,不知道身在哪裡。在一個縣城,他撿到一張中國地圖,每走一個地方,就在上面畫一個圈。這些圓圈連在一起,就是一幅逃難的路線圖。
有一天,一個軍官對他說:孩子,你怎麼老跟著我們,你走吧,回家去。
何為國說道:我家被鬼子燒了。
軍官說:鬼子燒了你的家,你就要殺鬼子。
何為國說:我要一隻槍。
軍官說:拿上這支槍,你就是軍人,你必須給我戰鬥到最後一刻。
後來,何為國才知道,這個軍官就是孫立人。炮火隆隆,子彈呼嘯,戰爭結束了,彈坑上建起了住宅區,子彈朽爛在泥土裡,上面長出了野花。何為國隨軍去了台灣,他在精神病院里度過的那些年,儘管神智模糊,但有一些關於家的細節永遠無法忘記。
如果靠近他的嘴巴,能聽清楚他念叨的是這些詞語:絲瓜花兒,池塘子,石榴……
他還記得,老屋的土牆上爬滿了絲瓜,開著黃色的花兒,院里有個石磨,窗欞上的紙裂開了。他的童年時期,總是穿著破棉襖趴在土牆上,看著門外結冰的池塘,還有池塘邊的老槐樹。母親穿著補丁褲子,從槐樹下走過來,把一個咧嘴的石榴塞到他手裡。
那是有關母親的最後記憶,他還記得母親當時的表情以及動作。
沒有人知道,有一年中秋節,這個精神病院里的老兵看著桌上的石榴和月餅,為什麼突然流下了眼淚,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有些記憶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遺忘,恰好相反,越久越清晰,如同窗邊的彎月,時時勾起往事。
何為國康復出院後,常常參加老兵聚會,聚會的主題基本是講述同樣的故事。對於戰爭,那些台灣老兵並不願意多談,更多的話題是對故鄉的懷戀。
故鄉,一個魂牽夢縈的辭彙,只有在外的遊子才能深刻體會什麼是故鄉。
出於歷史的原因,再加上這些老兵年歲已高,很多人都回不了家。葬我於故鄉——這是很多台灣老兵的遺願。有個83歲的老兵,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語言能力喪失,終日坐在一把木椅上,他唯一會說的兩個字就是:回家。他的遺願是將自己的骨灰灑在老家的麥地里。
兩岸通航後,有一次,同鄉聚會,一個探親的老兵從大陸歸來,帶來了三公斤泥土。
許多老兵臉上的神情顯得緊張,大家像小學生一樣規矩地坐在一起,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大聲喘氣。他們如同參加一個莊重的儀式,每人分得一勺泥土。有的老兵將泥土視為珍寶,鎖在保險柜里;有的老兵把泥土放在茶壺裡,喝掉了。
故土難離,也許,他們此生再也無法踏上家鄉的土地。
為了紀念抗日戰爭勝利六十七周年,經過兩岸有關部門協商,一批國軍遠征軍老兵被邀請前來大陸參加活動。當初的青春少年,如今的遲暮老人,這些遠征軍老兵參加紀念活動的時候,途徑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火車站,候車室的人三三兩兩,有出門打工的農民,有求學的學子,有出門旅遊的夫婦,有出差的公務員。接待者打出了橫幅——「歡迎遠征軍回家!」,當一群風塵僕僕白髮蒼蒼的老兵出現的時候,不知道從候車室哪個角落傳來了掌聲,掌聲最初很孤單,隨後,所有人都站起來,面帶微笑,全部鼓起掌來!
老兵的表情甚至略顯害羞,老兵的白髮是真正的榮耀。
何為國也是其中的一員,這次被邀請訪問大陸,使他堅定了回大陸定居的決心。
歸家時,還未踏上故土,他就蹲下痛哭起來。時光改變了他的模樣,也帶走了大陸的親人,當初的家早已沒有了。
他挑著擔子,出門的時候還是青春年少,回來的時候已是蒼蒼暮年。
他這一生,孤苦飄零,猶如蒲公英。
何為國在陵園工作的時候,有些台灣老兵的骨灰無處安放,只好委託他埋在這裡。那些台灣老兵在大陸的的家也已經不在了,有的甚至根本找不到所在的村子。
這個孤獨的老人時常喃喃自語,精神恍惚,他會發獃好長時間,對著落葉說:
爹,娘,弟弟,還有我的戰友們,你們都在下面等著我。
附近拍攝現場的那些穿日本兵服裝的演員,還有隱隱傳來的炮火,使得老兵精神錯亂,舊病複發。往日的心靈創傷無法磨滅,他的記憶重返抗日戰爭時期,這種錯亂的精神狀態讓他誤認為自己還在戰場上。他殺死了一名無辜的人,製作弓箭潛伏在炮樓外,射傷了另一名說日本話的演員。最後,他搶到一把手槍,躲進了山洞,做最後的抵抗。
當時,大鬍子導演想要拍下圍捕老兵的場面,但是遭到了武警官兵的驅趕。
陳處長說:你冒充記者呢,搗什麼亂。
大鬍子導演說:這麼多人都抓不到一個人,真是夠笨的。你們是不是想一直在洞口守著,讓那老兵餓得受不了跑出來,然後抓他。不過我看那山洞裡可能有蝸牛,青蛙,蛇什麼的,老兵在裡面躲個把月沒問題。
兩名武警沒收了大鬍子導演的攝像機,駕著他的胳膊往山下走。
大鬍子導演說:等等,我有個辦法,能讓老兵出來。
陳處長問道:什麼辦法。
大鬍子導演說:我們劇組有個特型演員,長的很像孫立人,這老兵不是孫立人的部下嗎,可以讓孫立人穿上舊軍服,命令他出來接受訓令,只要從山洞裡出來,你們上去就抓。
當時形勢危急,何為國手中有槍,又在暗處,為了避免傷亡,武警官兵沒有選擇進入山洞強行抓捕。大鬍子導演提供的這個辦法儘管有些荒唐,但是有必要嘗試一下。特型演員很快就換上了服裝到達了現場,站在山洞前喊話,要求何為國放下武器,走出山洞。
山洞裡一片沉默,過了許久,裡面傳來一句話:口令?
口令是一種軍事暗號,用來識別敵我。特型演員無奈的攤開手,誰也無法知道何為國的記憶處在抗日戰爭中的哪一場戰役里,當時那場戰役的軍事口令和回令是什麼。
誘捕的方案失敗了。
天黑下來,一隊武警攜帶夜視裝備悄悄潛入山洞,打算突襲抓捕,但是遭到了何為國老人的頑強阻擊,為了避免無謂的傷亡,武警官兵選擇了及時撤退。接下來,經過研究討論,指揮部提出四種方案:第一,水淹,向洞內灌水淹死兇犯;第二,煙熏,但無法得知洞內是否有氣孔;第三,爆破,但山洞久攻不下,無法安放炸藥;第四,火攻。
場面僵持不下,指揮部選擇了第四種方案。
兩輛油罐車被緊急調用,使用油泵通過輸油管道將汽油、柴油灌入洞內。武警官兵向洞內一共注入了一千五百公斤汽油,然後將洞口的包圍圈擴散到安全位置,最終使用火焰噴射器點燃了山洞裡的汽油。
此時,已經是天明時分,轟的一聲巨響,洞口噴出了烈焰……
待到火焰熄滅,武警進洞搜尋,找到一具燒焦的屍體,經過法醫鑒定,正是何為國老人。
法醫說:他並不是被燒死的,而是開槍自殺。
這個老兵的最後一顆子彈留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