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嘴邊的食物又悄悄放下,緩緩抽出隨身的刀,沒有了槍火武器的五人,戰鬥力大打折扣,逃跑已經沒有用了,從聲音傳來的方向判斷,他們已經被包圍。如果是食人族或游擊隊,五人連反抗的機會恐怕都沒有,只能寄希望是些野獸,他們或許還有一拼之力。
一雙黃橙橙的眼睛,一張貓科動物的臉,它小心的從草叢裡探出頭來,接著是半個身子,整個身子,黑色如綢緞般光滑的皮毛,流線型的身軀,那張揚而充滿傲氣的神情,正冷漠的打量著這五個直立動物。他們是它的食物,從見面的那一刻起就被命運所決定了的,它,一頭正宗的美洲虎。
一隻,兩隻,三隻……,一共五隻美洲虎,形成一個包圍圈,將五人困在其中。都是純黑色的皮毛,不計尾長,體型都超過了兩米。它們是叢林最深處的主人,在美洲大陸上,它們通常被當作王權的象徵,一頭美洲虎,甚至捕食體型比自己大得多的凱門鱷,如果不是叢林里還生存著一種強大得令人髮指的變態異獸,美洲虎幾乎就是美洲食物鏈的終端了。它們有著比猛虎雄獅更可怕的爆發力,比獵豹更優美的曲線體型,以及貓科動物的一切優點,夜行,爬樹,游泳,叢林里沒有什麼環境可以難倒它們。
五人背靠背圍成個圈,明晃晃的刀舉在手中,那些美洲虎似乎也知道那閃光的刀鋒可以對自己造成傷害,它們並不急於靠近,而是緩緩的轉著圈子,貓捉老鼠似的看著獵物。岳陽低聲罵道:「該死,它們不是獨行動物嗎?怎麼會一下子來了五隻?」
肖恩道:「把你在書上看到的那些說教內容扔到垃圾桶里去吧,在真正的自然界,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這分明就是一個家族的尋獵活動,兩頭雌性,三頭雄性,因該是一對夫妻帶著三個子女來打獵。它們這樣正大光明的圍了上來,看來是吃定我們了,你們做好準備了嗎?小心些,它們可是會從各種角度攻擊的生物。」
美洲虎不同於其餘貓科動物善於咬斷獵物的喉嚨,它們有非常強悍的下顎和咬肌,那雙利刃般的虎牙可以直接咬破獵物的顱骨,甚至可以咬穿海龜的殼,一旦被咬一口,至少也是筋骨皆斷。
如果他們有槍,完全可以不懼怕這些猛獸,可如今五人手裡只有五把獵刀,相比起來,這獵刀就不如美洲虎的爪牙好使,五人完全處於劣勢。而且除了肖恩的情況不清楚以外,四人都很明白,他們沒有任何獵殺美洲虎的經歷,天知道那些傢伙出擊會攻擊什麼方向。張立道:「強巴少爺,你……你……你不是善於同動物溝通交流嗎?你看看能不能與它們講和?」
卓木強巴一窒,也有點緊張道:「我,我只能和狼交談,這些傢伙,體型,體型太大了,腦袋又太小了,理解能力恐怕比狼差吧,而且,而且還是外國的,我說什麼它們也聽不懂啊。」
張立哀鳴道:「我還沒吃東西呢,難道就要這樣被吃掉?」
岳陽道:「強巴少爺,你能不能分辨出哪兩頭是雌性?」「做什麼?」「不是,我主要是想看看,那姑娘是不是眼神要溫柔一些。」可是這次,他們的強巴雌性吸引理論似乎也失去了效能,五隻美洲虎只只虎視眈眈,眼裡露出嗜血的本性,一顆顆虎牙在張大的嘴裡寒森森的泛著冷光。
一隻美洲虎猛然躥了上來,真是快如閃電,只見那道黑色颶風直撲張立,張立一揚手,只能舉刀恐嚇,那頭美洲虎在空中一折,又返回包圍圈中,繼續繞圈,它的那次假意出擊,只是試探。但是那隻美洲虎一躍之後,並沒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而是與另一隻美洲虎並行,五隻美洲虎的中間,就出現了一道空隙,肖恩低聲道:「穩住啊,它們只是在嚇唬我們,讓我們自己露出破綻,如果誰受不起驚嚇,跑了出去,它們就會群起攻擊。」
張立對可可西里的灰狼三兄弟記憶猶新,不由嘆道:「怎麼現在的野生動物,都變得精明了!」
肖恩道:「這是它們在捕殺牛,羊,鹿群時實練出來的戰術,可以說是經驗的積累,也算不上多精明。」
巴桑眼露凶光,道:「竟然把我們當牛羊來宰割,讓你們知道厲害。」說著做了個挽袖的姿勢,準備大幹一場,卓木強巴道:「別衝動,就憑你一人是不行的。」他知道,如果是一頭,兩頭美洲虎,他們或許還能拼一拼,可是眼下有五頭之多,比力量是比不過了,只能比智慧。
但是這群終結者並沒有給他們思考的時間,這次兩頭美洲虎同時朝岳陽招呼,岳陽正準備揮刀,那黑色的身影已經壓了上來,他慌亂中想後退一步,但五人背是靠死了的,大家都在想朝後退,誰也退不了。眼看白森森的虎牙近在咫尺了,岳陽不顧手臂不保的危險,將刀直直的朝那虎口裡捅去,不想那美洲虎只是虛晃一槍,半空就停下了,岳陽那一刀沒刺到,可是還有一頭美洲虎張嘴就朝岳陽腿上咬去,要是被咬中了,那條腿就得和岳陽說拜拜。百忙之中,岳陽將腿縮了回去,朝旁邊的巴桑靠,巴桑一刀切向美洲虎,那頭美洲虎咬住岳陽褲腿,扯下一大塊布,掉頭回去了。而巴桑面前的另一頭美洲虎蠢蠢欲動,巴桑只能收刀護身。
閃電而來,閃電而退,嚴密包圍,驟起發難,這組美洲虎配合默契,讓被包圍著的五個人心神不定,高度緊張。這次是三頭美洲虎,兩隻佯攻,一隻從側面殺上,目標是卓木強巴,卓木強巴揮刀逼開身前的兩頭虎,側身避開美洲虎的一巴掌,伸出左手在那大蟲軟腹部打了一拳。那傢伙就地滾了一圈,若無其事的站起身來,抖抖身上皮毛,從容不迫的繼續圍繞。
接著,又是三隻美洲虎,它們看上去是要撲咬張立,突然中途變向,轉攻巴桑,饒是巴桑身經百戰,也鬧了個手忙腳亂,胡亂揮刀護住了全身,卻連虎毛都沒削到一根。如此幾次之後,五頭美洲虎停止了繞圈,定了下來。肖恩道:「它們在對我們進行一一試探,從它們認為最弱的開始。」
張立看了岳陽一眼,不服氣的心想:「為什麼是從我開始的?」
巴桑冷冷道:「為什麼不攻擊你?」
「咦?」肖恩好像也才想到這個問題,他略帶尷尬的笑道:「這個,呵呵,這個嘛……或許,或許是我太瘦,沒有肉吧?」
「安靜。」卓木強巴道:「它們停下了,好像這次是準備正式攻擊了吧,不知道它們的目標是誰。」
五隻黑豹,一般撲了過來,身影直比那箭羽還快,對著的五人,或腕或腿,都是盡揀人難防之處。五人各持刀具,要麼左避,要麼右趟,或矮身避其鋒芒,只聽「嘭」的一聲,原來是張立岳陽二人,黑豹尚未撲到,二人腦袋先互碰了下,直撞得頭皮脹痛,好像起了一個不小的包塊。巴桑橫刀直劃,他面前的黑豹空中頓身,急速下墜,對著巴桑小腿就咬,巴桑飛快的踢了一腳,力道不大,卻避開了被咬一口。那頭黑豹就勢一滾,咆哮一聲,獸性大發,伸爪狠狠一抓,此時它正前方的,卻是岳陽。而岳陽和張立碰了一下頭之後,正對他們兩人的兩頭猛獸,趁那一當口,腳爪在地上一按,撲將上來,撲向張立那頭,卻是偏右,撲向岳陽的那頭,也是偏右,兩獸是對準了岳陽的左右臂,同時下嘴。
餘下兩隻黑豹則盯死了卓木強巴和肖恩,不讓他們有絲毫可以援手的機會。卓木強巴大叫道:「它們想對付的是岳陽。」同時身體側向一邊,讓岳陽好有空隙退一步。身形剛動,卓木強巴面前的黑豹則暴起襲擊,卓木強巴持刀迎了上去,肖恩則和另一頭黑豹陷入對峙階段,雙方都一動不動。卓木強巴上擋下踢,讓他面前的黑豹忽左忽右的急速竄動,始終找不到下嘴的機會,同時拉了岳陽一把,繞是如此,那攻擊岳陽小腿的黑豹還是毫不客氣的伸爪在岳陽小腿上一撓,頓時就是三條血印,鮮血滲了出來。
陡聞血腥,更增加了幾頭猛獸的野性,它們張牙舞爪,作勢欲撲,一次失敗之後,又慢慢靠了過來。就這一撲一掀,一個回合下來,巴桑張立衣服多添幾條裂痕,岳陽受傷,卓木強巴和肖恩雖未有傷痕,但也是心神緊張,不敢鬆懈。
岳陽咬牙忍著傷痛,巴桑和卓木強巴對望一眼,心中均是雪亮,要是這樣的攻擊再來幾次,他們恐怕都得成為黑豹的腹中餐。果然,第二波攻擊之後,受傷的就不止岳陽一個了,雖說巴桑的刀也劃破了其中一頭黑豹的皮毛,但是傷在皮肉,恐怕血都沒出,但發怒的黑豹卻險些將巴桑的手臂拍斷,皮翻肉綻,再深點都可以看見手骨了。
天公也不做美,烏雲越聚越多,黑沉沉的壓頂襲來,密林深處,已如漆黑的夜。五頭黑豹的眼睛,幾經進化的洗禮,在這深沉的夜色中,綻放出奪目的光亮,那一雙雙深夜閃光的寶石,卻帶給人驚心攝魂的恐慌。這種終極的獵手,習慣在獵物面前長久的對視,它的眼睛會一直盯住獵物的眼睛,彷彿直看到你心底,讓獵物自己的內心崩潰,出現致命的缺陷。
空氣似乎凝固不動了,時間也停止了前進,五個被牢牢包圍著的人,漸漸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那血夯過太陽穴時,耳膜發出共鳴,是那樣澎湃,那樣激烈。在這場人與豹的對峙過程中,那些天生的殺手明顯佔據了上風,強悍如卓木強巴,也在那種天生賦予的可怕衝擊力面前,顯得蒼白無力。每個人心裡,都開始盤算起自己的死法來,就在這時,那五頭黑豹不約而同的轉動著頭部,從它們眼睛轉動的方向可以看出,它們左顧右盼的看著什麼,空氣中隱藏著人類無法探知的訊息,卻被黑豹們敏銳的捕捉到了。
沒有任何預兆,五頭黑豹突然掉頭,就那麼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如同它們突然出現一樣,只留下五個汗濕透衣衫的受難者。四人的神情都隨著黑豹的離去而萎靡下來,只有肖恩還持刀強挺著,道:「別鬆懈,恐怕是它們的誘敵之計。」放眼望去,黑森森的一片,誰知道那五雙閃著黃芒的眼睛什麼時候又會突然出現。
可是五人站了足十來分鐘,林子里竟然沒有絲毫動靜,就連風都停了,整片叢林如被他們的固體膠黏住了一般。肖恩終於堅持不住了,軟坐下來,鬆口道:「看來是不會來了。」
張立奇怪道:「明明已經佔盡上風,怎麼會突然掉頭走了呢?」
巴桑這才昂頭看著那無邊的黑暗,喃喃道:「因為變天了。」他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擔憂:「能讓猛獸放棄到嘴的食物,感知到危機的天變,那到底是什麼?海嘯,地震,火山噴發還是什麼?」
「變天了?」岳陽抬頭看著那墨汁般的雲,彷彿黑色的海,還能隱約看見翻滾的墨浪,從來沒見過這樣黑壓壓的雲,那麼厚,那麼密集,那麼——死寂!白夜,是白夜啊!本該是光亮的白晝,卻比夜還深;陽光的普照,被阻斷在厚重的積雲之外,只留下無盡黑暗。
毫無聲息的,如猛獸的利爪將天空撕裂一道口子,白色的炫目的閃光,迅速填滿那道傷口,跟著從傷痕處探出身子,用昊天的銀劍划過大地。白夜中的唯一光亮,卻來得如此強烈,直照得整片叢林慘白,叢林里的樹影,如戰慄的妖獸,好似也願意拔根而起,逃難而去;叢林中的五人,也從同伴的眼中,看見了自己慘白無色的臉。跟著,才是那陣陣翻滾而來的聲音,由遠及近,驚濤拍岸,遠比驚濤更猛烈,那炸雷的聲音,震得人的頭頂一痛,大地也跟著顫抖起來。如同開賽的發令槍,隨著這一聲驚天雷響,天為之變……
當第一滴水珠落地,就像發起了衝鋒的號角,它身後跟著的千萬同胞,從那被撕裂的天幕傾盆而下,前後不過一分鐘,無處不在的水,已經佔據了整片叢林。那聲音,聽在五人耳中,從「嗒,嗒,嗒」變成了「嗒嗒嗒」,又從「希瀝瀝」變成了「嘩啦啦」,最後竟然響成一片,猶如萬千瀑布,一齊轟鳴。衣衫迅速濕透,水打濕頭髮,又沿著發梢,面頰成股流下,很快連視線都模糊起來,巴桑顧不得擦臉上的水痕,大聲道:「馬上走,找個能避雨的地方。希望,希望我們今天能找到。」
張立道:「不會下那麼久吧?」
巴桑道:「你不知道,這不是雷陣雨,這是雷雨風暴,它的真正威力還沒展示出來呢。處理一下傷口,馬上走!不然被困在林子里走不掉,就死定了!」
五人對傷口做了簡單處理,注射了抗生藥劑,開始在黑暗如夜的叢林里摸索前進,這次他們的敵人不是持槍的武裝分子,也非看不見的毒蟲猛獸,而是隨處可見的雨,一場豪雨!
無數雨滴從天而降,在樹葉上彙集成流,起初還能看見它們像串線的珠子落下,到後來就看不見一顆顆的珠子了,而是一條條直直的水柱,將樹的枝葉與大地連接起來。那些參天的大樹,此刻就像風中的蓑草,光淋淋的如被扒走衣服的饑民,幾株葉片稍大的樹,那樹葉竟在雨滴的摧殘下,被打得千瘡百孔,像一個個巴掌型的篩子。暴雨的水滴打在身上也不好受,一顆顆好似氣槍子彈,落在頭上,肩上,手臂,足背,任何突出肢體以外的地方,可以分明的感受到那股九天之上的衝擊力。水落在泥地上,一砸一個坑,吸飽了水分的泥土,癱軟得像新鮮的牛糞,踏上去又軟又滑,能陷腿好幾寸深,拔出來時又黏又緊,每走一步即要防止滑倒,又要防止鞋被扯掉,五人走得踉踉蹌蹌,就像五個醉漢。
肖恩的銀髮被沖成一縷一縷的貼在臉上,他不住的抹臉,嘟囔道:「這雨可真大啊!」
巴桑又看了一眼頭頂,黑色的雲並沒有隨著雨水的傾泄而有絲毫改變,整個天空像是巨大的玄武岩給擋住了,他咬牙道:「大雨么?恐怕真正的大雨還沒有開始呢。」他心裡思索著另一個問題:「那些美洲豹,是為什麼而離開的?只是雨么?那時候還沒有下雨呢。」
雲層中時不時有一絲光亮,呈紫色,紅色,或藍色,將一小片烏雲映得變做絢麗多彩,但沒有閃電襲來,就好似雲母,腹中孕育著新的生命,正到了分娩的關鍵時期,那股蠢蠢的衝動,它就要破開天地,噴薄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