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建陽,已是二月中,宋慈離開一年,家鄉的一切都沒變樣,可他卻有恍如隔世之感。
不久之後,桑榆回到了建陽。桑榆告訴宋慈,他離開臨安後的第二天,劉克莊、辛鐵柱、祁駝子、歐陽嚴語和道濟禪師等人都被釋放出獄,連葉籟也免罪獲釋。桑榆把宋慈留下的錢財交給了劉克莊,請劉克莊轉交給了祁駝子,也把宋慈的話轉告給了劉克莊,劉克莊先是愣了愣,隨即放聲大笑。桑榆比畫手勢問劉克莊笑什麼,劉克莊說是因為高興。其實在劉克莊的心中,最在意的從來不是什麼真相,而是宋慈的安危。只要宋慈平安無事,對劉克莊而言,那就是最值得高興的事。劉克莊還笑著對辛鐵柱道:「宋慈這小子,一輩子那麼長,他說永遠不見便不見嗎?」
劉克莊又拉上了辛鐵柱和葉籟等人,也請了桑榆,同去瓊樓大飲了一場。席間辛鐵柱提及,他已決定參軍戍邊,沙場報國,劉克莊興奮不已,當場賦詩痛飲,為辛鐵柱壯行。在場人人都看見,劉克莊這一場酒喝得極為盡興,醉到不省人事,但沒有人看見,劉克莊醉倒之時,閉上眼的那一刻,眼角流下了淚水。
得知劉克莊和辛鐵柱等人盡皆平安,宋慈欣慰一笑。
此時的宋慈還不會知道,短短三個月後,吳興郡王趙抦薨逝,同月,韓侂胄奏請皇帝下詔伐金,並告於天地、宗廟、社稷,兵發三路,正式大舉北伐。然而金國早有準備,三路宋軍皆告失利,金軍乘勝分九路南下,短短一年時間,樊城失陷,襄陽告急,淮南多地淪陷,四川宣撫副使吳曦叛變稱王,金軍甚至已飲馬長江,形勢岌岌可危。朝廷不得已遣使向金國求和,金國提出要斬韓侂胄等人方可罷兵,韓侂胄自然不答應,籌劃再戰,隨後襄陽解圍,吳曦之叛被平定,淮南局勢漸趨平穩,形勢開始好轉。就在這時,史彌遠與楊皇后、楊次山等人密謀,偽造皇帝御批密旨,指使夏震在上朝途中將韓侂胄斬殺於玉津園夾牆內,事後才奏報皇帝。韓侂胄的頭被割下,函首送往金國求和,是為嘉定和議,朝堂大權自此漸漸落入史彌遠之手。韓侂胄的下場,也算應驗了那一方絹帛上「違誓背盟,不得其死」之語,在他死後,原來依附於他的那些黨羽,可謂樹倒猢猻散,其子韓㣉則被削籍流放沙門島。
眼下宋慈還預料不到這些變故,但史寬之能在泥溪村遇襲前向他告密,之後還向他索要蟲達留下的證據,就連楊次山也曾向他討要這個證據,可見韓侂胄的身邊早就被安插了眼線,而且這個眼線能獲知如此秘密之事,必定是韓侂胄的親信之人。但他離開吳山南園時,沒有將此事告訴韓侂胄,只是提醒了韓侂胄不要倉促北伐。
時隔一年,宋慈終於又來到了母親的墓地。他本以為今年回不來的。與往年一樣,他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墳前,從日出到日暮,陪了母親一整天。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宋慈的名字,是母親為他取的。在禹秋蘭的想像中,自己的兒子,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好男兒,會有天開地闊的志向。她知道宋慈總有一天會離家遠行,每年都會親手為宋慈縫製新衣,然而十五年前錦繡客舍里那件布彩鋪花的新衣,卻成了最後一件。她意恐宋慈遲遲歸,如今宋慈歸來了,可她早就先行一步,永遠不再回來。
墓地旁邊,當年禹秋蘭下葬之時,宋慈和父親宋鞏親手種下的那株桃樹,如今已長高長大,花開正好。晚風搖林而過,時有花瓣隨風而下,輕輕飄落在宋慈的身上。宋慈抬起頭,朝那枝頭看去。當年沒能與母親一起去看的那場桃花,如今年年歲歲,都在眼前。
(第一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