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 林秋石神清氣爽的起床, 洗漱之後簡單的吃了個早餐,抱著栗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節目。只是雖然坐在家中, 他的心卻已經飛到了和阮南燭在一起的學校里, 開始細細的思考著, 昨晚阮南燭說過的關於前輩和門的事。
但還未想出什麼頭緒,他便接到了吳崎打來的電話, 問林秋石還來上班嗎, 不來上班他就真的幫林秋石遞辭呈了。
林秋石很直接的說:「不來了,你幫我遞個辭呈吧。」
吳崎一聽, 有點驚訝, 因為林秋石向來是個很負責任的人, 而林秋石在公司里還有些工作沒有交接好,他本以為再怎麼樣林秋石也會把工作交接完畢再辭職,卻沒想到林秋石走的這麼乾脆,甚至連辭呈都懶得自己遞了。
林秋石對於吳崎的驚訝, 只是笑笑便不置可否, 事實上這個世界於他而言依舊充滿了虛幻感, 因為這種虛幻感,也很難生出什麼責任心。
在家裡吃飽喝足,又美美的睡了午覺,下午五六點的樣子,林秋石才往學校去了。
他到了學校,和之前一樣悄悄的溜了進去, 看著剛下課的學生們背著書包高高興興的往外走。今天是周五,明天大部分學生們都不用上課,於是和平日里相比,學生們的的臉上多添了幾分高興。年紀越小,快樂的原因越簡單,不過一個短小的假期,也能讓他們露出像向日葵一樣燦爛的笑容。
林秋石散著步,走到了昨天他和阮南燭見面的操場附近。
他隨意找了一個石凳坐下,從兜里掏出一顆糖塞進口中。前幾天在入夜前,他的心情都會有些焦躁,但今天知道自己會見到阮南燭後,他的心情非常平靜,甚至隱約之間還帶著些期許。
十二點一到,學校的氣氛發生了變化。
操場的那頭,出現了阮南燭的身影,他朝著林秋石走來,還朝著林秋石招了招手。
林秋石笑著迎了上去,兩人的手再次握到了一起。
今晚是個更加危險的夜,林秋石的門和阮南燭的門疊加在了一起,這意味著鬼怪將會雙倍出現。
不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並不是什麼特別壞的事,因為林秋石非常擔心的一扇門——人油燈里的女主人,和阮南燭一扇門裡的女鬼掐在一起了。
這是個偶然的巧合,林秋石本來和阮南燭被女主人追的狼狽不已四處逃竄,結果跑著跑著卻發現女主人居然沒有追過來,等到他們找到一個高點,朝著樓下望去,居然看見女主人和一團頭髮打了起來。
「這是什麼情況啊?」站在教學樓上遠遠眺望著的林秋石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
那團頭髮像是有生命似得,死死的纏繞在女主人的身上,女主人手中的長刀一點用處也沒有,嘴裡發出憤怒的吼叫聲,在地上不停的翻滾。
「好像是我另外一扇門招惹的鬼怪。」阮南燭說,「這鬼怪有點仇女,特別討厭我。」
林秋石:「討厭你?你不是男……」他還沒說完就閉了嘴,因為他想起來阮南燭大概率是穿著女裝進門的。
阮南燭顯然是知道林秋石想說什麼,瞅了他一眼,沒吭聲。
林秋石做了個攤手的動作:「看來她的眼神不太好使。」
兩個鬼怪到底誰贏誰輸,林秋石反正是不知道了,本來阮南燭進的門就很多,這下子一疊加,整個校園簡直成了鬼怪的樂園,林秋石走在馬路上都能看到旁邊的地上伸出一兩雙慘白的手想把他們拉下去。
面對這樣的畫面,林秋石問阮南燭:「你到底進過了多少門?」
阮南燭說:「你沒來之前平均三天一扇,你算算?」
林秋石:「……」哦,那也不是特別多,就……幾百來扇吧。
於是便出現了,兩人站在學校裡面的十字路口,前面立了個穿著紅衣的恐怖洋娃娃,後面飄著個白衣服的女鬼,右邊是一片從地里伸出來的手,左邊倒是空的,但是那立在路中央的墓碑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可疑。
最後林秋石和阮南燭決定哪條路都不去,等前面那些東西自己過來算了。
開始林秋石還要驚一下,後來完全已經麻木,他和阮南燭逃命逃的幾乎都要沒力氣,走到教學樓旁邊時甚至都不敢坐下,只能靠在樹邊喘息,當然休息的時候還得看一看自己頭頂的樹有沒有什麼弔死鬼之類的玩意兒。
不幸中的萬幸是這些鬼怪的數量雖然大,但質量不是很高,想來應該是阮南燭刷的全是低級門,要是他刷門刷的是高級門,林秋石覺得他們也不用跑了,坐在原地等死算了。
「累了么?」林秋石問阮南燭。
「還好。」阮南燭擦了一下自己臉頰上的汗水,看了看手錶,「還有兩個小時。」
林秋石安靜片刻,笑了:「其實……我也沒有那麼想要天亮。」
天一亮,阮南燭就不見了。
阮南燭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們兩人剛喘口氣,身後的教學樓就燈光大亮,一個聲音呼喚著林秋石的名字:「秋石——」
林秋石臉上的笑容僵住,那聲音是成年後阮南燭的聲音,低低的,帶著暗啞,非常好聽。
阮南燭也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他看向教學樓,表情不太好看。
「秋石……秋石……」教學樓里的阮南燭還在呼喚,「那個人是假的,你要小心……」
林秋石看向自己身邊年少時的阮南燭,兩人四目相對,阮南燭眼神里流露出邪惡的神情,他說:「林秋石,你居然沒有發現我是假的?」
林秋石:「……」
阮南燭墊腳,在林秋石的嘴唇上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道:「怎麼樣,想進去救他?那你得付出點什麼?」
林秋石看著他的眼睛,嘆氣:「那你想要什麼?」
阮南燭:「我?我自然想要你……」
林秋石伸手就把阮南燭抱了起來,像抱個可愛的洋娃娃似得:「親我都要墊腳尖?還要我?」
阮南燭咬牙切齒:「你要造反?!快放我下去——」
「我不。」林秋石笑道,「你不是要我付出代價么?我這就付給你呀?」
阮南燭:「你變了!」
林秋石無奈道:「這時候你還演戲,也不怕我真的懷疑你的身份?」
阮南燭哼了聲,說:「裡面那聲音那麼難聽,怎麼可能是我的,你要是真信了,我就……」
林秋石:「你就怎樣?」
阮南燭靠到林秋石耳邊,低言細語:「我就狠狠操你。」
林秋石看著自己懷裡這小小隻的阮南燭,終於是沒忍住,肩膀不停的抖動起來,強忍住才沒笑出聲。
阮南燭橫眉豎眼:「你笑什麼?」
林秋石道:「沒……沒什麼……你別頂著這張臉說這話了,我總感覺自己像是在犯罪。」
阮南燭:「……」
他們兩人對話的時候,那模仿阮南燭的聲音還沒有停,只是語氣里多了點氣急敗壞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林秋石和阮南燭兩人刺激到了。
林秋石走到窗戶邊上,朝著裡面看,居然還真的看到了阮南燭——或者說,是和阮南燭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坐在教室里,身上纏繞著黑色的髮絲,正用力的掙扎,見到林秋石看過來,表情焦急道:「秋石,他不是真的!你就算不信我!你離他遠一些——」
林秋石看著他,說:「你知道你哪裡露餡了嗎?」
阮南燭道:「你在說什麼?」
林秋石說:「真的阮南燭,不會說『就算不信我』這句話的。」
「哼。」站在林秋石旁邊的小少年不高興的鼓起臉頰,道,「什麼玩意兒,一點精髓都沒有學到。」
他剛說完這話,屋子裡的那個假阮南燭身體便開始融化,嘴裡發出凄厲的叫聲。林秋石正在想著這是哪扇門的手臂,便看到一個畸形的女人從門裡爬進來,她四肢全都被折成了怪異的形狀,眼睛大的嚇人,瞳孔卻呈現出一種青黑色。
「箱女?」阮南燭認出了他們的「老朋友」,道,「好久不見了。」
箱女爬到了窗戶邊上,將慘白的臉貼在玻璃旁邊,死死的盯著外面的兩人。這畫面有些可怖,但林秋石和阮南燭已經見識了一晚上這樣怪異的場景,所以此時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教學樓就是箱子么?」林秋石說,「那咱們還是走吧,反正這又沒強迫我們開箱。」
「走唄。」阮南燭說。
兩人說走就走,臉上毫無留戀之色,身後接著又傳出了林秋石自己的聲音,林秋石心想還好自己就在阮南燭身邊,不然他們兩個又得糾結好一會兒。
之後的夜裡,林秋石還遇到了一些熟人,比如說在箱女這扇門裡犧牲了自己的小玫和她的戀人。
本來林秋石和阮南燭在學校池塘邊上險些遇險,還是小玫和她的戀人救下了他們兩人。
四人站在涼亭裡面面相覷,小玫指著阮南燭目瞪口呆:「祝萌你居然是男的??還是個小孩兒?」
阮南燭怒道:「誰是小孩?我只是變小了而已!」
「哦。」小玫的語氣很敷衍,看起來似乎有些不相信阮南燭的話。
阮南燭還欲反駁,林秋石卻是已經很不給面子的在旁邊笑了起來,道:「南燭,看來你女裝很有效果了,那些鬼怪會不會都認不出你來?」
「有什麼認不出來的。」阮南燭沒好氣的說,「這地方就你我兩個活人,認不認得出來不都得想弄死我們么。」
林秋石:「……」你說的太有道理了,我居然無法反駁。
林秋石問小玫在這裡過的好不好,小玫笑眯眯的攙著她男友的說,說很不錯啊,他們已經結婚了,目前正在備孕,再過段時間就是三口之家……
阮南燭聽後若有所思的看了林秋石一眼。
林秋石驚恐:「你看我做什麼?我又生不了?!」
阮南燭:「不,不是你的問題,肯定是我不夠努力。」
小玫聽著二人打情罵俏,說出了林秋石剛才說過的話:「哇,林秋石,和這麼個小孩談戀愛,你好像在犯罪啊。」
林秋石:「……」為什麼是他犯罪,明明他才是被騷擾的對象。
和小玫的見面只是一個插曲,整個夜晚的主旋律依舊是逃命,逃命,不停的逃命。
今天雖然有舊人的幫助,但鬼怪出現的頻率增加了許多,林秋石運氣不好,被鬼怪砍了一刀,阮南燭則是從高處落下,把腿摔瘸了,不過雖然傷的有點重,但只要到了白天傷痕就會消失。
快要天亮的時候,即便是身體素質過硬的兩人也有點吃不消,坐在地上幾乎有些挪不動腳。
「今天天亮時間好像早了一些。」阮南燭靠在林秋石的肩頭,看著手腕上的表。
「有嗎?」林秋石倒是沒有在意這個,他輕輕的整理著阮南燭有些凌亂的髮絲,開口應道。
「有的。」阮南燭說,「昨天我是六點三十四睡著……之後就天亮了。」
林秋石道:「那現在呢?」
「現在是六點二十一。」阮南燭回答,他抬頭看向天邊。只見天空之上,那沉鬱的黑色正在緩緩褪去,地平線的那一頭,泛起了淡淡的光。光開始在雲層上蔓延,將白色的雲朵渲染成火紅的朝霞。
阮南燭還在說話,只是聲音卻越來越小,他靠在林秋石的肩頭,再次沉沉的睡去。林秋石也凝視著他的面容,陷入了長眠之中。
就這樣連續過了許多個夜晚,林秋石和阮南燭已經完全習慣了晚上那高強度的節奏。
只是他們卻依舊對於十一扇門的鑰匙所在沒有頭緒,因為幾乎每天晚上都是不同的景象,鬼怪朝著他們蜂擁而至,想盡一切辦法想要了他們的命。
不過有個好的現象,便是天亮的越來越早。
從六點半,到六點,再到五點半,他們逃命的時間越來越短,與此同時相見的時間也在縮短。
「如果有一天我進不來了怎麼辦。」在半個月後的分別之際,林秋石突然問出了這麼個問題。
阮南燭看向他:「進不來?」
林秋石說:「對,晚上的時間是在縮短對吧?這扇門快要結束了么?」他聲音有些低,「如果在審判結束後,我們還沒有找到鑰匙怎麼辦,你是不是就會留在那個世界?」
阮南燭沉默,他並沒有辦法給林秋石任何承諾,因為他也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那怎麼辦呀。」林秋石說。
阮南燭道:「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林秋石憂鬱的看著他。
阮南燭說:「誰也別想把我們分開。」
接下來的幾個夜晚里,他們又見到了一些舊人,其中有黎東源,還有阮南燭的幾個黑曜石里的前輩。
黎東源看見少年時的阮南燭,又是忍不住一頓嘲諷,兩人差點沒直接打起來。最後還是林秋石說求求你們清醒一點,不要搶人家鬼怪乾的活兒。
「媽的女裝變態!」黎東源罵道。
「呵呵,那喜歡女裝變態的豈不是更變態?」阮南燭毫不客氣的反擊。
林秋石:「……」兩個幼稚鬼。
而黑曜石的前輩們則是完全把林秋石當做入贅的媳婦兒了,問他阮南燭對你好不好啊,如果不好一定要說出來,他們幫他教訓阮南燭。還有人感嘆說阮南燭終於大了知道找對象了,當初剛進黑曜石那生澀的樣子真讓人懷念。
林秋石悄悄問說:「阮南燭有多生澀啊?」
那個看阮南燭眼神非常溫柔的女前輩悄咪咪的回答:「第二次進門差點被嚇哭了呢,出來的時候眼眶都是濕的,跟只小貓崽一樣。」
林秋石暗戳戳的看了站在旁邊面無表情的阮南燭一眼,心想小貓崽他是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一隻大老虎,唉,歲月啊,你都幹了啥。
阮南燭看見林秋石的表情,立馬猜到了兩人在嘰嘰歪歪什麼,他道:「周姐,你和他說什麼呢?」
被阮南燭叫做周姐的女人捂著嘴咯咯直樂:「這不是和他回憶一下你童年嗎?」
阮南燭道:「你回憶就算了,能不能看下現在的場合?」剛才為了多一個鬼怪周姐把他們帶進了廁所隔間,此時兩人一鬼就縮在廁所里,擠的要命,也虧周姐能有這閑心和林秋石回憶阮南燭當年的風采。
「這不是沒事兒幹嘛?她還沒追……等等,來了來了,別說話啊,記得把腳也抬起來,那玩意兒最喜歡砍腳了。」周姐說完,就爬到了牆壁上趴著。
林秋石看著這詭異的一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他來不及多想,便聽到廁所門口傳來了怪異的響動。因為周姐的提醒,他坐在馬桶上面,把雙腳抬了起來,然後讓阮南燭坐在他的身上。
外面的鬼怪一點點的靠近,開始檢查廁所隔間,等到了他們這間的時候,林秋石看見從門外伸出來一把鋒利的鐮刀,然後對著腳下一頓亂砍,毫無疑問如果他們還站著,恐怕這會兒腳已經沒了。
等到鬼怪檢查完了廁所,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後,林秋石才鬆了口氣,收回了目光。
只是剛才太緊張了沒注意,這會兒林秋石才發現他和阮南燭兩人隔得極近,稍微一低頭,鼻尖就能噴在一起。
鬼怪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周姐的笑聲響起,她道:「你們兩個呀,別給我塞狗糧了!」
林秋石這才恍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阮南燭卻很不高興的伸手直接按住了林秋石的下巴,湊上去便給了他一個吻,然後挑釁的看著周姐,道:「周姐,談戀愛了沒?」
周姐:「你差不多就行了啊!」
阮南燭:「你不會還單著吧?」
周姐:「……」
阮南燭說:「我前幾天還見了宇哥,他問我你有沒有對象呢,說黑曜石里最擔心的就是你……」
周姐:「我有點事先走了。」她說走就走,直接順著牆壁爬出了廁所。
本來這一幕十分的怪誕,但發生在自己認識的人身上就變得莫名的有些喜感起來,阮南燭還得寸進尺,說:「你別走啊,你就這樣走了我過幾天見到宇哥怎麼和他交代?這都多少年了,周姐……周姐……你真走啦?」
林秋石看著兩人的互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之後又莫名的有點心酸。
這大概才是阮南燭真實的性格吧,他之前一直在想為什麼阮南燭門裡面的性格和外面的大相庭徑,現在想來,恐怕是他慢慢的把自己那跳脫的性子給磨掉了。
作為黑曜石的首領,必須深沉穩重,所以阮南燭改變了自己,他也曾經是跳脫的少年,只是此時稜角都被磨掉,終是變成了那個不動如山的阮南燭。
林秋石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親了親他後腦勺上的發旋,叫了聲:「南燭。」
阮南燭還在笑,勾著嘴角的模樣可愛極了,他說:「怎麼了?」
林秋石說:「我覺得這樣不行。」
「怎麼不行?」阮南燭莫名奇妙。
林秋石抱住他,道:「我覺得我太喜歡你了,這樣不行。」
阮南燭愣住。
林秋石道:「怎麼辦啊,能不能想想辦法,讓我不要那麼喜歡你、」
阮南燭聽著林秋石的話,居然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義正言辭的說:「我覺得沒什麼辦法。」他道,「我這麼好,你這麼喜歡我也是正常的。」
「是嗎。」林秋石說。
「是啊。」阮南燭抬頭看向窗外,語氣里多了幾分寂寥,「只是可惜天要亮了。」
天亮了,他們就得分開。
林秋石心想對啊,天要亮了,只是他卻依舊捨不得放開懷裡的人,甚至想要這可怖的黑夜,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