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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陌刀再聚首,只為避戰伐

所屬書籍: 一道密旨

第二十七章陌刀再聚首,只為避戰伐

身後的百姓看著磨磨唧唧的魚叉漢等人,發出了抗議。

幾個守衛看著擁上來的百姓,臉色嚇得慘白,趕緊回頭朝掌管城門的守衛大吼道:「關城門!」

兩名敦實的守衛緩緩推動厚實的城門,城門關閉。

小豆子奔向自己的娘親;冷驚一撲就要去抓小豆子;魚叉漢轉身要去扯冷驚的衣服。

三人被潮湧而來的人群衝散。

這一場集會,這一場鬧劇,這一場由求生欲主導的抗議,全都被遠處閣樓上的八十個人看得清清楚楚。

「為了天皇。」渡邊次郎喊道。

「為了天皇。」剩下七十九名東瀛殺手呼應道。

八十個黑衣人接連躍下閣樓,從四面八方快速接近人群,提刀就殺。

本就紛亂的人群被突如其來的殘殺攪得更加慌亂,一時間哭天搶地,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

一炷香的工夫死了上百人,城門口的人群散得一乾二淨,還有命的都跑回了家,閉上門窗乞求老天垂憐。

安然無恙的城門守衛神情恍惚,怎麼前一刻還群情激奮的百姓下一刻就作鳥獸散,留下一地的屍體。

作惡的八十個黑衣人站在城門旁,毫無畏懼地看著城門守衛。

城樓上,一個弓箭手拉弓,十個弓箭手拉弓,百個弓箭手拉弓。

「放!」

箭矢如下雨般朝那些東瀛人落去。

渡邊次郎做了個手勢,黑衣人結成方陣,很有計劃地抓起地上的屍體擋住了箭羽,進退有序,迅速散開,消失不見,就如吃飽喝足後又快速飛走的蝗蟲一般。

一個青羽衛準備去河東報信,他剛一躍起就被一枚飛鏢打中,跌落下來。

十幾個伏在瓦樓上盯梢的青羽衛紛紛躍起,又如同被獵人盯上的鳥兒,相繼跌落。

一個年輕稚嫩的青羽衛小腿中鏢,跌進一間馬棚。

一匹瘦弱的馬兒馱著一個受傷的年輕青羽衛,青羽衛的青靴染成了紅靴,他著急地在馬背上使勁驅趕馬兒。

在緣來橋前,馬兒的四肢突然折斷。

「快,快去節帥府,快去監軍院,倭國殺手八十人潛藏城中,大開殺戒。」摔倒在地的青羽衛朝幾名臨時守橋的兵丁喊道。

橋上,幾名守橋兵丁一個個七竅流血倒地,很詭異地死了。

年輕的青羽衛不敢再過橋,他看了看四周,只有不遠處的一間小小院落大門敞開。

慌不擇路之下,年輕的青羽衛朝不漏傘鋪奔去。

鄧奇總覺放心不下,要去酒館看看。他翻身進了酒館二樓的窗戶,這時候響起了一陣激烈的敲門聲。

「咚咚咚……」從敲門的聲音和節奏判斷,來人很是驚恐焦急。

鄧奇開門,一個一瘸一拐的青羽衛抓住了他的雙手。

晦天仰天大笑之時,一支如疾風般的長槍刺出,釘在了他的後心處。長槍刺入衣服,刺穿內甲,傷到了晦天的皮膚,但再難進分毫。

剛經過一場惡戰,死裡逃生的晦天真氣散了,氣息滯了,反應也沒有那麼快了。

好像料到晦天穿了內甲一般,李自良擲出的紅纓長槍剛刺破他的衣服,雙楊校尉四手橫握一把長槍使出全力掃去,打在紅纓槍的槍尾上,一次,兩次,三次,一瞬之間十個橫掃,好像一個拿著一把鐵鎚釘釘子的木匠。李自良的這桿紅纓槍在兩個徒弟接連不斷的打擊下,終於刺破了他的脊梁骨,破肚而出。

晦天艱難地轉過頭去看著三人。

晦天,暴卒。

接二連三的變故讓靈堂外的眾人不知做何感想,總之他們沒有出聲,只是本能地覺得接下來肯定還要發生些什麼。

魚繼典走到薛兼訓身旁問道:「冷驚還沒出現,陌刀隊……」

薛兼訓很快掩飾住了驚訝的神色,說道:「魚監軍還真是什麼都知道。」

鄧奇抓著青羽衛的衣領朝越州河的對岸全力一扔,同時他自己一個助跑躍起,再借力河上烏篷船的篷頂,跳過了十丈寬的河面,躲過了幾枚也不知道是烏篷船里射來的,還是如影隨形的魍魎鬼魅扔來的暗鏢。

「怎麼走?」

「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到萍水巷往右。」

「那裡不是監軍院。」

「監軍院全院在給史環奔喪。我們去節帥府搬救兵。」

鄧奇還是第一次到威武氣派的節帥府。

兩個守門將見有人背著受傷的青羽衛,沒有為難,很爽快地奔進通報,沒一會兒,一個跟薛兼訓有些相似,比薛瑞瘦弱矮小几分,一身書卷氣的儒袍貴公子小跑著過來開門。

「快進來。」薛安平四處張望,確保兩人身後沒有旁人。

鄧奇把青羽衛扔給薛安平,薛安平雙腿一屈差點沒扶住。

「二公子,快派援兵!有幾十倭國殺手在……」

「多謝義士!敢問哪裡來?」薛安平暫時沒有理會受傷的青羽衛,而是在雙目渾白的鄧奇眼前晃了晃手。

「不用試了,我眼睛不好,看不清。從河西來。」

「那就不送義士了。」

「不用。」

薛安平客氣地請鄧奇離開,鄧奇巴不得馬上離開,他還要回酒館去看看鄭苑清有沒有給自己留下什麼信件。

只剩薛安平與受傷的青羽衛兩人。薛安平倒了一杯茶,扶他坐下。

青羽衛急切地跟薛安平說道:「二公子,快搬救兵,河西那邊……」

「河西怎麼了?不是有陌刀隊在那邊嗎?」

受傷的青羽衛吃驚地瞪著薛家二公子:「二公子,你……」

「我就不能知道?我父親說了,以後青羽衛就歸我掌管,你把陌刀隊的行蹤告訴我,我看看有什麼辦法保得他們周全。」

「可節帥大人他……」青羽衛疑惑地看著薛安平,「薛公子可有青羽兵符?」

「要是薛二公子在這兒就好了。」李自良走到薛兼訓身旁,看著薛瑞有些不順眼。在他心裡,這個痴迷武道,也喜歡雜耍遊玩的薛大公子不如一心讀書問道的薛二公子更能助力節帥府。

「安平來了又能做什麼?讓他跟著擔驚受怕?」

「讓他長長見識,或許將來他也要應付這樣的場面。」

薛兼訓很擔心地看了一眼薛瑞,見他並沒有關注到自己和李自良的談話,遂從懷裡拿出一封信,說道:「昨夜我在院中思考應對之策,別院的一隻鴿子飛過,也許是見了我手中的玉米籽,落了下來,我把信抄了一份,裝了回去,鴿子飛去了安平的院子里。信上沒有落款,只有一句話:『薛瑞已知曉你我互通,務必誅殺。』」

「這……」李自良一臉不信。

「自良兄,起初我也不信,但是一樁樁一件件,現在看來,魚繼典始終不表態,保持觀望之姿,也意味著他還沒有投靠魏博。我城內好像被魏博和倭國安插了眼線,發生的一切都被他們知曉得一清二楚。」薛兼訓苦澀地笑著。

「許是有人偽造書信嫁禍二公子?」

「我起初也是那麼想的,所以我讓葉飄潛入了安平的房內,你知道葉飄發現了什麼?」

「什麼?」

「魏博的萬戶侯符。區區一個藩鎮,竟私設萬戶侯,還秘密授予我二子。魏博狼子野心,安平亦難逃干係。」

「所以今日你讓安平留在家中,請那些巨賈富商來家做客,募集些軍資糧草,實則是為了暫時穩住他?」

「沒錯,今日這裡見了分曉,才能騰出手來反制內患。我差一點就要將青羽衛兵符交於安平。陌刀隊現在應該還是安全的。」

「陌刀,長刀也,多為步兵所持,蓋古之斬馬。刀重十五斤,又名砍刀,長七尺,刃長三尺,柄長四尺,下用鐵鑽。馬步水路咸可用。力士持之,以腰力旋斬擋者皆為齏粉……」李自良不自覺地回憶起古書上對陌刀的描述。他想,陌刀隊或許就是越州最後的希望了。

「我一直派人秘密打造,已配上了六百把陌刀。」

「以槍兵為前鋒,左右兩翼輔以刀柄,陣尾為弓弩手,陣中藏一千陌刀士是為救火隊。這樣一支隊伍足可抵擋中原騎兵,就像李嗣業將軍所帶領的五千陌刀精銳,所遇之敵,人馬俱碎,所向披靡……」李自良興奮道。

「雖然我知曉他們潛藏在哪裡,只是,還能否聽命於我實在是未知之數。畢竟這麼些年,我愧對了他們,也從未再有聯繫。」薛兼訓愁眉不展。

「節帥,李將軍,在擔心什麼?」已經派人清完場的魚繼典走來,似有深意地問道。

「沒什麼。」

「傳聞浙東道潛伏著一支陌刀隊,薛節帥是否有所耳聞?」

「陌刀隊?本帥並未得報,尚不知詳情。守住越州城,你我務必同心協力。」

「說得是。」

「只要全體將士一心抗敵,何須懼怕魏博的鐵騎?」

魚繼典不再說話,自行離開。

「節帥,這滑頭魚眼線多,說不定能幫上我們。」

「現在形勢未定,陌刀隊之事也不知他查探出幾分。我們先回府,再行商議吧。」

薛瑞準備跟隨兩人打道回府,被葉飄攔下。

「大公子現在還不安全,節帥命我保護大公子,暫不回帥府。」

越州的權貴紛紛離開監軍院,這個別有用心的喪禮也沒有繼續的必要了。魚繼典派人安撫好史環的家眷,暫時把棺材安置在靈堂里。

花姑追到了門口,抱住自己爺爺的屍體,不讓兵卒抬走。

薛兼訓揮手示意兵卒放下杜陰陽的屍體,委婉地說:「姑娘,本官乃浙東道節度使薛兼訓,十分敬重杜老先生,這便派人送姑娘和杜老的遺體回去,協助安葬事宜。」

「杜老的遺體由我來送。」袁明喊道。

魚繼典正要找袁明算賬,袁明滑溜地藉機逃了過來。事已至此,魚繼典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任由他離去。

「去哪裡?」

「先去不漏傘鋪。」這是花姑能想到的在越州城裡自己唯一覺得熟悉和安全的地方。

「好嘞。」袁明並不傷心,死去的杜陰陽與他並無關係。他只覺得今日自己成了大英雄,留在越州,日後投奔節帥府,一定能過上好日子,最最重要的是:一會兒就能見到心心念念的小梅了。

節帥府的大門打開,院內一片祥和,薛安平迎來送往,和一些商賈巨富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薛兼訓和李自良的到來讓氣氛冷了許多。看到李自良身上的血跡後,眾人紛紛找了個理由告退離去。

「父親,這些商戶都答應捐些錢帛出來,以充實軍需。」

「安平,這件事做得不錯。」薛兼訓別有深意地點點頭,欲言又止。

「父親,監軍院那邊情況如何?」

「一個自稱武林至尊的江湖客在尋釁鬧事,目前局面已平定了。」李自良不屑道。

「魚監軍呢?」

「監軍院與節帥府若能勠力同心,以抗叛敵,越州城銅牆鐵壁,豈是外敵能輕易攻破的。」薛兼訓意味深長道,「安平,你還有什麼事想對父親說明嗎?」

「父親指的什麼?孩兒該向父親稟報的事,已經向父親稟報了。」薛安平眼睛不敢直視薛兼訓。

這時候,門口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這是我家,憑什麼不讓我進去,都給我滾開。」薛瑞不顧護衛和葉飄的阻攔,強行闖進了自己的家。

「父親,為什麼不讓我回家?」

薛安平停住了腳步,定在原地,目光陰惻惻地看著眾人,沉默不語。

「父親,過了歲末,安平也成年了。孩兒志在遊歷天下,希望父親能向朝廷舉薦安平成為下一任浙東道節度使。」

「你們父子別在我面前演戲了!」薛安平雙目冷厲,突然破口大罵起來,「從我記事起,我就是庶子,我娘就是府里的二娘,我們在這個府里就是賤民。憑什麼他能學武我不能?憑什麼他能出門玩耍,我就要日日苦讀還要給他擦屁股?憑什麼你連寫數封送去長安的奏摺,保舉的都是這個紈絝子弟成為下一任的浙東道節度使?我不服!」薛安平指著薛瑞,大聲質問薛兼訓。

在場的所有人從未見過溫文爾雅、待人友善的薛府二公子薛安平如此憤怒過。

薛安平的母親在一旁流著淚,不知說些什麼:「平兒啊……」

「父親不信我,派人去我的房內搜查,可有想過也許兒子只是沒有得到公平的待遇,心裡有委屈,有憤怒,所以才會搖擺不定。父親有想過來勸解兒子嗎?有想過和兒子促膝長談,幫我排解心裡的怨憤和迷惑嗎?都沒有!父親就是費盡心思找機會捉拿兒子。父親可知,兒子這輩子過得最開心的時日,就是這個潑皮無賴失蹤的十幾日光景!」薛安平指著薛瑞,狀若癲狂。

府兵牙將手足無措,沒有命令也不敢輕舉妄動。

「逆子……逆子!你……你……你……你戰前通敵,大逆不道,還敢口出狂言!」薛兼訓聲色俱厲,大聲道。

李自良怒目圓睜,回想起這一年來死的弟兄手下,心中的最後一絲猶豫頃刻間消散無餘。「按軍法,當如何?」

「自……自良兄?」薛兼訓看著李自良,目光中夾雜著一絲深切的懇求。

「節帥,這一年之久,因為魏博有人勾結東瀛刺客,越州城上下死了一千零三百一十八名弟兄,百姓流離失所不計其數。如今薛安平通敵證據確鑿,按軍法,當如何處置?」

府中無人回話。「當如何處置」幾個字好似迴音一般久久在眾人的頭頂震響。

薛安平的娘跪在一旁,嚇得昏了過去。

「咚,咚,咚……」一旁的薛瑞淚流滿面地朝薛兼訓磕起了頭,「自良叔,父親,二弟他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都是我的錯,我從小貪玩成性,惹禍成癮,二弟一再勸說,我從未聽過,都是我的錯,我本就不配接父親的大旗,求父親放過二弟,放過他吧。二弟一時糊塗,只要日後多加管教,他一定能幫著父親將浙東道治理成富藩強鎮。求父親放過二弟,求父親,求自良叔……」薛瑞腦門流血,「咚咚」的磕頭聲依舊沒有停下。

薛安平看著薛瑞大笑起來:「你不想當李建成,我卻想做李世民,成王敗寇我認了。不用這般虛情假意,你們無非是想知道我與魏博的全盤計劃,越州就等著被鐵蹄踏平吧。」

「瑞兒,你……你早就知道這個逆子參與其中了吧?」薛兼訓此時卻看著李自良,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的分上網開一面,饒了薛安平的死罪。

「父親,求你放過安平。」薛瑞只是不住地磕頭。

「逆子,魏博的計划到底是什麼?我給你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說!」薛兼訓惡狠狠地看著薛安平。

跪地的薛安平看了看昏厥的母親,又看了看一旁趴地磕頭為自己求情的兄長薛瑞,再看父親薛兼訓憤恨的眼神中流露出的痛惜和不忍,神色變得有些猶豫,抿了抿嘴唇。

一個斥候打扮的人連滾帶爬地闖進了節帥府,跪在薛兼訓等人面前,急切地稟報:「節帥大人,李將軍,城外有大批騎兵逼近,少說不下五千!」

「魏博軍隊這便到了?暫且緊閉城門!」李自良握緊了拳頭。

「五千騎兵之後還有數萬步兵隨行,攻城槌、翻雲梯、連弩配備不計其數……」說著,斥候的嘴唇開始發抖,這才想起腦袋頂上已經被吹歪了的巾幘,費勁地抬起雙手正了正。

「什麼!」李自良怒目圓睜,「之前外派的斥候來報,不是說只有五千騎兵,且根本沒有攜帶攻城重具嗎?」

李自良扭頭懷疑地打量著薛兼訓。之前回來報信的全都是節帥府的下屬外派斥候,在薛安平叛變之後,李自良也不確定此時還能不能信任這個十幾年的老友兼上司了。

薛安平突然站了起來,狂笑不止:「凡你們派出五十里之外的斥候,全都被人給殺了。你們當然不會發現,魏博此番下江南,不止有騎兵。」

薛兼訓故意避開了李自良懷疑的眼光,突然從一旁的護衛手中抽出刀來,一刀砍向薛安平。

刀刃砍在了薛安平的左肩上,鮮血染紅了薛安平的一大片衣襟。

跪著的薛瑞一下子躍了起來,拉住憤怒不已的薛兼訓,勸道:「父親,守城要緊,守城要緊啊!二弟所犯之事,事後再論也不遲!」

薛兼訓的怒火暫且被薛瑞的話和眼淚給壓制了下來。

再看一旁,臉色赤紅的李自良已經開始讓下屬副官去召集將士,準備出城迎戰。

「好生看押他,等我們回來再論。」薛瑞生怕有什麼變故似的,搶先一步讓兩名府兵將薛安平收押了下去,同時還眼神示意一旁給昏過去的薛安平的娘診治的郎中也跟著一同離去。

「自良兄莫急,事已至此,我等去這逆子的別院搜,興許能找到有用的線索。」

「搜出線索又能如何?魏博鐵蹄、攻城重具和弩箭都快到了。」李自良的身軀晃了晃,身上的鎖甲跟著發出了聲響。

「自從陌刀隊落散之後,瑞兒頑劣,尋找陌刀隊的下落便是由這逆子負責。越州城裡一定還有潛藏的陌刀隊,如若能找到他們……」薛兼訓帶著眾人往別院走去。

越州河西大亂,百姓四散。亂紛紛的人群中,魚叉漢夫婦焦急地在街巷上找尋著小豆子。

一個黑衣殺手從天而降,手握倭刀朝小豆子媽劈去。

魚叉漢抱住小豆子媽一個翻滾,堪堪躲過。他一咬牙,抓著小豆子媽的手往嶺南街街尾的元化寺跑去。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還沒有找到小豆子啊!」小豆子媽惶恐道。

魚叉漢邊奔邊吹著口哨。

許多在街邊或落荒而逃,或躲在角落的百姓聽見魚叉漢發出的特殊口哨聲,眼神皆是一變。

魚叉漢身後,一條隊伍漸漸匯聚起來。

嶺南街街尾的破舊元化寺內,眾人集合,魚叉漢走近佛像,在佛頭上按動了一下。

「她阿爹,小豆子還在外面……」

「外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沒有武器怎麼跟他們拼?」魚叉漢嚴肅地說道。

一個地道口子打開,魚叉漢一喊,眾人成排走入,出來時,手中都拿著一把兵器。

元化寺不遠處的街巷裡,一群無家可歸的人朝緣來橋逃去,矮小瘦弱的小豆子落在人群的最後面。

一間草屋裡,剛殺了一家五口的一名倭國殺手還沒來得及擦乾淨染血的倭刀,就透過窗戶發現了隊伍最後面的小豆子,露在面巾外的雙目溢出瘋狂之色。

窗戶打開,黑影掠出,接近小豆子。

小豆子察覺到了什麼,轉頭,只見一把鮮紅的倭刀朝自己的脖子劈來。

元化寺內,有老太老漢,有抱著孩子的婦女,異常擁擠。

「拿了兵器的弟兄們跟我走,我家小豆子還在外頭。」

此時,冷驚右手抱著小豆子出現在元化寺門口。「原來你們一直隱藏在這裡。眾目睽睽之下,一千人,八年活成了河西的普通街民百姓,娶妻生子。薛兼訓好計謀。」

拿著陌刀的漢子們圍住冷驚。

「阿爹,剛才是這位阿叔救了我。」被冷驚抱著的小豆子說道。

「多謝驛官大人!還請驛官大人還我女兒。」魚叉漢冷冷地說道。「跟我回長安。」

「我們正要帶著一家老小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難道還會跟著去更加混亂兇險的長安不成?」其中一個陌刀漢子冷聲說道。

「把我女兒還我。」

「有了玄祖的『命』印,就由不得你們了。」說著,冷驚就要拽小豆子脖子上掛的吊墜,「吊墜呢?吊墜去哪兒了?」冷驚有些魔怔地說道。

「我……我不知道,可能是剛才,掉……掉在哪兒了。」小豆子緊緊握著自己沾滿了泥漬的小拳頭,磕磕巴巴地說道。

魚叉漢朝旁眼神示意,一個陌刀漢繞後,一把奪過小豆子。

魔怔的冷驚沒有任何要去把小豆子搶回來的意思,他突然雙膝跪下,一改冰冷如鐵的態度,懇求道:「你們若不去長安,我一家老小必死無疑。」

一些人目光中流露出憐憫,只是誰也不先說話,只有等魚叉漢定奪。

「兄台……對不住,缺了玄祖的蓋印,我不能帶著那麼多人跟你去搏命。我們,也想過安寧的日子。」魚叉漢眼中的歉意一閃而過,隨即轉身下令,「弟兄們,帶好家眷,藏好兵器,我們從河東的後城門出城,朝南走,去找一片世外樂土。」

冷驚獃獃地跪在原地,想到幾日後自己失敗的消息傳回長安,一家老小都要身首異處,心便更加灰冷。

小豆子怯生生地想要上前安慰,被娘親緊緊抱住。

陌刀士們將陌刀用麻布一裹,背在身後,帶著家眷繞開跪在元化寺門口的冷驚,混跡到朝越州河東擁去的人群中。

「小豆子她媽,我瞧著你們家房頂上還有把半破不破的油傘,也給你拿來了,如果你不需要的話,送給我吧。」魚叉漢一家的鄰居嬸子希冀地說道。

小豆子一下抽走了鄰居嬸子握著的那把油傘,奶聲奶氣的聲音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持:「不行,這是一個奇怪的好心大哥哥專門送給我們的。」

元化寺只剩下冷驚跪在原地,他獃獃地看著佛頭,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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