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勇之死】
張立有氣無力道:「強巴少爺,我想睡覺又睡不著,肚子餓得發慌,全身酸痛得要命,還要不停划槳,我哪裡還有多餘的力氣來說話啊。」
卓木強巴道:「不要那麼喪氣嘛,你不是一直都很開朗的嗎。」
張立一口京劇口音道:「我現在是又冷又餓,饑寒交迫,怎麼一個慘字了得,慘!慘!慘……」
岳陽道:「得了吧,你瞧勇哥不像你那樣,這點困難就喊苦喊累,以後還怎麼跟強巴少爺混,出去後都別告訴別人說你是跟強巴少爺混的。」
卓木強巴道:「岳陽,聽你的語氣,那精氣神兒還挺足,唱首歌,振奮一下大家的情緒。」
「啊!唱歌!」岳陽轉過頭來,卻是一張苦瓜臉,道:「饒了我吧,強巴少爺,我們有三十多個小時沒睡過覺了,我現在握槳都握得手腳發軟,唱歌,實在是唱不出來。」
張立頓時吃吃地笑出聲來。
卓木強巴道:「再堅持一下,唱個歌,我們就吃東西,也該迎接下一次潮汐力了。」
「強巴少爺,不是我自謙,以我目前的狀態,唱歌根本就起不到激勵人心的作用,只會讓大家更加痛苦。」岳陽想了想,突然大聲叫道:「瘦子!」
趙莊生在船尾道:「哎!」
岳陽道:「強巴少爺讓你唱首歌!讓大家振奮一下。」
「唱歌?唱什麼歌?」
「隨便你啦,要唱有激情的,讓人精神煥發的那種。」
「哦。」趙莊生想了想,大聲唱道:「前路在哪方,誰伴我闖蕩……」
剛唱了個開頭,岳陽就大聲道:「不行不行,beyond的歌太傷情了,換一首換一首。」
趙莊生又換道:「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
岳陽又道:「太老了吧,這首歌更頹廢。」
張立補充道:「哎呀,現在大家都手腳發軟,唱什麼振奮的歌嘛,要唱恬適的歌,幫助大家休息和恢復體力,要有意境,最好能讓大家感到目前的環境很舒適那種。」
岳陽不同意道:「目前的環境還能舒適?」
張立道:「當然是發揮你的想像啦,你可以閉上眼睛想像,這一泓清水是多麼的寧靜,周圍的景緻是多少的誘人,藍天白雲,碧海銀沙,微風拂柳……」
趙莊生得到了啟發,忙道:「有了有了,找到一首很適合這個意境的歌。」緊接著,就帶著顫音的唱道:「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讓我們盪起雙槳,小船兒輕輕……」
岳陽聽得渾身上下一哆嗦,忙道:「不行,快別唱了,我要吐了。」
卓木強巴道:「別讓庄生唱了,他已經有很多天沒能吃下東西了。」
張立同時在撫掌笑道:「不錯不錯,就是這種意境。勇哥,你說是不是–勇哥!」
張立伸出手去,竟然抓住了嚴勇握槳的手,只覺得那手冷得像塊冰,再看嚴勇,額頭卻還在滲汗,他腰彎得像蝦米,膝蓋頂著胸口,身體蜷成一團,牙齒磨得格格作響,顯然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張立一驚,放下船槳霍地站了起來,卓木強巴也注意到嚴勇的異況,忙道:「怎麼啦,嚴勇?」
岳陽已經叫了起來:「敏敏!塔西法師,快來啊!」
嚴勇艱難地抬起頭來,臉白如紙,卻仍堅持道:「我沒事,別管我,快划船!」
這次沒人相信他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情緒一激動,一張口,又趕緊別過頭去,頭耷在船舷上吐了起來,這次,卓木強巴看得分明,那咖啡色的嘔吐物,哪裡是什麼巧克力,那分明是血的混合物啊!這一吐,嚴勇終於堅持不住,蜷縮得更緊了。
唐敏和塔西法師趕來了,胡楊隊長和呂競男也趕了過來,巴桑將探照燈打過來,只見嚴勇極力剋制著,可全身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那是肌肉自發的顫動,那咖啡色的嘔吐物發出排泄物的臭氣,呂競男一看嚴勇的姿勢和那嘔吐物的內容,震驚道:「腸扭轉!有多久了?」
腸扭轉,卓木強巴心中一跳,那是餐後戶外劇烈運動可能引發死亡的幾種病症之一,那種絞痛能讓人覺得好似將腹腔內的腸道被絞得寸寸斷裂,常人根本無法忍受,眼前這個漢子是怎麼一聲不吭挺過來的。
唐敏做了體征檢查,悲傷道:「應該是謝爾舍米斯基症,嚴隊長,你,你怎麼不說啊?」她清楚地觸摸到,嚴勇腹脹如鼓,明顯的振水聲,閉上眼睛,彷彿能看到那肚子里被消化液和血水浸泡著,壞死,寸斷的腸道。腸扭轉一旦發現,非手術手法就極難恢復,更何況是在劇烈震蕩的環境下,必須剖腹探查,手術治療,否則死亡率很高。如今嚴勇的情況,可以說已到了強弩之末,他體內的內臟恐怕有一多半都被消化液和各種細菌侵蝕著,還能保持意識的清醒也全是憑他自身的一股毅力支撐著,那種精神力量一旦消失,便是大羅金仙也難使其復生。
塔西法師也微微地搖了搖頭,露出惋惜的神情。
嚴勇苦笑道:「我以為,再多堅持一下,就能……就能看到香巴拉了,沒想到……沒想到,這身體竟然支持不住了。」
胡楊隊長摟著嚴勇雙肩,道:「老夥計,已經走了這麼遠了,你再堅持一下啊!」
嚴勇安慰似的拍了拍胡楊隊長,向胡楊隊長身後的卓木強巴問道:「強巴少爺,我們,真的能到香巴拉嗎?」
卓木強巴道:「能,一定能!」
嚴勇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將手伸進衣服里,摸摸索索,取出一張照片,卻是他自己的,不知道在哪座山腳下照的,嚴勇將照片交給胡楊隊長,道:「老隊長,我可能真的堅持不到那裡了,等你們到了那裡,把照片里的人剪下來,再……再照一張。這樣,這樣就沒有破綻了……老隊長,答應我,如果你們能回去,請將我的遺書和那張照片一起交給我兒子,告訴他,他父親畢竟……畢竟是到過香巴拉了,沒有遺憾,沒有!」最後幾句,嚴勇幾乎是用儘力氣吼出來的,他臨終前,圓睜著雙眼,雙手死死握著胡楊隊長的衣領,彷彿不甘心就這樣離去,他還沒看到他心中的香巴拉呢!
胡楊隊長顫抖著雙手,收好了那張照片,兩行濁淚,終於不可遏制地從布滿皺紋的眼角滾滾落下。
又有一盞頭燈沉落了,好似劃破夜空的流星,它的光亮只是那麼短暫的一瞬,但誰也無法拒絕,那凄迷的美麗。
頭燈緩緩沉入海中,生者的心也隨之沉到冰冷的海底,又一個活著的生命消逝,他們卻不知道是該悲傷還是該絕望,持續不斷的生死相別讓他們麻木,下一個或許就將輪到自己,每個人在心理多少都有這樣的想法,他們是在冥河上漂流,這裡本就是與生相違背的地方。隨著嚴勇的沉沒,船上再沒有笑聲,冰冷的風吹著每一個人,大家都默默注視著嚴勇的頭燈消失的方向,直到頭頂的光芒徹底消失。岳陽突然縮緊眼睛,他彷彿覺得,嚴勇的頭燈,還沒有下沉到足夠深的地方,就突然消失了,是幻覺嗎?他揉了揉眼內角,尚未乾透的水順著髮際滴在手背上,再睜開眼時,頭燈的光芒早已徹底消失,一定是幻覺,岳陽暗想。
又過了三個小時,他們在怒吼聲中迎來了第三次潮汐大潮,這次大潮比之第二次明顯小了許多,蛇形船一次都沒有翻轉,看來他們已經進入了真正的海洋核心地帶,起碼離喇叭口遠了。這次潮水過後,張翔也離開了大家,他是在潮湧的過程之中就悄悄走了的,待潮水過後,他已經停止呼吸,據唐敏和塔西法師檢查的結果,他走的時候很安詳,應該沒有痛苦,如同人在熟睡中,便回歸了主的懷抱。
又一盞頭燈熄滅了,而活著的人還在船上隨波漂蕩,岳陽注視著消失的張翔,這次看清楚了,沒錯,頭燈在下沉不到十米就突然消失了,好像被什麼巨大的東西突然遮擋住了。岳陽將這個現象告訴了卓木強巴,卓木強巴凝神道:「你認為,這是什麼呢?」
岳陽道:「有生物,海里有生物,並且跟在我們船的周圍,好像在等待食物的樣子。」
卓木強巴怒道:「你是說,嚴勇和張翔的身體,都被海里的東西吃掉了?」
岳陽低頭道:「我想,是的。」但他很快又抬起頭來,道:「但是,如果真有生物的話,我們就有食物了啊!」
「啊!」卓木強巴轉過念頭,道:「你是說,我們可以釣魚!既然大家都在休息,那麼我們可以試一試!張立,把探照燈取下來,照一下水裡。」
照了十來分鐘,根本什麼都沒發現,船上的人討論了一番,認為這不太可能,在黑暗中的生物,通常都會被光亮所吸引,這樣的強光都沒有發現生物存在的痕迹,那麼它們存在的可能性也不大,畢竟這裡還是風急浪大的地方。
於是,張立重新裝好了探照燈,小船繼續向著黑暗深處前進,這群四十八小時沒有入眠的人,眼中出現了迷茫,不少人開始回憶「在冥河中漂流了幾萬萬年「那究竟是多久啊?難道這地下海,真的沒有盡頭嗎?
車臣某建築,外表看起來像是一棟普普通通的大樓,但步入其中就會發現,整棟大樓空無一人,樓內的居民似乎都被請了出去,還是說這棟大樓本身就是被廢棄的呢?若說是被廢棄的大樓,大樓內設施齊全,每個轉角都裝有攝像頭,燈光眩亮。
電梯停在地底十八層,一位身高約在一米八左右的蒙面男子和另一位身材較矮的蒙面男子一起走出電梯。剛一出電梯門,就有兩名蒙面者手持電子儀器,對他們全身進行了一次掃描,以確保他們身上沒有武器或是金屬物品,兩隻受過特訓的德國牧羊犬虎視眈眈地坐在一旁,如果從來人身上嗅出一丁點兒易燃易爆危險化學品的氣息,它們就會毫不客氣地發起攻擊。檢查完兩位從電梯里出來的蒙面者之後,兩名檢查者自己也用儀器掃瞄了一遍,表示他們身上也沒有任何武器。
身材稍矮的蒙面男子用英語對身邊的男子道:「已經查了三次,庫諾夫先生還真是小心啊。」
稍高一點的男子點頭答道:「這次來的都是像先生你這樣的大人物,頭領不得不加倍小心,任何一人出了問題,都不是我們能負起責任的。」他對這位來自美洲的巴迪拉先生可以說有幾分佩服,或者是敬畏,且不說他是毒皇方面的代表,就他單身一人來赴會的勇氣,別的與會者就沒有一個人能做到。
這次召開碰頭會,由於各地的黑道頭目彼此之間不可能沒有一點間隙,庫諾夫先生為了協調各方面的勢力,可謂煞費苦心。不僅讓與會者蒙著頭面,不帶任何武器,就連會議守護員也沒有佩帶任何武器。每名與會者所能帶保鏢的上限為二十人,除了這位巴迪拉先生,其餘與會者都是恰巧帶夠二十人,他們被安排在大樓的周圍,每位與會者的手下與大樓都是等距的,並且都能通過監控錄像看見會議廳中自己主子坐的地方,只要稍有異動,這些人在一分鐘內就可以趕到大樓。
較矮的巴迪拉道:「舉辦這樣的碰頭會,要經受很大風險吧。」
稍高的男子陪笑道:「是啊,是啊。瓦列里,帶這位巴迪拉先生下去。」又換了一位肌肉發達得快從背心裡脹出來的高大蒙面漢帶著這位稍矮的巴迪拉走樓梯繼續向下。稍高的男子抹了抹額上的汗,總之和這位巴迪拉先生呆在一起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這位巴迪拉先生的眼神透過頭套射出來,總讓人感到心中緊張,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呢?狐疑?不,陰險?不,更不對,悲傷,差不多,那眼神中帶著某種悲傷,好似剛死了親人似的,但還不夠,眼神中還有別的東西讓自己緊張,或者是–懼怕!
會議廳,圓形會議桌,十七八張椅子,每張椅子前都放了一個公文夾,一支簽字筆,若是貿然闖入者,肯定以為這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會議了。只是與會的人員顯得比較特別,目前一共坐著十個人,他們都都蒙著面,並且相互間刻意保持著距離,中間還有七八張空座椅。
主持者庫諾夫正對會議室大門坐著,他身後的牆上掛著投影機銀幕。
庫諾夫和其餘人一樣,帶著蒙面頭套,只露出兩隻眼睛,湛藍,陰狠。他看了看時間,已經過去十分鐘了,他之所以還在等待,是因為這次會議的三巨頭除了他自身,還有兩巨頭沒有來,如果不是他們三人聯合發出聲明,也不會召集到這麼多黑道頭目派出代表參與這次大會。原本商議得好好的,事到臨頭,那兩隻老狐狸竟然不露面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庫諾夫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他知道,那兩隻老狐狸不是膽小的人,能夠讓他們不來,一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但是他對自己的安排很是自信,大樓本身就是為防原子彈爆炸設計的,導彈一類的定點清除根本就不可能,凡在大樓內的人都沒有武器,就算有口角之爭,那最多也就是動動拳頭,搞點小摩擦也是有限度的,而且,這些與會者,哪個不是久經殺場的悍將,真要動起手來,自身都會掂量掂量後果。如果是別的武裝分子想衝進來,且不說這裡是他的地盤,就是大樓外圍那一圈各地黑道帶來的保鏢,足有兩百多人,也能抵擋一陣子,他不明白,如此安全的策略,那兩隻老狐狸還擔心什麼。
又過了五分鐘,庫諾夫終於開口道:「好了,我們不等了,那些沒來的,看來他們是不會來了。今天,有幸邀請到諸位,主要是就帕巴拉神廟的資料問題,與大家進行一些溝通和交流。在座的諸位都知道,帕巴拉神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大家對它或多或少做了辛苦的研究,有的時間短一些,僅研究了幾年,有的時間較長,已經研究了幾十年,就拿我們來說吧,我們是從一九四六年得知帕巴拉神廟的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