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靳言推斷得沒錯,此刻,朱韜正為了找他們,忙得焦頭爛額。
沉船上沒有找到他倆,也沒找到那份資料,屍體也沒有打撈到。朱韜堅信他們沒有死,只是不知飄零何方。所以加大搜尋力度沿著水路尋找。
船上的嘍啰沒有死絕,可是嚴加審訊後,他們竟然也不清楚佛手老巢所在地。朱韜不清楚佛手內部到底是怎麼運作保密的,但從此可見組織管控之嚴密。但朱韜也聽說了,薄靳言在船上居然冒充“笑面蛇”,這才得以逃過一劫。這令朱韜又好笑又感動。沒想到這位犯罪心理學大師真能忽悠住一幫罪犯,於是更加堅定了他們不會輕易遇害的念頭。
這天,他得到消息,有人在暗中打探有關笑面蛇的資料。這條小線索,讓朱韜留了神。須知經過警方的二次打擊,笑面蛇的那個小組織早已全軍覆沒,幾乎是一夜間在他們的江湖上銷聲匿跡。笑面蛇的死,也被朱韜暫時封鎖了消息。他一向喜歡低調謹慎,凡事留後手。
所以關於這條線索,朱韜足足沉思了有好幾分鐘,推斷著多種可能。
首先,對方會是誰?
在這次事件之前,笑面蛇就已被朱韜打擊得奄奄一息,所以當時才絕地反擊來攻擊朱韜。最近,與笑面蛇有重大利益關係的,只有佛手組織了。
笑面蛇組織覆滅的消息,倒是已經傳開了。佛手組織如果得到這個消息,理應按兵不動,而不是在這個時候暗中打探。而且並非打探資料的下落,而是笑面蛇姓誰名誰生平資料……
朱韜心頭猛的一震,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湧進腦子裡。這念頭令他渾身的血都開始發燙。
佛手得到資料了!
他們得到資料,就意味著薄靳言和簡瑤也落到他們手中——沉船當晚天黑人雜,有人趁亂帶他們逃走不是不可能的。
可如果他們已經識破了薄靳言的身份,又何必再費事打探笑面蛇的消息?
他又想起船上一名嘍啰說過的話:“他說他是笑面蛇……跟我們悅哥稱兄道弟,很霸氣……”
騙得了嘍啰,說不定也騙得了大佬。畢竟那些犯罪心理學家,都挺能忽悠的。
朱韜心念轉了又轉,叫來一名心腹手下,如此再三叮囑了一番。最後說:“這次盯緊佛手的人,跟緊了!最好能順藤摸瓜,跟去他們的老巢!”
手下領命去了。朱韜思忖了半天,到底那個猜測太嚇人——薄靳言和簡瑤已經陰差陽錯地抵達佛手老巢,成為卧底——他嘆了口氣,北京特案組的另外兩位成員方青和安岩,得到消息已經帶著一支精銳小組趕過來了。如果到時候還是得不到薄靳言和簡瑤的下落,他也許就要動用最後那一步棋了。那顆埋藏有五年的棋子……
——
佛手派來打探笑面蛇消息的,是一個機警又不起眼的老江湖,叫阿明。只是傳言笑面蛇的組織被一網打盡,見過笑面蛇真面目的人又極少,一時半會兒也打探不到確切消息。
過了沒兩天,阿明就聽說警方也在四處瘋狂搜尋笑面蛇。這令他心頭一凜,行事更加緊密。
好容易在幾層關係的安排下,見到了一個據說是曾經笑面蛇手下的人。為躲警察,躲得很深,好不容易他才找到。
雙方約在一家嘈雜的市井小餐館見面。為此,他還付出了3萬元的信息費。
對方是一個蓬頭垢面的青年男人,只手虎口的刀疤和隱隱露出的紋身,顯示出隱藏的身份。一見阿明,就急不可待的要錢。阿明冷笑了一下,把信封丟給他。他又仔細點了錢,這才笑了一下,把錢緊緊實實地藏在懷裡,問:“你想問什麼?”
阿明一一問了笑面蛇的身高、長相、過往經歷,對方也簡單明了的答了。阿明又問:“他們的船上次怎麼出了事?”對方懨懨地答:“我不知道。我那天要是在船上,現在還能坐在這兒跟你講話嗎?”
“笑面蛇有相好嗎?”
“當然有,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天天帶在身邊。我們只能看著。”
阿明又笑了一下,給他點了根煙。兩人抽了一會兒,阿明說:“他的眼睛一直那樣嗎?”
“一直那樣。”對方頭也不抬地答,忽的一愣,疑惑地說,“你見過我們老大?”
阿明笑笑,沒說話。
——
秋高氣爽,天色明媚。簡瑤扶著薄靳言走下樓,就看到庭院里一片寂靜,坐著四個男人在打牌。趙坤、秦生也在其中。
“A!A死你!”顧安譏笑著抽了張牌丟在桌上,其餘三人全都冷著臉,顧安卻已將桌上的錢全收了,然後抬起頭來,看了薄靳言和簡瑤一眼。
“呦,阿蛇來了。”秦生同他們打招呼。阿坤照舊點了煙,淡淡地不太搭理人的樣子。鄭晨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沒說話。
“同桌針鋒相對,必是地位相同。”薄靳言在簡瑤耳邊低語道。簡瑤維持冷麵女殺手形象,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然後拉了把椅子過來,讓薄靳言坐下。
“他倆還說悄悄話。”秦生笑了,其餘三人也笑了。薄靳言淡淡答:“當然。”然後低頭親了簡瑤一口。
“來一把?”阿坤問。其餘三人也看著他。
“瞎子怎麼打牌?”鄭晨出聲。
“我有我的眼睛。”薄靳言說。
鄭晨讓開了。簡瑤坐到了薄靳言的身邊,替他抓牌,抽到什麼牌,就在他耳邊低語。兩人配合得極為默契,顧安三人都是老牌精,第一局卻也全輸了。薄靳言讓簡瑤收起所有的錢,抬頭對鄭晨說:“瞎子能打牌嗎?”鄭晨笑了:“能。”秦生說:“哎呦,把我們幾百年才笑一回的阿晨都弄笑了,蛇哥你可真有本事。”薄靳言“呵呵”笑了,說:“他只是太幼稚而已。”一句話說得男人們全笑了,鄭晨笑不出來。
這時顧安從懷裡掏出個手機,丟給鄭晨:“你讓我帶的。等到了外頭,就能用了。”
鄭晨接住,是部新手機,他微微一笑,坐到旁邊去擺弄了。
幾個人當中,鄭晨算是跟顧安關係稍微好點的。
阿坤遞給薄靳言一支煙,又替他點燃。薄靳言動作十分嫻熟地抽了起來。秦生也給簡瑤遞煙:“蛇嫂,來一根?”簡瑤剛要接過,薄靳言卻說:“她不能抽。”含著煙又摸牌,淡淡道:“我打算讓她懷孩子。”
這句話卻是真話了。此情此景,身在這樣一群人中,簡瑤望著戴著墨鏡的眼盲的薄靳言,忽的心頭一陣暖流襲過。她用手指彈開秦生遞來的煙,說:“算了,不抽也罷。”抬起頭,望見薄靳言此刻的樣子。他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活脫脫一副狂徒模樣。只覺得心疼,好心疼。
可是,為了求生,為了將這伙兒罪犯一網打盡,為了找到面具殺手,他可以變成任何自己憎恨的樣子,並且不露任何馬腳。
煙霧繚繞的牌桌間,簡瑤抬起頭,不露痕迹地仔細打量著這幾個人。宋堃的心腹,大抵就是這幾人了。可以感覺出來,他們雖然是宋堃的手下,但更像是兄弟,感情很深。
面具殺手……會在他們當中嗎?
最慈眉善目者,就是秦生。從這兩天的情形看,宋堃似乎把一些財務上的事,都交給他打理。也沒見他動槍動刀什麼的。他跟了宋堃有七八年了。
趙坤、鄭晨、顧安跟宋堃的時間也都在三年以上,從時間上看,他們似乎都不符合面具殺手的身份。三人同樣彪悍驍勇,是宋堃手下的猛將。趙坤沉穩些,年紀最大,鄭晨沉默、年紀最小,顧安性格張揚,年紀適中。
但現在簡瑤和薄靳言也不能直接去問:一年前發生在邊境的那起案子,是誰用的斧頭?一是怕佛手的人起疑,二是萬一你問到的人,就是面具殺手呢?
至於面具殺手到現在為什麼還不向佛手的人挑明他們的警察身份?薄靳言這樣解釋:“首先,對於面具殺手來說,這是非常刺激的一個挑戰,他怎麼會輕易終止?其次,如果真的挑明,宋堃必然追根究底,面具殺手藏著很多秘密,他跟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又怎麼願意將真實的自己完全暴露在他們面前?”
……
趙坤忽然問:“笑面蛇,聽說警察到處在找你?”
薄靳言笑了一下,含著煙答:“那又怎樣?”簡瑤心頭一震,狂喜暗生。
趙坤笑了一下:“不打算回去了?就留在佛手?”
薄靳言吐了口煙氣,答:“哼,東山再起,又是一條好漢。”
趙坤笑了,秦生也笑了,鄭晨也笑。笑這個笑面蛇雖是個厲害人物,但言談舉止間的確是有點單蠢,特別假特別裝。旁邊的顧安冷笑一聲,說:“你就知道你一定能在佛手東山再起?憑你?”他一向是個刺兒頭,見誰刺誰,趙坤等人也不以為意。
薄靳言抬起頭,對準聲音來的方向,一口煙吐了過去:“我能不能,不是你說了算。有勇無謀的蠢豬!”
阿坤三人哈哈大笑,顧安的臉一下子白了,還被薄靳言的煙嗆得咳嗽,剛要發作,簡瑤已經蓄勢待發要擋著他,卻在這時聽到一聲平緩的嗓音,從眾人身後傳來。
“阿蛇,我有事和你談。”
眾人全都放下牌站起來。
是宋堃,目色清亮含笑地望著薄靳言和簡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