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除了簡千媛和她那個已經死掉的倒霉同伴以外卻是沒人知道了。
林秋石記得昨天白天, 簡千媛也曾經是嫌棄午飯味道難吃的一員,可是面對今天同樣讓人作嘔平淡無味的死魚午餐, 她奇怪的表現卻給了林秋石一種不妙的猜想。是否簡千媛也受到了那個怪物的影響……
簡千媛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她吃飽東西, 便滿足的摸著微微鼓起的肚子離開了餐廳,走出餐廳時她似乎注意到甲板上的人全部對著她投來了驚恐的眼神, 便冷漠的笑了笑, 開口自言自語:「其實味道不錯,喜歡的話, 你們也可以去嘗嘗。」
沒人應和簡千媛的話, 她自討沒趣的聳聳肩, 轉身離開。
林秋石看見她隨便進了一個房間,隨後房間變幻,簡千媛就這樣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房間的變化隨時都在進行,每隔幾分鐘, 出現在甲板前面的, 都是新的屋子。
有人運氣好, 放在房間里的東西被其他人拿出來了,有的人卻運氣差,再也沒能找到原來的屋子。
不過林秋石倒是有了新的發現,他們在走廊上穿梭的時候,竟是幸運的又看到了昨天他們發現的那間鎖起來的屋子。只是此時和昨天略有不同,那間屋子的門此時大開著, 本來從屋子裡鎖住門的鎖鏈,亂七八糟落在地上,碎成了幾截,看起來像是被暴力破壞掉了。
「我記得這間。」林秋石道,「是201。」他看著門牌號,腦海里浮現出昨天見到的門牌號,「現在裡面有東西么?」
阮南燭站在門口沒動,目光朝著漆黑的門內望去,道:「裡面有沒有動靜?」
「沒有。」林秋石聽了一會兒便搖搖頭,他確定自己什麼動靜都沒有聽到。
「那東西應該是走了。」阮南燭上前一步,跨了進去,隨手點燃了旁邊桌子上放著的煤油燈。
昏暗的燈光將不大的房間照亮,讓他們看清楚了屋內的模樣。
這是一間普通又不普通的屋子,普通的是它的陳設,和林秋石他們住的地方別無二致,不普通的卻是房間里多出來的東西——一些魚類的鱗片。
這些鱗片幾乎遍布了整個屋子,連帶著屋內也充斥著讓人作嘔的魚腥味。林秋石還注意到,這個屋子的地板上,附著著一層有些像水但是比水更加粘稠的液體,讓人看了覺得非常不舒服。
而周圍牆壁和傢具上那些被利爪划出來的痕迹,也在告訴他們這間屋子曾經就是關押那個怪物的房間。
林秋石檢查了這些劃痕,看見這些劃痕非常的深,對於堅固的實木地板是如此,想來脆弱的人體在它的面前,恐怕更加不堪一擊。
顧龍鳴被裡面的東西噁心的夠嗆,阮南燭倒是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巾,收集了一點這東西的鱗片進去。
雖然目前不知道這些魚鱗有什麼用處,但是有備無患,以防萬一。
林秋石則在屋子裡尋找別的痕迹,很快,他就在屋子的角落裡找到了一隻男人的鞋,這鞋讓林秋石想起了昨天那個被啃食掉的男人。難道那怪物還把獵物拖回了房間?林秋石正在這麼想著,顧龍鳴便道了句:「時間快到了。」他從進來之後就開始計時,此時離五分鐘還差幾十秒。
「走吧,先出去。」阮南燭說,「這地方應該沒什麼其他的用處了。」
林秋石嗯了聲。
三人離開房間沒多久後,那房間的位置就變化成了另外一間屋子,林秋石表情略微顯得有些沉默。
阮南燭問他在想些什麼。
林秋石道:「我覺得事情可能比我們想的更糟糕一點。」
「怎麼說?」顧龍鳴疑惑道。
「那怪物的位置真的是固定的嗎?」林秋石說,「還是說可以移動?」在看到那間屋子之前,他一直以為怪物的位置是固定的。但是此時看到被破壞的鎖鏈,他卻有了一種不好的猜想,怪物是可以移動的,他可以在這個迷宮裡面穿行,雖然和人類一樣也找不到出口,但迷失在迷宮裡的人類在他的眼中卻是食物般的存在。
「你的猜測應該是對的。」阮南燭看了看錶,「還有十三個人,夠他吃十天。」
顧龍鳴乾笑道:「你們是在開玩笑嗎?」
阮南燭聳聳肩:「如果你喜歡這個玩笑的話。」
晚飯時間,林秋石本來以為他會看見那個滿身都是蟲子的NPC,但是卻發現NPC並沒有出現,看來他只會在午飯的時候出現在餐廳裡面,是個固定刷新的NPC……
晚飯大家依舊吃的無精打采,除了簡千媛。
她再次出現在了餐廳,繼續大快朵頤的吃著面前的那些魚,而因為簡千媛那豪放吃相,眾人更加沒有胃口,紛紛隨便吃了點麵條就離開了餐廳。
林秋石他們也是如此,只是在離開前,林秋石仔細觀察了一下簡千媛,想看看簡千媛身上有沒有出現什麼變化。
不過他疑惑的是,目前簡千媛還是個單純的人類,除了突然變得喜歡吃魚之外,並無其他異常。
「我真怕明天過來就看見她也變成那東西了。」顧龍鳴現在對於簡千媛的心情很複雜,他和林秋石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林秋石和阮南燭都沒說話。
當天夜裡,林秋石沒怎麼睡著,腦子裡一直想著簡千媛,和她身上出現的那些變化,以及線索之間的聯繫。
而阮南燭則從兜里掏出了魚的鱗片擺放在桌子上,仔仔細細的觀察著。
今天晚上沒有下雨,皎潔的月亮掛在天空上,在船艙和海面上都投下一層淡淡的銀色。海風帶著鹹味和熱度從窗口灌了進來,身下的床在微微搖晃,如果不是在門裡,這氣氛竟是有些像一場悠閑的旅途。
林秋石側臉看著外面,窗外的景色,每五分鐘就會發生變化。
有時候能看到甲板,有時候能看到船舷,有時候卻是一面黑漆漆的牆壁,他身後躺著的兩人似乎已經睡著,呼吸變得均勻。然而就在林秋石快要入睡的時候,他聽到了一種非常微妙的聲音——有什麼東西在木板走動,這東西很沉,壓的木板發出細細的嘎吱聲,並且似乎沒有穿鞋,林秋石甚至能聽出皮膚和木頭接觸的黏膩聲音。
而這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停留到了他們的窗口附近。
林秋石的呼吸屏住了,他半眯著眼睛,看見一個高大的影子,擋住了他窗口的光。林秋石……則嗅到了一股子熟悉的魚腥味——他知道眼前逆光站著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了。
正是那個他們昨天晚上看見的那個魚頭人身的巨大怪物。
它此時就站在林秋石他們的窗戶前面,似乎抽動著鼻子在尋覓什麼氣息,林秋石屏住了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借著月色,林秋石看見那東西慢慢的把手伸到了窗戶上,開始用那被蹼連起來的手用力搖晃著窗戶。
窗戶並不牢固,被推出了巨大的聲響,本來還在沉睡中的阮南燭和顧龍鳴也瞬間醒了,他們一醒就看到了窗外站著的巨大身影,還聽到了那低低的、如同野獸咆哮般的聲。
林秋石本來以為睡夢中的顧龍鳴看到這一幕會驚恐的叫出來,卻沒想到他只是打了個哆嗦,便壓低了聲音道:「卧槽,我這是在做噩夢嗎?這東西為什麼在我們門口——」
阮南燭也很冷靜,他已經從兜里掏出了一把從餐廳里摸出來的餐刀,道:「可能是發現我們看起來很好吃?」
顧龍鳴摸摸自己的臉,不敢置信道:「……我看起來好吃嗎?」
阮南燭同情的看著他:「總有怪物喜歡重口味。」
林秋石這會兒簡直要佩服死這兩個人的大條的神經。
那怪物伸手就把窗戶推出了一個大洞,上面的玻璃全部碎掉,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接著它就試圖要從窗戶口裡鑽進來,但發現窗戶太小後,便移動了那雙凸起的白色眼睛,將眼神放到了旁邊的木門上面。
「操。」顧龍鳴罵了一句髒話,「這東西不會是真的打算進來吧!」
「看來是這樣了。」阮南燭皺起眉頭,「難道死亡是隨機的?不……這不可能!我們遺漏了什麼事情!」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魚人開始用力的撞擊面前的木門,本來就不結實的木門在它的撞擊下很快就變得搖搖欲墜,林秋石甚至能聽到木板碎裂的聲音。
「待會它衝進來,我攔住它你們從窗戶逃跑。」阮南燭的聲音響起,依舊非常的冷靜,他道,「聽到沒有,林林?」
「不。」林秋石道,「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走,你不要犯同樣的錯誤。」他皺起眉頭,表情非常不愉快。
阮南燭沉默片刻,放棄什麼似得嘆了口氣,「好吧,如你所願。」他遞給了林秋石一把餐刀。
「我也不走。」顧龍鳴在旁邊緊張的說了一句。
阮南燭面露無奈,但也沒有再勸,他看了看手錶,道:「三十秒,再堅持三十秒,把它攔在外面——」
林秋石和顧龍鳴瞬間心領神會——三十秒之後,房間就會再次變化,變化後的房間便可以離開這裡,將外面的怪物甩下。
但這三十秒時間,卻並不那麼好爭取,因為魚人已經用它那尖銳的爪子劈開了一半的門板,眼見就要將那布滿了鱗片的身體從縫隙里擠進來。
顧龍鳴轉身就搬了桌子抵在了門上面,阮南燭則打算把床拉過來也堵在門口。
林秋石看著阮南燭的動作,卻是忽的想起了什麼,他記得這魚人走到他們窗戶口時,做出的第一個動作是嗅了嗅鼻子——
「把你白天收集的鱗片給我!」林秋石開口叫道。
「什麼?」阮南燭微微一愣。
「那個你在怪物房間里找到的鱗片——」林秋石再次大聲的重複了一遍。
好在阮南燭反應極快,在明白了林秋石的意思後,便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紙包,然後從窗戶的縫隙里直接扔了出去。
包在紙包里的鱗片全部散落在外面的走廊上,本來專心撞門的魚人動作也隨之一頓,朝著紙包的位置走了過去,彎下腰似乎想要撿起那些鱗片。
看到這一幕,林秋石心中一松,然而下一刻,在發現了紙包里的不過是鱗片後,魚人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咆哮,轉身又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撲了過來。
但是這幾個動作已經足夠了撐過這漫長的三十秒,在魚人朝著他們撲來,即將要打碎門板的前一刻,他們的房間變幻了位置,魚人消失在了他們的面前。
林秋石趕緊打開了已經碎成了幾塊的木門,確定外面沒有了魚人的身影后,和阮南燭他們一起換到了旁邊的房間。
而他的擔心很快就成為了現實,因為大概在兩三分鐘後,那魚人居然再次找到了他們所在的房間,並且徹底摧毀了門板,撲到了屋子裡面。
而此時,林秋石他們就躲在離那個房間不遠的另外一個小屋子裡,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發生的一切。
砸毀東西的聲音不斷傳來,在確定自己的獵物已經逃跑後,魚人帶著粗重的喘息聲離開了,但看它的模樣,似乎是有了新的目標,那張巨大的嘴微微張開,露出白且細密的尖牙,還有順著嘴角流淌而下的口水。
他們三人躲在屋子裡一直沒敢出聲,直到魚人走遠了,顧龍鳴才長舒一口氣:「媽的,它居然是跟著魚腥味找過來的,我還以為我們死定了呢!」
他們都沒想到魚在這裡居然起著這樣的作用,要不是林秋石反應夠快,恐怕他們三人至少得折損在這裡一個。
雖然魚人走了,但阮南燭的表情卻依舊沒有鬆懈下來,他凝重的神色讓顧龍鳴有些不安,他道:「怎麼了?祝萌?」
「我覺得簡千媛要死了。」阮南燭說。
顧龍鳴剛想問為什麼,就想起了白天簡千媛身上發生的異常情況。她似乎吃了非常多的魚,甚至於在離開餐廳時,他們都能聞到簡千媛身上那股子濃烈的魚腥味。而既然這味道他們都能聞到,毫無疑問,那頭怪物,也可以輕易的嗅出。
果不其然,在魚人怪物離開不久後,林秋石敏銳的聽力就捕捉到了一聲女人的慘叫,這慘叫聲離他們似乎有些遠,林秋石也只能聽到一個大概,而顧龍鳴和阮南燭,則似乎沒辦法聽到。
慘叫聲一直在繼續,伴隨著哭泣和哀嚎,最後變得微弱起來,只留下讓人渾身發麻的咆哮和咀嚼聲。
這聲音是從甲板的位置傳過來的,林秋石一點也不想知道他們第二天會在甲板上看到什麼。
想來那又是一具被掏空了的屍體,內臟被啃掉,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骨架。
阮南燭似乎察覺林秋石睡不著,他坐到了林秋石的床邊,和林秋石躺在一起,把下巴靠在林秋石的頭頂上,輕輕的吻著他的髮絲。
身後傳來的身體的溫熱感,給了林秋石冰冷的聲音一點慰藉,只是可怖的聲音卻好似繼續回蕩在林秋石的耳朵里,他彷彿還能繼續聽見簡千媛的哭嚎……
「她死了。」林秋石說。
「嗯。」阮南燭道,「睡吧,這是正常的事。」
林秋石嘆氣:「或許我有什麼辦法救下她的。」
「但是你得先救下自己。」阮南燭的手指在林秋石的髮絲間穿行,「我們還差一把可以殺死它的長劍。」
神話里,忒休斯殺死牛頭人使用的是一把長劍,但是現在他們沒有在船上看見任何看起來可以對魚人產生傷害的武器——餐刀肯定是不行的。
「線找到了。」林秋石說,「開胃酒也找到了。」在簡千媛死後,他明白了開胃酒的含義。
阮南燭親了親林秋石的耳朵尖,道:「睡吧,明天再說。」
林秋石嗯了聲,閉上了眼睛。
說是睡覺,他其實還是沒能睡得太著,只是迷迷糊糊的熬到了天亮。
今天天氣不好,那厚厚的雲層再次覆蓋住了天空,光線暗的嚇人。
林秋石早早的起床,和阮南燭他們一起去了甲板,毫不意外的看見甲板上多了一具屍體,雖然臉已經看不清,但從衣著上來看,的確是簡千媛的。
她肚子被剖開了,昨天吃的所有的魚都不見了蹤影,同時不見的,還有她的內臟。
「嘔——」本來就暈船的沈覺新再次嘔吐了起來,同樣和他一起吐的,還有幾個承受能力比較弱的姑娘。
林秋石還看見那天給他提示的小沫,她身上褪去了一些新人的生澀,表情變得麻木了許多,彷彿已經接受了眼前這個可怖的畫面。
時間過去兩天,簡千媛是第二個被吃掉的祭品。
眾人簡單的把簡千媛的屍體處理掉了,說是處理,也只是扔到海裡面看著她剩下的部分被魚類分食。
「我昨天也看到了那個怪物。」看到怪物的人數多了一些,有人在顫聲描述昨天發生的事,「它就從我的門口走過去,走到了簡千媛的屋子,然後劈開門,把簡千媛從屋子裡拽了出來……」
「那東西太可怕了。」那人說,「我救不了她,我不是怪物的對手。」
沒人能打過身高兩米高的怪物,如果有熱武器或許還能掙扎一下,但是在只有餐刀的情況下,誰都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林秋石顯得有些疲憊,他在餐廳尋了個位置坐下,撥弄著放著豆子的餐盤。
給他們發放食物的NPC也出現了,他和第一天林秋石看到時一模一樣,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林秋石和阮南燭對視一眼,阮南燭先起身,朝著那NPC走了過去。
「先生你好。」阮南燭和他打了個招呼。
NPC沒說話,而是眼神冷漠的看了阮南燭一眼,彷彿自己只是個機器人,而別人和他打招呼這件事,並不在他編寫的程序之內。
「先生你好。」阮南燭和他說了第二遍。
男人還是不語。
阮南燭歪了歪頭,伸手就把他面前的餐盤直接推到了地面上,餐盤連帶著裡面放著的魚都摔到了地上,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你幹什麼?」男人終於開了口,語氣非常的不愉。
「我想問問您。」阮南燭說,「做食物的時候,您身上也帶著這麼多蟲子嗎?」
男人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阮南燭便隨手一抓,抓住了一隻圍繞著男人轉圈的人面蚊,道:「不懂?」
男人見到此景,卻是放下了手中用來準備食物的勺子,轉身就要走,卻被阮南燭一把抓住了肩膀:「您要去哪兒。」
男人渾身開始劇烈的抖動。
林秋石遠遠的看著,起初他以為男人是在害怕或者憤怒,但是很快他就察覺到,這不是害怕也不是憤怒,而是男人在融化。
他的身體開始迅速的縮小,從頭到腳,變成了一團黑漆漆的東西,這圖東西嗡的一聲直接在餐廳里散開——這竟然是密密麻麻的蚊蟲。
餐廳里其他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開始瘋了似得拍打起來。
但蚊蟲來的快去的也快,就這樣消失在了餐廳里,而剛才站在他們面前的NPC,則只剩下了一套空蕩蕩的衣物。
「卧槽。」顧龍鳴完全沒有料到這個,愣愣的開口,「這兄弟居然是蚊子精?」
林秋石:「……」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阮南燭撓撓頭,扭頭看向林秋石:「是不是以後都沒人給我們魚吃了?」
林秋石:「……好像是。」
阮南燭攤了攤手,做出無辜的表情,餐廳里的其他人,表情卻都複雜了起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阮南燭:「那還挺遺憾的。」
眾人:「……」並不遺憾好嗎,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