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詛咒】
時間過得很快,三個月過去了,其餘人的恢復情況都很好,只是方新教授的股骨恢復較慢。在這期間,大家也沒閑著,稍有好轉,便開始適應性訓練,就連暫時無法進行恢復性訓練的方新教授,也一直在研究著所搜集到的圖像資料。
每個小組成員陪同方新教授的時間幾乎都已形成規律,早上卓木強巴會推著教授在醫院花園散步,這是屬於他們師徒倆的時間,連唐敏也不會去打擾他們;上午則有亞拉法師和教授一起在網路上研究這次遇到的宗教問題,法師對教授他們在那三重宮殿似的建築里所拍攝到的畫面非常在意,還有最後的千佛殿和周邊三座大殿,每次亞拉法師看到都激動不已;而別的傷病員也都分析整理著他們在倒懸空寺收集到的資料;中午大家聚在病房用餐,呂競男通報最新的進展和對手的情況;下午同樣是工作時間,教授和卓木強巴主要是翻譯和與專家聯繫、查資料、看藏史,唐敏還要抽空替教授做做保健按摩。其餘人也都忙著各自的工作:張立負責研究倒懸空寺里的機關,為下一次出發做準備;岳陽和巴桑則一直在分析本那組人所擁有的武器和作戰模式,希望能利用電腦做出一套假想敵對模擬訓練場景;唐敏除了照顧教授外,還負責和院方醫生溝通,了解隊員的恢復情況,並在醫院裴教授的指點下對所攜帶的醫療救急器械作了適當的調整,多增加了一套合金手術器械。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期間,亞拉法師似乎對在石室內看見的古人修行壁畫多有感觸,一有空便進行冥想,心得筆記記了幾大本,有時卓木強巴驚異地發現,亞拉法師的姿勢和他們看見的壁畫上僧侶的姿勢完全相同。
這日,卓木強巴照往常一般,推著方新教授在花園漫步,教授突然道:「對了,強巴拉,海外的專家們對那座瑪雅遺址又有了新的發現。」
「噢,是嗎。」卓木強巴淡淡應了一聲。在他心裡,瑪雅再怎麼說,距離西藏畢竟有十萬八千里,就算有關聯,也只是微乎其微的。
方新教授彷彿看透了卓木強巴的內心一般,微笑道:「你似乎並不怎麼在意瑪雅遺址里的發現啊。」
卓木強巴道:「嗯,導師,我認為我們目前應該專攻地圖,只有破譯了地圖上的信息,我們的行動才有重大突破,關於南美洲那邊,我想……」
方新教授嚴肅道:「強巴拉,你這樣想可就錯了。瑪雅的確和我們相距甚遠,但是你別忘了有關使者前往南美洲的事。歷史上有關前往美洲的記載,來往只需兩年時間,可按照資料上的記載,那名使者往返大洋卻花了足足十年,這中間他究竟在美洲做了什麼,沒有人知道。」
卓木強巴道:「可是導師,這和我們尋找帕巴拉神廟有關係嗎?」
方新教授道:「呵,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想。那麼我問你,根據我們目前所了解的情況,那張地圖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取走,如今我們拿到的估計是複製圖,那些人研究了一百年,為什麼還不能發現帕巴拉神廟的準確位置呢?難道你不認為,那就是因為他們專註於對地圖的理解,而忽略了其他很多東西嗎?我們要想在前人的基礎上,發現更多沒有被發現的秘密,就不能放過任何線索,你不認為僅僅憑距離的遠近來判斷那些古遺迹對我們的行動有無價值,太過武斷了嗎?」
卓木強巴還待說些什麼:「可是……」
教授打斷道:「暫且不說『可是』,我給你看一樣東西,看了之後,你再做判斷。」教授從懷裡掏出一本筆記,說道:「這是那些專家破解的巨石陣上的碑文。上次破解了一半,如今已經破譯了百分之八十,其餘地方可以猜測出部分意思,我將它整理在筆記上面,你看看吧。」
卓木強巴拿起筆記,看了幾行,前面部分的內容和上次見到的一致,是說庫庫爾族如何經過辛苦跋涉,建立家園,而後面則是從一場詛咒開始:「一旦讓血褻瀆了聖廟的階梯,無數的災難將像可怕的冰雹一樣接踵而來降臨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將成為一座死亡之城,荒無人跡。豺狼在聖壇下安家,毒蛇在台階上曬太陽,蜘蛛網封住了門窗,死亡之花開遍大地……」看到這裡,卓木強巴不由一怔,隨後心中大驚。他想起來了,難怪在第一次聽到多吉吟唱這段詛咒時感覺那麼熟悉,原來自己第一次聽到這個詛咒,竟然是在那個月圓之夜巴巴-兔所唱的史歌之中,只是當時自己喝高了,所以一直沒想起來。他驚駭之情溢於言表,半晌說不出話來。
方新教授道:「怎麼了?是不是很驚訝?相同的詛咒,一樣的內容,讓你聯想起什麼?」
卓木強巴嘴角一動,方新教授又道:「暫時別忙著回答我,看完再說。」
碑文的後半部分,寫的是災難發生之後的情形。所有的王國都面臨著滅亡的危機,絕大部分人都離開了城堡,遠遁入荒山,只有極少一部分人因為某個原因留了下來。那個原因含有大量生僻符號因而未能被解讀,中間是一段縮略符號,這批留下來的人在他們祖先的陵寢前盟誓,誓死守護著先輩們用血汗修葺的白城,他們將在祖先陵墓的周邊定居,並重新翻修了陵墓,在陵墓上用巨大的石碑刻下他們的誓言,表示永不違背,後面是專家註解,有七個類似簽名的符號。這段譯文與巴巴-兔曾吟唱過的聖歌完全吻合,唯一那個原因,似乎當時的瑪雅人十分忌諱提及那令他們滅亡的原因,就連刻在祖先陵墓上的誓言也要閃爍其詞。
野獸、雷暴、巨石陣、食人族、莽林、白城、阿赫地宮,那一幕幕如電影回放般出現在腦海中,那段經歷卓木強巴還記憶猶新。「所有的王國都面臨著滅亡的危機……所有的王國……」可怕的災難強烈地衝擊著卓木強巴的神經。從瑪雅遺址回來之後,卓木強巴也曾專門重溫過瑪雅歷史,有關瑪雅文明的覆滅,有如他們誕生一般神秘,好像是一種憑空出現的文明,然後又憑空消失了。考古學家曾經說過:「這是人類歷史上最為徹底、全面的一次文化失落。」
權威的專家提出了各種假設,但是都空泛無力,沒有人說得清為什麼瑪雅人放棄了城堡,又如何遺失了文明。只知道發生的時間大致在公元800年前後,在那段時間,那些被譽為從外星人手裡獲得知識的瑪雅人,如同受到神的召喚一般,紛紛離開龐大雄偉的城堡,前往荊棘叢生、野獸遍布的叢林之中,徹底地隱藏了起來,當他們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時,變成了一群穿著獸皮、拿著石器的原始人,他們遺忘了自己的文明,對曾經的輝煌一無所知。以至於當西方人發現瑪雅遺址並為之震驚後的幾百年,依然不肯相信那如神跡般存在的建築,會是由一群還處在刀耕火種、茹毛飲血的原始人建造的。
方新教授看了一眼卓木強巴,只見他翻完筆記最後一頁之後一言不發地呆立在那裡,彷彿陷入了沉思。教授淡淡道:「看似毫無關聯的兩件事,其實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能讓教官、法師他們如此重視的阿赫地宮,又怎麼能說和尋找帕巴拉神廟關係不大呢?」
卓木強巴正在思索著,在他腦海里,阿赫地宮最底層的陰陣、倒懸空寺里的屍山、古格乾屍洞,還有血池,這些中間似乎有條看不見的線串聯起來,他知道,要找到這條線的關鍵,恐怕就在那神秘的帕巴拉神廟之內。這時,他才明白方新教授讓他正視瑪雅古迹的用意,教授是在告訴自己,這是被別的探險小組忽視的一條極重要線索啊,如果不能把握住它,說不定自己這個小組也只能步以前那些尋找帕巴拉神廟小組的後塵了。卓木強巴眼中升起希望的光芒,誠摯道:「我明白了,導師。」
方新教授道:「這樣就最好了,雖然說帕巴拉神廟不是你尋找的最終目的,但是離神廟更近一步,也就離戰獒更近一步。對了,你還記得在阿赫地宮中看見的那牛頭馬面像嗎?」
卓木強巴怎麼會忘記,那是在地宮的各層都出現過,乃至在最核心處與庫庫爾坎羽蛇神平分秋色的神像,但是他也知道,資料中似乎沒有查閱到那種神像,聽到教授提起,不由脫口而出:「那是什麼神?」
方新教授露出神秘的微笑,道:「與你的關係可是很密切的哦。」見卓木強巴一臉凝重,就是想不起來,又開導他道,「與你的工作息息相關……」卓木強巴皺起了眉頭,還是想不起來,教授微笑道:「是犬神。」
「犬……犬神?」卓木強巴大吃一驚,那副模樣能叫犬?
方新教授正色道:「經過專家們的反覆辯證,確信那就是瑪雅人心目中的犬神。犬神『霍洛特爾』,與瑪雅人至高神羽蛇神為同胞兄弟,它每天負責將太陽從地獄托至空中,夜晚又將太陽送回地獄,在某些瑪雅人的信仰中,它確實是與羽蛇神有著同等地位的至高神。這個神靈只在某些地區流傳,關於它的塑像極少,而且目前發掘的大部分都是四足托杯像,我們所拍攝到的,估計是唯一的犬神立地畫像。不過,就算是這樣,其他地方的犬神和羽蛇神都是分開放置,還是有一定的等級區別,只有白城的瑪雅人才將犬神放在這麼重要的位置。對此,恐怕其中也是有所聯繫的吧。」
卓木強巴想了想道:「導師,你是說和那信使有關嗎?」他知道,在藏地,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起源神話,大多數藏族人認為他們的先祖是猴子,也有人認為是犬,還有魚。如果那位信使在瑪雅人心目中有著極高地位的話,極有可能信使的信仰也被瑪雅人同等放大提高了。
方新教授道:「不錯,我是這麼猜測的。那位信使究竟在美洲做過些什麼?瑪雅人所熟知的那個詛咒又是怎麼回事?這裡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我相信,如果能把這些聯繫解開,對我們尋找帕巴拉神廟會有不小的幫助。目前我找到的那些國外專家朋友們,有部分人在破譯深澀難懂的墓志銘文,還有部分專攻那些神秘的壁畫。還記得那位瑪雅王陵寢內的圖案嗎?國外的專家們似乎已經找到了突破口,還不知道他們會給我們帶來什麼驚喜呢。還有,其餘的線索同樣重要,這次去倒懸空寺取得的資料自然貴重,而那個工布村裡肯定還有不少隱藏的信息。強巴拉,你身體似乎已經康復了,不用天天陪著我,你應該去調查那些被忽略的線索。告訴我,你目前有什麼打算?」
卓木強巴道:「我是打算先回家一趟,問問阿爸有關聖使的事,看看我們家族與這個帕巴拉神廟究竟有沒有關係。然後,然後我會去工布村告訴他們多吉的事。」
教授點頭道:「唔,這樣就最好,你要抓緊時間,如果開始封閉式恢復訓練就沒時間了。」
卓木強巴點頭道:「那好,我這就和呂競男說一聲。」
卓木強巴跟呂競男一說,沒想到呂競男不僅馬上同意了,而且宣布,鑒於目前大家恢復狀況良好,手上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所有的人都放一周假,大家可以趁這段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家各自忙碌起來,張立、岳陽準備先回趟老家,然後有時間再回部隊去看看,亞拉法師要返回色拉寺,巴桑則要去卓木強巴家和他哥哥聚一聚,唐敏要回安德烈醫院去看看她哥哥。這樣一來,卓木強巴將自己的行程也調整了一下,準備先陪唐敏回美國,然後再回家,最後去工布村。而方新教授則願意留在拉薩繼續療養,卓木強巴問教授:「你怎麼不去加拿大看看你兒子?」
方新教授答道:「兒子長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事,有什麼好看的?現在這樣子去看他,難不成讓他替我擔心嗎?你們去忙你們的事情,我還有許多資料要整理,還要和各國專家保持聯繫。這裡環境不錯,不用管我。」
晚上大家在醫院搞了小聯歡活動,邀請了胡楊隊長、醫院的主治醫生等人,第二天就各自分散開來,胡楊隊長留在醫院裡陪教授。
坐了一天的飛機,終於抵達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臨近醫院,唐敏反有些忐忑不安,她好希望見到哥哥康復,又怕見到哥哥毫無起色,在飛機上就心不在焉,有時說起哥哥又垂下淚來,帶著一絲惴惴不安像小兔。卓木強巴緊緊摟著唐敏的肩,平聲道:「放心吧,你都知道這家醫院的醫護措施是非常好的,你哥哥在這裡肯定有所恢復,說不定完全康復了呢。」
「對不起,小姐,你哥哥在半年前就被人接出院了!」沒想到,醫院的回答給了他們當頭一棒。
「什麼!我說什麼?肯定是搞錯了!你再查查清楚,我哥哥叫唐濤,Tang,Tao,拼音是這樣寫的,你看清楚啊。我哥哥除了我,根本就沒有別的直系親屬。」唐敏急得快哭出聲來。
諮詢護士答道:「沒錯的,是唐濤,中國人,二十七歲,身高一米七,體重八十六公斤,這是他的照片,沒錯吧?我看看,是七個月前被人接走的。」
唐敏臉色一變,渾身發軟無力,就快坐倒在地,卓木強巴趕緊扶著她,嚴厲地問道:「按照你們醫院的制度,全託付病人在轉院出院期間,病情發生變化的時候,必須通知直系親屬吧,為什麼我們沒有接到任何通知?」
諮詢護士凝起眉頭道:「這樣啊,請不要著急,我幫你查一查。唐……濤,啊,這裡,你們請看——」諮詢護士指著電腦內的資料道:「當時對方出示了法院的直接文書,他是作為唐濤的唯一法定監護人的身份將唐濤接走的,我們院方無權干涉。至於通知直系親屬這方面,因為是法定監護人,所以對患者其餘家屬的通知已經不在醫院監管範疇內。」
電腦上是一紙法律文書,上面寫明了監護人的權利和義務,最後是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署名很奇怪,卓木強巴辨認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強巴」的中文拼音而不是英文。看得卓木強巴愣了半天,不知道是誰搞的惡作劇,唐敏不甘心地問道:「那你還記得是什麼人帶走了我哥哥嗎?」
諮詢護士一愣,隨即歉然道:「對不起,那天好像不是我當值,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可以幫你查一查院方的簽字醫生,啊,是歐文醫生簽的字。」
唐敏點頭道:「知道了,謝謝你,順便問一下,今天歐文醫生在上班嗎?」
諮詢護士查閱著電腦,點頭道:「是的,他在上班。」
歐文醫生是唐濤的主管醫師,他負責治療唐濤的精神疾病。在辦公室,卓木強巴和唐敏見到了這位兩鬢提前斑白的中年醫生。說明來意後,歐文醫生略作回憶,突然恍然道:「哦,想起來了,你哥哥,就是那個一直沒有什麼起色的中國人。是的,據我的觀察,他的精神問題一直沒有好轉,在他被人轉出院的時候,和你離開的時候,病情基本保持一致。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你們才考慮換一家醫院的吧?但是我們確實已經儘力了,給我的感覺,你哥哥的病症似乎是最嚴重的那種,每次當我們通過催眠試圖打開他的潛意識,他都顯得極其封閉,根本無法測出他的真實內心。普通治療全無效果,本該有的藥效副作用也沒發生在他身上,是個不可思議的病例啊。什麼什麼?你們想知道是什麼人帶走了他?這麼說你們並不清楚他已經離開醫院的事情?這是怎麼回事?當時那人可是出示了法院文書的啊,你們怎麼會不知情呢?讓我想一想,那個人和我差不多高,一米九左右,塊頭很大,當時還有幾人跟著他一塊兒來的,好像是軍人,他們都穿著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