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明未明的天空,呈現黯藍的顏色。整片村莊看起來灰濛濛的,格外寂靜。
薄靳言和簡瑤站在一間小小的屋舍旁,周圍都是樹林他們的嫌疑犯章誠,算得上是避世獨居。
因這裡位置很偏,薄靳言車速很快,所以是最先抵達的。空寂的晨色里,隱隱傳來警鈴聲,大部隊離這裡不遠了。
簡瑤問:「等他們一起進去?」
「No」薄靳言戴好手套,眼中閃過一絲類似愉悅的表情,「人多了,就不夠原汁原味了。」
簡瑤一點也不意外。這傢伙雖然正直又聰明,但遇到兇殺案,總是毫不掩飾本能的興奮。
還是那句話他怎麼可以這麼強大又幼稚?
「OK,進去吧。」微微一笑,她當然陪伴。
幸運的是,黃色薄木門完全沒鎖,一推就開。迎面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撲了過來。簡瑤差點吐出來。
薄靳言卻伸手把鼻子一捏,面不改色踏進去。
簡瑤緩了緩,也捏著鼻子,跟了進去。
屋外光線陰暗,屋內卻幾乎是暗黑一片。窗戶都被封死了,模糊只見小小的屋子裡,放著張床、桌子,地上到處堆著東西,看不分明。
到底是踏入如此變態的家,還黑燈瞎火的,腳下還總是踩到東西,崎嶇不平……簡瑤微惴不會是屍塊吧。
下意識伸手,輕輕抓住薄靳言後背的西裝
跟緊他。
不料正摸黑四處探尋的他,忽然腳步一頓,轉頭望著她。
簡瑤自然而然的抓住他的西裝一角,沒放手。
「噢。」黑暗裡,他似乎低嘆了一聲。
簡瑤:「怎麼了?」
隱約可見,他轉頭看向她黏在他後背上的手。
「Socute(如此可愛)」低沉的嗓音,讚歎的語氣。
簡瑤的臉微微一燙。
這傢伙……
即使光線陰暗看不清他的臉,她也可以想像出,他是如何眸色幽沉的盯著自己。
倏的,視野忽然亮起來。一盞橘黃的燈就在頭頂,屋內瞬間一覽無遺。
簡瑤微怔。光線之下的薄靳言,果然是眸色深沉的望著她。不過,一隻手還同時按在牆壁上他剛剛找到電燈開關了。
薄靳言轉身,繼續環顧房間。
簡瑤默然。
他還真的是……探案戀愛兩不誤啊。
眼前完全是個垃圾堆一樣的房間。
淡藍色床單上,布滿污跡,被子胡亂扔在上面;桌上堆滿了吃完飯的臟碗;滿地都是塑料飯盒、垃圾袋,還有衣服、鞋子,蒼蠅飛來飛去;隱隱還有尿騷味,混雜在空氣里。
「真是個毫無格調的神經病。」薄靳言兀自低喃了一聲,就開始在地上的垃圾里翻看起來。
身為女人,簡瑤自動自覺承擔了相對「乾淨」的工作她拉開那張桌子的抽屜,一個個查看。
很快就有了發現。
首先發現的,是一疊散落在抽屜里的土黃色信封。她把信封遞給薄靳言,信封都是空的,每個表面都用鋼筆寫著日期:「2013年1月、2013年2月……」直至「2013年6月」。那字跡端正有力,顯然出自同一個人筆下。
薄靳言拿起這疊信封,在手裡抖了抖,眼尖的從其中一個信封里,抽出一張紅色百元鈔票。
「這是生活費。」薄靳言淡淡的說,「有人給他的。」
簡瑤點了點頭。
薄靳言之前推理就說過,章誠因為精神錯亂,沒辦法從事連續工作、養活自己,要靠親人救濟生活。現在這些信封,按月份標記,還裝著錢,肯定就是了。
過了一會兒,簡瑤又在抽屜里找到兩張被撕破的白紙,但是不算嚴重,所以可以清楚辨認出上面的黑色大字:
「該吃飯了。」
「天黑了就洗澡睡覺。」
與信封上的字跡頗為相似。簡瑤毫不懷疑,這一定是同一個人寫下的。
這時薄靳言也從垃圾堆里直起身子,遞了幾張髒兮兮的白紙給她。簡瑤一看,也是同樣的筆跡,寫著諸如要在衛生間解手、不要離開村莊之類的提醒話語。有兩張上面還殘留有透明膠,顯然之前是貼在屋內某處的。
「男性,受過教育,經濟情況一般,中青年。」薄靳言盯著那紙上的字跡說。
兩人搜尋得差不多了,屋外的警車聲也由遠及近,數道車燈晃了過來。
很快就有幾名警察衝進了屋子,看到他倆,愣了一下,隨即問:「薄教授,有什麼發現?」
簡瑤也看向薄靳言。他示意簡瑤將信封和紙片都遞給警察們,淡淡的說:「有人照顧著他,並且非常細心。但那個人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否則這裡不會髒亂成這個樣子。」微微一頓,說:「他被拋棄了。」
眾人都是一靜。
所以,這就是章誠精神崩潰的原因嗎?
警察們四散開去,收集證物證據。簡瑤站在薄靳言身旁,問:「我們怎麼確定那個人的身份?」直覺告訴她,章誠去的地方,很可能跟那個人有關。甚至很可能……
可屋內並沒有那個人的其他線索。
薄靳言掃她一眼,俊臉浮現淡淡的倨傲笑意:「當然有辦法。」
低沉而篤定的嗓音,令簡瑤心頭微微有些激蕩。
他總是有辦法的。
現在,是否又要從這滿屋狼藉中抽絲剝繭,天才般的找到真相呢?
她有些期待而欽佩的望著他。而他微微一笑,卻沒像平時那樣開始口若懸河的開始推理。而是走到桌前,大手一揮,撥開一團垃圾。
一部老舊的紅色電話機,赫然出現。
「我說過,我查案喜歡走捷徑。」他伸手摁下免提,「嘟」聲傳來,他又摁下「重播」鍵。
簡瑤微愣了一下。
這辦法的確比推理省事許多。
他果然……很會找捷徑啊。
其他警察見狀也都圍過來,屏氣凝神。不料撥通之後,卻傳來機械的女聲:「您的電話已欠費停機……」
這是老式電話,機身沒有顯示屏。所以也就看不到重播出去的號碼是多少。一名警察立刻掏出手機:「我給局裡打電話,把這部座機的所有資料調出來。」眾人聞言也是精神一振說好。
薄靳言:「太慢。」
眾人一愣,就見他提起聽筒,看了一眼,遞給簡瑤。
簡瑤接過一看,聽筒上用小小一片膠帶,貼著座機號碼。
迅速用手機上網支付100元話費的時候,簡瑤的感覺稍稍有些微妙沒想到這輩子,她會有替連環殺手充話費的一天。
跟薄靳言查案,還真是條條大路通羅馬。
終於,電話撥通了。連響了數聲後,一個男人接了電話,嗓音壓得很低,似乎還帶著略啞的倦意:「阿誠,不是說過不要打給我,我會打給你?她們都在睡覺。」
薄靳言微一沉吟,開口:「你好。章誠的哥哥?」
那人頓了一下:「是,我是。你是誰?怎麼用他的電話?」忽然語氣有些緊張:「阿誠是不是出事了?」
薄靳言沒什麼表情,極快的答道:「一言難盡。關好門窗,不要出門,你弟弟來殺你了。」
那人猛吸了口氣:「你說什麼?!」
旁邊的警察們也有點發怔。
薄靳言卻已轉頭看向身旁的一名警察:「拿到他的地址,第一時間發送給我。」說完就看一眼簡瑤:「我們走。」
簡瑤快步跟上去,出門時回頭一看,一名警察在電話里繼續跟章誠的哥哥解釋,其他人則紛紛拿出電話、開始奔走。
針對章誠的天羅地網,即將布下。
如果他的親人、他哥哥的家,就是這段幻想之旅的終點。
清晨,郊區的道路格外通暢,陽光已經從雲層後浮現。
簡瑤打了一會兒盹兒,醒來發覺已經快進入市區了。
側頭一看,薄靳言依舊專註的開著車,俊白的臉在晨光中顯得清俊乾淨,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啊敲。顯然他的心情變得很不錯了因為即將接近最後的真相。
「沒有來電話?」儘管依稀記得沒有電話聲,她還是多問了一句。
「沒有。」他淡淡的答。
簡瑤稍稍放心,這說明章誠沒有繼續犯案的幾率很大。
「顯然他已經抵達目的地附近。」薄靳言又說,「這段時間足夠他繞B市跑三圈了。」
簡瑤想到那殘忍的精神錯亂的殺手,就呆在自己親哥哥家附近某個地方,就叫人心頭一寒。只是……警方還沒抓到他,畢竟人海茫茫。
「他們找到了他的病歷。」她說,「既然他哥哥曾經也算關心他,為什麼不送他入院治療?」
在她們離開不久後,警方在垃圾堆里翻出了本就診病歷,時間是今年年初。
薄靳言:「不知道。不過,根據官方公布的統計數據,B市每年有至少一半的重症精神病患者,沒有入院接受治療。」
簡瑤非常震驚:「為什麼?」
薄靳言唇邊浮現一絲譏諷的笑:「因為床位不夠。」
如果說平時薄靳言的冷冰冰的譏諷話語,常常令簡瑤忍俊不禁。可現在,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然而很快,他們遇到了第二個讓薄靳言極度鄙夷的現象堵車。
彼時他們已經在路上走了兩個多小時,即將接近目的地建築,前方路口,甚至能看到警車的身影一閃而過。人行道上,偶爾還能看到警察巡邏的身影。誰都能感覺到,早高峰的街道上,氣氛陡然變得緊繃沉肅。
但堵依舊是堵。只剩一兩公里的距離,卻開了有十幾分鐘。
簡瑤掛上電話對薄靳言說:「他們說立刻會實施交通管制,清一條路出來給警車。」
薄靳言淡淡的說:「噢,太棒了,那這條路上其他人會徹底堵成罐頭。」
簡瑤知道他只是習慣性的諷刺一下,沒太在意。隨著車流極其緩慢的移動,她轉頭望向窗外,愣住了。
隔著大約五六十米的前方,穿梭的人流旁,翠綠的花壇邊,一個瘦瘦的男人,低頭坐著。他穿著黑衣黑褲,頭髮凌亂臟黑,行人看到他都繞道而行。他穿著雙灰撲撲的運動鞋,上面有許多深色的痕迹,而他露在衣服外的雙手,也染上了暗紅色。
他什麼到這裡的?剛剛花壇邊還沒人。
簡瑤的心陡然就提了起來:「靳言,那個人……」
「我看到了。」極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緊接著車身猛的一個打彎,就衝出了車道,駛上了綠化帶,一聲急剎,停住了。
「Goodboy」薄靳言低喃了一聲,眸色銳亮的盯著前方。
簡瑤的心情,彷彿也隨著他的低語,變得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前方疑似章誠那人,忽然慢慢起身,走進了路旁的小巷。
不能失去他的蹤跡!簡瑤立刻拿出手機,給刑警打電話。
「呆在車上不要動。」
簡瑤連忙轉頭,薄靳言已經推開門下車,高挑的身影,很快沒入人群中。
簡瑤的心瞬間就提起來。
他們倆說好查案時要24小時寸步不離。現在兇手有刀,殺人不眨眼。他讓她留在相對安全的車上,自己卻就這麼跑了過去。
匆匆掛了電話,正好看到薄靳言身影一閃,也跟進了那條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