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艇在水裡轉著圈飛速向前,四面八方的岩石都在向中間擠壓,而很多地方的危險根本無法用肉眼觀察,從黑暗中突然出現的岩石,極大地考驗著艇上三人的應變。此時三人才發現,這地下河並非想像中的一川平江,它幾乎就是外面的雅魯藏布江的地底翻版,其激流澎湃程度絲毫不亞於雅江。在船上誰也不敢大意,雖然三人可以說都是經過特訓和多次歷險的箇中高手,可是面對這黑暗無邊的地下河世界,一旦跌入河中還有多少生還機會,這是想想都令人後怕的事情。
這段激流區大約持續了二十來分鐘,等到橡皮艇重新安定下來,三人已是人人挂彩。岳陽道:「總算挺過來了,剛才的河段坡降恐怕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一,幸虧沒有翻船。」
卓木強巴道:「現在的問題,回撤時怎麼通過那段險灘?」
張立打斷道:「等一等,強巴少爺,岳陽,你們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同?」
「什麼?」「怎麼了?」
「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張立道。
安靜下來,「噝噝」的聲音也就傳入了三人耳朵里。岳陽道:「該死,船在漏氣!你這個烏鴉嘴!」
卓木強巴道:「必須馬上檢查是什麼地方傳來的,找到缺口!沒想到,連防彈纖維也被劃破了。」
張立大聲道:「在哪裡去找可以靠岸的地方呢?」
岳陽用探照燈掃了一下,道:「看,前面有個高台,我們划過去,在那裡可以下船檢修。」順著岳陽手指方向,探照燈照射過去,果然,在地下河的邊緣,有一段岩壁像個簸箕一樣伸向河道,正好形成一個可以容納數人的小小船舶港,只是水位低於簸箕至少十米,需要攀爬上去。
幸虧帶著飛索,三人在探照燈的照射下,將船和裝備都拉上簸箕形平台,在上面對充氣橡皮艇做了一次檢修。在船尾處發現一道約十厘米長的口子,張立用橡膠對它進行了修補。
卓木強巴站在高台邊緣,目視黑暗,想了想,搖頭一嘆。岳陽道:「怎麼?強巴少爺又想到了什麼嗎?」
卓木強巴道:「我在想,那個瘋子,真的是從這樣的環境下出去的嗎?」
岳陽打開潛水電腦,又調出地圖對比環境,道:「是啊,他要想從這裡出去,首先有些事情就解釋不通:第一,他無法從那個小小的出水口鑽出去;第二,這地下河如此兇險,就算有船……看看這地圖,一個人也不可能活著航那麼遠啊!還有,什麼船能經得起這樣的激流?防彈纖維的橡皮艇都被扯破了……」
卓木強巴盯著電腦,想起了在瑪雅地宮中方新教授的電腦,問道:「可以把我們行進的路線做三維成像嗎?這樣我們就可以知道走過的大致路線了。」
岳陽道:「強巴少爺,你以為這是教授那超級筆記本啊!這潛水電腦只能做簡單的數據記錄,連普通筆記本電腦也不如,只不過可以在水下使用。現在知道地下河是完全可以行船的了,下次我們來,就用防水箱將教授的電腦裝進來。」
修補好橡皮艇,張立道:「好了,現在這船下水沒有問題,但是,如果再遇到剛才那種情況的話,那裂口就有擴大的可能。出於安全起見,我認為我們應該回撤了。」
卓木強巴道:「我們順河而下也超過兩個小時了吧?按照地圖上標註的時間,我們也應該走完好幾段行程了才對,就算是我們邊走邊探查,也沒這麼慢啊。難道說,我們的行船速度,還趕不上古人?岳陽,如果要找出地圖上正確的標註,你認為我們需要走多遠?」
岳陽道:「這個不好說,因為地圖上所標註的很多內容我們都還無法理解,當然是走得越遠越容易發現其中的奧秘。但是今天的情況已經不允許我們再往前了,而且,還得想辦法找到一條退路,如果下次再來,我們應該準備兩艘以上的備用艇。強巴少爺,我很擔心,如果按照現在的航程,這種二人坐的橡皮艇恐怕不能支持我們長時間航行啊。」
卓木強巴道:「是啊,我們沒有大船,在黑暗中走不了多遠,難道說……」
張立補充道:「難道說我們已經找到了正確的通道,卻只能幹瞪眼瞧著?」
岳陽道:「本來充氣筏倒是不錯,但是就目前的情況,我們得準備多少個充氣筏啊?況且,四人座充氣筏摺疊壓縮後要通過那洞穴就顯困難,如果都用這種二人充氣橡皮筏,我們得準備多少個?把六七個橡皮筏串成一串?而且在那種不明環境下,船越小危險係數就越高,要說安全的話,我想起碼要寬三米、長七米左右的船。」
張立道:「把洞口弄大一些呢?」
岳陽道:「怎麼弄?」
張立道:「用水下炸彈。」
卓木強巴搖頭道:「不行,岩層太高了,如果用炸彈,引起岩層塌方,我們更無法進入地下河了。」
岳陽道:「不管用什麼辦法,想要擴大洞口,工程都太巨大,至少一兩年是無法完成的。我們得另外想辦法。」
張立道:「有了,用組裝船。」
卓木強巴道:「你是說將木材送至地下河,然後在地下河裡造一條船?」
張立道:「不知道可不可行。」
卓木強巴點點頭。但岳陽卻否定道:「說起來似乎可行,但實際運作起來有很大難度。其一,我們不是造船的行家,造出來的船能不能下水還得考慮;其二,造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船要牢固,能經受衝撞,木材要從外地運來,僅運木材這一項就夠花我們時間的了,要知道,墨脫沒公路,得人拉肩扛的;其三,就算造出船來,我們對地下河情況不甚了解,誰知道那河的最淺水深多少?它的最窄瓶頸又是多少?那船是否就能保證我們抵達香巴拉呢?它究竟能走多遠?總之,太多不確定因素了,造船可想不可行。」
卓木強巴道:「好了,我們還是先試探著往回走吧,這個問題回去討論。」
「等會兒,強巴少爺。」岳陽突然道:「探照燈,朝左方照,剛才我好像晃見什麼。」
探照燈順勢而去,只見左方出現了兩個黑糊糊的洞口,一個正左方,一個則向左前方,與崖壁平行;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似乎還有一個洞口,崖壁的影子倒映在牆上,出現了不同的交界線。「是岔道!」岳陽喜道:「我就說嘛,我們的速度還是很快的。這樣一來,我們拐了一個彎,來到了第一個岔道口,這就大大增加了在地圖上找出我們位置的概率。我們先過去看看!」
船劃至岔道口,他們才發現,前方一共有四個洞口,分別通向四條通道。
岳陽將地圖在身前展開鋪平,用手指在地圖上畫著,喃喃道:「最開始是向右拐的岔道,我們選擇了繼續向前;然後前面會有四條岔道,一處,兩處,三處……」隨著岳陽在地圖上描紅標註,一共有四十六處相似的道路被圈了出來。
張立道:「最開始的時間應該是上邊,你怎麼把左右和下邊的道路都標註出來了?」
岳陽道:「我們還不能確定哪一方是我們出發的方向,雖然說亞拉法師告訴我們,他們推斷出地圖上標註的時間是由上往下逐步遞增的,但是你怎麼肯定這個時間就是指船從出發到抵達香巴拉的時間呢?從我們走第一段路和第二段路所花的時間來估計,兩段路比例大約是一比一。如果古人在地圖上標註的比例是正確的,那麼,這些,這些,這些,這些都可以被淘汰掉……」隨著岳陽在地圖上不斷打叉,最後還剩下十一處與他們所走過的路段相符;其中有六處,有十二生肖圖像標註時間,還有奇怪的圖像在十二生肖旁邊,那些正是亞拉法師他們也無法解釋的圖案。
岳陽重重地戳在那些圖像上面,將那圖像放大數倍,疑惑道:「這些圖像,究竟表示了什麼意思呢?它們應該有很重要的作用,這是解讀地圖的關鍵。還有,在第一個岔道口,就有些標註了不明圖像,而有些又沒有。這些圖像,究竟是宗教意義、象徵意義,還是寫實意義呢?」
「寫實?」張立看著地圖,在岳陽選定的那十一處可能的地點中,六處標有奇怪的圖像,他又抬起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指著其中的一處問道:「強巴少爺,你說,這個圖像像什麼?」
卓木強巴很仔細地看了圖像,隨後很認真地答道:「像妖怪。」那抽象至極的圖,實在無法明言究竟像個什麼。
岳陽看了看,又更具體地補充道:「應該說,像一個頭上頂著盤子,盤子里又長了個烏龜似的瘤子,兩隻耳朵一隻像蝴蝶,一隻像寶塔,只有一隻像螃蟹的眼睛,長了條蚯蚓似的鼻子和一張喇叭花似的嘴,頭頸和胸腹連成一體,肚如蛙腹,沒腰沒腿的一隻圓錐形妖怪。」
張立道:「能往後退一退嗎?」
橡皮艇向後退,張立指著他們剛剛休息過的簸箕形平台,道:「你們看——」
燈光映照著平台的側面,只見平台伸向河道的部位,像把錐子橫在半空,那簸箕的正中凸起的小塊岩體像個小小的饅頭,正前方彎曲的線條從側面看去,正好像一條蚯蚓附著在上面。
岳陽驚愕地看著眼前這個毫不起眼卻救了他們一命的平台,質疑道:「不會吧——」
張立跟著道:「我也覺得不太可能啊,如果說過了一千年,經過水流的沖刷,那些岩石早就變形了,哪裡會保留得這麼完整!或許只是有點像。」
岳陽道:「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這地底的岩層恐怕比玄武岩還硬,那不是新造山運動的產物,它們形成於億萬年前,或許在地球誕生初期,那個熔岩時期就已經存在了。這種堅硬的岩石,一千年的水流沖刷可以讓它們變形,但是不會有太大變化。特別是平台頂部,看得出來它沒有受到流水沖刷,極有可能保持了一千年前的形態。我們今天看到這條地下河的形態體貌,那是上億年地質運動的結果,如果說沒有火山、地震這些大的地質運動,那麼這些岩石,一千年前是什麼樣,現在大體上還應該是那個樣。如果說這幅圖畫的是這個平台,那麼這些我們看不懂的圖,就有可能都是平台或是獨有特色的標誌物,它們起的是航標的作用!這些古人……這些古人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在看不見的地底世界,竟然能將地圖做到這種程度,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議了!」
張立猛然道:「啊哈,我明白了!古人在這黑得不見底的地下河漂流時,也要吃飯睡覺,諸如生火烤肉這些,還有船壞了需要修理等等。這些在船上怎麼行呢,所以他們標註出了可以歇腳的地方,就像我們剛才在上面修理橡皮艇一樣。真是太聰明了!」最後一句也不知道他在誇古人還是在自誇。
岳陽沒給張立高興的機會,立馬反駁道:「不可能!」
張立道:「什麼不可能?」
岳陽道:「這上面不可能是歇腳的地方。首先,平台並不大,最多容納六七個人就顯得很擠了,修船根本談不上。我們只是冒險漂第一段路程而已,所以才用了這種最小的充氣橡皮艇,古人可是要在這地下河進行長時間漂流的,不會用只能坐兩三個人的小船,同樣船上也不可能只有六七人。第二,如果是生火什麼的,你知道,他們應該在岩石上留下痕迹,你也是看過古人炭畫的,那些萬年以前的炭畫都能保存至今,何況是在岩石上燒過火,而我們剛才在平台上卻沒有發現任何痕迹。而且,如果照你所說,這個平台是用來休息歇腳的,那麼,圖像旁邊精確到分秒的時間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張立啞口,片刻又道:「那你說是用來做什麼的?」
岳陽道:「我認為,這些是路標,頂多可以用來拴船,僅此而已。你們看這地圖上描繪的圖像,我們不是一直猜不透古人為什麼要用微刻技藝來描繪這些古怪的圖形么。他們之所以把圖畫得這麼細緻入微,就是想讓後來的人能夠準確地判斷!你們看這裡的線條,看這處輪廓,還有這處的暗影,這幅圖和這個平台,根本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沒有錯,看來就是這裡了!通過這樣的路標,就能找到我們在地圖中的具體位置!現在不就找到了?」
卓木強巴懷疑道:「不能憑藉細部特徵相似,就斷定這個點是我們在地圖中的具體位置吧?」
岳陽道:「我要上去看看。」說著,他射出飛索,三下五除二爬回了平台,在那光滑的平台上仔細地檢查起來。張立好奇心起,對卓木強巴道:「強巴少爺,你穩住船啊,我也去看看。」
卓木強巴控制著橡皮艇道:「你們小心點。」
岳陽從簸箕形平台一直檢查到錐形尖端,最後在錐尖的側壁發現了一道凹痕。很明顯,這道約五毫米深淺的圓槽凹痕不是自然形成的,像是被什麼物體磨出來的。他指著凹槽對張立道:「你看。」
張立奇怪道:「咦?怎麼在這裡會有個凹槽呢?這是做什麼用的?」
岳陽搖頭道:「不知道,但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痕迹了,我們下去吧。」
兩人將平台上的情況向卓木強巴略微說了說,卓木強巴點點頭,調出地圖道:「但還有一個問題,你看看,如果說你選的地方是我們在地圖中的具體位置,那麼時間就不對了:前往香巴拉的時間應該是逐漸遞增的,可是現在我們所處的時間段,卻是最末的時間。難道說,這幅地圖標註的是從香巴拉出來的時間?」
岳陽道:「現在還不能斷定。可是從我們偵緝學來說,真相只能有一個,現在可以說地圖上標註的圖像細部特徵和我們所看到的平台細部特徵完全吻合,那麼,有可能我們對時間的理解就是錯誤的。你們看,如果說每一幅看不懂的抽象圖案都是一處可以歇腳的平台,它們有時候出現在岔道口,有時候出現在路途中,但是毫無例外地,平台和表示時間的顏色以及十二生肖圖案是緊密地聯繫在一起的。它們這樣聯繫,肯定有某種用意,說不定這個時間,指的不是從出發到抵達香巴拉所需的時間。究竟會是什麼呢?難道說真的是從香巴拉出來到抵達外界的時間嗎?可是兩段河道的時間間隔遠比我們所用的時間要短啊?」
卓木強巴道:「這個問題暫時不討論,既然你堅持我們所在地圖的具體位置是正確的,你能證明嗎?」
岳陽道:「當然。如果我們的位置確定,那麼,地圖上標註得很清楚,在我們來的這條河旁邊,是一條平行的支流,相隔很近,它中間還有一個平台。如果我們走右邊洞口,看起來是像前進了,但是很快就有一個大的拐點;我們順著這條河道走,就可以回到第一個岔道口,它連接的就是向右拐那條河道。」
張立道:「如果說你的判斷錯了,那我們不是需要多花一倍的時間來往回走?」
岳陽道:「我以我的職業擔保,不會有錯的。」
張立小聲道:「你的職業很不穩定,不是已經解除勞動關係了嗎?」
岳陽道:「去你的!」
卓木強巴道:「好了,我們出發。如果能確定我們在地圖中的位置。那麼——」
張立道:「那麼,我們前往香巴拉,就萬事俱備,只欠一條足夠大的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