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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冊 第五章 捨生取義的刺客

所屬書籍: 宋慈洗冤筆記

「去朝天門?」

好不容易等到宋慈返回齋舍,劉克莊剛剛說出吳此仁的下落,宋慈立刻便要外出。劉克莊起初還以為宋慈是要去仁慈裘皮鋪找吳此仁問話,哪知宋慈出了太學後,去武學叫上了辛鐵柱,隨即向南而行,那根本不是去仁慈裘皮鋪的方向。直到此時,宋慈才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地,劉克莊不免為之詫異。

「是去朝天門。」宋慈的腳步絲毫不緩,「彌音有下落了。」

劉克莊還記得自己追查彌音行蹤的事,不由得吃了一驚。他見此行是三人同往,並沒有韓絮,問道:「你這次沒有叫上郡主,莫非你也發覺她有問題?」

「郡主有何問題?」宋慈反問道。

劉克莊當即將他到錦繡客舍查問吳夥計的下落,卻意外撞見夏震私下去見韓絮的事說了,道:「你難道不覺得這幾天太過平靜了嗎?」

對於宋慈而言,過去這幾天的確太過平靜了。他沒有忘記泥溪村竹林里的襲擊,沒有忘記劉太丞家眾甲士的包圍,本以為韓侂胄很快會再次對他出手,可錦繡客舍的那場危機輕而易舉便得到化解,韓侂胄沒有過多追究,甚至接下來再無任何動靜,的確處處透著古怪。

「郡主跟著你查案,未必安了什麼好心,還是多留一個心眼為好。韓侂胄那麼記恨你,這些天卻一直沒來找你的麻煩,這種風平浪靜看起來雖是好事,但我心下總覺得不安。」劉克莊說這話時,恰好一陣風起,吹來刺骨寒涼,「山雨欲來風滿樓,這風,怕是隨時都有可能吹起來。」

宋慈對韓絮本就沒有完全信任,從一開始便是如此,尤其是韓侂胄定下錦繡客舍的栽贓嫁禍之計後,不僅沒有在這上面大做文章,反而放棄得那麼輕易,令他不得不心生疑惑。他從歐陽嚴語那裡知道了一切來龍去脈,彌音作為唯一知道韓侂胄秘密的人,其下落便變得至關重要,是以這次去望仙客棧,他並未知會韓絮。

「你所言甚是。」他道,「不過無論何樣的風,只要吹了起來,便有停歇消散之時。」

說完,宋慈稍稍緊了緊衣服,加快了腳步。

三人穿城南下,來到朝天門附近,望仙客棧的招牌映入了眼帘。宋慈於樓前駐足,仰頭打量了幾眼,這家客棧雖在御街上,規模卻不大,二樓臨街一側,只有三間客房。彌音若要行刺,應該會選擇臨街一側的客房,如此才能盯著朝天門和御街上的動靜。他進入客棧,向夥計詢問樓上還有沒有靠御街這一側的客房。

夥計笑道:「有有有,靠御街的客房還有兩間,三位客官若要投宿,再要一間其他客房就行。本店的客房不管臨不臨街,都是上等房間,包管三位客官住得舒服!」

二樓臨街一側還有兩間客房,意味著有一間已住了人,想來十有八九便是彌音。

宋慈道:「我看樓上不是有三間靠御街的房嗎?」

夥計道:「是有三間,不過其中一間已住了客人。」

劉克莊接過話頭道:「這十里御街熱鬧得緊,聽說夜裡燈火連明,燦爛如晝,最是奪目。我們就想要三間靠御街的房,也好足不出戶便盡覽這臨安盛景。你看能不能找那間房的客人商量一下,跟我們換個房間?」

夥計只聽說過喝酒時找人換桌的,沒聽說過投宿時找人換房的,面露為難之色,道:「三位客官,夜裡御街是好看,可這房間,怕是不大好換……」

劉克莊摸出幾張行在會子,在掌心上拍打幾下,道:「當真換不得?」

那夥計瞧見行在會子,眼裡放光,臉上為難之色盡去,笑道:「換得,換得!那客人雖然冷眼看人,瞧著不大好說話,但既是三位貴客想住,小的這便說去。」

「你帶我們上樓,先看看另外兩間靠御街的客房。」宋慈道,「到時我們自與那客人商量,不消你來為難。」

「如此更好,三位客官,樓上請!」那夥計拿上房門鑰匙,領著三人上了樓梯。

他先打開臨街一側那兩間沒住人的客房,讓宋慈一一看了,隨後來到第三間客房外,道:「就是這裡了。」

宋慈點了點頭,示意那夥計可以離開了。劉克莊不忘給些打賞,那夥計高興地去了。

待那夥計走後,宋慈上前輕叩房門。

房中一開始沒有動靜。

宋慈又是一陣叩門,房中才傳出人聲道:「誰?」

宋慈仔細聽這一聲詢問,雖然嗓音刻意壓得有些低,但勉強能辨出是彌音的聲音。他沒有提自己的名字,也沒有提彌音的法號和本名,說道:「我去過凈慈報恩寺,你託人留給我的話,我已經知道了。」

房中靜了一陣,響起人聲道:「宋提刑?」

宋慈應道:「是我。」

「你如何找到這裡來?」房門仍沒開,只傳出彌音的聲音。

「我已見過歐陽先生,」宋慈如實道,「他把一切都告訴了我。」

「既然知道了一切,那你就不該來這裡,請回吧。」

「歐陽先生不願你以身犯險,讓我來勸你回頭,還請你開門相見。」宋慈直接表明了來意,「你若不肯開門,那我只好在這外面守上一日一夜。一日一夜不夠,那便守上兩日兩夜、三日三夜……」

房中又是一陣寂靜,隨後傳出一聲嘆息,響起了拔掉門閂的聲音。房門先是開了一道縫隙,房中之人透過縫隙確認門外來人後,這才將門打開。

出現在房門裡的,果然是彌音。他沒穿僧衣,而是穿著一身常服,還戴著一頂帽子。他向宋慈身後的劉克莊和辛鐵柱各看了一眼,又朝空無一人的過道里望了一下,這才稍稍側身,讓宋慈進入房中。

宋慈獨自走了進去,讓劉克莊和辛鐵柱守在外面,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間客房。彌音曾是蟲達的親信,追隨蟲達多年,又知道韓侂胄的秘密,宋慈不希望任何人知曉其行蹤,之所以叫上劉克莊和辛鐵柱一起來望仙客棧,就是希望自己與彌音私下見面時,能有最為信任的人負責看守,以確保不會走漏任何風聲。他之前上樓時要先看看另外兩間臨街的客房,那也不是為了投宿,而是為了查看那兩間客房裡是否有人,確認不會隔牆有耳才肯放心。他與彌音隔門對話時,不稱呼彌音的法號和本名,也是怕被人聽去。

辛鐵柱把頭一點,留守在了房門外。劉克莊守在外面的同時,不時去樓梯口看上一眼,以確定是否有人上樓。

客房之中,窗戶緊閉,光線微暗。宋慈走到窗邊,將窗掀開一絲縫隙,朝外面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朝天門,以及樓下的御街,還有來來往往的行人,盡皆落入眼中。

「歐陽先生早已勸過我,我對他很是感激。」彌音的聲音在宋慈身後響起,「但我心志已決,歐陽先生勸不得我,你也不必多言。」

「我來這裡,不只是為了勸你。」宋慈合上了窗,轉過身來,直面彌音,「歐陽先生雖然告訴了我一切,但有些事,還須親口問過你才行。」

「你想問什麼?」彌音雖已舍戒離寺,但多年來的習慣難以改變,說話時仍不自禁地想雙手合十,旋即反應過來,將舉起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

宋慈問道:「你追隨蟲達多年,想必對蟲達多有了解,其人到底如何?」

彌音想了想,道:「蟲將軍肯與士卒同吃住、共甘苦,我所見過的將領,大都是羊狠狼貪之輩,從不知體恤士卒,沒一個比得上他。」

「這麼說,他算是個好將軍?」

「那是當然。」

「可我聽說,當年麻溪峒民動亂,蟲達領兵進剿時,曾縱容士卒沿途燒殺搶掠,殺良冒功,一連持續了十幾天,不少百姓因此流離失所,家破人亡。蟲達若真是個好將軍,別說縱容士卒十幾天,便連一天也不應該。」宋慈說到這裡,不由得想起了桑榆。

也不知那夜在劉太丞家分別後,桑榆是否已離開臨安,回家鄉建陽了。

他聲音為之一頓,道:「我還聽說,當年你隨蟲達渡江北逃時,他對你說出了韓侂胄的秘密,讓你不要再追隨他,叫你自行離去。看似他對你信任有加,不想你隨他赴死,可他當時剛剛殺盡背叛的親兵,與你說話時枕刀在膝,又是船至江心,別無可逃之處。我在想,當時你若表露出絲毫離去之意,只怕他不會讓你有登岸的機會。」

彌音默然,當年追隨蟲達時的一幕幕場景,在他腦海深處飛快地掠過。當年蟲達替他阻攔軍棍,當眾申明軍法軍令,他一度以為蟲達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將軍,但後來追隨久了,對蟲達越加了解,發現這是個行事果決、極富野心之人。譬如蟲達知曉親兵背叛後立刻斬盡殺絕,得知自己行蹤泄露後當即準備聯手劉扁毒殺韓侂胄,都可見其果決;提前備好度牒藏身凈慈報恩寺,接近臨安以隨時了解韓侂胄的動向,了解朝局的變動,則可見其野心。他也知道蟲達對百姓其實沒那麼在乎,當年蟲達是因為毫無資歷便入軍領兵,軍中士卒大多對其不服,這才故意放縱軍士燒殺搶掠,再突然申明軍法軍令,毫不留情地處置了一批燒殺搶掠最為兇狠的士卒,以此在軍中立威。他甚至還知道蟲達當初接受劉扁的提議,其實不只是為了毒殺韓侂胄,更是為了給自己留下一條後路,畢竟毒藥是劉扁拿出來的,事後蟲達會想盡辦法把一切罪責推到劉扁的身上。

至於宋慈提到的渡江北逃的那一晚,彌音同樣心知肚明。當時蟲達對他說出韓侂胄的秘密,叫他獨自逃生,與其說是蟲達將他視作自己人而給予他信任,倒不如說那是殺心已起後的試探,只因蟲達說話之時,將沾滿鮮血的刀放在膝上,手離刀柄只有咫尺之遙,可見其心生戒備,別說他當時選擇獨自逃生,便是稍有猶豫,只怕蟲達也不會留他性命。但他不是因為懼怕才違心追隨蟲達,而是真心實意地追隨其左右。蟲達在軍中對他禮遇甚重,提拔他,器重他,對他不吝恩賞,讓他有能力撫養何太驥長大成人,讓他能輕易地供何太驥在各地求學。他是個知恩圖報之人,明知追隨蟲達是死路一條,他也寧願拋棄已經擁有的一切。他猛然剝開衣服,腰腹以上的身子赤裸在宋慈眼前,其上筋肉虯結,除了幾處燒傷外,還有大大小小的疤痕遍布其間,森然可怖。

「看見了嗎?」他道,「這些是我從軍數年所受的傷,蟲將軍身上的傷痕比這還多!他為人如何,是不是好將軍,我比你更加清楚。」

「人之善惡形於言,發乎行,知其為人,可見其善惡。單論上陣對敵,蟲達或許是個好將軍,但他是不是好人,你應該比我清楚。」宋慈記得當年蟲達當街破雞辨食時的血腥場面,還有在百戲棚旁觀他被韓㣉毆打欺辱時蟲達的冷漠無情,世人大多稟性難移,善惡通常至死不變,蟲達本性已定,不大可能短短數年便轉變成一個良善之人,「你若是為了替蟲達報仇,以蟲達的為人,實在不值得你為之赴死。你若是為了替何太驥討回公道,那你大可暫緩此舉。我曾奉旨查辦此案,此案還有諸多隱情,我定會追查到底。」

「追查到底?你說得倒是輕巧。」彌音將衣服整理好,「你雖然做了提刑,可說到底只是個太學生,連蟲將軍都拿韓侂胄毫無辦法,你拿什麼來追查到底?」

「查案依憑刑統,大宋自有王法。」

「王法?」彌音露出一抹苦笑,「是啊,你再怎麼查案,終是要靠王法來治罪韓侂胄。可你也不看看,如今的王法是誰說了算?你拿王法來對付韓侂胄,那是蚍蜉撼樹,倒是韓侂胄拿王法來對付你,便如碾死一隻螻蟻般輕易。」

「我查案所求,乃是公道人心,不是為了對付誰。」宋慈道,「再說王法乃王朝之法,並非韓侂胄一人說了能算的。」

彌音苦笑不止,搖頭道:「你敢當堂與韓侂胄叫板,有這等氣概,我很是佩服,可那次只是治罪他一個不成氣候的養子。倘若針對的是他本人,你當真以為查案能有用?王法能有用?這等涉及當朝權貴的案子,其實根本就用不上王法,而是比交情、拼心機、斗城府。你年紀尚輕,連這些道理都不懂,如何斗得過韓侂胄?」

說到這裡,他忽然走向衣櫥,一把拉開,只見裡面放著一件黑衣、一副弓箭,以及一長一短兩柄利刃,其中長刃是一柄手刀,短刃是一柄匕首。他拿起匕首,拔刃出鞘,寒光凜冽。他轉動鋒刃,目光如刀,神色間再無半點出家人的慈善寧謐,說道:「身為布衣平民,要對付這種權傾天下之人,什麼手段都沒用,唯有出其不意,一擊斃之!」

宋慈看著彌音手中的匕首,道:「一擊斃之,並不比查案容易多少,你應該明白。」

彌音當然明白,韓侂胄自掌權以來,因為封禁理學,打壓異己,樹敵眾多,每每出行都帶著一大批甲士,單憑一己之力行刺,只怕還沒接近其身,便已死於甲士亂刀之下,就算僥倖得手,那也難逃一死。

他道:「我當然知道,我所行之事無論成功與否,我都是個死。蟲將軍已去,太驥已逝,不過一死而已,本就是我所願,又有何懼?」

「於你而言,死或許不可怕。」宋慈道,「可何太驥若泉下有知,必不希望你如此。」

彌音不由得想起了何太驥。當初蟲達死後,他有過行刺韓侂胄以報蟲達之恩的想法,但彼時何太驥還在,他若是行刺不成功,韓侂胄一旦追究罪責,只怕身為侄子的何太驥也會受到牽連,是以他放棄了這一想法。可沒想到的是,他自己選擇了隱忍,但何太驥竟選擇了向韓侂胄發難,而且從始至終瞞著他,甚至沒有見他最後一面,他是直到何太驥死後才聽到消息,趕去城裡見了歐陽嚴語,從歐陽嚴語那裡得知了何太驥赴死的經過。當時何太驥已成為韓侂胄的眼中釘,出城太過惹眼,稍有不慎便可能牽連上他,所以何太驥才選擇讓歐陽嚴語將一切轉告他。何太驥死於非命,他從此便沒有了任何牽掛,復仇之心變得堅如鐵石。

他道:「宋提刑,你不必拿太驥來相勸。若沒有其他要問的,還請你離開吧。」

宋慈經過與彌音的這一番對話,知道彌音與他一樣,是個心志極其堅決之人,這樣的人一旦決定做什麼事,那是極難勸阻的。他立在原地沒動,想了一下,忽然問道:「韓太師的秘密到底是什麼?韓太師如此在意這個秘密,可見這秘密必然對他不利。然而你也好,蟲達、何太驥也罷,為何寧肯隱姓埋名出家為僧,寧肯坐視家眷坐罪受罰,寧肯決意赴死,也不願公開這個秘密?」

「原來你來找我,」彌音道,「是想從我這裡問得這個秘密。」

宋慈也不掩飾,道:「那你肯說嗎?」

彌音搖了搖頭,道:「這個秘密關係重大,牽連太廣,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人喪命。我能告訴你的,都已經告訴你了,你真有查案之心,那這個秘密,你就自己去挖出來吧。」

說這話時,他想到當初何太驥問起這個秘密時,他怕連累何太驥,一開始也不肯透露,但何太驥再三追問,他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倘若當時他沒有鬆口,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想到這些,他暗自一嘆。

彌音這話雖然說得不快,但宋慈能聽出其語氣中的堅決。宋慈沒有再繼續追問,整個人像是怔住了,似有所思。

「你實在不該來見我。」彌音道,「沒其他事,就趕緊走吧。」

宋慈如腳下生了根,沒有挪動分毫,道:「我還有別的事要問你。」

彌音算是真正見識了宋慈的執拗,嘆了口氣,道:「你問吧。」

「你對蟲達那麼了解,」宋慈道,「那他領軍前的經歷,你可清楚?」

彌音點了點頭,道:「他領軍前做過虞候,曾是韓侂胄的下屬。」

「那他有沒有提到過一起發生在十五年前的命案?」

「什麼命案?」

「臨安城北錦繡客舍,一起傳得沸沸揚揚的舉子殺妻案。」提起亡母一案,尤其是「舉子殺妻」這四個字時,宋慈的聲音有些發緊。

彌音回想了一下,道:「你說的命案,我不記得蟲將軍提起過。」

宋慈的眼神黯淡了些許,道:「那他有沒有說過,他替韓太師辦過哪些事?」

「蟲將軍說過,他早年是韓侂胄的門客,替韓侂胄辦過不少棘手的事,很多時候不消韓侂胄言明,只需一個眼色,他便自願赴湯蹈火,哪怕不擇手段,也要把事辦成。韓侂胄一開始很仰仗他,後來卻嫌他辦事太過自作主張,只提拔他做了虞候,隱隱有疏遠他的意思。若非他得知了韓侂胄的秘密,還得到了關於這個秘密的證據,根本不可能得到領兵的機會,只怕一輩子都只能當一個小小的虞候。」

「所以蟲達能做將軍,並非韓太師有意提拔,而是靠威脅韓侂胄換來的?」

「我也不瞞你,蟲將軍的官爵,是靠威脅韓侂胄換來的。那時紹熙內禪已成,韓侂胄雖然得勢,但趙汝愚還沒被貶,韓侂胄生怕蟲將軍泄露他的秘密,這才答應了蟲將軍的要求。但他也防著蟲將軍,要蟲將軍把所有家眷接到臨安安置,才肯答應他出外領兵。」

宋慈原本以為蟲達是韓侂胄的親信,因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才得以被提拔為坐鎮一方的將軍,沒想到背後的緣由竟是如此。他道:「這麼說,蟲達與韓太師早在臨安時便有矛盾,這個矛盾從一開始便不可彌合,後來韓太師的權位得以鞏固,打算除掉蟲達,蟲達這才被逼出逃?」

彌音點了點頭。

蟲達的死終於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宋慈奉旨密查蟲達一案,眼下案情已經明朗,唯獨不知韓侂胄千方百計要掩蓋的秘密是什麼,此外便是缺少實證,涉案之人大都已經死去,人證也只剩下彌音一人。歐陽嚴語只是聽說了這些事,算不得真正的人證。如此一來,彌音的存在變得愈加重要,宋慈無論如何不能讓其輕易赴死。他道:「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明知這一躍是死,不可能成事,你何不為駑馬,求那不舍之功?」

「我本就是駑馬,數年不舍,卻無絲毫功成之望,這才求做騏驥。這一躍若不能十步,那能躍多遠,便是多遠。」彌音嘆道,「狐死首丘,入土為安,只可惜我和太驥再也不能歸葬故里。」

彌音說出這話,那就是做好了身死異處的準備,其死志之決,已是無法再勸。宋慈想了一想,道:「你欲行非常之舉,我欲求查真相大白,你我各有堅持,看來是難以相勸。」話頭一轉,「但我希望你能給我十天時間,我會在何太驥的案子上給你一個交代。你隱姓埋名了六年,這麼長時間都等過來了,還怕再多等這十天嗎?」說著朝窗戶看了一眼,「韓太師每日都會入宮上朝,每日都會行經此地。十天之後,倘若我給不了你交代,你做駑馬也好,做騏驥也罷,我絕不阻攔。」

彌音把頭一擺,道:「我說過,查案根本沒用……」

「十天,」宋慈盯著彌音,聲音斬釘截鐵,「我只要十天!」

有那麼片刻時間,彌音默然不語,就一直靜靜地看著宋慈。他已見過宋慈好幾次,也曾面對面地受過宋慈的查問,宋慈留給他最深的印象,是那種在閱盡世事的人身上也極為罕見的冷靜深沉,其人如冰下之水,無法見其起伏流動。然而此時的宋慈,眼神銳利似有鋒芒刺出,彌音看了片刻,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匕首,道:「我只等你十天,多一天也不行。」

宋慈道:「這麼說你答應了?」

彌音點了一下頭。

宋慈不再多言,當即拱手一禮,告辭離開。

劉克莊和辛鐵柱在客房外等了許久,其間那夥計因為他們三人長時間沒有下來,特意上樓看過一次。劉克莊說換房的事還在商量,叫夥計帶他去看看其他客房,如此把夥計支開了。

終於等到宋慈出來,三人一起下樓。那夥計問起換房的事,劉克莊面露無奈之色,道:「你說的不錯,那客人的確不好說話,好說歹勸,他死活不肯換房。也罷,我們這便換家客棧去。」

眼見上門的生意要黃了,那夥計忙道:「三位客官,不是還有兩間靠御街的房嗎?你們中的兩位客官同住一間,那也夠住啊!這御街上的其他客棧,房間可未必有咱家的好。」

劉克莊看了一眼宋慈,笑道:「兩人住一間房,倒也不是不可以。」

宋慈白他一眼,徑直走出了客棧大門。

「兩個大男人睡一間房,豈不讓人笑話?」劉克莊改口道,「你說是吧,辛兄?」辛鐵柱被問得一愣,見劉克莊已笑著走出了客棧,點了一下頭,快步跟了上去。

那夥計目送三人離開,暗暗心想:靠街住有什麼好?又吵又鬧的。這年頭,真是什麼樣的客人都有。摸出懷裡一小吊錢,那是之前從劉克莊那裡得來的打賞,想到生意雖沒做成,自己倒是不虧,將那一小串錢拋起又接住,樂呵呵地揣回懷中。

就在那夥計掂量銅錢之時,二樓上的窗戶被推開了一條縫。彌音站在窗邊,望著宋慈等人沿御街遠去的身影,心中暗暗道了一句:宋提刑,對不住了。

彌音答應了暫緩行刺,等待宋慈十天,但那只是一時權宜。他通過宋慈的眼神,看出對方是一個比自己心志還要堅定之人,他實在不願欺騙這樣的人,但也正因為宋慈心志堅定,他知道自己當時若不答應,宋慈定然不肯離開。從始至終,他行刺的決心都沒有變過,甚至因為宋慈的到來,自己的行蹤已有暴露的風險,說不定會引來種種變故,別說多等十天,便是一天他也不願再等。

此時天色已昏,一日光景即將逝去。彌音關上了窗戶,拿出早已備好的乾糧,默默吃了起來。無酒也無肉,這便是他為自己準備的最後一頓飯。果腹之後,他取出衣櫥里的黑衣,換在身上,拿了一塊黑巾,裹在了頭上。他又取出匕首、手刀和弓箭,仔細地擦拭鋒刃,調整弓弦,梳理箭羽,還將其中幾支箭的箭鏃纏裹上了布條。他取匕首插於腰間,將手刀和弓箭放在窗邊,隨後走向床鋪,躺了下來,閉目入睡。

自從離開凈慈報恩寺後,彌音已在這間客房裡住了兩天。這兩天里,他不僅備齊了兵刃,避過客棧里進出之人的眼目,將這些兵刃拿入了客房,還在半夜裡起來,將窗戶推開少許,靜候韓侂胄上朝。他已在此見過韓侂胄兩次,了解了韓侂胄的出行方式,知道其出行的大致時辰,以及隨行甲士的陣形排布。他已做好了一切準備,就等明日一早天未亮時,韓侂胄從望仙客棧外經過。

明明赴死在即,彌音卻睡得安穩,尤其是前半夜,御街上多有行人,喧嘩嘈雜,他反倒呼呼而眠。到後半夜時,四下里逐漸悄靜,當四更的梆聲遠遠傳來時,他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房中一片昏黑,彌音起身下床,從床底下摸出一個罐子和一截鐵棍。他拔掉木門閂,將鐵棍插入門閂插孔,封死了房門,然後打開罐子封口,裡面是滿滿一罐燈油,他取來那幾支箭鏃上纏裹了布條的箭,插入燈油之中,又拿來一截蠟燭,就立在地上,並不點燃。做完這一切,他移來凳子,在窗前坐了下來。

將窗戶掀開少許,彌音一眼望將出去,只見月缺一角,懸於城樓之上,長街清冷,刺破夜色而來。好一個良夜,尤其是那輪月亮,雖然看著清冷,卻無遮無掩,仿若一塊無瑕的美玉。他長久地凝望著月亮,這麼多年來,他還從未如此仔細地看過它。

已是四更天了,街上漸漸有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一些賣早點的攤販開始在御街的南端,也就是靠近皇宮大內和寧門的地方聚集。

大宋自定都臨安後,因為臨安城地勢南高北低,依照居高臨下的禮制,便把皇宮大內建在了城南。皇宮大內南面的麗正門是正門,官員們上朝該從此門進入大內,而且麗正門外建有待班閣,專供官員們等候上朝時遮風擋雨所用。然而皇宮大內坐南朝北,三省六部和坊市之地都在北邊,官員上朝都是自北而來,繞行麗正門實在太不方便,漸漸變成了從北面的和寧門進入大內上朝。和寧門原本是皇宮大內的後門,這般從後門上朝,自古以來從未有過,臨安百姓更是將之戲稱為「倒騎龍」。

大宋皇帝五日一常朝,用於議論政事,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參加,其他日子雖不議事,但官員們仍須每日入朝向皇帝請安。議事也好,請安也罷,都定在五更,官員們常常四更便穿戴整齊,在和寧門外聚集,等候宮門開啟。這些官員大都來不及吃早飯,不少攤販便看準時辰趕去御街南端,離著和寧門一段距離,擺設浮鋪賣起了早點,生意常常極好。

韓侂胄位高權重,尋常官員上朝來得早,韓侂胄卻是將近五更才到,多年來一直如此。彌音經過前兩日的盯梢,已經掌握了這一情況。他看著御街上不時經過的官員和攤販,心平氣靜地等待著,直到有金甲之聲隱隱從朝天門的方向傳來。

彌音暗自推算時辰,離五更已經不遠,該來的終於要來了。他悄然起身,持弓握箭,側身立在窗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月光籠罩下的朝天門。

這陣金甲之聲漸漸清晰起來,兩列甲士護衛著一頂華貴的轎子出現在了朝天門,隨即不緊不慢地沿御街而來。

彌音認得,這頂轎子前兩夜都出現過,正是韓侂胄的轎子。

轎子的左側,是壯如牛虎的夏震,其人披甲按刀,不時舉目四顧,觀察附近的牆角和屋檐,留意有無潛在的危險。隨行甲士有數十人之多,步伐威武,陣勢嚴整。

彌音的眼中既沒有夏震,也沒有那些披堅執銳的甲士。他屏氣凝神,緩緩挽弓引箭,箭鏃探出窗縫少許,對準了一步步接近望仙客棧的轎子。

待得前列甲士行過,韓侂胄的轎子終於出現在客棧樓下時,彌音扣弦的指尖一松,第一箭飛掠而下。一聲慘叫,轎子前方的轎夫一頭栽倒在地,轎子頓時傾斜,重重砸在了地上。彌音手不離弦,接連數箭射出,其他幾個轎夫盡皆中箭,這下轎子完全落地,停在了街道中央。

「有刺客!」夏震手臂一揮,「保護太師!」

眾甲士紛紛拔刀在手,在幾個轎夫剛剛倒下之際,便將轎子團團圍住,另有幾個甲士伸手去抬轎子,想將轎子抬離險地。

彌音又是數箭射出,幾個試圖抬轎子的甲士盡皆中箭,剛剛抬起的轎子又砸落在地。

夏震之前見幾個轎夫都是左邊身子中箭,已經盯住了御街左側的望仙客棧,這幾箭射下來,他辨明羽箭來處,指著客棧樓上道:「在上面!」

眾甲士聞聲而動,一部分就地護衛轎子,另一部分撞開望仙客棧的大門,一擁而入。

彌音對這批沖入客棧的甲士視而不見,又持一箭扣於弦上,弓彎如滿月,弦驚如霹靂。這一箭用上了最大的勁道,去勢如電,直穿轎窗,一下子透入了轎中。

「太師!」夏震驚叫,一把掀開轎簾,只見韓侂胄側身坐在轎廂一角,穿窗而入的箭就釘在他的身前,相距不過咫尺。韓侂胄神色緊張,渾身發抖,身子一動,似乎想要下轎。夏震手一擺,示意韓侂胄別動。

彌音看不見轎中情形,但沒聽見慘叫聲傳出,便知這勢大力沉的一箭沒能射中韓侂胄。他居高臨下,當即再引一箭,對準轎窗射出,就算射不中韓侂胄,也要將韓侂胄逼出轎子,再伺機射殺。

夏震忽然低聲一吼:「太師坐穩!」

說著,夏震抓住轎杠,奮力一撥,轎子原地轉向,轎尾朝向了客棧。咚的一響,這一箭射在了轎廂壁板上。韓侂胄的這頂轎子壁板極厚,彌音這一箭用上了全力,箭鏃雖然射穿了壁板,但只穿透了些許,便被卡住。

如此一來,彌音無法對準轎窗,箭不能再射入轎中,韓侂胄又躲在裡面不出來,已沒有將之射殺的機會。此時房門外響起成片的腳步聲,一大批甲士正衝上樓梯,向客房逼近。彌音對此全不理會,用火摺子點燃早就立在地上的蠟燭,抽出油罐里的一支羽箭,湊近燭火點燃,一箭射向轎子。他早就預想到了各種狀況,這是要以火箭點燃轎子,逼得韓侂胄現身。只要韓侂胄一露頭,他便有將其一擊斃命的機會。

韓侂胄的轎子壁板極厚,裝飾也極為華貴,還特意裹上了一層紅色的布幔,火箭接二連三地射來,布幔很快被點燃,轎子著起了火。彌音拉滿了弓,又一箭對準轎子,只待韓侂胄現身。身後的房門響起了撞擊聲,眾甲士試圖破門而入,但因房門被鐵棍封死,撞擊了好幾下沒能撞開。雖如此,但門板已發出了破裂聲,再有幾下撞擊,房門定然裂開。彌音根本不管身後,只是目不轉睛地盯死了轎子。

轎子上的火勢蔓延極快,韓侂胄不得不在夏震的護衛下逃離轎子。這麼一現身,立刻有箭破空射來。夏震護著韓侂胄飛快奔逃,正好從一個甲士的身後經過,這一箭射中了那甲士,將那甲士的脖子射了個對穿,鮮血濺到了韓侂胄的臉上。韓侂胄一臉的血污,看著那甲士在眼前倒下,不禁駭然失色。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也在這時被撞破,眾甲士魚貫而入,揮刀殺向彌音。這一下彌音不得不回頭應對。箭只剩下兩支,他一把抓起,弦落箭出,將當先沖入的兩個甲士射翻在地,然後一腳踢倒地上的燈油罐子,旋即將弓往肩上一挎,抓起手刀,一刀透甲而入,刺入了第三個衝上前的甲士的腹部。他握緊刀柄,怒吼聲中,推著這個尚未斷氣的甲士往前沖,將後面一擁而上的甲士擋退了好幾步。

趁此機會,彌音一下子躍回窗邊,將蠟燭踢倒。地上已經淌滿了燈油,大火一點即著,緊跟著衝上來的甲士頓時陷入成片的火海,凄厲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客棧。彌音趁勢翻出窗戶,一躍而下,落地時一個翻滾,卸去了下墜之力,剛一直起身,留守在轎子附近的一個甲士已殺奔而至,刀鋒當頭砍來。

彌音側身避開,手刀順勢一拉,從那甲士的脖子上抹過。轎子的大火照亮了整條街道,他張眼一望,只見韓侂胄在夏震的護衛下,正往朝天門的方向逃跑,已逃出了半條街的距離。在他與韓侂胄之間,除了那二三十個留守的甲士,還有從客棧里退出,正從身後殺來的人。

沒有了居高臨下的地利,也不再有客房的掩護,彌音將直面所有甲士的包圍和剿殺。他雙臂一抖,揚起手刀,不等眾甲士圍攏,朝著著火的轎子殺奔而去。二三十個甲士結陣阻攔,他怒吼連連,左衝右突,連殺了數個甲士,自身也被砍傷多處,終於接近了轎子。轎子周圍有倒下的轎夫,轎夫身上還插著箭。他當即拔箭在手,不顧好幾柄同時砍來的刀,張弓引箭,用盡全力,朝韓侂胄一箭射去。

韓侂胄已經逃得足夠遠,至少他自以為是這樣。他立住腳步,想回頭望一眼身後嘶吼搏殺的場面。然而他剛一回頭,一支箭穿破夜幕射來,箭鏃一下子沒入了他的前額。他瞪大眼睛,叫都沒能叫出一聲,仰天倒在了地上。

方才已被好幾柄刀同時砍中,彌音身上多處劇痛,鮮血長流,但他目睹韓侂胄中箭倒地,心中有說不出的暢快,竟似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可是他剛要舒展開的神色,旋即便凝住了,只因他看見韓侂胄倒地之後,負責護衛的夏震竟對韓侂胄不聞不問,而是獨自向朝天門急奔而去。又一陣金甲之聲遙遙傳來,只見另一頂華貴至極的轎子穿過朝天門,在另一批甲士的護衛之下,向御街而來。

那頂轎子很快當街落轎,夏震上前撩起轎簾,轎中走下一人,身披朝服,須髯花白,竟是韓侂胄。原來之前中箭倒地那人,並非韓侂胄本人,而是由韓府一個身形相似的家丁,粘上鬍鬚,穿上朝服,假扮而成。真正的韓侂胄直到此時方才現身。

彌音看見這一幕,頓時明白過來,自己欲圖刺殺之舉怕是早已泄露,韓侂胄這是早有準備,故意引他動手。此時他與韓侂胄相距太遠,弓箭根本射之不及。他知道已不可能殺得了韓侂胄,但他面色冷峻,還是揮動手刀,朝韓侂胄的方向殺去。包圍他的甲士越來越多,層層疊疊,密不透風,一陣搏殺下來,他與韓侂胄的距離並不見縮短。雖如此,他仍不知疲倦地砍殺,仍試圖去接近韓侂胄。他一尺一寸地前行,每挪一步,御街上便多灑幾股鮮血,多掉幾塊殘肢,有眾甲士的,也有他自己的。終於,他的胳膊一涼,右臂連同手刀掉落在地,大腿一冷,左腿永遠地留在了身後。

韓侂胄好整以暇地站在遠處,直至看見彌音斷手斷腳已經倒下,他才吩咐道:「留活口!」

夏震高聲叫道:「太師有令,生擒刺客!」

眾甲士正要對彌音亂刀砍殺,聽得此令,立馬止住刀鋒。

彌音倒在地上,倒在流滿御街的血泊里,火光映照在他滿是鮮血的臉上,映照出了不甘,映照出了決絕。他脖子一仰,對天道:「蟲將軍,太驥!上騏無能,對不住你們了!」

說完,他左手猛然往腰間一抓,拔出了那柄寒光凜冽的匕首。

眾甲士在經歷了方才那陣慘烈的搏殺後,尚且驚魂未定,見狀急忙握緊了刀,距離最近的幾個甲士,哪怕親眼看見彌音斷手斷腳,竟還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彌音高舉匕首,忽然一揮而下,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從一開始,這柄匕首便是彌音為自己準備的,無論行刺成功與否,他都不會留在這世上。他仰躺在地,雙目望著將明的夜空,眼中光芒漸漸消散,只余那一輪月亮留在眸中,仍是那般清冷無瑕。

韓侂胄由夏震護衛著,慢慢走了過來。

眾甲士沒能阻止彌音自盡,未能生擒刺客,紛紛收刀跪地,以示請罪。

韓侂胄看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還有不少散落的殘肢斷甲,以及已經變成一整團火焰的轎子。他沒理會跪地請罪的眾甲士,走到彌音的屍體前,示意夏震摘掉彌音的頭巾,擦去彌音臉上的鮮血。

他仔細看了看彌音滿是燒傷的臉,並不識得,道:「獨自一人,就敢當街行刺我,算是個壯士。」想到彌音自盡前喊出的「蟲將軍」三字,嘴角冷冷一抽,「蟲達這種人,居然有如此忠勇之士,肯死心塌地為他效忠,真是可笑!」

韓侂胄看了一眼彌音剃度過的頭頂,吩咐夏震道:「你帶人去凈慈寺。記住,搜仔細了,別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夏震領命道:「是,太師!」

無憂書城 > 懸疑推理小說 > 宋慈洗冤筆記 > 4冊 第五章 捨生取義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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