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強巴先是適應了周圍的環境,很快發現這裡是醫院,白的牆,白的床,身上的衣服也換上了藍白條衫。呂競男也穿著同樣的衣服,似乎一直守在床邊。張立的病床在呂競男的身後,一手被懸空吊著,打著石膏,拉著牽引。
「敏敏呢?」
呂競男朝卓木強巴右手望了一眼,卓木強巴不經意看見,她的眼睛很紅。卓木強巴向右側扭過頭去,就看見了唐敏,她安靜得像白雪公主,兩張床並排放在一起,兩人的手還拉在一起,卓木強巴居然沒有感覺到,兩從的監護儀各自放在兩張床的兩旁。呂競男道:「你們昏迷後,兩人的手一直拉得很緊,怎麼都分不開,沒辦法,只能把你們兩人的床放在一起。」在唐敏的後面,是岳陽那小子,吊著另一隻胳膊。卓木強巴想抬起頭,呂競男幫了他一把,果然,病房的另一邊躺著教授、巴桑、亞拉法師三人,還有一張空床是呂競男的。看來這次收穫不小,全部挂彩。
醫生很快進來了,一名五十多歲的醫生帶著三四個年輕一點的醫生,葛醫生也赫然在裡面。葛醫生介紹道:「這是我們醫院外科主任,我的導師裴禹慶教授。」
裴教授進行了一系列檢查後道:「這次你們兩人沒死,真是一個奇蹟。我的這名學生雖然有些亂來,但這次他幸運地賭對了,如果換一個體質稍微差一點的人,你們兩從都死定了。」
實際上,裴教授在私下已經不知道說過多少遍了:「這兩個人能活著絕對是一個奇蹟。或許,一定有什麼讓他們放不下的執念,才能支撐著讓他們活下去吧。兩人的失血都超過了三分之一,尤其是那個男的,更是將體內幾乎一半的血灌入了那女子體內,簡直是在以命換命,這樣都能不死,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啊!」
按照醫生的說法,這組人中,至少有五人需要住進重症監護室進行24小觀察,但是清醒的人一致要求入住同一間病房,結果這間大病房幾乎被改造成新的重症監護室了。
卓木強巴和唐敏是手牽著手從死亡線上爬回來的,自不用說。然後便是呂競男,外表看上去沒事,但全身廣泛軟組織挫傷,六七條韌帶斷裂傷,皮下大面積血瘀,多處軟骨錯位後強行複位,還差點形成脂肪栓,病人每一處傷都足以讓人痛得昏死過去,有些傷則足以直接導致死亡。當醫生們看到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時,都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怎麼忍耐下來的。動手術時吸入了大量麻醉劑,連一頭大象也可以被完全麻醉了,呂競男卻一直保持著清醒,醫生們私下認定,這個女人的神經是鐵打的,還有骨頭。呂競男和亞拉法師身上的軟組織挫傷最多最嚴重,但他們兩人的骨頭卻連一絲裂縫也沒有,堪比鋼筋,看X光片時醫生們全部傻眼,究竟是怎樣的訓練,才能把骨頭練到這種緻密程度啊!特別是呂競男在手術後第二天便下地行走,拿著電話不停聯繫,不停布置和安排,就像大型企業女老闆一樣,一副雷厲風行的女強人作風。醫院裡有個鐵娘子,這個稱號在醫生間已經漸漸傳開。
亞拉法師和方新教授的年紀都不小了,老年人受到這樣重的傷,能不死就已經是奇蹟了,可他們抵達醫院時還生龍活虎的,精神矍鑠,又讓醫生們大跌眼鏡,只想到一個詞,老當益壯!
張立、岳陽和巴桑三人,外表看受傷頗重,但除了骨折和槍傷,其餘地方受傷都不是很重,加之年紀較輕,估計恢復會很快,愈後也會很不錯。剛從手術室出來,張立還突然間想起什麼,問的第一句話便是:「這次考試我們過關了嗎?教官?」
呂競男也躺在床上,眼望著天花板道:「唔,算過了吧。」
張立兀自好笑道:「我們差一點全軍覆沒,這樣也算過了啊?」
呂競男似乎在回憶什麼,沒有再說話。
其實,這次到醫院的每個小組成員都帶給醫生們不小的驚訝,特別是這麼多人同時受傷,如果不是通過詢問了解到一些情況,醫生們真要以為他們是集體從五樓上往下跳,就是群毆也不會有這麼嚴重的傷,簡直是一群亡命徒。
通過詢問,卓木強巴知道,他和敏敏昏迷了五天,如今都已度過危險期,他們先是在扎達縣醫院經過急救,隨後又爭分奪秒地轉移到這裡的醫院,總算保住了命。
唐敏早一些時候醒來一次,現在又睡去了;胡楊隊長來看過他們幾次,留下許多水果和補品,由於另外有事,估計晚些時候才會來;胡楊隊長剛來醫院時,就對昏迷不醒的卓木強巴發了一通牢騷,說卓木強巴不地道,他們弄這麼大響動,竟然都沒有告訴他。張立苦笑著替強巴少爺解釋,當時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對帕巴拉神廟更是毫不知情,更沒想到要組成特訓團去尋找那裡,只是當時覺得找到那條狗的希望極其渺茫,又怎麼好意思把這種摸不著邊際的事情說出來呢。後來加入特訓隊,都是秘密進行訓練,一直都沒怎麼和外界聯繫。
據說,剛到醫院時還有記者,卓木強巴問起為什麼沒有阻攔時,岳陽苦笑著告訴他,當時所有的人都在推車或擔架上,無法阻攔。傳媒的嗅覺是格外靈敏的,畢竟這麼多人同時不明原因受重傷,但是這件事教官已經向上面反映了,第二天才沒有記者來深入調查。
而他們離開的地下峽谷,據說發生了大的震動事故,兩邊的通道都已經塌方,預計要清理出進入地下峽谷的通道要一年左右的時間,也不知道本那伙人是否離開。最令人興奮的是,他們找到了兩張地圖!
亞拉法師從本手裡奪過一張,方新教授最後從石室里取出的鐵盒子里另有一張。經過專家比對,這兩張地圖是同一材質,同一時期產物,甚至有專家指出,那兩張地圖是在同一張狼皮上畫成,再裁剪為兩張的。但兩張圖的內容卻完全不同。
那兩張地圖被記錄在教授的電腦內,卓木強巴清醒後的第二天,方新教授就讓他看了,這就是他們這次行動付出生命的代價後所得到的。那張真圖繪有山脈走勢,周圍山峰形狀,標註有方向。不過,對西藏而言,那樣的山峰太多了,僅大型山脈就有在四條,山峰不計其數,要從地圖上找到準確的方位,看來不是一兩個月就能解決的。兩張原圖都被交到了專業機構,由專家對其進行隱藏信息的鑒別,還有專門的人員用衛星航拍的西藏山峰圖進行逐一比對,呂競男給大家提了個醒,按照目前的比對速度,估計要一年時間才能完成。
關於那張假地圖,用岳陽的話來說就是「假得也太離譜了,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那張地圖與另一張是同一材質,只是上面所繪的內容與第一張圖可謂天壤之別,方新教授對它的形容是:「就算北京市最詳細的交通地圖也沒有它複雜。」
那張地圖上就如北京市地圖一樣,畫著一圈一圈的蛛網般結構,分一環二環三環,那同心不規則圓圈共計百餘個之多其細部竟然需要放大鏡才能分辨,而縱向的線條也是四通八達。如果說每一小段也能算一條路的話,那地圖上所繪製的路估計有萬餘條,而且每段路用了不同顏色表示,共有紅、黃、褐、藍、綠五種顏色,旁邊有些象形符號,看起來倒蠻像那麼回事。可是別說方新教授和亞拉法師,就連見多識廣的胡楊隊長也沒見過這樣的地圖。胡楊道:「古代的地圖沒有現在這麼詳細,古人繪製的圖一般反映的是山脈、河流、道路、居民聚居地,雖然比例並不能做到絕對,但起碼使人一目了然。你這個是什麼玩意兒?地圖需要標註的要素它一樣都沒有,如果說是通道,那起止點在哪裡?什麼地方的出入口能有上百個之多?你看,這裡、這裡、這裡、這裡,到處都是路?最後又通向哪裡?到處都能鑽出去?那還叫啥地圖啊?」
關於地圖還有一個問題,據說方新教授和亞拉法師為此已經討論了無數次。既然兩張地圖是同一材質和同一時期的,那麼可以認為,其中一張地圖便是一百年前探險家福馬從古格王朝地宮最深處取走的,可是亞拉法師拿到的地圖卻是從本手裡搶過來的。本他們並沒有進入那條被炸開的通道,也就是說,本手裡的那張地圖是在巨佛體內或是在千佛殿發現的,以後者可能性居大。而古格地宮與巨佛間的通道是並沒有挖通的,只是被炸彈炸了開來,那麼,那張地圖是如何從古格地宮到巨佛體內去的呢?
方新教授提出兩條假設,第一是福馬在古格地宮中取得其中一張地圖後,再次找到了地底峽谷入口,並探索了整個巨佛,地圖就被遺失在千佛殿後來被本發現;第二種假設是,那地圖原本是在千佛殿正中那千手祭壇上的,後來被人取走一張,然後放置在古格地宮中,可是這樣一來,福馬曾經找到的地圖從何而來,就無法解釋了,不管怎麼猜測,都感覺到極不合理。兩張地圖出現的地方看似只有一牆之隔,卻相差了數百年,而專家偏偏得出了極有可能出自同一張狼皮的結論,令人費解。
卓木強巴昏迷期間,亞拉法師也已經將他們三人的遭遇告訴了大家,大家都為多吉的事情感慨不已,說他雖然思想比較傳統保守,但確是一名血性藏族男兒。
但卓木強巴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的第二天,另外發生了一些事情。
這天,方新教授與巴桑去接受手術,呂競男一直在為處理相關情況忙上忙下,病房裡除了昏迷的卓木強巴和敏敏,就只有岳陽、張立和亞拉法師。三人談論著在倒懸空寺的經歷,當岳陽得意地說出自己在那骨堆中撿到一塊小銅牌時,亞拉法師馬上義正詞嚴地命令他把贓物交出來,那必須得歸公。當岳陽嘀咕著摸出那塊小銅牌時,亞拉法師眼睛一亮,噌地從床上站了起來,一躥就跳到了岳陽的床上,哪裡還有半分大法師的尊儀。
岳陽還在嘟囔著解釋:「我知道這些東西都該歸還國家,我又沒說要,只是拿著玩兩天……」
亞拉法師早一把搶了過去,拿在手裡細細端詳,一雙眼睛綻放出精光,呼吸也急促起來。「你知道這是什麼嗎?你認為它的價值如何?」亞拉法師冷不丁地發問,隨後便盯著岳陽。看得岳陽心中發虛,他才解釋道:「這是一塊金嘎烏,你看好了!」
說著,亞拉法師拿起銅牌掀了兩掀,也不見他怎麼動作,那銅牌就「嗒」的一聲打開了,原來是個小銅盒。接著,法師用手指輕輕一捻,竟然牽出一串長三厘米、寬兩厘米的金箔,那些金箔首尾相連,摺疊在一起,每張都用鏤刻手法雕琢了各種佛像造型,佛像神形兼備,栩栩如生。
岳陽叫道:「哇!我拿了這麼多天,沒想到這小銅盒裡還有這樣的機關?」
亞拉法師更正道:「是金盒。你不要小覷這方嘎烏,與它同類的金嘎烏,如今全藏找不出五個。在以前的制度中,這可是堪布以上的身份才有資格佩戴的。」一說到這兒,亞拉法師不由愣住,心道:「這只是岳陽隨手從骨堆中撿到的,就象徵著這樣的身份和地位,從那錄像中看到的,屍骨中的法器何止上百,那每一件,都應以國寶論啊,它們所代表的,是一段消失的歷史。難道說,那枯骨山中,埋葬的都是聖教里的核心教徒?萬能的摩醯首羅,為什麼,要讓你的信徒承受如此巨大的災難?」
法師又想起了立在千佛殿前的無數肉身活佛,那些活佛,如果出現在外面任何一間寺廟之中,那座寺廟馬上就會成為法寺,乃至大法寺,那可是肉身活佛啊。可是在那聖煉堂中,那門旁所矗立的肉身活佛竟有數百之眾,那些都是聖教里的先輩高人化腐朽為神奇的見證,就連那麼混亂的場面,也沒有人驚動那些肉身佛,可如今……
亞拉法師從悲思中醒來,發現岳陽神情怪異,追問道:「你還拿了什麼東西?交出來。」
岳陽囁嚅道:「本來還有一塊小鐵片,但是在那個有擺錘的大殿被磁鐵吸走了。」
「是什麼樣的鐵片?」亞拉法師神色又嚴肅起來。
「是很薄,下面有個十字。」
「不是十字,是萬字,應該是萬字。」
「呃,上面有個兔頭,反正有兩個耳朵很長的,像是個動物。」
「或許我們看的方向不對,應該橫著看?」
「你別打岔。」岳陽和張立兩人連比帶畫,將那塊鐵皮描述清楚了。
當聽到岳陽說那是個兔頭時,亞拉法師心中已經瞭然,但他不動聲色道:「或許是某種法器吧?那個宗教有很多地方我們都不了解,包括他們的神佛和法器。」
岳陽道:「不,不像法器。我在很多屍骨旁邊都看到了那種鐵片,而且上面有符號,我感覺那些符號是不一樣的。」
「那你看來會是什麼呢?」亞拉法師問。
岳陽道:「如果非要我說,我感覺那有些像代表身分的腰牌。」
亞拉法師從床沿旁站起,搖頭道:「不會的,據我所知,宗教是不需要腰牌那一類東西的,我更傾向於法器,許多虔誠的信徒都會將法器隨身攜帶的,像這個嘎烏。我先把這個東西拿給呂競男看看,你們看好強巴少爺和敏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