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書城
返回 無憂書城目錄

第5章 第1節

所屬書籍: 誰殺了她

和上次一樣,站在佃潤一住的那棟位於中目黑的公寓樓前,康正覺得那棟樓正一臉漠然地俯瞰自己,似乎早已看穿康正只不過是一個來自鄉下的小警察。

邁進富麗堂皇的玄關前,康正看了看錶。時間是下午五點多。康正本想早點來,但前一天值了一夜班,實在太累。康正一直工作到早上,之後只睡了四個小時,就立刻坐上新幹線趕來了。

今天是星期六,普通員工不必上班,當然,康正並不了解出版社是否和大多數的公司一樣。出發之前,康正沒有聯繫過佃,也就不敢保證他一定在家。

站在保安系統頗為完善的入口,康正摁下佃潤一的房門號,但很久也沒人應門。

康正朝信箱張望。七○二室的信箱上寫著佐藤幸廣的名字。康正轉過身,在呼叫器上依次摁下七、○、二這三個鍵。

「誰?」對講機里傳出懶洋洋的聲音。

「請問是佐藤先生嗎?我是曾與你在佃先生的房間見過一面的警察。我有些事想找你確認一下,不知現在是否方便?」

「啊,是上次那位啊。我這就開門,呃,要不還是我下去接你吧?」

「不必了,我自己上樓就好。」

「好的。」話音剛落,自動鎖便打開了。

佐藤幸廣穿一身帶風帽的黃色運動服,在七○二室等待康正。他鬍子拉碴。雜亂的房間深處,電視上正在播放美食節目。

「今天你休息?」康正站在玄關問道。看屋裡的樣子,就算脫鞋進屋,也沒地方可坐。

「我一般在周六和周日兩天里選一天休息。這周我選擇明天再去上班。」佐藤把散落在地板上的雜誌扔到一旁,騰出一塊空地。雜誌全都與烹飪有關。佐藤說不定是個勤奮的人。「呃,你要咖啡還是紅茶?」

「不,不必勞心。我一會兒就走。」

「是嗎?那我就只準備自己的了。」佐藤從冰箱里拿出礦泉水瓶,開始用水壺燒水,「你是來調查殺人案的吧?上次你來過之後,不管我怎麼追問,佃都不願告訴我詳情。」

「的確死了人,但眼下一切都還不好說。」

「哦?那就是說,這件事和佃有關?」

「這個嘛,我也不大清楚。」康正擺出一副沉思的模樣。

「我明白。哪怕對方與案件毫無關聯,警察也必須走訪。之前我有個朋友碰巧在一家交易毒品的店裡喝了杯冰咖啡,結果就被警察糾纏了好些日子,弄得他連做夢都會夢見那警察。但仔細想想,其實你們也挺辛苦的。整天揪著某個人不放,得耗費許多精力和體力,而且還四處招人討厭,被人指著脊梁骨罵。真可憐。」

「既然你能理解我們的工作,那是否也能聽我說上幾句?」

「啊,請講。我這人總是說起來就沒完。」佐藤開始準備泡紅茶。

「我想請你再說說那天夜裡發生的事。之前你說那天夜裡一點,你曾去過佃先生的房間,請問這時間是否準確?」

「要問我當時是不是正好一點整,我還真說不好,但應該差不多。每次我下班到家差不多都是一點左右。」

「這是你的習慣嗎?換言之,你是否有過大幅度提前或推遲到家時間的情況?」

「提前到家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店裡每天都在同一時間打烊。推遲的情況也很少出現,因為趕不上末班車就麻煩了。」

也就是說,佐藤正是為佃作不在場證明的絕好人選。

「之前你說過,把比薩送到佃先生的房間後還跟他聊了一會兒。」

「對。當時他拿出了些罐裝啤酒,我就邊喝邊和他聊了幾句。」

「你們還聊到那幅畫?」

「嗯,那幅畫畫得挺不錯的。」

「就跟真的一樣?」

「沒錯。」

「當時那幅畫放在什麼地方?」

「呃,就在平常他放畫的地方。他屋裡的窗邊有個三腳架一樣的玩意兒,那幅畫就架在上邊。」

「當時你進屋沒有?」

「沒,我沒進屋,只是坐在玄關台階上。」

「你在玄關台階上一坐就是一個小時?」

「嗯,差不多,畢竟他屋裡鋪滿了報紙。」

「報紙?為什麼要鋪報紙?」

「大概是為了避免作畫時顏料濺到地板上。」

「哦。」康正點點頭。佐藤的一番話已經讓康正心中幾個疑問徹底消融。

佐藤為自己泡了一杯紅茶,屋子裡香氣四溢。

「當時佃先生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比如說話時總是心不在焉,或者一直在看錶。」

「這問題可難以回答。他要是那副模樣,我也就不會跟他聊天了。」佐藤幸廣把帶花紋的茶杯端到嘴邊,輕輕啜了一口,低聲說了句「有點澀啊」,然後又沖康正說道:「對了,我記得當時有人打電話給他。」

「電話?」

「我也覺得挺納悶,心想這大半夜的,到底誰還會有電話。看他接聽時嗓門壓得很低,也不願說是誰打來的電話,我也就知趣地告辭了。」

「如此說來,電話是在夜裡兩點左右打來的?」

「應該是。」

「你能猜出到底是誰打來的嗎?他女朋友?」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可沒興趣偷聽別人的電話。」佐藤站著喝了口紅茶,「我說警察先生,剛才你問的這些話我可以跟他說嗎?」

「可以。」

「嗯,那等他的嫌疑洗清後,我就去找他聊聊。」

那就得看他是不是真能洗清嫌疑了。康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向佐藤道謝,隨即離開了。

走到電梯間,電梯正巧到達。康正站在電梯門前等待。門一打開,佃潤一從中走出。

康正吃了一驚,但佃潤一似乎更驚訝。他翻了翻眼睛,表情就像看到了什麼幻象,但片刻後便又包裹上一層嫌惡的面紗。

「真巧啊。」康正沖佃潤一笑了笑。

「你來這裡幹嗎?」佃潤一看也沒看康正一眼,徑自邁開腳步。

「我本來是來找你的,看你不在,就先去找了佐藤。你去哪兒了?」

「我去哪兒用不著你管。」

「能問你幾句話嗎?」

「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

「我倒是有幾句話要跟你說。」康正緊跟在腳步匆匆的佃潤一身後,「比如有關你的不在場證明之類的。」

聽到這句話,佃潤一停下腳步。他扭頭望著康正,長長的額發垂落下來。他抬手捋了捋,用挑釁的目光瞪著康正。「你想說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我想和你聊的就是這事。」康正也回瞪對方。

佃潤一挑了挑眉毛,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插進鑰匙孔。

房間里光線昏暗,窗外已是一片夜色。佃潤一依次摁下牆上的開關,日光燈的光亮立刻充滿整個房間。那幅蝴蝶蘭的畫就像之前一樣,依舊放在畫架上。

「我可以進屋嗎?」

「進屋之前,」佃潤一站在康正面前伸出右手,「麻煩你先讓我看一下警察手冊。」

對方出乎意料的反擊讓康正有些吃驚。為了調整心情,摸清對方此舉的目的,康正從頭到腳打量了佃潤一一番。

「不敢嗎?」佃潤一鼓起鼻翼說道,「你不是帶著警察手冊嗎?但你手上那本不是警視廳,而是愛知縣的警察局發的,所以不敢拿出來讓我看,對吧?」

康正終於明白了事情原委,同時也覓得了迴旋餘地。

「你是聽弓場佳世子說的吧?」康正撇嘴一笑。

佃潤一露出一副隱私遭到侵犯的表情。「麻煩你別對她直呼其名。」

「如果我的話讓你感到不快,我向你道歉。」康正脫鞋走進屋裡。他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佃潤一,徑自走到最裡面,俯視那幅蝴蝶蘭的畫,「畫得不錯。挺厲害嘛。」

「你騙我說你是刑警,到底有何目的?」

「不可以嗎?」

「騙人還有理了?」

「有理沒理不是你說了算的。還是說,如果早知道我是園子的哥哥,你就會避開我?」

「我可沒這麼說。我是問你為什麼要謊稱自己是刑警,跑到我這裡來問話?」

「你是希望刑警出面問你不在場證明,還是希望被害者的哥哥出面?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和泉先生,」佃潤一往地毯上一坐,捋著頭髮說,「我很同情園子小姐的遭遇,也能理解你的感受。但請你不要再抱著那些奇思怪想不放。我和佳世子小姐都與此事無關。」

「佳世子小姐嗎?」康正抱起雙臂坐到窗台上,「的確,把她和園子放在一起,大多數男人都會選擇她。她不光打扮時髦,身材也好,會搭配衣服,還是個美女。園子雖然比她高,卻稍稍有些駝背,肩膀太寬,胸部又小,當然也算不上美女。」說著,康正用右手拇指指了指自己的後背,「而且背上還有塊星形疤痕。」

康正的最後一句話似乎出乎了佃潤一的預想。佃輕挑眉毛,似乎並不知道園子身上的那塊傷疤是康正弄的。

「我可從來沒拿她們作比較。」

「沒作過比較?那是不可能的。自從園子給你介紹佳世子後,你就開始比較了。還是說從見到弓場佳世子的那一瞬間起,你的腦中就再沒有園子了?」

「我想佳世子小姐應該也和你說過,我是在和園子小姐分手後才開始和她交往的。」

康正靜靜地聽佃潤一說完,探頭問道:「你們是這麼商定的?」

「商定什麼?」

「你和弓場佳世子已經商量好就這麼說,是吧?」

「我們可沒商量過。我只不過在講述事實罷了。」

「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康正站起身來,「如果你和園子的死沒有半點關係,那麼園子的房間里為什麼會有你的頭髮?麻煩你解釋一下。」

「頭髮?」佃潤一的目光開始不安地四處游移。

「估計弓場佳世子也跟你說過,園子的房間里也有她的頭髮。據她解釋,周三時她曾經找過園子,頭髮大概是在那時掉落的。接下來,我就來聽聽你的解釋。」

「頭髮……」佃潤一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但旋即又輕輕點了點頭,「是嗎,是頭髮啊。就因為那些頭髮,你才懷疑我們?」

「我會懷疑你們,最大的原因還在於你們有殺人動機。」

「我們能有什麼動機?我又沒跟園子小姐結婚。」

「即便沒結婚,也有讓你難以甩開她的原因。比如園子懷上了你的孩子,你卻跟她說你們遲早會結婚,用甜言蜜語哄騙她把孩子打掉了。如果事情是這樣的,情況又會如何?」

佃潤一不屑地哼了一聲。「說的就跟肥皂劇似的。」

「現實有時比肥皂劇更肥皂劇。在現實中,人的生命甚至比小說和電視劇中更容易被看輕。前不久,有個卡車司機開車軋到一個孩子,孩子當場死亡,卡車撞到牆上,司機也身受重傷。司機的老婆說,反正今後她老公也沒法掙錢了,還不如乾脆死掉。」

「我可沒殺人。」

「別像念經一樣。你倒不如解釋一下,為什麼現場會有你的頭髮?」

佃潤一閉口不語。過了半晌,他才艱難地開口道:「星期一。」

「什麼?」

「我……」佃潤一嘆了口氣,「去了一趟園子的住處。」

康正把頭扭向一旁,張大嘴無聲地笑了笑。「弓場佳世子是周三去的,而你是周一去的。這可不賴。」

「我說的是實話。」

「你不是已經和園子分手很久了嗎?事到如今,你又去找她這個被你甩掉的女人幹嗎?」

「她聯繫了我,讓我把畫拿回來。」

「畫?什麼畫?」

「貓的畫。是我之前送給她的,總共兩幅。」

園子鄰居的話在康正腦海里復甦。那女人曾經說過,之前園子的房間里放著兩幅貓的畫。

「事到如今,園子怎麼忽然想把那些畫還給你?」

「她說早就想到這事了。雖然她喜歡貓,但既然已經分手,她也就沒道理留著我送她的畫了。可她又不願直接扔掉,就想乾脆還給我。」

「虧你能想出這樣的理由,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信不信由你。你若要跟警察說,也隨你的便。」

佃潤一一臉不滿,兩手撐在身後。估計他早已看出康正不會跟警察說,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你知道嗎?園子的隔壁住的是一個女自由撰稿人。」

「不知道。」

「據那女人說,園子死去那天夜裡十二點前,她聽到園子房間里有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其中的女人應該就是園子。從時間上看,當時園子應該已經服下安眠藥,所以對話大概發生在她睡著之前。那麼男人又是誰?行兇後,如果立刻進行善後處理,凌晨一點前應該能趕回這裡。」

「那天夜裡十二點前,」佃潤一摸了摸脖頸,「我在家裡畫畫。這事我已經說過。」

「就是這幅嗎?」康正指了指那幅蝴蝶蘭的畫。

「對。」

「不對吧?」

「怎麼了?」

「這幅畫是你後來畫的。那天夜裡,你根本就沒畫畫。」

「佐藤不是已經替我證明了嗎?莫非你懷疑他撒謊?」

「不,他並沒有撒謊。他是個誠實的青年,」康正點頭說道,「但是觀察力有些欠缺。」

「你這話什麼意思?」

康正站起身,用手做了個在地板上划過的動作。「我聽他說,那天夜裡,這房間里鋪滿報紙。你說這樣做是為了避免顏料灑到地上,但其實另有原因。你這麼做就是為了不讓佐藤進屋。」看到佃潤一移開目光,康正接著說道,「你為什麼不想讓他進屋?其實他進不進屋並不重要,但你怕他湊近看那幅畫。如果當時他再湊近些,」康正站到書桌前,「他就會發現,那幅畫並不是你畫的,而是這玩意兒畫的。」說著,康正把手放到電腦的顯示器上。

佃潤一撇了撇嘴。「讓電腦畫油畫?天大的笑話!」

「不是油畫,是看似油畫的東西。」康正環視屋內,「你有數碼相機,對吧?或者攝像機也行。」

佃潤一沉默不語。

康正再次站到那幅畫前。「那天夜裡,你就是用那類相機給那盆蝴蝶蘭拍了張照片。照片就是這幅畫的原型。之後,你把照片輸入電腦進行加工處理。我已經打電話到你以前任職的『計劃美術』設計事務所,詢問電腦是否能把照片加工成油畫的樣子,對方給出的回答自然是Yes,說他們在十年前就可以加工。我又問曾在那裡任職的你是否掌握這門技術,得知這種事對你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也就是說,當時你將材料交給電腦,命令電腦開始工作,隨後就離開這裡,去了園子的住處。等你辦完要辦的事,回到這裡時,電腦已經把那幅以假亂真的油畫列印好了。你只需把它掛到畫架上,等待熱心的佐藤給你送比薩就行了。騙過他後,你又花時間照著電腦打出的那張照片臨摹了一幅真正的油畫。」康正站到佃潤一面前,俯視著他說道,「怎麼樣?我的推理能力不容小覷吧?」

「證據呢?」佃潤一問道,「你有證據證明我曾使用過你說的那種作案手法嗎?」

「你剛才不是還看穿了我其實是個冒牌刑警嗎?既然是冒牌刑警,又何需證據?」

「也就是說,不管我說什麼都沒用。」佃潤一也站起身,「你早已一口咬定是我殺了園子,為了配合這種臆想,你可以捏造出任何事實。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說一句『隨你便』了。你愛怎樣假設,我都管不著。你大可發揮你的想像力,恨我恨到咬牙切齒。但醜話說在前面。」他瞪著康正說道,「你的假設大錯特錯,事情根本就沒有你想像得那樣複雜。你妹妹是自己選擇了死的。」

康正笑了笑,但立刻恢復了嚴肅。他伸出右手,一把揪住眼前這青年的衣襟。「那我就照實跟你說吧。我認定你殺園子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正因為還差那百分之一,我現在才會這麼客氣地跟你說話。你就等著吧,我遲早會揪住剩下的那百分之一。」

「你犯錯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佃潤一撥開康正的手,「你給我滾出去。」

「你就好好等著吧,我還會來找你的。我很快就會來。」

康正穿上鞋走出房間。佃潤一砰的一聲關上門。在康正聽來,房門上鎖的聲音也同樣刺耳。

回目錄:《誰殺了她》

發表評論

看過此書的人還喜歡

1死亡萬花筒作者:西子緒 2醒來作者:海飛 3孤鷹作者:邵雪城 4推理筆記V:最終遊戲作者:早安夏天 5宋慈洗冤筆記作者:巫童 查看圖書全部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