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看著不住滲血的紗布,低聲道:「我知道的,我就快死了,那些大蟲子聞到我身上的血腥了,我會和剛才那個人一樣,被它們吃掉的。」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都是一驚,沒想到多吉的觀察力如此敏銳,他們還希望多吉沒有發現那些生物的這一特性呢。這個場景確實恐怖,那群蠕動的蟲子就像是擁有無底洞的大胃王,怎麼吃也填不飽它們的食慾,而被它們的強酸分泌液沾上,真的是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卓木強巴無話可說,他嘟囔道:「媽的,這模擬人體的巨佛也模擬得太逼真了吧,連寄生蟲都有。」他跳起來吼叫道:「腸蟲不是因該寄生在腸道里嗎?這裡可是胃啊!」
法師苦笑道:「錯了,馬蠅知道不?它的幼蟲就生活在馬的胃部,也在那裡結蛹。」
三人被一群類似外星生物的肉球包圍著,要踏出去非從那些巨型腸蟲的身體上走過不可,看過那三名傭兵的下場,卓木強巴等人還提不起那樣的勇氣。子彈打光了,多了一群噬咬同類的腸蟲;手雷也具有很大的殺傷力,那些搶食的蟲子已經抱成一團;催淚瓦斯,閃光彈,音爆,高壓電槍,用處似乎都不大,那些蟲子在距離三人五米遠的地方扎堆蠕動。
多吉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凄慘的笑了笑,對卓木強巴道:「聖使大人,我,我去引開它們,你們就從那道門離開吧。」
「什麼!」卓木強巴不敢相信多吉哪來這麼大的勇氣,為了一個剛認識一天不到的人去賣命嗎,多吉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就卓木強巴愣神的一瞬間,多吉拔腿開跑,卻被亞拉法師捉住腳踝,一把拉了過去,道:「等等,這樣做毫無意義!你認為你能跑多遠,這裡到處都是這些腸蟲,隨便一根蟲絞住你你都走不了,而且,那道門,也不是我們可以進去的。」法師抬眼望去,傭兵進來的石門已經被一捆膨脹得極度粗大的藤蔓佔據,遠遠看去,就像一頭怪獸的胃袋,進去和送死成為了同義詞。
法師的腦海里正飛速的思考著:「這個大廳因該是我們所見過的最大石室了,如果是古代勇士最後的證明,這裡因該可以直接抵達一個出口才對。傭兵進來的那道石門無疑不是一個好的出口,其它的門呢,嗯,看來也都不好走,還有沒有我們忽略的東西呢?如果是進行最殘酷最終的考驗,也因該有個停止的時間吧,既然能打開,就一定有地方可以關上,否則只是那些通道里的纏人藤蔓,根本就沒有任何人可以通過。腸型和強酸池都因該是路標的證明,這裡因該被確信為是在胃部,機關會是在什麼地方被打開的呢?心臟,不錯,如果我是建造者,一定會把打開總機關的樞紐設在心臟位置,可是關閉機關,因該是在通過所有考驗之後。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根本就沒辦法去尋找關閉機關的方法,不對……等等,這些腸蟲的強酸分泌液幾乎無法抵擋,古代的先賢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同時面對這麼多令人噁心的肉蟲還可以安然而退。這些蟲子是後來才有的?不,從地面的溝渠來看,根本就是人工飼養的,難道是一千年的時間,讓這些蟲繁衍太多?不太像,這些需要水才能生長的藤蔓數量有限,它們可以限制蟲的數量,還是說,古人有什麼防蟲的好辦法?如果說嗜血的話,我們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沒理由不對我們發起攻擊。」
所有的念頭幾乎只在一瞬間,法師已經將三人面臨的環境分析了個大概,幾個畫面突然從他腦海里閃過,人體胃部解剖圖,在腸道里看見那支離破碎的傭兵屍體,落在強巴少爺身上從天而降的腸蟲,掙扎著離開,堅守良久也未見腸蟲們進攻過來,當所有畫面串聯起來如電影般回放之後,亞拉法師自信的站了起來。
卓木強巴更加驚慌了,難道亞拉法師也和多吉一樣,打算用自己的身體去開拓出一條血淋淋的生路?亞拉法師彷彿看穿卓木強巴的擔憂,淡然道:「放心,我還沒傻到去和這些可怕的蟲子硬碰,我只是去驗證一下自己的觀點,如果行不通我就退回來。」
亞拉法師在兩人的注目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離深淵地獄更近,雖然踏在平地,可卓木強巴的心,比法師飛躍懸梯時還懸。奇怪的一幕發生了,當亞拉法師距離那些腸蟲不足一米遠的時候,腸蟲們明顯感覺到了什麼,它們昂起頭用肉瓣似的嘴在空中撅著,然後丟下同伴的屍體,讓出一條路來。亞拉法師回頭道:「看見了吧,我們根本就不用怕它們,剛才的攻擊也完全是浪費火力,走吧,我知道哪裡可以出去。」
卓木強巴和多吉站起身來,卓木強巴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亞拉法師道:「嗯,剛才第一條蟲子掉在你背上時我們就該注意到了,它並沒向你發起攻擊,而我們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有傷,那麼近的距離,這些蟲子怎麼可能不攻擊你呢。還有,如果這是古人讓勇士修鍊的地方,那麼,那些古代的勇士怎麼才能從這些肉蟲身邊過去呢?所以,我才要試一試,看看是否我們擁有克制蟲子的東西,果然,哈——」
卓木強巴攙著多吉來到法師身邊,不解道:「那是什麼?」
亞拉法師道:「你想想,有什麼東西是我們擁有而且多次幫助過我們的?」
卓木強巴恍然醒悟,將手貼在胸口的暗袋上道:「天珠,這些蟲子竟然可以感應到天珠!」
亞拉法師道:「是啊,我也沒想到,這顆小小的珠子竟然整個修鍊之地的通行證,沒有這顆珠子的人闖進這裡無疑是找死,也多虧了這顆珠子,我們才能離開這裡。」
多吉環顧四周道:「可是,我們要怎麼離開呢?」
亞拉法師頭一揚,對著那片黑暗道:「走上面。」
因為受傷,原本簡單的攀登對三人來說顯得無比吃力,費了老大的勁才算在黑暗中找到了出口,完全的沒想到,那巨大的石室除了四周有門以外,頭頂黑暗中還有出路,多吉不由對這位老法師佩服有加。亞拉法師道:「恩,我是從早先那具摔得支離破碎的屍體想到的,我記得當時就說,他是從高處跌落造成的,後來一想,胃部當然是一上一下兩個出口,如果在無數的石室訓練場里轉悠,我們最後的結局肯定和那些傭兵一樣。」
那道豎井足有百米來高,站在新的平台,下方的石室完全沒入黑暗之中,這上面一間石室也是無比巨大,不過顯得空蕩蕩的,僅在石室正中有一輪巨大的鉸盤,基座上的古老文字彷彿是歲月的烙痕。石室正前方有兩扇大銅門,雙門緊閉,似乎打不開,開門無望後,三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中央大鉸盤上。仔細觀摩了這具直徑達十米的大鉸盤之後,亞拉法師肯定道:「這下好了,總算找到了,這鉸盤因該是關閉整個機關用的,這裡是修鍊的最後一站,勇士們用盡全身最後的力量才能關閉巨佛內所有的機關,來吧,我們一齊動手,關掉它。」
亞拉法師和多吉在一邊往上抬銅樁,卓木強巴在另一邊往下壓,他腳下有一個小基座,一根銅杵可以插入小基座中,剛好起到卡住鉸盤銅樁的作用。也不知道這個鉸盤究竟與哪裡的機械發生關係,總之沉重得不像人力可以關閉它,三人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挪動一格,卓木強巴就得趕緊把銅杵拴在基座上,休息恢復力氣後,三人再扳動一格。如此過了大半個小時,總算聽見一些效果,先是大量氣體泄漏的聲音,隨後的汩汩的水聲消失了,最後基座里傳來咔嚓一聲,似乎穩穩的固定在了一個地方。卓木強巴三人都快虛脫一般,靠在基座上喘大氣。
並沒有人靠近,石室前面的門自動打開了,同時別的石門似乎也都開啟了,一時間各種機關恢復的聲音絡繹不絕,休息了十分鐘,卓木強巴體力稍微回復,就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道:「走,我們去找教授他們。」
亞拉法師和多吉也都站了起來,卓木強巴一馬當先,多吉體力竟然也是驚人,一跳一跳的跟著聖使大人,亞拉法師微笑著嘆息,老了,畢竟就是老了。
莫金和索瑞斯在血池立方體內忽上忽下,沒有交火的聲,不知道是他們的隊員幹掉了敵人,還是敵人將他們的隊員幹掉了,又或者他們也同自己一樣迷失在這上上下下的樓梯間。整個巨型血池顯得死寂,只有飄搖在凄風中的火焰告訴兩人,曾經有人來過這裡。空氣中的寒意和殘留千年的血腥絞緊兩人的神經,地上的枯骨伏屍,殘缺的邪佛惡魔,被搖曳的火光影映在牆上,刺激著兩人的視覺,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詭異恐懼的。莫金捏緊了拳頭,武器有時顯得不可靠,只有身體才屬於自己,索瑞斯將牙咬得格格直響,這種安靜讓他毛骨悚然,那股熟悉的氣息煽動著他的情緒,讓他覺得無比壓抑,他想殺人,想看人被野獸被昆蟲咬得體無完膚的血腥場景,渴望聽到他們遍地翻滾的哀號,似乎只有這樣,才會讓他覺得不那麼害怕,一切都還在自己控制中。可是,空氣中的沉重陰寒絲毫不見減少,隨著越往下,那種壓抑感反而越重了,彷彿有一個看不見的敵人尾隨著自己,伺機攻擊偷襲自己,每一個聲音,每一道寒風,都要讓兩人緊張許久,他們同時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恐懼。
方才站在頂端便無法看清重重疊疊的血池房間,如今身陷其中,更是雲深不知處,往往拐兩道彎,下一層樓,回頭便看不見自己剛才經過的房間了。偶爾遠處有人影晃動,如果刻意去追尋,只需經幾個房間便沒了對方的身影,莫金亦不敢大聲呼喊,誰知道得到的是同伴的回應還是敵人的精確瞄準,偏偏在這岩體中有極大的磁場干擾,任何通訊信號都陷入癱瘓。
繞來繞去竟到了血池的底部,在周圍無數小血池的中央,豎立著一個蜂巢似的卵圓建築,它頂上的管槽直接與上面許多層血池相連,它渾身都是開口,周圍有八座血池圍繞著它,再外一圈有前五後七,左右各三十三座血池,更靠外則更多,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血池如此布置,但是中央的蜂巢開口,讓兩人不由想到,如果上方的血池的都注滿鮮血,然後灌注下來,那麼這個卵巢豈不是像噴泉一般噴射出……
莫金猛的搖頭,制止自己繼續想下去,索瑞斯道:「這裡因該沒有我們想要的東西才對。」
莫金道:「嗯,看起來也不像,這不會是放貴重物品的地方。」走過近十人高的蜂巢時,莫金不經意一瞥,卻讓他的腳步停了下來,目光牢牢盯在蜂巢的基座位置,以索瑞斯的目光來看,那裡只是刻著一個古怪的符號,但是莫金知道,這是一個名字。「東。苯波」,他飛快的轉到另一邊,果然,也刻著一個名字「賽。苯波」,另外兩邊分別是「黨。苯波」「莫。苯波」。莫金好像一位耄耋老人,伸出一雙顫巍巍的手,觸摸著這些古代的符號,突然嘴角一陣哆嗦,索瑞斯看在眼裡,問道:「怎麼了?」
莫金收斂了那奇怪的表情,正容道:「沒什麼,走吧。」只是踏上另一道樓梯前,他又回頭看了那蜂巢一眼,眼神迷離而輕顫,索瑞斯露出輕蔑的笑容。
又過了十來分鐘,索瑞斯憤怒了,這些樓梯忽上忽下,有的房間只有兩道樓梯連接,而有的房間竟然有四道,也有僅有一道樓梯的死胡同,感覺走了半天,好像還在原地踏步,想退出去也是困難無比,可望而不可及。看見底部的蜂巢結構後,莫金臉色更顯陰霾,他只是默默的沿著一道道樓梯上去,下來,上去,下來,穿梭於各個房間之中,對滿地的屍骨和各式形態猙獰的佛像看也不看一眼,但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在計算著什麼,還不住在一些樓道附近塗上顏色明顯的標記,對莫金的古怪舉動,索瑞斯也懶得去問了。
「卡拉」一聲拉槍栓的響動讓二人警惕起來,兩人迅速選好隱蔽位置,莫金反手從背包抽出m5,而索瑞斯二話不說一拉背包邊緣,抖出一隻肥滾滾的白鼠。莫金不慌不忙的拉起槍栓,發出近距離能聽到的響聲,小白鼠也頂著火柴匣子,朝索瑞斯扔出的果餞追去。
「咦?這不是白鼠嗎?索瑞斯,老闆?」聲音傳來,莫金手一送,將槍插回背包,低聲道:「馬索,你們還有多少人?」
暗中轉出一群人馬,正是馬索帶領的六個人,有兩人似乎受了傷,但是並不嚴重。馬索歡喜道:「我就說嘛,老闆和索瑞斯先生肯定會沒事的,這點小問題哪裡難得住你們。」
莫金對馬索的吹捧並不領情,淡淡問道:「就剩這麼幾個人了么?」
馬索一看老闆臉色不對,忙道:「老闆,是這樣的,後來又出現了岔路,人多洞小,擠在一起,所以我們就自發的分成了兩批人,後來又有岔路,西米帶了五個人,我帶的六人全在這裡,一個也沒落下。」他特意強調了「自發」兩個字。莫金一看那六人,囊括了雷波,牛二娃等一干好手,不用說也知道他們的隊伍是怎麼分配的,另一隊人馬多半是被犧牲掉了,西米帶的人估計還有殘餘,不過首先和大部隊分開的正是他和索瑞斯兩人,他也不作過多詢問,只是道:「你們來了多久了?」
馬索慌忙道:「我們是追著西藏那伙人過來的,在這裡面繞來繞去,不知道怎麼那伙人就不見了,如果不是他們跑得快的話,哼,肯定全殲他們。」
索瑞斯收起小白鼠,對馬索的自大報以鼻息。莫金道:「他們也在這裡?他們有多少人?沒有反抗嗎?」
馬索道:「他們好像有六個人,剛才還在我們前面,可能相隔有三四個樓層的高度。反抗,呵呵,他們的武器裝備人員都不及我們,怎麼敢反抗,只是偶爾放幾發空槍,不讓我們逼得太近而已。」
莫金道:「狗屁,你以為他們真的是怕你么?我說你因該去參加傭兵才對吧,這麼好戰,你知道人家是在做什麼嗎?」他一把揪住馬索衣服,惡狠狠道:「人家是在找地圖,找出路,沒功夫跟你瞎鬧,只有你才腦子除了裝著殺人,別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你說,你找到什麼地圖的線索了沒有?你看著這些建築,這些佛像,你從中得到什麼啟發?有什麼蛛絲馬跡?有沒有!」
被老闆一吼,馬索汗水涔涔而下,對於老闆提出的問題,他除了用「不知道」來回答,實在找不出別的答案。索瑞斯勸解道:「算了,能跟著那伙人也不錯,說不定他們就能帶我們找到地圖呢。哼哼,六個人,他們進來時可是九個。」
莫金冷冷道:「他們不願與我們正面對戰,那是因為這裡是中國的領土,不管我們發現的什麼東西,都屬於中國政府的,他們是怕打遭遇戰,將這裡的建築破壞掉了。哼哼,這是我們的優勢,嗯,想辦法跟上。」接著他又用中文向牛二娃問道:「用你們中國話怎麼說來著?投鼠忌器?呵呵。」
卓木強巴和多吉太高興了,沒想到在絕境中還能生還,他們眼前只有一道又一道完全敞開的大門,完全沒有注意到其他。一切都將回復原樣,而他們也已經爬完整座巨佛,說不定很快就會找到方新教授他們,卓木強巴心情開始激動起來,走過一間又一間的石室,兩個相對年輕的男人與亞拉法師間拉出距離。然而,就在最後一間不足五十平米的小石室里,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腳下銅地板和地板中的圓環。
當卓木強巴一腳踏上原本以為沒有任何機關的銅地板時,鏘的一聲,地板正中的圓環變成兩個對摺的半圓彈跳起來,猶如捕鼠夾子一般將卓木強巴的一條腿牢牢鎖定在銅板上。多吉一見,幾乎不加思索的衝上來準備救聖使大人,「鏘」被另一塊地板上的夾子綁定。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兩人驚愕不已,這時亞拉法師才剛剛走到這間石室的門口。
半月形的銅枷只在中間開了一個小孔,穩穩的套牢卓木強巴的腳踝部位,其餘地方相當吻合,幾乎找不出它們對接的縫隙。卓木強巴一抬腿,那個半月形銅枷應聲而起,鏘琅琅帶出一串鐵鏈,多吉那邊也是同樣情況,他試著走了幾步,約三米距離,隨即再也走不動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跨出那兩步時,卓木強巴腳下的鐵鏈則被拉進了地下。亞拉法師在門口,正好看見多吉拖著銅枷牽出一大串鐵鏈來,而卓木強巴半蹲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試圖掰開銅枷。
亞拉法師如遭雷擊,矗在房中,心中暗道:「這是……這是最後的決鬥場啊!大意了,太大意了!」同時,多吉已將鐵鏈拖到盡頭,他準備用力掙斷鐵鏈,卻聽見咯的一聲,石室四壁「噗索索」溢出不少流沙,整個石室周邊的四道門和頂部開始緩緩下沉,亞拉法師大叫起來:「是限時的最後決鬥場,混蛋!」
亞拉法師目光一掃,石室內的銅地板與普通石地板交叉排列,一共有八塊,他低聲呻吟了一聲:「可容納八名勇士的最後決鬥場。」突然大聲道:「快,想辦法弄開那些枷鎖,我們或許還有十五分鐘,不!或許只有十分鐘時間,不然的話,我們都會死掉的。」
多吉牽出枷鎖底部的鐵鏈,疑惑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法師大人?」
亞拉法師嚴峻道:「最後的決鬥場,是用生死來決出勝負的戰鬥場所,這些枷鎖一旦套上,就沒有鑰匙可以打開。你們也注意到枷鎖底部的鐵鏈了,只要被套上枷鎖的人數超過一人,底部的鐵鏈就自動被機關拴在一起,唯一能解開枷鎖的機關,就是拉動腳底的鐵鏈,將對手的枷鎖拉至地底去,別人的枷鎖就是解開自己的鑰匙。」
多吉道:「可是,腳套在上面,怎麼能把枷鎖拉到地底去?」
亞拉法師的語氣顯得有些冷酷無情:「不錯,唯一讓自己獲救的辦法,就是折斷對方的腿,這裡是用生死做賭注的決鬥場,不殺死對方,或是不折斷對方腿,自己也沒辦法出去,最后里面的人都難逃一死,因為它限制了時間,看見那堵牆了嗎。」
順著法師的手看去,只見空中飄落的揚沙在牆面上漸漸浮現出一個三角形底座,法師道:「這是一個類似沙漏的計時器,當牆面的三角形完全被沙覆蓋時,頭頂的石壁和四周的石門會以比現在快數倍的速度落下來,誰都逃不掉。沒時間了,有沒有好辦法?」
武器在對抗中消耗光了,連顆子彈都沒留下。
卓木強巴拿出登山的尖鎬,將尖的一頭卡進鐵鏈的鏈環里,道:「折斷鐵鏈如何?」
亞拉法師道:「只能試試。」
「鏘」五次滑鏈之後,第六次全力敲擊,亞拉發生雙手虎口一陣發麻,登山鎬竟然給崩斷了,而鐵鏈依舊如故,法師全身都是汗,眼睛突兀著道:「這……這,這絕不是普通的鐵鏈,鋼釺都折不斷掰不開它啊。」
流沙已經將三角形覆蓋了一半以上,卓木強巴也是急得汗流浹背,只有多吉默不作聲,彷彿認命了。亞拉法師翻找著背包,不住喃喃念叨:「還有沒有別的工具?還有沒有別的工具?」
卓木強巴突然道:「打火機,焊割打火機!我們可以熔斷它!」
亞拉法師和卓木強巴都從各自的背包中找出了打火機,這種噴射火焰高達三千度的特種打火機,此時正好派上用場。亞拉法師給多吉熔鐵鏈,卓木強巴則自救,將火焰全開,噴嘴發出「吱吱」的叫聲,內焰也從淡藍色變成的純白,發出刺眼的亮光。卓木強巴將火焰對準了鐵鏈環扣位置,任由火焰燒灼,很快熱氣就傳到了腳踝,整個腳踝冒起了白煙,炙烤的肉香撲鼻,卓木強巴咬牙忍住。但奇怪的是,任由火焰如何燒灼,鐵鏈的導熱性保持良好,卻絲毫沒有熔斷的跡象,卓木強巴急了,一腳踩著鐵鏈的一頭,一邊熔燒,一邊用另一隻腳奮力扯動鐵鏈,依然沒有效果,徒增痛苦而已。那邊亞拉法師也遇到了瓶頸,他大聲道:「多吉,用力拉呀!可惡,怎麼不熔?」
五分鐘的高壓氣體很快就揮霍光了,這下三人徹底傻眼,三千度的高溫,普通鋼鐵用一半的溫度就能熔解,三千度的高溫,就連石頭也烤化了,這鏈子竟然連紅的跡象都沒有。卓木強巴憤然道:「這根本就不是鐵鏈子,這是什麼東西做的!」他悲憤的甩著腿,傷口血液從潰破處流出,除了灼熱的刺痛外,竟然有一絲麻木了。
這時,頂壁已經下降了一大半高度,石門更是只容人彎腰屈膝才能通過了,亞拉法師望向石壁的沙粒金字塔,此時三角形已經完成四分之三,只留下一個小尖。多吉垂目道:「法師大人,你走吧,我和聖使大人恐怕走不了了。」
卓木強巴也道:「對啊,亞拉法師,你先離開這裡,我們不能三個人都困死在這裡。」
亞拉法師氣憤道:「走!我怎麼走?你讓我扔下你們兩個走嗎?我怎麼去和他們說?我怎麼去告訴你的唐敏大小姐?我又該怎麼去告訴德仁老爺?」
多吉哀求道:「求求你了,出去了吧,法師大人。」他吼道:「你出去啊!」
亞拉法師彷彿從多吉的眼裡讀出一種決心,他經過痛苦而短暫的掙扎,還是選擇了默默的離開,他已經知道了多吉的決定,但是這個決定,不能告訴強巴少爺。法師離開時,已經需要雙膝跪地才能爬出石門了。
卓木強巴鬆了口氣道:「太好了,亞拉法師總算肯出去了。」
「聖使大人。」多吉正面著卓木強巴,喃喃道:「謝謝你,帶我出來,在我最黑暗的時候,你也沒鬆手。因為你,讓我的追求變得有了意義,不再是一句空話……」
卓木強巴也知道多吉想做什麼了,他道:「別做傻事啊,多吉,沒到最後也不要放棄希望。」
多吉睜著那雙大於常人的眼睛,微笑著看著卓木強巴,道:「或許我該早一點鬆手掉下去,聖使大人和法師大人也不會為我吃這麼多苦。冥冥中萬能的佛祖自有安排,聖使大人抓住我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命運的歸屬。我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不能在聖使大人找尋聖地的途中起多大作用,如今,就讓我用這不足道的生命,為聖使大人開路吧!」
叢林刀泛起寒光,多吉是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朝自己腿上砍去,在卓木強巴撕裂的吼聲中,血光飛濺,巨大的疼痛讓多吉瞬間昏死過去,然而更劇烈的痛楚又將多吉從昏迷中痛醒,那一瞬間,多吉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腿骨完全斷裂,但腿還沒被砍掉,少許筋肉連皮粘著,多吉的臉因痛苦而變形,他咬著牙,一腳踩在銅枷底部,以身體為重心,奮力一扯,腿,斷了。多吉的臉色如紙般蒼白,斷口處的血好像打開了水籠頭般外涌,卓木強巴驚呆了,亞拉法師別過頭不願意看到。多吉齜牙咧嘴的笑著,將斷腿從銅枷里取出,跟著,用他那弱小的身體,將完全呆住的卓木強巴撞向即將關闔的石門處,隨即拉動卓木強巴腳下的鐵鏈。果然,當多吉腳下的銅枷沒入銅板下面,卓木強巴腳上的銅枷「啪」的一聲便打開了,跟著地下的機關盤絞鐵鏈,準備將銅枷拖回原地。亞拉法師早有準備,卓木強巴一個踉蹌來到石門旁時,亞拉法師將手伸入石門往外一拉,隨即將卓木強巴拉倒,拖出石門,此時石門距地面也僅有一個頭顱高了,卓木強巴的頭在石門上重重一磕,頓時暈了過去。
這時的多吉再想出去,他的頭已經無法通過石門了,而他也沒有那個力氣爬至門旁,他扔出一個小東西,對亞拉法師最後說道:「拜託您,法師大人,請把聖石交給嘎嘎,還有這個,告訴她,別在村口等我了。」
石門緩緩落下,多吉也感到體力和體溫隨著血液緩緩溜走,他最後一絲清明的意識,彷彿回到了幾年前,那棵巨柏下,那群孩子的嬉笑聲。
「跌不,跌不,多吉跌不……跌不,跌不,多吉跌不……」
瘦小的男孩跪在地上,透著那股倔強,硬是沒讓眼中的淚水滴落,他依然在大聲反駁:「我不是跌不!我不是!」
「你是,你就是,你爸爸是跌不,你也是跌不!你永遠永遠都是跌不!」
「等著瞧吧,我會成為村裡最優秀的獵人,聖使大人來到村子裡,只會帶著我出去!……」小男孩的手深深的插入泥里,死死的握緊。
當孩子們都散光之後,他站起身來,驚異的看著眼前的小女孩,不滿的問道:「喂,小丫頭,你怎麼還不走?剛才就是你哥哥帶頭欺負我吧?小心我揍你哦!」
「嗯,那個……你不會的。」小女孩的眼睛很明亮,好像會說話的樣子,她怯生生說話,低著頭臉紅,「對不起,我為我哥哥向你道歉。那天,那隻小羊羔,嗯,我知道是你救了它那個……真的很謝謝你。」
小男孩很惡毒的笑道:「喂,感恩是要有誠意的,唔,該怎麼辦好呢,這樣好了,以後你做我老婆吧。」
「嗯,老婆是什麼?」
「老婆嘛?就是,就是有酥油餅一起吃,有奶茶一起喝,天天都在一起玩。」
「真的嗎?那太好了,你要守約哦。」
「好,來,我們拉鉤,不許反悔哦。不過,我現在要到森林裡面去,阿爸說過,森林才能教會我們怎麼做最優秀的獵人,那是在村子裡學不到的。我一定要讓村子裡那幾個老頭子看看,我多吉才是村裡最好的獵人,我多吉才是聖使大人能賞識的人,哼!」
「嗯,那我就在村口等你回來哦,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
記憶的碎片趟過歲月的河,石門落下的沉重聲讓這裡陷入了黑暗,彷彿感覺到石板壓上身體,多吉感覺到身體好冷,比任何時候都冷。在黑暗中,沒有光,枕著冰冷的地板,好安靜啊,多吉悄悄閉上眼睛。
六個人,四個萎靡不振,張立岳陽的左右肩各自無法抬起,方新教授腿腫得厲害,不得已只能將外褲劃開,避免過緊的擠壓造成更嚴重的血腫,巴桑鼻青臉腫,持槍的手筋肉痙攣。唐敏一改平日溫柔,變成了打不倒的女戰士,那張瓷娃娃一般的臉白晰得可怕,天鵝公主般的身軀偏偏如鋼筋一般的屹立著,不知道是種什麼信念將她撐得筆直。另一個女人拭去額頭的血跡,一雙眼睛始終盯著前方,從那嚴峻的表情和英姿完全看不出她受了多重的傷,如果這隻隊伍人人都會倒下的話,她一定會是最後一個。在同時遭受藤蔓收縮襲擊的情況下,正是這個女人,憑藉驚人的直覺和分析能力,帶著隊伍在死亡通道中闖出一條活路,硬是繞到了馬索等人的前方。雖然途中與三隊被衝散的武裝分子交火,但雙方都一接觸即散開,在那絞肉機一般的洞穴內開火無異於自殺。
被馬索等人牢牢的吊著,他們在懸空的血池間穿插遊走,尋找出路和可能出現的地圖,按照呂競男的指示,他們盡量不與對方接火,能避則避,實在不能可以放幾槍拉開距離。
巴桑將頭從門口縮了回來,輕輕一搖,表示暫時沒有人跟上來,呂競男環顧著周圍的環境,似乎已經沒有別的路了,從這房間繼續向上攀登七層樓高,似乎又回到走下立方體的起點附近去了。她冷靜的分析道:「第一組七人與後來的兩個身影因該已經遭遇了,但是他們沒有開火,那麼就是一夥的。如今我們面對的是九名武裝分子,這也許是他們最後的人數,他們沒有分散開來佔領關鍵位置說明他們的指揮不力,估計本沒在隊伍之中。我們必須趕在他們之前找到地圖,這裡的房間我們都檢查過了,明顯不是放置貴重物品的地方,前面就是最後一條岔路,如果不能發現新的出路,我們就只能離開這裡。」
教授扶正眼鏡道:「這裡因該是佛像的最深處了吧,離開就只能原路返回。」
呂競男沒有說話,原路返回的意思已不用她作說明。沉默良久,她說了一句:「別停下。」
「嘩啦」方新教授一腳踏斷了一根圓石階,發出巨大的聲響,他身後的張立和岳陽各伸出一隻手拉住了他,下方吊尾巴的敵人立刻做出了反應,呂競男警惕的看了看下方,揮著槍道:「小心一點,還是我來開路吧。」
唐敏也一晃槍栓,道:「我來斷後。」中間的四個男人一陣汗顏。
卓木強巴醒來從亞拉法師手中接過多吉的遺物,一枚天珠和一塊玉蠶,在石門前沉默了足有十分鐘,石門絲毫不見再次打開的跡象。
「從今天起,多吉這條命,就是聖使大人的了,多吉將追隨聖使大人行遍三千大千世界。以我身下阿鼻地獄,受盡十八苦楚,也保大人平安。」
多吉拍著胸脯發誓的畫面還歷歷在目,當時自己只是一笑,而今,多吉已經用他的生命驗證了自己的誓言,多吉……卓木強巴強壓下悲痛,將多吉的遺物放入了貼心口袋,果敢的轉身,「我們走吧,法師。」亞拉法師在這個男人的眼中看到對生命更深一層的理解,心道:「強巴少爺,你終於學會了漸漸領悟,這就是歷程啊,你的人生的歷程。」
卓木強巴沒有掉眼淚,他要帶著多吉那份執著和堅韌繼續走下去,他正在漸漸堅信,尋找帕巴拉神廟便是命中注定,這是他的——使命!這條通道很長,漸漸離開藤蔓布滿的通道,再兩條岔路口前,卓木強巴選擇了向岩壁更深入的一條路,他相信,教授他們也會選擇這條路的,在黑暗中穿行,終於,他們找到了出口。那是一到暗門,門打開後,面前是絳紅色的方形通道,牆壁上的伊舍那天正在降妖伏魔,一地的屍骨和滿牆的神魔起初也讓兩人震驚不已,很快他們便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在牆腳處,教授他們留下了顯而易見的路標。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對望一眼,總算露出一絲欣喜,他們沿著路標開始全速朝呂競男等人處趕去。
此時的呂競男等人,已經走到了盡頭,離開立方體之後,從山岩的側壁另有一條四方形通道,通道約十米寬高,台階無數,漸行漸高。兩旁是燭檯燈斗,上方有飛天夜叉懸空憑眺,下方有牆裙,其上以浮雕刻有神佛無數,通道裡面是兩排保存較完好的轉經輪,有枯骨伏屍其上,盡頭是一排扇門,朽木上的二十八宿圖案還依稀可辨。令人心生寒意的是轉經輪旁立著的乾屍,這些乾屍完全不同於地上的枯骨,他們就那麼直挺挺的站立著,好似經輪的守衛一般,甚至有的乾屍還結有手印,看上去他們都是安然的站立在此處死去的。
呂競男極小心的推開木門,結果兩扇門還是應聲而倒,砸起一團塵霧,不待灰塵散盡,四名小組成員進入內殿,唐敏和巴桑在拐角處監視敵人動向,必要時阻擊敵人。
這座深埋入岩壁的內殿非常奇怪,推開門後發現不過是一圈寬三米左右的圍廊,正面一道石牆,牆上開了不少門,許多門都坍塌了,屍骨散布其間,門內卻不是通道,而是一座座獨立的佛龕,裡面供奉著造型各異的三眼神佛。圍廊的另一面牆上也是如此,在石壁中鑿出一個個佛窟,有大有小,小的寬高不過兩三米,大的有十來米高。圍廊寬約一百五十米,長約兩百米,圍成一個長方形,第一圈的大小佛像就不下百尊,而且這裡的佛像破壞並不嚴重,大部分保持了完好性,繞過第一圈佛後,中間又有一圈佛像,一圈再一圈,共有四圈佛像,大小佛約三百餘尊,皆面朝內,正中是一個座台,由無數手臂參天支立,如花瓣般包裹著座台中心,可惜裡面一無所有,岳陽失望的從座台上跳下,搖了搖頭。
方新教授一瘸一拐的走過來,惋惜道:「東西又被取走了嗎?這裡因該是最重要的壇座,中央放置的絕不會是一般的聖物,看這些佛像布置,估計就是某個曼陀羅,唉,可惜啊。」
張立道:「周圍還三道門,未必就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