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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衛王瓶第三願:死者復活

所屬書籍: 西域列王紀

麴智盛張了張嘴,看看龍霜月支,又看了看停在大殿里的棺材,不再猶豫:「父王,這便開始吧!二哥復活後,希望您遵守諾言,讓我們離去。」

「當然!當然!」麴文泰喜出望外,「我會派大將軍親自送你們前往瓜州。老三,大衛王瓶在哪裡?」

麴智盛長嘆一聲:「我這便去拿。」

他牽著龍霜月支的手就要離去,朱貴忽然低聲道:「三王子,還是請公主留在這裡等候吧!」

龍霜月支怒視了他一眼,狠狠地甩開了麴智盛的手。麴智盛沒說什麼,依依不捨地望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家廟。

眾人就在大殿里等著,沒有人說話,一片沉默。麴文泰輕撫著麴德勇的屍身,哀痛難言。

過了不久,麴智盛便取來了大衛王瓶。那瓶子甚重,由兩名宿衛扛著,放在了大殿的中央。令玄奘意外的是,隨著麴智盛一起來的,竟然還有阿術。

玄奘去了王玄策住處之後,阿術便自行走了,說是尋找相熟的粟特人。諸事繁多,玄奘也沒顧得上他。見阿術回來,玄奘有些心安,低聲道:「阿術,你怎麼來了?」

「師父。」阿術喜滋滋的,「終於讓我找到您了。我一直在住處等您,卻遲遲不見您回來。眼見天色這麼晚了,我就去三王子的宮中尋找,恰好碰上了三王子,才知道您在這裡。」

「好孩子。」玄奘撫摸著他的頭。

這時,麴文泰扯了扯玄奘,低聲道:「法師,可以開始了。」

玄奘心中一緊,眾人的目光頓時全落在了大衛王瓶之上,那上面覆蓋著黑色的絲綢,麴智盛一把掀開,大衛王瓶妖魅的光芒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這一刻,所有人都呼吸停頓。

這一刻,風不起,日無光,它奪去了天與地的顏色。

這一刻,耳邊隱隱有神鬼呼號,似乎有無數的幽靈,向它跪伏膜拜……

這一刻,王城中一戶普通的農家院落里,王玄策手裡的一片木簡咔地折斷。他低頭看著木簡上的文字,悠悠地嘆道:「西域從此陷入血與火了!」

這一刻,王城中最豪華的館舍內,莫賀咄正在用銀刀切割著烤熟的羊肉。他突然暴怒,猛地將刀子插入羊肉中,大吼一聲「來人!」:

一名附離兵走了進來,叉手施禮:「大設!」

莫賀咄喝令:「附離兵全體出動,給我包圍王宮!」

「是!」

片刻之後,整個館舍紛亂起來。突厥騎兵是這個時代最強大的軍隊之一,單兵素質更是找不到可以抗衡的對手,莫賀咄一聲令下,一千名附離兵開始備甲,給戰馬套上鞍韉,準備刀弓箭器械。

莫賀咄嘴裡叼著一塊羊肉,手裡提著銀刀,在附離兵的簇擁下大踏步走出館舍。高昌禮部的主事一看架勢不對,賠著笑臉一溜小跑迎了過來:「大設,您有何吩咐,直接命令在下就是了,何必勞師動眾?」

莫賀咄斜睨了他一眼,喝令:「張嘴!」

主事詫異無比,卻乖乖地張開嘴,莫賀咄將羊肉塞進他的嘴裡,手中的刀噗地插進了他的咽喉。那主事瞪大眼睛,捂著喉嚨,鮮血奔涌。

莫賀咄一腳將他踹翻,喝道:「出發!」

附離兵紛紛跨上戰馬,就像飲了醇酒一般,野蠻和血性立刻展露無遺,每人手持一支火把,縱馬在大街上狂奔。黑暗中,猶如一條火焰巨龍,在狹窄的街道間狂飆。

王宮家廟,儀式正在進行。

麴文泰、玄奘、龍霜月支和朱貴等人站在一旁,每個人都面色凝重,甚至帶著隱隱的恐懼。麴智盛站在大衛王瓶的旁邊,撫摸著瓶身,緩緩道:「把二哥抬出來吧!」

不等麴文泰吩咐,朱貴便帶著幾個小太監走過去,掀開了棺材蓋。此時還在停靈,棺材蓋並未釘死,幾個小太監踩著凳子,俯下身軀,將麴德勇的屍身抬了出來,放在大廳正中的木板上。

麴德勇僅僅死了三天,此時又是嚴冬季節,滴水成冰,屍身雖然僵硬,但面孔還是栩栩如生。他自殺之時,胸口插著一把短刀,當日被王妃拔了出來,胸口留著深深的刀痕,鮮血浸透了衣衫,如今都化作褐紅色。

麴文泰看著麴德勇的屍體,禁不住老淚橫流,他擦著眼睛,滿含期待。正在這時,一名宿衛急匆匆跑進來,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麴文泰冷冷一笑:「知道了,這些事情且交給大將軍吧!」

宿衛答應一聲,躬身退了出去。麴文泰見麴智盛還在遲疑,禁不住道:「老三,快點吧,莫賀咄的大軍已經包圍了王宮,時間拖得久了,你和霜月支便走不了了!」

麴智盛嚇了一跳,當即不再猶豫,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割開了自己的手指。鮮血淋漓,他將傷口放在瓶口的位置,鮮血滴下,瞬間就被瓶口的錫封吸收,順著大衛六芒星的紋理,滲入了瓶中。大衛六芒星吞噬著鮮血,彷彿暢快無比,眾人似乎聽到了咕嘟咕嘟的聲音,禁不住一個個脊背生寒。

過了片刻,鏤空的瓶身上忽然血光涌動,瓶子彷彿活了過來,血線布滿了瓶身的表面,看起來就像是人體的血脈,似乎還在一動一動地膨脹。整個大衛王瓶,此時看來就如同剛剛被挖出來的心臟,在生機勃勃地跳動!

玄奘看著這種異象,便把目光瞥向了朱貴。朱貴也獃獃地看著,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失魂落魄的。

「阿卡瑪納,出來吧!我需要你!」麴智盛大聲道。

話音剛落,只見瓶身突然開始冒煙,煙霧絲絲縷縷,彷彿活物一般圍繞在王瓶的周圍,片刻之後煙霧越來越濃,將整個瓶子都包裹其中。煙霧緩緩抬升,直衝七尺,在眾人的眼前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雲。那雲變化不息,其中似乎有活物翻滾,詭異無比。

「我的王子,阿卡瑪納向您致敬。」煙霧中忽然響起一個沉悶的聲音。

鐵蹄轟鳴,震顫著大地。

莫賀咄的附離鐵騎順著大街賓士到了王宮門前,隨著一聲令下,人隨馬動,朝著兩側分流,將王宮的大門緊緊圍困。

莫賀咄騎著馬到了宮門前,一聲大喝:「麴文泰,出來見我!」

宮牆上突然鼓聲震動,咚咚咚的鼙鼓聲撼動人心,隨著鼓聲響起,宮牆上火把閃耀,冒出黑壓壓的中兵,一個個張弓搭箭,對準了牆下。大將軍張雄站在宮牆上,朝著下面一拱手:「莫賀咄設,您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領兵犯我王宮?」

莫賀咄深感意外,嘿嘿一笑:「原來是張雄!你們竟然有準備?甚好,甚好!這倒省得我花費口舌了。張雄,讓麴文泰出來見我!」

張雄笑了笑:「大設,高昌王身子有恙,這您也知道,此時正在調養,不方便見客。而且您帶著大軍圍困王宮,陛下若是受了驚嚇,該如何是好?」

「放屁!」莫賀咄破口大罵,「當老子不知道么?麴文泰這老小子如今正在用那大衛王瓶!他娘的,老子明裡暗裡跟他說了半晌,他只當聽不懂啊?老子想要大衛王瓶,聽懂了嗎?」

張雄露出詫異的表情:「大設,您想要王瓶,去找三王子啊!高昌王宮不比統葉護可汗的大帳,您想來便來唄!何必帶這麼多兵馬呢?」

「張雄!好好好!」莫賀咄怒不可遏,「你跟我兜圈子是不是?告訴你,老子把話撂到這兒了,他麴文泰敢用王瓶許下最後一個願望,把那魔鬼釋放出來,我必定率領附離鐵騎,踏平你高昌王城!」

張雄也勃然大怒,猛地一拍牆壁:「莫賀咄!你莫要欺人太甚!大衛王瓶是你家之物么?我高昌國身為西突厥的屬國,這幾十年來哪一年沒有向汗庭納稅?我高昌向你突厥納稅,要的是你突厥提供保護,這是西域鐵一般的規矩。如今你看著我家有重寶,就率兵來搶奪,你可把草原的規矩放在眼裡么?你可把統葉護可汗放在眼裡么?」

莫賀咄愣了愣,忽然笑了:「哈哈哈,張雄,你對麴文泰倒是忠心耿耿。老子且問你,待得他復活了麴德勇之後,憑你跟麴德勇的關係,這高昌國還有你立足之地么?」

張雄眼中閃過一絲悲痛,臉色卻不變:「這是我高昌的家事,與你無關。大設,王瓶斷然無法給你,請速速退去吧!憑你的這些人馬,不足以攻克王宮!」

「是嗎!老子倒要試試!」莫賀咄大喝,「來人,推撞木!」

附離兵早有準備,只見兩輛大車上裝著一根一人合抱粗的撞木,朝著宮門緩緩推了過來。推撞木的並不是附離兵,而是就近抓的一些百姓和商賈,這些人一邊哭喊著,一邊在附離兵的皮鞭下拚命地推。

張雄臉色不變,手一擺,城頭上響起嗚嗚嗚的號角聲,隨著號角響起,王城之內的大街小巷忽然傳來轟隆隆的震顫聲。莫賀咄大吃一驚,只見火把閃耀,湧來了無數騎兵,在各處房頂更有弓箭手張弓搭箭,對準了他們。

莫賀咄大怒:「好一個西域之虎,老子倒小看了你!張雄,老子就在這兒,有本事你就射死老子,要不然,這王宮,我破定了!來人,給我撞!」

麴智盛失神地望著眼前的煙霧,慢慢地道:「阿卡瑪納,我要向你許下第三個心愿了。」

煙霧翻滾,響起轟隆隆的大笑聲,似乎愉快無比:「敬愛的王子,你是這天上地下最守信諾的人。我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說吧,王子,說出你的心愿。」

麴智盛開始最後的掙扎,臉上神情變幻,眾人都緊張地盯著他。麴文泰更是額頭冒出了汗水,身子瑟瑟發抖。玄奘從容地注視著麴文泰。麴文泰感應到了他的目光,沖他點了點頭,才鬆弛了下來。

「讓我的二哥復活。可以嗎?」麴智盛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哈哈哈哈。」阿卡瑪納笑道,「王子,我說過,我擁有天上地下,無所不能的神通,令死者復活是最簡單的事情。」

「真的啊?」麴智盛默默地看著地上的屍體,又看了一眼麴文泰,決然道,「那你就讓我二哥復活吧!我父王很想念他!大家也都需要他……不需要我……」

說到最後,他有些心酸。

「王子,你想好了嗎?」阿卡瑪納道,「這是你最後一個心愿。死者復活之後,你就要撬開錫封,放我出來!」

「想好了。」麴智盛面無表情,「我會放你出來。」

魔鬼不再說話,煙霧翻滾得卻更劇烈了。便在這時,眾人眼前忽然一閃,那團煙霧中猛地射出幾條手指粗細的煙柱,快如閃電,無聲無息地打在了麴德勇屍身的眼睛,鼻孔,嘴巴和傷口等處。

這一瞬間,情景詭異到了極點,五條煙柱彷彿五根長長的觸手,雖然是煙霧,卻彷彿凝結為了實物,直到過去許久,觸手和煙霧的連接處才開始變淡,慢慢地斷掉,五根觸手也消失在了空氣中。

「阿卡瑪納,這是怎麼回事?」麴智盛詫異地問。

但阿卡瑪納已經不再回答,籠罩著大衛王瓶的煙霧也慢慢地稀釋,消散。大殿中恢復了平時的模樣。眾人面面相覷,就彷彿做了一個詭異的噩夢。

麴文泰急忙衝到麴德勇的屍體邊,輕輕地呼喊:「德勇,德勇!」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整個心都提了起來,默默地看著屍體的變化。過了許久,阿術突然大叫:「他動了!手指頭動了——」

王宮大門,此時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

莫賀咄的人已經撞破了城門,張雄卻並未下令放箭,莫賀咄到底身份特殊,如果傷了他,無論什麼原因,高昌國都難以承受突厥人的怒火,因此連高昌的騎兵也未出動,只是張弓搭箭扼守四周,形成對附離兵的包圍之勢。

莫賀咄極為無賴,見張雄不敢放箭,乾脆自己跑到城門口站著,命令撞木過來。張雄並未阻止,只是冷冷地看著。高昌王宮的城門再厚,也抵不住撞木的衝撞,十幾下之後,城門轟然破碎,附離兵發出歡呼之聲。

然而就在附離騎兵催動馬蹄,要衝進王宮之時,他們卻赫然發現,城門門洞里架起了好幾重鹿角和柵欄!無數的長槍兵蹲伏在柵欄後,嚴陣以待。每個人面前都有盾手手持大盾護持!

「就這點本事?」莫賀咄哈哈大笑,喝令衝鋒。

但接下來的一切令他瞠目結舌。那些鹿角尖刺朝外,令附離騎兵放慢了馬速,前面的附離兵跳下馬背開始搬柵欄,想不到長槍兵們長槍突刺,一伸一縮之間,只聽見噗噗噗的鋼刃入肉聲,附離兵大聲慘叫,紛紛倒地。

附離兵這才醒悟過來,對方不敢殺莫賀咄,可不見得不敢殺自己,紛紛抽出弓箭開始放箭。高昌盾手們將長盾一支,叮叮噹噹密如爆豆的響聲中,大部分箭鏃都落了空。莫賀咄大怒,喝令進攻,隨即雙方就在城門洞里展開了一場慘烈無比的肉搏。

附離兵遠比高昌宿衛精銳,人數也多,但張雄揚長避短,選擇了狹窄的門洞作為搏殺的場所,人多的優勢根本體現不出來,再精銳的戰士到了這等密集的戰場上,也避不開密如叢林的矛刺。區區一百多名宿衛,竟然把上千名附離騎兵阻擋在了王宮之外!

「殺!殺!給我殺——」莫賀咄氣得眼珠子通紅,大聲催促。

附離騎兵也紅了眼,不少人催馬狂奔,到了鹿角前縱馬躍起,連人帶馬都被穿在了鹿角上,以這種自殺式的衝鋒,險些撕開了槍盾兵防線。但高昌宿衛訓練有素,死了一層便湧上一層,與附離兵貼身搏殺,不到一炷香時間,門洞內層層疊疊都是人屍馬屍,幾乎壘了一個人高。

莫賀咄氣得暴跳如雷,卻沒有辦法。這時,張雄忽然哈哈大笑:「莫賀咄設,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大衛王瓶最後一個心愿已經許下,我家二王子,復活了!」

莫賀咄頓時呆若木雞,正在廝殺的戰士們也驚呆了,彷彿一道凝固的海浪。整個夜晚就這麼悄然死去,只有火把的光芒在簌簌顫抖。

王宮家廟中,所有人都被一股靈魂的震顫與恐懼所籠罩,連麴文泰也被死者的復活震驚到了,驚恐地看著麴德勇的屍體,竟沒有撲上去。比起失而復得的喜悅,難言的恐懼讓他渾身顫抖。

唯一冷靜的人只有玄奘。他凝定的禪心經過短時間的震顫之後,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口中誦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玄奘的誦經之聲越來越大,整個大殿內都回蕩著渾厚神秘的梵唱,眾人的心神這才漸漸凝定了下來。這個時候,麴德勇整個手臂都開始動彈,眼皮也開始抖動,似乎想睜開,但又被來自幽冥的鬼物強行壓住了。

大殿之內冷颼颼的,每個人卻都汗流浹背,便是內心最喜悅的麴文泰,此時也不敢上前。玄奘的誦唱聲越來越急:「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盡」字一出,就見麴德勇身子猛地仰起,嘴一張,哇地噴出了一口黑血,隨即倒在了木板上,一動不動了。

眾人不禁發出了一聲驚呼。玄奘充耳不聞,只是誦念著經文。麴文泰卻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去抱著麴德勇的肩膀搖晃了起來:「德勇!德勇——」

眾人又是一聲驚呼,只見麴德勇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目光散亂,似乎還是一副魂魄未歸的樣子。但這已經讓麴文泰驚喜交加,老淚縱橫,他嗓音顫抖,哇地痛哭了出來:「德勇!你活了!德勇!德勇——」

麴文泰失聲痛哭,這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幾乎讓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就在此時,猛地聽見麴智盛一聲驚叫:「父王,小心——」

麴文泰愕然地看著他,卻見眾人都驚恐地望著自己的背後,他一回頭,頓時嚇了一跳,原來麴德勇不知何時竟然坐了起來,眼睛裡散發出血紅的煞氣,雙手扣住了麴文泰的脖頸!

麴文泰頓時瞪大了眼睛,呼吸艱難,麴德勇面容扭曲,眼睛血紅,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兩條手臂宛如鐵鑄一般,使勁掐著麴文泰的脖子。麴智盛大叫一聲沖了上去,朱貴、玄奘、龍霜月支甚至阿術也都跑過去,幾個人抱腿的抱腿,掰胳膊的掰胳膊,拚命去救麴文泰。也不知這麴德勇到底有多麼大的力氣,幾個人竟然按不住他。

直到麴德勇大吼一聲,雙臂一抖,眾人有如麻袋般飛了出去,麴文泰才被鬆開脖子,逃過了一劫。

眾人都被摔得夠嗆,一個個爬不起身來,門外的宿衛們發現不妙,全都沖了過來,將麴德勇團團包圍。麴文泰急忙大吼:「滾!滾!不要傷了他——」

宿衛們面面相覷,只好依言退下,但也不敢走遠,就在門口劍拔弩張,嚴陣以待。

麴德勇摔開眾人之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臉上依舊錶情扭曲,彷彿承受著極大的痛楚,但似乎又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珠子獃滯地朝著眾人一一掃過,神情木然。

麴文泰又驚又怒,問麴智盛:「老三,這是怎麼回事?」

麴智盛正抱著龍霜月支檢查她的身子,聽見父王的質問,也是茫然無比:「我……我不知道啊!要不找阿卡瑪納來問問?」

「你問!快問!」麴文泰一連聲地催促。

麴智盛到大衛王瓶旁邊,敲著瓶身:「阿卡瑪納,出來,出來!」

大衛王瓶沒有任何動靜。麴智盛大惑不解:「難道還要喝血?」

麴文泰大步走過去,遞給他一把刀子。麴智盛接了過來,割開手指,將鮮血滴入瓶口的大衛六芒星,鮮血迅速被喝了下去。瓶身又泛起了血光,那股人體脈絡般的詭異紋理開始閃耀出血紅的光芒,但煙霧卻沒有冒出來。

麴智盛喊:「阿卡瑪納,出來!到底怎麼回事?我二哥怎麼了?」

大衛王瓶一動不動,沒有絲毫變化。

眾人面面相覷,麴智盛朝父王看了一眼。

朱貴道:「三王子,您這是不是算第四個心愿了?」

「嗯?」麴智盛撓撓頭,「算嗎?難怪它不搭理我。」

「想來是了。」朱貴道,「或許二王子剛剛復活,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吧!陛下,這種詭異的事情老奴當真也說不上來。」

此時麴德勇正茫然地站著,似乎是一具行屍走肉。麴文泰發愁地看著麴德勇,神情中露出些許欣慰:「罷了,罷了,好歹人算活過來了。只要人活著,不管怎樣,本王都能請來名醫診治,總能把他調理好的。德勇,來,跟父王回家吧!」

他正要走過去,只聽頭頂轟然一響,家廟的房頂突然裂開一個大洞。高昌的房頂都是泥土混合著沙柳版築,相當厚實。猛然一裂開,無數的碎土塊嘩啦啦地掉了下來。麴文泰身子有病,行動不靈活,朱貴手疾眼快,一把將他抱了過來,護在了身後。落下的碎土砸了麴德勇滿頭滿臉,他卻只是獃獃地抬頭看了看,不知做何反應。

眾人還沒醒過神來,就見破洞之中,一條人影嗖地落了下來,正好落在麴德勇面前。此人滿頭白髮,穿著華麗卻污穢的宮裝,竟然是宇文王妃!

玄奘擦了擦臉上的碎土,不禁苦笑,這個王妃的剽悍他是深有領教。沒想到被困後宮數日,竟絲毫不改。

「賤人!」麴文泰大怒。

但王妃根本不理會他,見麴德勇復活,慘白的臉上狂喜無比,一把抱住麴德勇:「德勇!德勇!」

這時,外面的宿衛紛紛圍了過來,要拿下王妃。麴文泰冷笑不已,擺手讓他們退下,等著看王妃生生被麴德勇扼死的一幕。沒想到麴德勇木訥地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似乎痛苦,似乎掙扎,獃獃地道:「玉波……」

這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麴文泰驚呆的時候,王妃卻大喜,抱著他喊:「德勇,你活過來啦!真好!真好!」

麴德勇卻只是獃獃地看著她,喃喃道:「玉波……玉波……」

王妃也看出不對了,扭頭問麴文泰:「他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放屁!他復活之後便是這個樣子!」麴文泰又喜又恨,大喝道,「放開他!來人,給我拿下!」

周圍的宿衛將王妃和麴德勇團團包圍,就要撲上去。王妃冷笑一聲,拔出短刀橫在麴德勇脖頸:「麴文泰,莫要再逼我,否則要死我和德勇一起死!」

麴文泰大吃一驚:「你……放下!快放下刀子!」

王妃慘笑一聲:「我們在這個世上活夠了,也活膩了,能與德勇一起死,也是我的福分!」

「別別別!」麴文泰大駭,「你快放下刀子,有話好好說!」

「讓他們都散開!」王妃厲聲喝道,「我要帶德勇走!」

「你……你帶他去哪兒?」麴文泰問。

「我還有哪裡可去?」王妃凄涼地一笑,「故國滅了,家族散了,夫妻之情斷了,這寂寞的王宮,便是我葬身之地!這個世上,只有德勇會陪著我。麴文泰,讓你的人散開,我要帶著他回後宮!」

「哦……」麴文泰這才鬆了口氣,雖然不舍,卻不敢在此時觸怒了王妃,朝宿衛們擺了擺手,「散開,放他們走!」

王妃帶著麴德勇,充滿戒備地朝外走去。麴文泰大聲道:「玉波,你若是敢帶著德勇離開,殺無赦!」

王妃理也不理,帶著麴德勇揚長而去。麴文泰踉踉蹌蹌地追了出去,看著兩人的背影,疲憊地擺了擺手,宿衛們紛紛跟了過去。

眾人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變故,都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對麴智盛來說,這些事情卻完全不放在心上,見麴文泰似乎要跟著走,他急忙喊:「父王,我呢?你何時放我和霜月支離去?」

麴文泰愣了愣,回過身來,神情複雜地看著他,微微嘆道:「老三,想走,你這便走吧!」

麴智盛喜出望外,拉著龍霜月支的手,兩人一起跪了下來:「兒子叩別父王!」

「走吧!走吧!高昌國覆滅在即,為我麴氏留一根血脈吧!」麴文泰疲憊不堪地道,「老三哪,此時莫賀咄包圍了王宮,你無法從正門出去了,讓朱貴帶著你,從井渠里出去吧!」

麴智盛重重地叩了幾個頭,和龍霜月支站了起來。

麴文泰又交代:「朱貴啊,王宮裡的金銀財寶,能帶多少便帶多少吧!夠老三這輩子的花銷,他不會種地,不會行商,恐怕到了大唐,連個普通的官職也做不了,你好好為他安排一下!」

「是,老奴知道。」朱貴眼眶也紅了。

「唉!」麴文泰柔和地看著這個兒子,「朱貴,你是老三的娘家人,想陪他去,就一起去吧!好歹有個人照顧他。」

朱貴大哭,道:「陛下,公主的墳還在這裡,老奴這輩子要死在高昌!」

他說的公主,是麴智盛的母親,麴文泰的第二任王妃。麴文泰心裡也不好受:「隨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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