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狼?你弟弟?」卓木強巴不解的問道。
胡楊被煙嗆住了,大聲咳嗽起來,半天才緩過勁來,搖頭擺手道:「不是姓胡的胡,是狐狸的狐,叫狐狼,是近十年來,可可西里尋山隊對一群特殊盜獵分子的稱呼。他們行蹤詭異,狡詐如狐,性情兇狠,貪婪如狼。十年前發現了幾起特大盜獵藏羚羊活動,引起國家有關部門高度重視,派了許多有豐富經驗的尋山隊,幾次大規模的搜山,都沒有發現他們,但是,他們確信,有這麼一伙人,長期活動在可可西里無人區內。那些人不同於普通盜獵分子,他們分工嚴密,組織性極強,而且很糟糕的是,他們好像長期居住在無人區內,以至於他們對可可西里的地形地貌比尋山隊還要熟悉。根據一些尋山隊員目擊,最初只有兩到三個人,七年前約有五人左右,五年前就發展到十至二十人之間了,現在究竟有多少人,很難說得清,但是從他們盜獵活動現場留下的食物垃圾來看,每次盜獵出動的人數都在十人左右。起初碰到尋山隊或科考隊,他們會落荒而逃,隨著人數越來越多,他們的武器也在不斷改進,現在他們幾乎不怕尋山隊了,反倒是尋山隊員們每次尋山感到岌岌可危。特別是今年,時不時會有落單或是整隊整隊的尋山隊員消失在可可西里,既沒有屍體,也不見蹤跡。」
卓木強巴道:「可能都被埋葬在這些洞穴內了吧。」
「啊!」胡楊有些驚異的打量起卓木強巴來,這個想法第一次衝擊著胡楊的思維,他回憶起來,第一次進入冰穴時,科考隊也是被一些奇異的線索所吸引進去的,他喃喃道:「難道真的是這樣?他們利用洞穴內錯綜複雜的地形和步步致命的暗藏危機來殺死尋山隊員和科考隊員?」
卓木強巴坐直了身體,用手指敲擊道:「有沒有這種可能?你想,他們要對付的是尋山隊員和科考隊員,都是打擊盜獵活動和保護藏羚羊的人。如果說,他們能在一個區域製造出詭異的死亡氛圍,好像一旦走進那裡的人都不能活著出來一樣,那麼,對於他們盜獵來說……」
「那個地區的藏羚羊就可以任由他們捕殺!」胡楊不可思議的望著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攤開手道:「我只是隨便說說。」
胡楊道:「不,你提出的可能性很大,或許他們真是這樣想的。因為人數越來越多的話,一定會碰到尋山隊的,想要安全盜獵,就必須圈出一片尋山隊也不敢去的範圍,而那裡又是藏羚羊遷徙的必經之路,他們就可以肆意的盜獵了。」
卓木強巴道:「可是,你又是怎麼知道他們是狐狼那伙人,而不是普通的盜獵分子呢?」
胡楊道:「從一些細節使我聯想到狐狼。他們對地形很熟悉,這點我們都清楚了,他們不是單純的逃跑,而是為了殺死我們,說明他們不是普通的盜獵分子,而是一夥亡命徒,這是狠;他們逃入洞穴那麼長時間,不聲不吭,一直默默誘導我們,這是穩;他們為了把我們引到倉鼠的洞穴,不惜犧牲自己的同夥做誘餌,這是毒,又狠,又穩,又毒,只能是狐狼了。而且……」他拿起盜獵分子的突擊步槍,取下彈夾,拿出子彈道:「這是爆裂彈,除了彈殼,子彈本身還分為彈頭彈體,擊中目標的時候,彈頭與彈體之間有一定時間的緩衝,就像彈簧一樣,壓縮到一定的程度發生爆炸。它屬高致命性武器,就算沒擊中要害,也可以把內臟爆得稀爛。因為盜獵分子們需要的是完整的羚羊皮,所以這樣的子彈是最佳選擇,但是這種子彈很難弄到,所以普通盜獵分子不會使用。」
終於,張立和柯克也走出了洞穴,柯克終於長出一口氣,嘆道:「總算走出來了。」
張立問道:「人呢?」他的精力也恢復了不少。
卓木強巴道:「跑了一個,死了一個。」他忽然又問胡楊道:「你也覺得那兩個被倉鼠咬死的人就是他們同夥?」
胡楊道:「嗯,從柯克看到的情況因該是這樣的,或許是新入伙的,也許是被他們懷疑有背叛嫌疑的,總之他們下手太狠了,就算是處死叛徒也不用這麼狠毒的手段啊!」
張立想了想才明白過來,柯克卻不明白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
胡楊道:「現在我們說什麼並不重要,我們當前第一要務是想辦法和老肖他們聯繫上,你的對講機有沒有信號?」
柯克道:「沒有,那我們試著繞過去找他們嗎?」
胡楊道:「不!看樣子又要下暴風雪了,在這冰天雪地里,人找人,會找死人的。我們就在這洞穴里暫時避一避。」他踢了踢洞穴,恨道:「這洞口怎麼就不是斜向下的呢?」
四人在洞穴中點燃了篝火,除了火焰,依舊什麼都沒有,卓木強巴靠冰壁坐著,心裡覺得好笑,命運彷彿發生了奇妙的輪迴。張立拿著步槍道:「盜獵分子使用的頗似匈牙利的AMD步槍,前後各有一個手柄,彈夾上在中間,口徑卻比AMD大了些,想必是使用爆裂彈的緣故。這些槍械都是自己組裝的,並非出至兵工廠,但是毫無疑問,改造槍的傢伙是個懂槍的行家,子彈是買的,這種子彈,據說在俄羅斯能搞到。」
柯克道:「如果當時拿著微沖的是張立而不是強哥,那傢伙一定跑不掉。」
卓木強巴忽然轉過頭來看著柯克,那深邃的目光顯然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麼,他問道:「狐狼不止四個人,他跑掉了會不會……」
「沒錯,所以我們必須防患於未然……」胡楊指指洞口的兩處篝火道:「本來我噴火器里的汽油就少,為什麼還多點兩處,其一,這是我和老肖的暗號約定,荒野之中看到三處品字形篝火,那就是我了。其二,可以麻痹敵人,讓他們誤認為我們人很多。」
卓木強巴笑道:「我第一眼看到胡隊長,就覺得你像個粗人,而今我越來越發現,隊長是個很有策略的人。」
胡楊淡淡道:「談不上什麼策略,這不過是一點經驗而已,當你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之後,不管做什麼都會更小心謹慎的。不過卓木強巴,說實在的,你倒天生就是一個探險的人才。當然,你本身的身體優勢就不用說了,我們不說別的,就拿張立來說,他是特警,受過特殊的訓練,其反應和身手都遠遠高過常人,但他在未知的環境下,其應變能力和膽識卻遠遠趕不上你。那種瞬間反應是一個人的本能,不是靠訓練就能訓練出來的,諸如那種危險的臨近感,你天生就具有,而事實上具有這樣本領的人,實在少之又少。你現在四十剛出頭,年富力強,生意也已經做得很大了,天天過日復一日的生活有什麼好,不如來加入我們的科考隊,我們這支隊伍專在各種險要的地形里進行科考,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卓木強巴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笑了笑,說道:「這次回去後,我會好好考慮考慮的。」他心道:「是否把自己正在進行的活動告訴這個隊長呢?」他想了想,終於還是搖搖頭。
就在火焰即將熄滅前,老肖他們果然找了過來,他們這才知道,原來距離他們第一次進入的洞穴已有近八公里距離。老肖他們沒有遇到什麼情況,聽完胡楊他們的經歷,也是心有餘悸,待聽到胡楊說DV也掉在洞里被燒掉了,冰凍奇觀也被炸掉了,那自是拍腿惋惜。卓木強巴不失時機的把在絕壁邊採集到的晶簇拿給老肖看,老肖看了後道:「這是可可西里之玉,這裡很多火山岩地貌,溶解的銅,鋅,錫,鈷,鎳,曬,錳等礦物質形成的結晶,這是普通品種,只是顏色比較特別一點。這裡是崑崙山脈,而崑崙玉也是舉世聞名的,要是你能撿到一兩塊上成崑崙玉,那才是寶貝呢。」卓木強巴微微一笑,這已經足夠了。
車隊在野外宿營了一夜,並沒有什麼新的情況發生,卓木強巴回到大本營又呆了幾天,狐狼的身影再沒有出現過。幾天後,他們總算隨著補給隊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雷克塔格救護站。
胡楊因為急著彙報這次科考意外,必須去可以與外界聯絡的格爾木自然保護站,也隨他們一同上了車。胡楊指著窗外介紹道:「繞過這個小山坳就可以看到雷克塔格救護站了,這裡又是的保護站與補給中轉站,繞過去可以看到幾個大凍帳,也算是高原凍土的特殊形態吧,在別的地方你看不到的。」
卓木強巴不知是要尋到那本可以指路的筆記本還是要見到分離了幾天的唐敏,興奮起來,他搖下了車窗,任冷氣朝車內猛灌,大口的呼吸道:「敏敏就在山坳對面,她來接我們了,我感覺得到!」
張立心道:「不用這麼誇張吧,世上哪有什麼心心相印這回事,看來強巴少爺中毒挺深的。」
汽車剛開過坳口,雷克塔格救護站那幾棟土坯房就依稀可見了,那站立在凜冽寒風中,翹首企盼的,不是唐敏又是誰!她裹在雪白的銀狐裘中,遠遠的揮動著雙臂,優雅得如天鵝曼舞一般。卓木強巴等不及車開過去,推開門跳了下去,大聲呼叫著唐敏的名字奔跑過去。看著那兩個擁抱在一起的情侶,胡楊彷彿又回到了年輕時,那個激情燃燒的年代。
兩人緊緊抱著對方,說著永遠聽不厭的動情話兒,感受彼此還活著的心跳,彷彿兩人必須像這樣,貼心的靠在一起,才算是真正的活著。卓木強巴試去唐敏臉上的淚痕,愛撫著她如雪的臉頰,端詳著,怎麼看也看不夠,那副表情,真是捧在手裡怕丟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一般。「咳咳!」胡楊向來不理會風花雪月的事情,他只想問一個問題,那問題憋在心裡難受,問了還要接著趕路,「小丫頭,我問你,你怎麼帶他們走橫穿可可西里的那條路?上次你跟著誰走的?你不知道那條路有多危險嗎?你就差點沒挺過來。」
唐敏愕然看著胡楊,這個一臉兇相的大鬍子,頗像老電影里的土匪。卓木強巴趕緊介紹,是科考隊的胡楊隊長救了他們的命,唐敏這才無辜的答道:「我不知道那條路會有那麼危險的。因為第一次也是在治多縣跟著一個車隊進可可西里的,我感覺一路都很平安啊。」
胡楊道:「是什麼車隊?」
唐敏道:「我不知道,但是他們隊長叫榮扎旺姆,他待人很親和的。」
「哎呀!」胡楊一拍大腿道:「難怪你會走這條路,榮扎旺姆是可可西里的風,他們青海地質研究隊當然對可可西里再熟悉不過了。唔,他們是春季來搞調研的,整個兒夏天都在可可西里,原來是這麼回事。這次你們命大,我想,以後你們不會這樣玩命了吧。那好,我就先走了,你們可以在這裡多呆幾日,等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再出去。這裡是補給隊的中轉站,倉庫里的食品物質足夠你們呆上一年半載的。」胡楊說走就走,卓木強巴看著胡楊的背影,對唐敏道:「別看這胡隊長兇巴巴的,他為人很不錯的,野外科考也很有經驗。對了,你這幾天過得怎麼樣……」
張立在救護站門口喊道:「可不可以進來說話啊,外面風好大!」
救護站里也不過三個人,丁銘盧麗醫生是夫妻,兩人都是青海人,本著對可可西里的無限嚮往自願來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一干就是六年,還有一位叫陳晨的醫生,也是自願到這裡來的。救護站旁邊就是保護站,平時三組巡山隊員輪流住宿,其實都可以算作一起,因為補給車隊也要在這裡中轉,每三個月都有一次補給車隊運送物質前來,只有冬季封山時要停一次,半年才來。
一杯熱騰騰的酸奶茶,驅走了身體的寒意,卓木強巴和張立在房內聽了丁銘醫生和唐敏的講述。原來,唐敏也是剛康復不久,前三天一直都半睡半醒。而巡山隊是五天前出發的,有時三五天,有時半個月都不見回來。唐敏病情好轉後,就一直在等待,等待巡山隊和卓木強巴他們回來。救護站的三位醫生都未見到過唐敏提起的筆記本,他們當時參與過對唐濤營救,回憶起當時的情形,丁醫生心有餘悸道:「他的體力已將耗盡,可他還在拚命掙扎,那是真正的拚命,我就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能讓一個人害怕成那般模樣。而救他回來的巡山隊員,也一個個面如冰霜,就跟見了鬼似的,後來我百般追問,他們都閉口不提那件事,後來還是我在救護一名巡山隊員時,從他那裡得到隻言片語,據說,當時唐濤的車,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張立回味著這個詞,心道:「什麼樣的車會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我沒有絲毫誇張,這是原話,他們就這樣告訴我的。並讓我不再繼續追問,說那件事他們不願意回憶,也不想讓更多人恐懼。」丁醫生說完,看了三位旅行者一眼,眼中的那一絲不安和詭異,足以讓三人背心一涼。
「好啦,好啦,其實我們也只是聽說,並不知道當時的實情。來,你們再喝點,我估計,巡山隊就在這幾日便回來了,你們歇一歇,我給你們準備床位,哎呀,說說實話,我們這裡好久都沒有這樣熱鬧過了。」盧麗說話的聲音十分溫柔,在這樣的地方生活,她也總是面帶微笑,她和她老公,對生活都充滿了熱情。
「滴滴!」那一聲車鳴,屋裡的人都站起身來,盧麗道:「哎呀,說曹操,曹操就到,一定是他們回來了,希望是你們要找的馬隊長帶隊的那組。」
馬占豪橫眉虎目,粗鼻闊口,臉黑得像碳,手糙得像鋼筋,一看就知道也是個豪氣的硬汗。喝了兩口青稞酒,那張黑膛臉慢慢泛起了些紅色,「你說你們來找什麼的?」馬隊長的聲音沙中帶沉,聽上去像一個人在瓮里說話。「筆記本?我們這裡都是粗人,可沒有人有記筆記的習慣啊。」
唐敏焦急的說道:「可是,一定有的,你再好好想想。是一個黑皮的筆記本,比普通的要厚一些。就像一本書一樣……」
「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馬占豪的神色突然緊張起來,指著唐敏,帶著一些結巴問道:「你,你說的,是不是一個黑皮包裹著,上面燙著金字,有……有這麼厚。」
唐敏欣喜道:「是啊,是啊,那是我哥哥的筆記本,你見過啦?你一定見過了,是不是?」
不料,馬占豪反而抓住了唐敏的手,厲聲道:「那,那是筆記本!那個筆記本是你哥哥的!你馬上告訴,那筆記本有什麼來頭!它是個什麼東西!它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