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冰冷的鐵窗望出去,今晚的月亮顯得那麼圓,那麼亮。
熊毅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六歲那年。
這座城市某條潮濕幽暗的街道,那天天氣陰沉沉的,像一張哀傷的臉,懸浮在空氣中的水分隨時會化成一場傾盆大雨落下來。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一個少女拉著一個小男孩的手,慢慢地走向街道盡頭那棟灰色的建築物。這是一對姐弟,十五歲的姐姐和六歲的弟弟。他們的眼神里流淌著黑色的憂傷。弟弟的手裡抱著一個破舊的機器人。這是他最喜歡的玩具,是他的父母買給他的生日禮物。而他的父母,已經在一場車禍中喪生。
兩姐弟正在前往孤兒院的途中。少女和小男孩站在門口,手牽著手,十指緊扣,頭上掠過灰冷的鳥群,一兩根脫落的羽毛突然掉下。
孤兒院的大門被鐵欄杆隔開,圍牆上密密麻麻地爬滿了綠色的藤蔓,蛇一樣地絞纏著,讓人窒息。
孤兒院里的那些孩子,黑色的眼睛緊盯著他們,那目光突然就像漿糊一樣粘住了他們,怎麼也甩不掉似的。弟弟怯怯地躲在姐姐的後面,他那麼不喜歡這裡,可他知道,他們可能會在這裡生活很久。在坎坷的命運面前,他們將相依為命。
那個孤兒院的場景曾經陪弟弟度過好多個荒蕪的夜晚。弟弟總是獃獃地站在院子中央仰頭望著藍藍的天空。他多麼想成為一隻鳥,振翅高飛,逃離這個充斥著孤獨和寂寞的地方。
十歲的時候,他的姐姐離開了孤兒院。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開始在魚龍混雜的夜總會謀生活。每到周末,姐姐就會回到孤兒院探望她的弟弟。
「小毅,你等姐姐,等姐姐賺夠了錢就把你接出去。」
她給了他希望,他的小手緊緊抓住姐姐的手,好像要牽著她一輩子。
他多麼愛姐姐啊!
有一天,他的姐姐興奮地告訴他:「小毅!告訴你哦,今天有個來夜總會的客人說我的歌唱得很好,打算把我推薦給唱片公司呢!」
弟弟也十分高興,姐姐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啊。
過了不久,他就開始在熒屏上見到他的姐姐。姐姐和另一個女孩組成的青春偶像組合在舞台上又跳又唱的,那時候弟弟覺得他的姐姐簡直跟天使一樣美麗。他等著她來接他離開孤兒院。
姐姐已經答應了,在他十四歲生日的那天,就過來接他。她在信里甜蜜地憧憬她美好的未來,也不斷地提及她信賴的好姐妹,就是她的搭檔——鍾馨童。
弟弟收到姐姐的信後,別提有多興奮了,整天掐著手指計算著日子。可是,生日那天,姐姐沒有來。
第二天,姐姐也沒有出現。失望的弟弟依然堅信,姐姐一定會履行諾言,來接他離開的。
直到第三天,他正在孤兒院的食堂吃飯,忽然看到電視新聞里出現了他姐姐的消息。他美麗的姐姐,最後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居然是一具醜陋的屍體……她在一間令人窒息的屋子裡結束了一生。
他姐姐不會來了,再也不會回來接他離開了。
拋棄了生命,拋棄了弟弟,姐姐當時一定非常絕望吧。
弟弟一直站在孤兒院的空地上,滿臉淚水地仰望天空。
那天,弟弟便從孤兒院逃了出去。
沒有錢,沒有親人,他流落街頭,受盡風吹雨打,體味到人間冷暖。有一次,他餓得發慌,居然和狗搶食吃。他跪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著那些散發著惡臭的殘羹剩菜,眼淚一滴滴地掉下來。
就在那時,一個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抬起頭,逆光中,那個人像神一樣出現了,將他從苦難中拯救出來,並且告訴他,令他淪落到如此境地的,是一個利欲熏心的女人。
那個殺害他姐姐的女人,此時正風光八面地享受著世人的崇拜和追捧。弟弟看著電視里光芒四射的女人,緊緊握住了拳頭。
就在那時,弟弟決定了,要替姐姐報仇!要替他的人生討回公道!
任何人都將無法識破他最後使用的詭計——密室逃脫以及密室殺人。
想到這裡,惡鬼肆意地發出笑聲。黑暗裡他的笑聲無邊地擴大著,迴響著,在空****的看守所里透出無比陰森的氣息。
「死了?不可能!」手機停在我的耳邊,我的嘴巴張得好大,像被一大團棉絮堵住似的,說不出話來。
這個電話是李小崇打來的。他告訴了我一個驚人的消息——鍾馨童自殺了!接到電話的那一刻,我的直覺就告訴我,這不是自殺,而是謀殺!惡鬼熊毅被抓那天晚上的留言猶在耳邊迴響。我猛打了一個寒戰,掀開被子爬了起來。一大早就聽到這麼驚人的消息,再想賴在**度過這個悠閑的星期天是不可能的了。
「找死啊你!一大早就把人叫醒!」夏早安一邊罵著,一邊頂著亂糟糟的頭髮出現在樓下。她揉著惺忪的睡眼,走路像夢遊,差點撞到樹上。
「不是跟你說了嗎,鍾馨童自殺了!」
「你都說是自殺了,我們還去湊什麼熱鬧啊!你根本是沒事找事嘛!」
「我覺得她不是自殺,而是被謀殺。」
「為什麼?」夏早安的睡眼睜開了許多,但仍屬於那種睜著眼也能睡著的類型。
「惡鬼那天說過的呀,他會重演鍾馨童密室殺人的詭計。」
「可是,我覺得鍾馨童不太可能想出那種完美的殺人計劃耶。」
「為什麼?」
「網上不是說嗎,明星不接受採訪看不出弱智。所以說,哪有這麼聰明的明星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歪理呀。我想我這輩子是跟不上這火星生物的思維模式了。
和李小崇會合後,我們馬上趕到鍾馨童住宅,發現那裡已經聚集了一大群忙裡忙外的警察。住在附近的街坊們從四面八方陸續聚集過來,站在拉起的警戒線外,熱烈地討論著裡面發生的事情,其中不時傳出「死了」、「自殺」、「燒炭」等字眼。
因為協助警方抓獲了惡鬼,我們現在也算有點人氣了。剛擠到警戒線外,一個守門的警員就認出了我們,把我們放了進去。這種特殊待遇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進入案發房間,一種令人窒息的炭燒味道撲鼻而來,光線穿過玻璃而跳躍在塵埃中。一走進這個房間,便能感到一陣懾人的壓迫感,每一次呼吸之間彷彿都能感覺到肺里殘留下的死亡氣息。
屍體仍僵直地坐在地板上,上半身伏在**,看起來就像一個醉酒的女人睡著了,但臉色白如紙,嘴唇發紫。床邊放著一盆熄滅的炭。
鑒證科的人員有的戴著手套,檢查著每一個細微的地方;有的正在對屍體拍照存檔;還有兩個刑警站在一旁,用手帕捂著口鼻,向最先到達的警員詢問情況。
聽說我哥又被派去調查新的案子了,所以這會兒他沒出現在這裡。不過沒他在更好,我們趕緊豎起耳朵細聽。
那個首先抵達現場的警員將情況講得很詳細:「在七點五十分左右,110報警中心接到管家阿銀的報警電話,七點五十五分,我奉命趕到現場。根據管家阿銀的證詞,她今天早上七點左右做好早餐,曾經上二樓叫鍾馨童起床,但房間里沒人回應。她當時沒有起疑。然後到七點四十分左右,她再次上二樓敲門,結果房間里依舊沒有任何聲息。」
「那她是不是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才報警的?」其中一個刑警問。
「嗯。」警員回答說,「阿銀說,她當時看到門縫裡塞著一張撲克牌。」
撲克牌?聽到這個詞,我們的神經隨即繃緊。實在不能怪我們反應過敏,畢竟這段日子以來,撲克牌已經多次出現在我們的眼前。它就像是死神的標誌,總伴隨著死亡而出現。
我脫口而出:「不會是方塊9吧!」
被我打斷談話的三個警察齊刷刷地望過來,其中資歷最老的那個刑警大叔立即皺起眉頭,指著我們:「喂喂!你們這些小孩子來這裡幹什麼?守門口的居然把你們放進來了?豈有此理,出去出去,不然把你們抓起來哦!」
「別這麼說嘛!」李小崇嘻皮笑臉地說道,「我們也是來幫忙破案的啦!」
「胡鬧!」刑警大叔很嚴肅地呵斥道,「這兒可不是你們中學生玩偵探遊戲的地方!」
被他如此斥責,李小崇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噤若寒蟬地站著。
刑警大叔走了過來。隨著光線越來越亮,他的臉也清晰起來。他身材瘦削,大約五十歲左右,穿著灰色的西裝。眯成一條細縫的雙眼炯炯有神,短短的鬍鬚嚴肅地依附在下巴上。整個人看起來很精明,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
「回學校讀書吧!」他一手抓起我和李小崇的胳膊。
「喂喂,等一下嘛!」李小崇急得連說話的聲調都變了樣,「我們真是來破案的,而且我才不是什麼中學生,我都算是半個警察了!還有,你知道這個少年是誰嗎?」
「是誰?」刑警大叔停止動手,眼睛眯得更細了,打量著我。
「他就是米傑隊長的弟弟,香雲高中二年級的名偵探噢!」
「哦。」刑警大叔點了點頭,依舊拽起我們的胳膊,「就算米傑他老爸來了,也不能隨便進入案發現場!」
「啊!」李小崇傻眼了,沒想到碰上了一個公事公辦的臭老頭。
「等一下。」這回我說話了,「我覺得鍾馨童不是自殺的,而是被人謀殺的。」
「什麼?」刑警大叔剛想把我們扔出去,一聽我這麼說,馬上停了下來並頗感興趣地追問,「你為什麼斷定她是被謀殺的?」
「老兄,我想問你,這個案發現場是不是一個密室?」
「欸?」刑警大叔露出震驚的表情,「你怎麼知道?」
「因為惡鬼被抓的那天晚上說過……」我將那晚的情況娓娓道來。
刑警大叔聽得連連點頭,說:「照你這麼說,的確很有可能是惡鬼再一次的殺人計劃,只不過……你推理的情況不可能出現。」
「為什麼呀?」
「因為惡鬼現在還在拘留所里待著呀。試問一下,他怎麼跑出來殺人呢?!」
「這個不一定吧?」我對此強烈質疑。
刑警大叔卻敲了我腦袋一下:「這位小老弟,你想太多啦。你以為拘留所是任人隨便進出的嗎?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棘手的惡鬼真是你抓住的?」
「倒不關我的事啦,是我後面的美眉抓住的。」
「美眉?你是指這個……丫頭?」
刑警大叔往我身後一看,馬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回頭一看,也傻了。夏早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暈倒在地,口吐白沫,完美地詮釋了一個人被嚇死的形態。
哦,我差點忘了,這個女生見到死人會暈倒。這倒省事,等她醒過來,就是聰明過人的愛迪生出場了。
愛迪生從地上爬起來,像美美睡了一覺,他伸了伸懶腰。
「怎麼了?」他問道,
「又出什麼案件了吧?」說著往屋裡看了一眼,「鍾馨童死了?該死的!沒想到惡鬼居然真的做到了!」他邊說邊拉起門口的警戒線鑽了進去。
一旁的刑警大叔見了,慌忙阻止:「哎,這裡不能進來的。」
「有什麼關係嘛。」愛迪生毫不在乎地朝刑警大叔說,「借你的手套用一下。」
愛迪生擅自奪過刑警大叔的手套,戴在手上,然後馬上仔細地察看起來。刑警大叔黑沉著臉,但也沒有出聲,只是跟在愛迪生的後面,大概想知道這個高中女生能幹什麼。
「窗戶從裡面關得很緊,四周也沒有什麼密道,甚至連個小孔也沒有。嗯……可以說,這是個密不透風的房間。」愛迪生檢查完後,一邊推理著,一邊走到第一個到達現場的警員面前,「喂,老弟,你應該是破門而入才發現屍體的吧?」
「老弟……」警員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個高中女生膽敢這樣稱呼自己。他擺出懶得理她的嘴臉,但看到跟在愛迪生身後的刑警大叔使了個眼色,只好耐著性子回答,「對啦對啦,是破門而入的啦。」
「那麼,沒有鑰匙之類的,所以必須撞開門嗎?」
「這倒不是。鑰匙是有,只不過房間的門反鎖了。」
「哦?可是,這房間的門沒有門栓或者門鏈之類的東西,它是怎麼反鎖的?」
「椅子!」警員指了指房間的一邊,一張白色典雅的椅子,「那張椅子找到了很好的支點頂著門。所以,就算有鑰匙也無用武之地。懂了吧?」
「嗯。這樣一來,密室便完成了。但惡鬼是怎麼做到的呢?」愛迪生將食指放在眉間,開始進入沉思。
一直在旁觀察的刑警大叔按捺不住了:「都說不可能是惡鬼乾的啦!他明明就在拘留所里呀,怎麼可能逃出來殺人呢,而且,這是個密室呀!事情很明顯,鍾馨童由於最近的事情搞到前途盡毀,萬念俱灰之下,就自殺了嘛!」
「不對,不是自殺。」愛迪生很肯定地說。
「那你的依據是……」刑警大叔抱起雙臂,看著愛迪生。
「屍體的狀態呀。」愛迪生指了指床邊的屍體,「你看她的姿勢,更像是突然暈倒了,然後慢慢死去的。如果一個人自殺,我想那個人應該選擇更正常的姿勢吧。譬如說睡在**,或者坐在沙發上也行,但像她這樣的姿勢實在有些古怪。」
「你這麼說,也有點道理。」刑警大叔摸了摸下巴,手指來回摩挲著有些灰白的鬍鬚,「可是,密室又怎麼解釋?椅子上除了鍾馨童的指紋,就查不到別人的指紋了。那兇手又是怎麼製造出這個密室的呢?」
「這個嘛……我暫時還沒搞清楚。有些事情,還得找管家阿銀過來仔細詢問一下。」
刑警大叔馬上叫他的同伴去找來阿銀。
愛迪生一見到阿銀就問:「哎,那天晚上我叫你放的東西,你放好了嗎?」
「放好了。」阿銀點點頭,驚魂未定的樣子,蒼白的臉沒有什麼血色。
「放什麼東西呀?」我們幾個搞不清狀況的人幾乎異口同聲地發問。
「跟著來就知道了。」愛迪生神秘地笑了一下,然後請阿銀在前面帶路。
我們下了二樓,回到客廳。阿銀走到正對門口的柜子前,上面放了一隻加菲貓的毛公仔。毛公仔取下來後,阿銀竟從裡面取出一部小型的DV攝像機。
「真是危險的事情哦。」阿銀表情複雜地說,「要是被鍾小姐知道我在裡面偷偷放了一部攝像機,我肯定會被她以侵犯隱私而告上法庭的……不過,現在都沒關係了,人都死了……」
「我就是擔心鍾馨童會遭遇不幸,所以才叫你偷偷安裝DV機拍下屋裡的情況呀。」愛迪生從阿銀手裡拿過攝像機,一邊開啟一邊說,「這部攝像機可以連續工作12個小時,所以只要調到昨天晚上……阿銀,你昨晚是什麼時候回房間睡覺的?」
「十點左右。」
「嗯。那就調到十點……」
經他稍稍擺弄,DV機立即出現了昨晚客廳的畫面:燈火通明的客廳里,鍾馨童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手中的酒杯輕輕地搖動,紅色的**透過燈光映在她的臉上。而這時畫面的角落有阿銀的身影出現,她正走回房間,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在畫面里。
「死者昨晚喝的酒是這個嗎?」
愛迪生把酒櫃里的一瓶紅酒拿了出來。根據畫面顯示,鍾馨童喝完酒後,把酒瓶放回到相同的位置,所以,應該是這一瓶沒錯。
阿銀隨後也證實了:「鍾小姐有睡覺前喝紅酒的習慣。這瓶紅酒是法國波爾多出產的,1982年的,聽說要十多萬一瓶呢!」
哇塞!十多萬噢!我好像聽到誰在狼嚎了。而愛迪生的雙眼明顯散發著異常的光亮。
是那個睡著的夏早安又在激動了吧。要是她聽到這瓶紅酒值十多萬,我可以想像她的表情會有多麼誇張,至少,口水會飛流直下三千尺吧。沒辦法呀,這女生就是愛錢。不過,她曾經嚴詞批評我,說她愛錢那是對她的侮辱,她還愛黃金、鑽石、古董、股票……
「嗯,真是一瓶好酒啊!」愛迪生擰開瓶塞,嗅了嗅,然後閉上眼睛靜靜享受著那股迷人的清醇酒香,「奇怪,我的心跳怎麼這麼急?」
廢話!要知道你現在聞的可是十幾萬啊!你享受的是酒香,可你身體里的那個女生可是在聞濃濃的金錢味!再聞下去,那個睡著的女生可能會被喚醒哦。
「把這瓶酒拿去檢查一下。」愛迪生擰好瓶塞,把酒瓶交給鑒證科的人員。「迷藥?」刑警大叔依然環抱雙臂,手指揉著長滿鬍鬚的下巴,「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在酒里下了葯?」
「我想可能會在裡面發現迷藥之類的。」他推斷說。
「不是沒有可能。在鍾馨童的胃部應該能檢驗出迷藥或者安眠藥之類的成分吧。這個暫且不管,還是先來看錄像。」
暫停的錄像又繼續往下播放,時間前進到十點十三分:鍾馨童仍然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客廳里放著音樂,這成了畫面的唯一背景。在如此輕柔婉約的音樂中,無法想像恐怖將會襲來。
「停,停,有了!」突然,愛迪生按停了畫面,「這裡有人影。」
「真的耶!」經他一指,我們也看到畫面的角落突然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倘若眼力不夠根本看不出來。那個人躲在門外幽暗的陰影里,只停留了很短的時間便消失了。
「他上二樓了,就這樣跳上去了?莫非是失傳已久的武林輕功草上飛!」李小崇叫了起來。
無語……這武痴是看武俠小說看傻了吧。
愛迪生又把畫面按停,然後我們跑到門外查看情況。屋子的外牆安裝了水管和空調機架,看樣子,那個人就是這樣輕鬆地爬了上去。
刑警大叔馬上叫來鑒證科人員,果然在水管上發現了鞋印和攀爬的痕迹。這證明確實有人在昨晚上了二樓。鍾馨童被謀殺的可能性越來越大。
且看DV機里的後續情況……
喝完酒的鐘馨童站起來時身體突然往邊上一斜,好像要暈倒的樣子。她隨即用手撫著額頭,搖晃幾下,終於站穩了。畫面里的鐘馨童滿臉透出疑惑。這時,美妙的音樂背景里突然出現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有人在奸笑:「嘿嘿嘿……」
毛骨悚然的笑聲把動聽的音樂旋律都壓了下去,一個人出現在鍾馨童的身後。
鴨舌帽、口罩、墨鏡、黑色外套,不是惡鬼還能是誰?!
「哇啊!」鍾馨童回過頭,嚇得大喊一聲,整個人剎時間渾身發僵,臉上的肌肉也劇烈地抽搐起來。
即使是注視著回放畫面的我們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氣氛驟然變得沉重,我們屏息斂氣。
「惡……惡鬼?」鍾馨童怎麼也想不到,本應該關在拘留所的惡鬼這時居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感到無比的震驚,連連後退,但身子卻始終搖搖晃晃的,可能是喝下了摻進迷藥的紅酒,藥力開始發作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跟我們意想中的差不多。惡鬼舉起一把匕首,步步逼近鍾馨童。她嚇得一邊退後,一邊朝房裡的阿銀大聲呼救。奇怪的是,阿銀並沒有跑出來,後來愛迪生推斷阿銀也在什麼時候喝下了迷藥,案發的時候一睡不醒。總之,鍾馨童手足失措地躲著惡鬼的攻擊,找了個機會跑上了二樓。
畫面中不見任何人的身影了,只聽到一些雜亂的聲響。惡鬼追了上去,似乎在拚命撞門的樣子。
喧囂持續了好幾分鐘,漸漸地,所有的雜音奇蹟般地消失了,只剩下客廳的音響還在流淌著泉水般悅耳的旋律。
惡鬼從二樓走下來,像一個來去無蹤的幽靈,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還有些情況需要說明白。
用來堵住房門的椅子上檢查到鍾馨童的指紋,也就是說,是她將房門堵住了,親手製造了這個密室,目的是不讓惡鬼闖進來。另一方面,房間里的電話線被人為地切斷了。
根據後續的檢驗結果,在鍾馨童的胃裡檢驗出了和紅酒里成分一樣的迷藥。而管家阿銀似乎也是被人迷暈的,因為在現場發現了一條浸有哥羅芳**的手帕。
事已至此,惡鬼的密室殺人手段也差不過水落石出了。
「好吧,我承認你的推理的確很有可能。」孟勁大叔說道。
他將桌面上的可樂喝了一口,手指又習慣性地抹起下巴的短須。
這位孟勁大叔,就是之前提到過的那個刑警大叔。
我們離開鍾馨童的住宅後,孟勁大叔就請我們來到附近的肯德基休憩一會兒。他似乎被愛迪生的推理所折服。
一個高中女生竟有如此縝密的心思,以及超乎常人的分析推理能力,連他這個進入警界三十多年的老刑警也不得不俯首稱臣。
事情也許真如高中女生推理的那樣,孟勁心想。
惡鬼的作案過程十分簡單,粗略如下。
惡鬼首先上了二樓,將窗戶什麼的關緊,燒起一盆炭,扯斷了電話線是為了阻止鍾馨童打求救電話。然後,他就下到客廳,故意出現在鍾馨童的面前。鍾馨童自然嚇得膽破心寒,尖叫不斷,但惡鬼早已迷暈了管家阿銀,所以她便處在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絕境里。
惡鬼揮舞著匕首,裝作要襲擊她的態勢,實際上,惡鬼卻另有打算。否則,他想對付一個纖弱女子簡直易如反掌。他只是想讓鍾馨童逃到二樓的房間。他的計劃很容易便成功了,鍾馨童無處可逃,只能跑上二樓,關上了門。惡鬼又故意裝作要撞門而入,驚慌之下的鐘馨童當然會想到用椅子或者別的什麼來頂住房門。
密室就這樣製造出來。
不是惡鬼製造了密室,而是鍾馨童製造了密室。
之後的事情就更加簡單了。惡鬼只要等迷藥發作,鍾馨童暈過去後,就可以安心離開。而房間里不斷製造出來的一氧化碳慢慢地將暈倒的女人帶向了死亡。
惡鬼的詭計多麼巧妙,但如果沒有愛迪生事先在毛公仔里偷偷安裝了攝像機拍下案發過程,恐怕這個絕妙的詭計也很難被識破。
「問題是……」愛迪生若有所思,語氣頓了頓,「讓我們識破詭計恐怕也是惡鬼計劃中的一部分。」
「怎麼說?」孟勁大叔搶在我前面問道。
「因為他在現場留下了一張撲克牌。假如他真想將鍾馨童偽裝成自殺,就不該留下那樣的東西。他這樣分明是在告訴我們,事情是他做的,有本事就破解吧!」
「哈,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的詭計最終還是被揭穿了。」我得意起來。
愛迪生卻好像忍受著病痛似的皺著眉,用克制的聲音說:「錯了,詭計還遠遠沒有解開。你忘了,我們還不知道他是怎麼從拘留所里逃出來的。」
「那我們趕緊去拘留所看看吧,他不會真的逃掉了吧?」
孟勁大叔著急地站起身,說話間已經邁出半步了,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是個性子急的人。
我們趕到拘留所時,裡面出奇地亂成一團,似乎出了大事。每個人臉色凝重,步伐匆匆。孟勁大叔抓住一位警員詢問,他的回答令我們臉色大變。
「犯人不見了!前天送進來的那個惡鬼不見了!」
「不會吧?!怎麼可能!牢門怎麼打開的?你們不是有人看守的嗎?居然這麼容易就讓人跑掉了?」
孟勁大叔連珠炮地責問起來,那個警員的表情簡直可以用面如死灰來形容。犯人逃獄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而且那個犯人還是赫赫有名的惡鬼。一旦他逃出去繼續危害社會,警方顏面掃地不算,恐怕還要被民眾口誅筆伐。
想到事情的嚴重性,警員臉色發青,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他勉強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今天早上他負責巡房,走到第五個牢房時,突然發現鐵柵上貼著一張紙:「惡鬼到此一游,再見了。」而牢房裡空****的,木板**只剩下凌亂的被子垂到地上。——消失了!
「怎麼就消失了呢?」孟勁大叔仍不敢相信。
而負責的警員幾乎是哭著回答的:「我也不知道啊!反正牢房裡沒有人,見鬼了!是……鬼,他是……惡鬼呀!」
「這個世界上才沒有鬼!」愛迪生沉著臉,雙眼深邃地緊眯成一條縫,「牢房在哪裡?」
「從那裡進去。」
順著警員指的門口,我們跑了進去。
從這裡到拘留所有兩道門,就算惡鬼打開了牢房的門,他也得想辦法解決入口的鐵門。要逃出來,惡鬼還得經過大堂,不讓這裡的工作人員看見。想來想去,這個地方算是插翅也難飛啊。
惡鬼是怎麼逃出去的呀?
然而,這個問題還沒解決,又一個棘手的問題砸了過來。
惡鬼是怎麼逃回來的呀?
因為他現在就在我們的面前!
一縷光線從窄小的鐵窗照進來,一抹詭異的陰影靜止不動,龐大地覆蓋著我們的眼睛。
咻——一口冷氣倒抽進我們的肺,徹骨的寒意立刻沿著血脈蔓延全身。
惡鬼死了。
他的屍體在我們睜大的瞳孔里不斷地擴大、再擴大。
屍體被抬走後,愛迪生坐到木板**,陷入久久的沉思。光線在「他」的眼眶周圍拉扯出狹長的陰影,複雜的謎團在思緒萬千的腦海里相互撞擊。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惡鬼怎麼逃出去殺人的?以及,他又為何跑回來?
根據法醫的檢驗,惡鬼是自殺的。這就更加奇怪了,逃出去的人還專門跑回牢里自殺,這絕對是違反常理的做法。一般人都會逃之夭夭吧,就算尋死,也用不著回到牢房裡呀。除非他是用死來完成這個詭計的最後一塊拼圖。
愛迪生苦惱地抬起頭,剛才懸吊著屍體的空間穿過一大片明亮的光線。眼前彷彿又浮動著屍體的幻象,惡鬼低垂著腦袋,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突然,他的眼睛猛地睜開,嘴角輕咧,露出詭譎的笑容。
「大偵探,怎麼樣?解開我專門為你準備的最後的詭計了嗎?嘿嘿嘿嘿……」
撲朔迷離的謎團彷彿在胸中逐漸形成了一個腫塊,愛迪生感到內心深處涌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久久無法恢復平靜。
惡鬼最後的詭計,該如何去拆解呢?
「喂!該回去了……」我對愛迪生說。
時間已不早,從早上折騰到下午五點鐘,期間只在肯德基吃了一頓洋快餐,現在我的肚子開始「咕咕」地抗議了。
「我不回去了!」愛迪生突然把心一橫,乾脆躺到木板**。
「什麼呀?難道你想住在牢房裡呀?」
「沒錯!我就是要住在這裡,只有跟惡鬼待在同一個地方,才能想出他是怎麼逃出去的!」
說得有道理,可是……我臉露難色。
「你待多久是沒問題啦。你身體里的那個女生怎麼辦?要是她突然醒過來,絕對會哭天鬧地的呀!」
「放心,我就待一個晚上,明天就出來了。」
他那堅決的語氣似乎表明不解開這個詭計便不肯罷手,我也無話可說了。
在孟勁大叔的安排下,愛迪生得以在死過人的牢房裡度過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了拘留所,剛進去,就聽到夏早安哭得哇哇大叫。
「救命哇!我沒幹壞事呀,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吶!雖然我是撿了一毛錢沒上交給警察……最多我現在補交行不?怎麼沒人應哪!好了好了,我承認,上次學校門口那個賣煎餅的老太婆多找了我一塊錢,可這也不算犯了偷竊罪吧……最多還有上上次……」
這樣聽來,這丫頭真是「惡貫滿盈」啦!
「啊!你是那高中女生的朋友吧!」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警員一見到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將塞在耳朵里的兩團棉花拿下來,「同學,快把你的朋友領走吧,成天鬼哭狼嚎的,當我這裡是屠宰場啊!」
我能體諒他的痛苦,連忙把夏早安從拘留所帶了出來,手上抓著剛才在牢里撿到的紙條。
那應該是愛迪生暈過去前寫下的。
關於惡鬼的最後的詭計,他寫著——不可能之犯罪。
終於進入夏天了。陽光充滿了世界,綠意融化在風中,吹來盛夏的光陰。
惡鬼不會再出現了,城市出現難得的平靜。
至於愛迪生,自從解決案件後她再也沒有醒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後的謎團沒有解開所以不肯醒來。但我相信,他最終會再次醒來,告訴我答案的。
我大步走在陽光底下。突然,身後傳來喊爹叫娘的聲音。回頭一看,夏早安像個瘋婆子似的沖我跑過來。
「哇嗚!我要殺人啦!」
「怎麼了?怎麼了?」我被她抓狂的陣勢嚇得連退幾步。
她跑上來,氣呼呼地瞪著我問:「鍾馨童的案件是不是你解決的?!」
「我……不是我呀!」
「那是誰?!」她仇深似海地大聲問道。
「是一個叫愛迪生的人。對了,你問這個幹什麼呀?」
「那個傢伙!那個叫愛迪生的混蛋,斷了我的財路!」
「啊?怎麼回事呀?」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夏早安的表情好慘,好想哭:「嗚嗚,我放到網上炒賣的兩件背心……」
「哈,是不是漲到十萬塊了?!」
「十萬你個頭!現在一文不值了!」夏早安咬牙切齒,怒火焚燒,「鍾馨童都被萬人唾罵了!她的簽名背心倒貼給人都不要呢!我的十萬塊呀,都是那個愛迪生害的!如果沒有他解決了案件,鍾馨童就會繼續做她的大明星,我的背心也能賣出個好價錢!」
「我……我只能深表同情。」
夏早安一把揪起我的胸口:「告訴我,那個混蛋愛迪生現在在哪裡?我要殺了他!!」
「這個嘛……恐怕你下不了手呀。」
「什麼意思?」
能告訴她,愛迪生就是她自己嗎?弄不好她會仰天自刎呢。
我只好說:「愛迪生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可能要過很久才回來呀。」
「該死!算他逃得快,不然,我一定把他揍成豬頭!」
夏早安惱火地說罷,忽然想到了什麼,隨即堆起殷勤的笑臉,搖起我的手臂,嗲嗲地說:「米哥哥,我求你一件事情可以嗎?」
見到她這副模樣,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什……什麼事呀?」
「看在大家相識一場的份上,我那兩件背心虧本賣給你好啦。」
「哇!」我慘呼,「我可沒有十萬塊!」
「不用十萬塊啦!五萬就行了!」
「五萬也沒有!」我一邊說,一邊趕緊就逃。
夏早安不屈不撓地追過來,跟我討價還價:「三萬好啦!」
「沒有!」
「一萬塊總行了吧!」
「我沒錢!我很窮!我不是富二代,我是窮二代!」
「喂!最低一口價,五千塊!再不買就蘇州過後無艇搭了哦!」
我懶得理她,快步走向校門口。在那裡,我意外地遇到了喬琦。她正牽著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女孩,站在門口沖我們打招呼。女孩戴著帽子,臉色蒼白,好像大病初癒似的。
我看了看那覺得有些眼熟的女孩問:「這是誰呀?」
喬琦親切地撫了撫女孩的腦袋,說道:「這是邱子銘的妹妹。」
「啊!」我看著女孩,心裡忽然覺得酸酸的。
「對了,她不是生病了嗎?」追上來的夏早安搶先問道。
喬琦笑了:「已經治好了。」
我問道:「醫藥費有著落了?我聽說警方追討回了那50萬的贓款。」
「嗯。」喬琦點點頭,「不過,有個善心人士捐了足夠的醫藥費。」
「啊!」我不禁有點感動,「是誰這麼慷慨呀?」
「不知道。那個人沒有留名,不過……他留下了一張紅桃Q的撲克牌。」
「什麼?紅桃Q?!」我驚叫起來。
這不能不讓我將惡鬼的那張方塊9撲克牌聯繫起來。兩者不會有什麼關係吧?
我還在怔怔之際,夏早安也感慨地說道:「哇塞!這個世界原來還有這麼大方的人哪!那醫藥費也得好幾十萬吧?」
夏早安剛說完,就被我譏諷道:「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小氣呀!」
她馬上甩給我一個白眼:「就你大方!就你大方!那好,趕緊買下我的背心!」
「都說了沒錢嘛!」我加快速度,開始跑起來。可夏早安同學竟然還死皮賴臉地跟著後面。
「三千塊好啦。你想想,上面有鍾馨童的簽名呢!」
「唉!大甩賣啦!兩千塊!兩千塊!」
我這時多麼希望她身體里的愛迪生醒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