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離開門內的人, 可以獲得下一扇門的線索。這是門給予勝者的優待和寬容, 也是對於強者實力的肯定。
而許多人卻不知道,當門只剩一人時, 那麼他在離開這扇門的時候, 將會獲得一種特殊的線索。擁有這種線索的人不但可以獲得下一扇門的詳細信息, 還可以在下一扇門裡獲得一次保命的機會。
因為某些原因,阮南燭一直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程一榭, 直到程一榭誤打誤撞自己摸索了出來。
而從第七扇門裡狼狽逃出的程一榭也明白了什麼, 他發現自己並不能護住程千里,門裡的世界詭譎千變, 他再聰明, 也不過是個凡人。凡人都是會犯錯的, 平日里的錯誤或許都無關緊要,但門裡面的錯誤,卻會讓人丟掉性命。
程一榭回到別墅,看到了程千里抱著吐司燦爛的笑容, 心中做下了決定。
接下來的事, 變得如此順理成章。
程一榭是聰明人,聰明人做起壞事來, 自然也是得心應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程一榭。」阮南燭很快就發現了程一榭身上的異常, 他和程一榭爆發了第一次激烈的爭吵, 「你會害死程千里,也害死你自己的!」
面對阮南燭的質問, 程一榭選擇了沉默。
「住手吧,現在還來得及。」阮南燭道,「沒有到不能回頭的時候……」
程一榭給了阮南燭回答,他說:「程千里連十八都沒滿呢。」他扶著欄杆,朝著蔥鬱蒼翠的院子里看去,那裡程千里正和吐司打鬧追逐,「如果我和他只能活一個,我希望是他。」
阮南燭道:「但是總有其他方法,你用的是最愚蠢法子——」
「但這是收益最高的。」程一榭年齡不過十四,可眸子里絲毫不見孩子的童真,他的眼睛是深湖,裡面藏著連阮南燭都看不懂的東西,「抱歉,阮哥,我真的做不到看著千里去死。」
阮南燭知道自己是勸不回程一榭了,他不再言語,轉身便走。
這時的程一榭做的程度,只是見死不救,但後來……程一榭閉了眼,他已經不想再提後來。
人的底線一旦突破,就好像陷入了泥沼,只能不斷的下沉。
如果是換做其他人,阮南燭大約早就將他趕出黑曜石了,可程一榭只是孩子呀,他如同一顆剛剛成長的樹苗,還沒挺拔身姿,便被風雨硬生生的壓彎了腰。
程一榭在深淵中漸漸沉淪,再也無法從中抽身離開。
都道萬事皆有緣法,程一榭以為他做的事,最後會報應在他自己的身上。人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程一榭願意用他的性命去贖這份罪孽。
可是當報應真的回饋的那一天,程一榭才發現,有些事,並不如他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第十扇門,地獄般的難度。
即便是拿著特殊紙條的程一榭在裡面也是九死一生。
當他帶著程千里,狼狽不堪的跑到了門邊,卻發現本該是門的地方,竟是立著一尊巨大的青銅雕像,雕像青面獠牙,如同惡鬼,而包裹在它身上的青銅,開始一片片的碎裂,露出如同岩石般漆黑堅硬的肌膚。
程一榭看著這樣的場景,知道眼前的鬼怪即將活過來,雖然門就在它的身後,可是他們依舊過不去。
「哥哥。」站在程一榭身後的程千里輕輕的出了聲,他道,「我害怕。」他牽著程一榭的手心裡滿是汗水,語氣里也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不怕,我在呢。」程一榭輕聲安慰著程千里,吸了口氣後,將另一隻手伸進了褲子口袋,那裡面放著一把鋒利的摺疊匕首,「你乖乖聽話就好。」
程千里貼了過來,他似乎感到什麼,用力抱住了程一榭。他們本就是雙子,向來都是感同身受,隔著薄薄的衣物,程一榭感受著程千里的體溫,也感受著他心中的不安
「哥哥。」程千里的聲音充滿了哀傷的味道,甚至帶上了一點哽咽,「它是不是要活過來了?」
他們身後的怪物,已經露出了血紅色的眼睛,長滿了獠牙的巨口,開始猙獰的開合,眼見著便要朝著他們撲過來。
「嗯。」程一榭道,「但是它傷不了你。」
「我怎麼那麼笨啊。」程千里說,「我要是聰明一點該多好。」他的語調痛苦極了,「我要是聰明一點,哥哥就不用這麼辛苦……」
程千里抱著程一榭的手開始慢慢鬆開,聲音也微弱了下來:「可是我就算再怎麼笨,也知道哥哥想做什麼……」
程一榭感覺到了不對勁,他的聲音微微僵住,緩緩扭頭:「千里……」
「嘿,我也帶了。」程千里說,「偷偷藏在褲兜里,和你一樣呢。」他在笑著,但大約是太疼了,這笑容格外的難看。
程一榭微微低頭,看見一把匕首插在了程千里胸膛的位置,鮮紅的血液順著他胸膛潺潺流下,潤濕了衣衫,淌了一地。
程一榭看著那把匕首,感到了一陣眩暈,他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但眼前的畫面卻好像奪去了他說話的能力,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身形垂垂欲墜。
「哥……好疼……」程千里倒在了程一榭的懷裡,他黑色的眼睛大大的睜著,眸子里映出的是程一榭的模樣,他叫道:「哥……」
「啊……啊!!!」口中發出凄厲的慘叫,程一榭眼睜睜的看著程千里的氣息微弱了下去,身後鬼怪咆哮的聲音在程一榭的頭頂上響起,程一榭沒有回頭,鬼怪朝著他撲了過來——
黑影籠罩了程一榭,他本該被鬼怪撕扯的粉碎,但他的身體上卻泛起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將鬼怪的攻擊直接隔絕開來。
在程一榭懷中程千里胸膛已經沒了起伏,程一榭表情麻木的扭過頭,看到了鬼怪身後的那一扇黑色大門,他看著黑門,抱著程千里踉蹌著從地上爬起,朝著鐵門沖了出去,用沾滿了鮮血的鑰匙打開了鐵門,他還想再見見程千里,他還有很多話沒有和他說。
程一榭瘋了似得衝出了隧道,抱住了門外的程千里,程千里剛對著他露出一個笑容,嘴裡便溢出大口大口的鮮血,他摸著他的臉,叫他哥,讓他不難過。
程一榭嚎啕大哭,他的千里,他的千里啊——他心愛的小孩還是沒能長大,甚至沒能度過他的十八歲生日,更沒有如他所願的那般看遍世間美麗的風景。
之後的事,程一榭不太記得了,他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度過那段時光的,等到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離開了黑曜石,開始跟著卓飛泉一起過門。
卓飛泉和他同是天涯淪落人,他沒了妹妹,程一榭沒了弟弟,只是卓飛泉的運氣比程一榭好了許多,他有一個鑲嵌了妹妹靈魂的吊墜。
「喂,你該不會是想在門裡面把我弄死搶我的吊墜吧?」卓飛泉直言道,「我告訴你我命很硬啊。」
程一榭看著他,淡淡道:「算了吧,雖然我想過,但還是別做了。」
「為什麼不做?」卓飛泉問。
「我怕我做的壞事又報應到他的身上。」程一榭語氣冷漠,「你看,現在不就是這樣么。」他甚至都不敢去死,因為他的命是千里的命換來的,那個小傻子這輩子就聰明了這麼一次,可偏偏就這一次,便將他折磨的死去活來。
卓飛泉哈哈大笑。
同樣經歷過失去親人的痛,兩人倒是頗有共鳴,只是這樣的日子並不長久,卓飛泉死在了自己的第十扇門裡,死前,他把自己的吊墜放到了程一榭的手中,什麼話也沒有說,兩人便已心知肚明。
程一榭握住了卓飛泉給他的吊墜,勉強笑了笑,算是應下了卓飛泉的好意。
得到吊墜之後,程一榭便想過要不要用吊墜將程千里召出來。只是他想了,卻沒有做,因為他想起了程千里怕鬼。
如果自己不在的時候,程千里只能在門裡面待著,這大約也是一種折磨吧。
程一榭到底是沒捨得。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程一榭便以為這就是他和程千里故事的結局。依舊是麻木的過門,或許某天死在門裡,但此時死亡於他而言,卻是更像一種恩賜和解脫。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程一榭進入了屬於他的第十一扇門。
當他在第十一扇門裡,見到了電視上的譚棗棗後,程一榭便意識到了什麼,他匆忙的從最初進門的醫院離開,回到了自己家中,敲響了那扇熟悉的房門。
片刻後,房門後出現了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在看見他時,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程一榭大笑起來,不顧程千里的驚愕一把抱住了他,他說:「蠢蛋,哥哥找你找了你好久。」以為把你弄丟之後再也找不回來。
好在現在,終於找到。
既然找到了,那留在這看似虛幻的門內,似乎也是件……不錯的事。
本被分開的靈魂在此時終於重新合二為一,如同他們在母體中初生的那一刻,程一榭露出滿足的笑容,擦乾了眼角的淚水,看著窗外的太陽,緩緩的落入了地平線。
嗚嗚嗚太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