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陳娟在刑警隊里和專案組的三位成員一起研究探討案情,歸納出了本案的幾個重大疑點:1.冷春來綁架這幾個孩子的目的是什麼?2.她為什麼會連同自己的兒子一起綁架?3.這起案件的主謀真的是冷春來嗎?會不會另有其人?4.五個孩子經常玩的國王遊戲和這次綁架案是否有關係?5.這真的是一起綁架案嗎?會不會有另外的可能?
討論十分激烈,陳娟和三位成員提出了各種假設,但遺憾的是,所有假設都缺乏證據支撐,無法確定事實真相。
諷刺的是,在陳娟等人探討「這是不是一起綁架案」的時候,蘇靜、韓雪妍、梁淑華和陳海蓮四個媽媽正按照冷春來的指示交付贖金。她們沒有報警,所以陳娟等人壓根兒不知道此事。
下班後,陳娟回到家中,剛推開門,就聞到一股飯菜香,走進廚房一瞧,是丈夫王傳平回來了,正在燒魚。陳娟說:「你出差回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想給你個驚喜嘛!」王傳平笑著說,「我下午三點過就回來了,待在家裡沒事,就去超市買了些食材回來,做頓豐盛的晚餐犒勞一下你。」
王傳平在本市商務局工作,因為工作涉及國內外貿易和投資環境考察,所以出差是家常便飯。夫妻倆聚少離多,但王傳平一直以身為刑警的妻子為傲,十分重視夫妻感情,每次回家一定會想方設法陪伴和犒勞妻子。前天兩人打電話的時候,陳娟提起了五個少年失蹤的案子,王傳平知道妻子偵破這種大案一定格外辛苦,吃飯往往都是隨便對付一下,今晚便親自下廚做了一頓營養豐盛的晚飯,用實際行動表達對妻子的慰勞和支持。
陳娟這兩天確實很累,飯更是沒好好地吃過,基本上都是外賣或者速食食品。丈夫有這份心,她自然是倍感欣慰,笑道:「好啊,那我就等著吃現成的了啊。」
「最後一道菜,紅燒魚,馬上就好了。你去洗手,準備吃飯吧!」
不一會兒,系著圍裙的王傳平把做好的菜挨個端上餐桌:白灼蝦、炒牛柳、紅燒魚、土雞湯,還有一道清炒時蔬。陳娟說:「就咱們倆,吃得下這麼多菜嗎?」
王傳平解下圍裙,開了一罐啤酒:「沒事,慢慢吃。過會兒兆傑下晚自習,還可以加餐呢。」
「那我拿個碗,把蝦和牛柳給他夾出來一些。」
「不用,」王傳平拉住準備去廚房的陳娟,「還有呢,我一會兒再給他蒸點大蝦就行了,咱們先吃。」
陳娟便坐下來,王傳平給她倒了一杯啤酒,夫妻倆碰了下杯。王傳平說:「這段時間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兩人喝了酒,王傳平給妻子盛了碗雞湯,一邊幫她剝蝦,一邊問道:「那幾個孩子找到了嗎?」
陳娟搖頭:「沒那麼容易找到,情況有點複雜。」然後就不多說了,王傳平也不打聽詳細情況。這是他們夫妻間長久以來的默契,陳娟工作上的事,特別是跟案情有關的,他們從不詳聊。
「兆傑呢,這幾天表現怎麼樣?」王傳平問。
「老實說,有點不像話。我那天夜裡接到電話,就是幾個孩子失蹤這事,準備馬上趕去公安局,結果發現他房間的燈亮著,推門一看,他居然在偷偷玩手機遊戲!當時是凌晨三點半,我氣壞了,把他罵了一頓。」
「凌晨三點半還在玩遊戲?確實太不像話了,一會兒回來我得好好教育一下他!」王傳平也有點生氣,然後問,「他的手機不是設了密碼嗎?怎麼解鎖的?」
「對啊,我也想不通。當時我急著去辦案,沒有細問,後面這兩天也因為各種事情耽擱了,今天晚上他下晚自習回來,我得好好問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兆傑這孩子腦子特別靈光,就是沒用到正途上,學習成績在班上還是中等吧?其實他只要稍微認真努力一點,根本不可能是這樣的水平。」王傳平嘆氣。
「我也擔心,還有二十多天就要中考了,他還是一點緊迫感都沒有,成績也不見提高。今天晚上咱倆都在,得跟他好好談談了。」
「嗯。」王傳平點頭,把剝好的一碗蝦遞到妻子面前。
兩人吃完晚飯,一起收拾、洗碗,隨後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接近九點半的時候,王傳平問:「兆傑還是自己回來嗎?要不要去接一下他?」
「用不著吧?都初三了,這麼大高個兒,還需要我們去接嗎?」
「最近他們學校不是發生了綁架案嗎……」
「你擔心這個啊?沒必要,這起綁架案是有針對性的,再發生的概率不大。」
「那就好。」王傳平點頭。
夫妻倆等了一會兒,九點五十幾分,王兆傑回家了。他推門看到父母都坐在客廳,說:「爸回來了。」
「嗯,兆傑,坐過來一下。」
王兆傑坐到父母對面的沙發上,看他們臉上的神情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他放下書包,忐忑地說:「怎麼了?」
「今天晚上正好我們倆都有空,想跟你好好談談。」王傳平說。
「談什麼?中考嗎?如果是這個,你們就放心吧,我百分之百能考上高中。」王兆傑自信滿滿地說。
「光考上還不夠,得考上重點高中才行。」
「我說的就是重點高中。」
「是嗎?哪來的自信?」
「我們老師說,我最多花了百分之十的聰明勁兒在學習上,只要稍微努力一點,考上重點高中一點問題都沒有。」
聽了兒子這話,兩口子都有點哭笑不得,不知道老師這話是誇獎還是批評。陳娟說:「那就拜託你努力點吧,還有二十多天就要考試了。」
「知道了,最後階段我會認真的。那我回房間了啊!」
「等一下,上次手機密碼的事,我一直想問——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鎖屏密碼的?」
王兆傑苦著臉說:「哎呀,媽,我都以為你忘記這事了呢,怎麼又提起了?」
「我才沒忘呢!只是前兩天太忙沒工夫問你罷了,今天必須說清楚。」
「問這麼細幹嗎,我就是運氣好,猜出來的……」
「猜出來的?六位數的密碼組合至少有上百萬種可能,而且手機連續輸錯五次以上,就會鎖住打不開了。你當我傻啊,相信你是猜出來的!」
王兆傑無話可說了,在父母的逼問下,他沒法糊弄下去了,喃喃道:「那我說實話,你們別罵我啊……」
「說吧,不怪你。」
王兆傑說:「其實方法挺簡單的,我把手機拿給你解鎖之前,用眼鏡布把手機屏幕擦拭得一塵不染,你用手指輸入密碼,就會在屏幕上相應的位置留下指紋。我拿到手機後,用放大鏡仔細觀察,就知道你之前輸入過哪幾個數字了。」
這個方法,陳娟之前已經想到了,但僅僅如此,還不足以解開手機,她說:「就算你知道是哪六個數字,也不知道我輸的先後順序,這六個數字按不同順序組合的話,也有很多種可能。」
王兆傑咧嘴一笑,有幾分得意地說:「接下來就是推理和分析了。」
「密碼怎麼推理?」王傳平問。
「首先我通過指紋知道了密碼有『102789』這六個數字,那順序是什麼呢?一般人設置密碼,都會用某個自己熟悉的特殊日期,或者某個熟悉的電話號碼作為密碼。我媽這麼謹慎的人,是肯定不會輕易讓我猜到密碼的。但她肯定不會隨機設置六個數字,這樣的話她自己都記不住……」
「我也可以隨機設置之後,把密碼記在自己的手機里。」陳娟說。
「對,是可以。但你沒有這樣做。」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每次把手機拿給你解鎖的時候,你都是背過身去,在一兩秒內迅速解鎖,說明這串數字你十分熟悉,早就爛熟於心了。」
「……接著說。」
「這幾個數字不是我們家裡任何一個人的生日或者電話號碼,但是媽媽顯然又很熟悉這串數字,所以我猜,這個密碼必然是她記得非常清楚的某個特殊日期。會是什麼呢?參加工作的日子?想必她自己都記不清了。你們的結婚紀念日?也不對。這時我注意到數字里有『1』和『8』兩個數字,而我媽是81年出生的,於是就想,這會不會是某個跟媽媽同年的人的生日呢?」
「按照這個思路,81就可以排在前面了,剩下的是0279四個數字。既然前面兩個數字代表的是『年』,後面四個數字代表的自然就是『月』和『日』。而這四個數字能夠組合出來表示幾月幾號的,只有0927和0729。所以我試了兩次,就把密碼試出來了——810927。」
聽完兒子的推理過程,陳娟張口結舌,無話可說。旁邊的王傳平倒是迷惑了:「這麼說,81年9月27日,是某個人的生日?」他望向陳娟,「這是誰的生日啊?」
「一個朋友的,不重要。王兆傑,你要是把聰明頭腦用到學習上,估計都成學霸了。好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媽媽也不批評你了,以後別跟我們玩這些小花招,一家人搞得跟諜中諜似的。時間不早了,你去洗澡睡覺吧。」
王兆傑望著媽媽,「哦」了一聲,意味深長地說:「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王兆傑又瞄了一眼他爸爸,說:「算了,還是別當著爸爸的面說吧……」
「什麼意思?」王傳平愣了,「還有什麼我不能聽的嗎?」
陳娟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她咬著下唇,瞪著兒子。王兆傑識趣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去洗澡了……」
「不是,什麼意思?」王傳平拉住兒子,「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王兆傑為難地望著媽媽,徵詢道:「媽,我說嗎?」
陳娟沒開腔。王兆傑便說:「其實我之前也在想這個問題,81年9月27日,會是誰的生日呢?從年齡來看,顯然是一個跟我媽同歲的人,那麼很有可能是她的同學。如果是一般關係的同學的話,不可能把對方的生日記得那麼清楚,只有關係特別好的人,才有這種可能,比如最要好的閨蜜。但是剛才爸爸問媽媽『這是誰的生日』的時候,媽媽的目光明顯在閃躲,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並且立刻岔開了話題——這樣的表現,顯然是有些心虛。所以我猜,這個人肯定是媽媽的……前男友!」
說完這句話,王兆傑刺溜一下逃走了,衝進衛生間洗澡。客廳里只剩下夫妻倆尷尬地對視。
「真的啊?真是你前男友的生日?」王傳平問。
「什麼前男友?只不過是高中時喜歡過的一個男生,算是懵懵懂懂的初戀吧,幾百年前的事了!」陳娟煩躁地說。
「那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還記得人家生日?」
「因為那天……有特殊的意義!好了,別說這事了!王兆傑這小子,我饒不了他!跟我玩小花招也就算了,還把我這些糗事說出來!」
「算了,你也別拿兒子出氣了。你這當媽的,拿前男友的生日當鎖屏密碼,還被兒子猜出來了,這叫什麼事……」
「我倒是想用咱倆的生日,或者我們爸媽的生日,但這小子猴精似的,這種簡單的密碼對他有用嗎?我想了好半天,才想到用這個做密碼,沒想到還是被他給猜出來了!」陳娟氣急敗壞地說。
王傳平沉吟一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摟著老婆的肩膀:「有這麼鬼馬機靈一個兒子,你說咱們是該開心呢,還是難過呢?」
陳娟搖著頭苦笑。王傳平說:「你不覺得,他剛才分析推理的時候,跟你很像嗎?你破案的時候,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這是一回事嗎?我那是正兒八經地辦案,他這是叫什麼,跟父母耍小聰明。」
「是不一樣,但他的邏輯思維能力,以及分析能力,就來源於你這個當刑警隊長的媽媽。」
「所以我們母子倆算是棋逢對手了,對吧?」陳娟再次苦笑。王傳平也摟著她的肩膀大笑起來。
王兆傑洗完澡後,穿著內褲偷偷溜進自己卧室,卻發現媽媽已經在房間里等他了。他作揖道:「媽,我錯了。但你之前可是答應了不罵我的。」
「剛才不是說了這事到此為止嗎,我是想問你另外一件事。」陳娟說。
「什麼事?」王兆傑坐在床沿上問。
「你知道國王遊戲嗎?」
「當然知道,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聽說你們學校現在挺流行玩這個?」
「對,而且你知道嗎,這個風潮是我引領的。」王兆傑頗有些自豪地說。
「什麼?你引領的?」陳娟吃了一驚。
「對,國王遊戲起源於日本,在日本、韓國特別流行,在國內的流行程度一般吧,是我把這個遊戲介紹給同學們玩,然後引發這個風潮的,聽說現在初一、初二的學弟學妹們也開始玩了。」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漫畫上看的,規則很簡單,就在學校跟同學們試玩了一下,結果大家都覺得很有趣。」
「這個遊戲中,『國王』可以命令某人做任何一件事?」
「對,理論上是這樣。但我們通常會在玩之前加一些限制條件,比如『不能觸犯法律』『不能造成人身傷害』或者『不能違背道德』之類的,以免有人提出特別過分的要求。」
「那麼,所有人玩的時候,都會加限制條件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沒有盯著所有人玩。估計有些人沒有加限制條件吧,這就要看大家的默契了。」
「你們玩的時候,提出過的最過分的要求是什麼?」
王兆傑仰著頭想了一會兒,說:「大概就是讓某個人喝自己的尿吧。」
「真噁心……真的這樣做了嗎?」
「嗯,然後被整到的人,就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來回擊,不過也有可能整到自己,這就是國王遊戲好玩的地方。」
「但是這麼下去,懲罰或者要求會不會不斷升級,最後導致某人提出非常離譜的要求?而前面的人都執行了,後面的人即便面對非常過分的要求,也只能硬著頭皮執行?」
「照理說,是有這種可能性。假如發生這樣的情況,遊戲就會走向失控。但是我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可能我們經常玩的幾個人都比較克制吧,不會有人提出太過無理的要求。像我剛才說的喝尿已經是極限了,玩到這裡一般就結束了,不讓遊戲再升級下去。」
「但總有失去控制,讓遊戲一直升級下去的可能性存在,對吧?」
「理論上是的,但我沒有見過。」
「好吧,我知道了。你睡吧。」陳娟從椅子上站起來。
「媽,你為什麼要問這些?你這個年齡,不應該對這種青少年熱衷的遊戲感興趣啊。」
「沒什麼,隨便問問。」
「是為了破案嗎?」
「算是吧。」
「是我們學校五個學生失蹤的那起案子?」
「嗯,」陳娟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隨即一怔,「你怎麼知道這事的?我沒有跟你講過這事吧。」
「是沒講過,但我會推理……」
「少來這些!老實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今天上午,我看到你來我們學校了。當時正好第二節課下課,我在樓上看到你和另一個同事一起進了學校。」
「所以呢?」
「因為你是和同事一起來的,所以我猜肯定不是來找我,而是來辦案的。你們朝初二的教師辦公室走去,我悄悄跟蹤了,發現你們找到了初二四班的班主任,意味著這起案件肯定跟四班有關係。我再去四班一打聽,得知他們班今天有五個學生沒來上課,便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陳娟深吸一口氣,說道:「王兆傑,你以後不許再跟蹤我了,也不要去打探我在辦什麼案,這不是你這種小孩子該管的!」
「媽,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馬上就是高中生了。我只是想幫你而已,如你所見,我也會推理。」
陳娟做了一個表示打住的手勢:「這不是偵探遊戲,你如果想幫我,就把自己的學習搞好,讓我省點心,能夠專心辦案,好嗎?」
王兆傑有些不情願地撇了下嘴,問道:「那幾個失蹤的孩子,能找到嗎?」
「我會找到他們的,」陳娟說,「這件事,不要在你們學校里談論,明白嗎?」
王兆傑點了點頭。陳娟摸了下兒子的腦袋,走出他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