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簡瑤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原以為兇手若是連環殺手,在受害人的選擇上,必然是有規律的。而之前聶拾君被他選中,必然有某些特點。可沒想到他第二個,居然殺了個跟聶拾君特徵完全不同的流浪漢。當然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案例,美國就有連環殺手,所獵殺的對象從老到小、從男到女都有。但這樣,要找到兇手的行為規律,就更加困難了。
她從現場出來,就見薄靳言已站在路燈下,他還在那個紅綠燈路口,神色淡漠,不知在想什麼。
簡瑤走過去。
他非常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將她輕輕擁進懷裡。跟從前一樣,十分黏她,這脾性不知何時就故態復萌了。
“嗯……”他什麼話都還沒說,她就輕輕應了一聲。
他低下頭,墨鏡映著光,嘴唇輕抿。
“我已經知道,怎麼找到兇手了。”
簡瑤眨了兩下眼睛,笑了:“哦。”
可是他的下一句話,卻令她笑不出來了。
“今天天黑之前,我就能破案,抓住這個小聰明的大蠢貨。明天,你回北京去吧,在家等我。”
簡瑤不說話。
薄靳言頓了頓,抬起頭,臉轉向一旁,手指又在拐杖上敲了兩下,才說:“以及,離那個洛琅,遠一些。”
——
他又夢到蝴蝶了。
這一次,夢境特別逼真。彷彿又回到了十幾歲的少年時候,他和最親密的夥伴們,爬上了那座山。
溫熱、曖昧、跳動的心,活在那個年代的孩子才有的青山綠水中。少年心事,又有誰人知?
然後是她的笑,甜美、動人,足以打動所有人的心。
然後他又夢見了蝴蝶,潮濕的、蠕動的、繽紛的蝴蝶。都說看到蝴蝶是因為慾望,他深以為然。
有時候,也會夢到乾枯的、流血的蝴蝶。恍恍惚惚,似乎有什麼印象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可是卻記不清了。
這是他的秘密。即使成年之後,每當與她的感情受挫,或者工作受傷,或者有什麼不順心的事,他總會夢見一隻蝴蝶,在帶他飛舞。那蝴蝶有最熱烈的翅膀,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破滅和釋放的味道。
冥冥中,他覺得,那一定預兆著什麼。
所以,當他決定殺死聶拾君時,蝴蝶這個印象,就自然而然出現在他腦海里。
……
他睜開眼,看到她坐在床邊,擔憂的眼睛。
她的陪伴,也是他的意外收穫,但他也覺得,這是自己應得的。他伸手攬住她的肩,她似乎想要掙扎。極快的,她眼中閃過厭惡神色。這令他心中倏地一冷,一把將她扳過來,說:“我已經為你殺了這麼多人了,你以為還可以獨善其身嗎?”
她僵著不動。
他沿著她的臉開始往下吻,然後將她放倒在床上。
——
“不,我不同意。”迎著街頭的輕風,簡瑤開口。
她盯著他:“我要等你一起回北京。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至於洛琅,你如果吃醋,以後我每次見他,你都陪我一起好了。”
“我當然沒有吃醋。”薄靳言立刻說,“呵……我只是不太喜歡他而已。”
簡瑤笑了一下,說:“嗯,好。沒吃醋就沒吃醋。”
此時天光將明,大地籠罩在一層淡紫色的光線中。有車輛安靜從身旁駛過。
薄靳言說:“簡瑤,我的計劃里沒有你。我無法確保你的安全。你知道那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
“從我再次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不想讓你走了。”簡瑤說,“你的計劃里沒有我,也沒有眼睛。我可以做你的眼睛。還有,現在的我,可以自保了。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薄靳言握著拐杖,沉而有力地說:“然而我不能冒這個險。”
簡瑤立刻說:“然而我也不能。”
就在這時,方青走過來了,看一眼他倆的神色,假裝沒看到,只淡淡地說:“開會了。”
簡瑤轉身就走。
薄靳言緩緩跟在她身後。
這裡是陌生地方,薄靳言完全要靠聲音和拐杖來辨明周圍環境,安岩又不在身邊。沒過一會兒,方青和簡瑤就把他甩出一截了。
簡瑤走了一段,停步,回頭看著他。他正用拐杖,一下下在地上點著。她看了幾秒鐘,立刻又小跑回去,一言不發,重新拉起了他的手。他抬起頭,低聲說:“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簡瑤不知說什麼話好,手卻已被他緊握住,兩人一起走回警車附近。
事發突然,沒時間去找別的安穩地方碰頭了。幾人就在警車後安靜的角落碰面,沒等邵勇開口,薄靳言就淡淡地說:“現在我給出兇手的準確畫像。希望你們天黑之前,能抓到他。”
語速有點快,還帶著股冷傲勁兒。
大伙兒都是一愣。簡瑤卻心中門兒清。她知道薄靳言是生氣了,所以才會像這樣,整個人跟座冰雕似的。其實過去兩年,他們好了之後,在她的循循善誘之下,他已經很少這樣倔強發脾氣了。沒想到今天脾氣又冒出來了。他從來不捨得生她的氣,就這樣自己跟自己生氣……
然而大家立刻被薄靳言所說的內容所吸引了——
“我們都已經知道,兇手是一名中青年男子,是一位新手,經濟條件良好,生活體面。
今天我們進一步確認,他的身高比我矮10公分,也就是175公分左右。這是從他寫在牆上的字跡高度和角度判斷出來的。現場並沒有拖拽其他物體作為墊高物的痕迹,所以他就是站在地上寫了那兩句英文。
他使用了英文,並且語法正確、字跡優美流暢,應該是經常書寫。他接受過良好的教育。
他需要搬運油漆、繩索等工具,加之經濟條件良好,所以他一定有一輛車。這幢房子門口並沒有攝像頭,但是你們可以搜索死者死亡前後,也即凌晨1點半至3點半之間,通過這個紅綠燈路口的車輛。那會是一輛中檔以上的轎車。
這間廢棄的房屋,以及房屋中的流浪漢,已經居住有一段時間了。而他注意到了。他會因為某種原因,經常經過這條路。所以才會注意到流浪漢,觀察到他的生活習慣,並把他列為狩獵目標。但他並不是住在這附近。因為以他謹慎的性格,他會在離家不太遠的、熟悉的地方作案,但絕不會在1公里之內。有趣的是,我們可以發現,這個地點、以及公園,都在一個方向上。而聶拾君的家,恰好位於這兩個地點的中心。我不會去斷言這意味著什麼,但這一片區域,在他的心理地圖裡,必然是非常重要的。”
眾人都是一怔,薄靳言卻又說道:“搜索1公里以外,5公里以內的優質商品房住宅小區。我已經查過了,在這樣的小城市,這樣的樓盤並不多。滿足地理條件的只有一個,叫做’佳美名苑’。我們的兇手,就住在那裡。
所以,篩查所有在凌晨1點半至3點半間,經過這個路口的中檔轎車。車主身高175公分,居住在佳美名苑。至少擁有大學以上學歷,擁有一份良好的工作。你們找到他時,他會穿著體面的T恤或Polo衫,交際沉穩,並且會對自己犯下的罪,反應較為過激地矢口否認。
此外還有一點幫助你們找到他。在第一起案件中,他表現出柔和細膩的特點,現場也簡潔乾淨。但是這一起,他不僅留下字跡,還挑釁了警察。我猜想他一定受了某種刺激。警方昨天的搜索行為,惹怒了他。所以他非常有可能,就在你們昨天排查過的那些人里。或者至少你們排查到了他身邊的人,所以才會令他的情緒不再穩定。換句話說,你們已經觸及到他最在意的人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