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陽和趙莊生一左一右跟在張立身後,雖然他們也看到了,但卻不像張立這樣興奮,趙莊生更是只看到一大堆零件,卻叫不出名字。岳陽不禁問道:「這些東西,是用來幹什麼的?」
張立一轉身就抓住岳陽,搖晃道:「你這都看不出來?你這都看不出來!」接著咧嘴大聲道:「這就是自動化機械啊!看到那些軌道沒有?這些機械下面的咬口,它們能在那些軌道上來回移動,全自動的,太令人驚訝了!而且他們採用了一機多臂,換上不同的機械臂,這些機械就具備了不同的功能!這是耕田的,插秧的,這是收割的,打穀的,這是伐木的。應該還有採石的,這裡沒有,不在這間屋子,這是切削金屬的,這是……是拾蛋的?」
看著那些完全破裂得不成形的機械臂,張立卻能飛快地說出它們的用途,越看越覺得奇妙,越看越佩服古人的智慧,最後傻笑道:「我就知道是這樣。」他捅捅岳陽,又捅捅趙莊生,道:「你們知道嗎,我第一眼看到這一行行的木屋建築,我就在想,這個村落,完全可以看成是一個大工廠,這些木屋全都排成行,就像一條條生產流水線,從原料的採集、摘選,到加工、深加工,最後組裝成形,哈——完美!」
趙莊生檢查了破爛的機械後,道:「好像沒有電力裝置啊,這些東西,是怎麼動起來的?」
張立往趙莊生肩膀上重重一拍,大聲道:「這正是古人最不可思議的地方!他們用最簡單的原理,最簡單的零件,卻能組合出高度自動化的機械來!你們小時候有沒有玩過這樣一種玩具,它們被造成各種玩偶,背上有個發條,擰幾圈,它們就能自動來回走,有些還帶動聽的音樂!還有那些上發條的鐘,擰了之後,能走一天……這些機械,就是用了同樣原理,有了扭矩彈簧,卡力卯榫,加上這些合金鋼有極強韌性,它們能為這些機械提供大量的能量,完全是機械能與機械能之間的轉化。它們內部似乎有個自動判讀裝置,當動能不足時,就要自動回到這裡,這裡一定有個地方,可以為它們上發條,嗯……或許在更裡面,這些機械,像是被攔在半途……」
「奇怪,既然機械技術如此發達,為什麼要造成木殼的呢?」岳陽的一個問題,頓時讓張立啞然。
肖恩和胡楊隊長等人則走在工廠的另一邊,這裡有巨大的生物骨骼,像標本一樣被擺放在巨大的案頭上,旁邊有一大團褶皺的帆布樣物體。肖恩看著那骨骼感慨道:「這可真是,龐然大物啊!」
胡楊隊長道:「這是什麼?」
肖恩道:「某種生物的——尾椎。」
「尾椎!」胡楊隊長變了聲調。這兩米多高,十餘米長的東西,竟然只是尾椎!那那種東西,生前究竟有多大啊!
「嗯。是一種海洋或是兩棲生物。」肖恩去拿那堆帆布樣物體,發現這堆東西的厚度遠超預估,「啊哈」一聲,找到邊緣,竟然有接近半尺厚度,肖恩吃力地舉了舉,試了試手的觸感,看了看周圍的工具,然後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就是我們乘坐的蛇形船的原材料了。」
「真的?」呂競男道,「蛇形船的外殼可沒有這麼厚。」
肖恩道:「一定用了特殊工藝,讓這些皮革脫脂,削磨之後,才形成那種無比堅韌的外殼的。」想了想,又愕然道:「如果要捕獵這麼大的生物造船,需要非常強勁的武器和工藝才行啊!」他抽出一把匕首,朝著那皮革狠狠地刺下去,結果就像刺在一個硬橡膠球上,皮革向下凹陷,卻始終刺不破,最後肖恩頹然道:「這可比捕鯨難多了!」說完,他回頭看看大門,這些船造好後,應該就能直接下水。
卓木強巴跟著亞拉法師,敏敏跟著卓木強巴,巴桑跟在後面,他們四人走的又是另一條路,他們跟著地面散亂的白骨,橫向朝著廠房的邊壁走去。這裡有道獨木梯,看起來還是可升降的,沿著獨木梯,就來到了第二層,他們走進一間緊鄰房舍,從一些擺設飾品和衣物推斷,他們愈發肯定這是一個戈巴族人的村落。
屋中有一具枯骨,顯然是具女性骨骸,跪著蜷曲在地,懷中還緊緊抱著另一具嬰兒屍骨。窗外遠處則有一具匍匐的屍骨,那人手骨伸直,顯然倒地後還爬行過一段距離。亞拉法師分析道:「這村莊外遍布荊棘,背靠山崖,頭頂又被那霧狀植物籠罩著,可以說得天得地,大型禽獸根本無法闖進來。還有,從這些白骨衣物的腐朽程度來看,這裡的人至少死了有三四年了,卻還保持著死前的狀態,也就是說,在這三四年內,除了植物,沒有任何活動的生物來過。」
巴桑道:「從屍骨的位置來看,這些人都在慌亂地逃跑,朝各個方向逃的人都有,可是兇手堵死了所有的出路,一個人都不肯放過。不管男女老少,就連嬰兒也未能倖免。他們……死於屠殺!」
說著,巴桑心頭一陣恐懼,彷彿捕捉到什麼,他們也曾遭遇過那種慘絕人寰的屠殺啊!
亞拉法師點頭道:「沒錯,這裡的人,應該死於一場午夜屠殺,前面屋舍內,還有好幾具在熟睡中的骨骸。」
卓木強巴道:「房屋中的傢具、器皿、衣物等一應俱全,沒有財物被搶走,就連掀翻的桌椅板凳也只是逃跑的人們在大力衝撞下造成的。但是那些機械的東西,卻被破壞得很徹底,人畜更是無一倖免,這究竟是……」
敏敏道:「會不會是那些東西殺了村裡的人呢?」她抬頭朝著那團紫色煙霧努嘴。
亞拉法師道:「不會,我說過了,這裡是古人精心挑選過的地方,背山靠水,在原始叢林中佔有地利,而頭頂的那一片青天,有著防禦空中猛禽的作用。如果這些人是被那種飛絮所殺,不可能造成大範圍的人員驚恐逃亡,它也不能讓人即刻死去。說不定,那些噴射飛絮的植物,正是這裡的村民用來防禦外來生物的一種手段。還有,看到那圍欄里羊的屍骨了嗎?它們死前並沒有驚慌地四下逃散,而是被圍困在一個小圈子裡,屍骨都層疊在一起,這是典型的屠殺手法。至於人為什麼慌忙逃竄,我想應該是前來屠殺的兇手不能和人進行十分有效的溝通,所以兇手並沒有把村民驅趕到一起,而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所有的人都殺死了。」
卓木強巴似乎從亞拉法師的話里聽出了什麼,驚愕道:「動物行為?」
巴桑道:「沒錯。屍骨上有咬痕和抓痕,看來兇手擁有鋒利的爪牙,從這些逃跑中死去的屍骨位置來看,兇手還擁有可怕的速度和敏捷的身手。一次性圍殺這麼多人,一個也不放過,我想兇手在數量上有明顯的優勢,而且善於群體作戰。」
卓木強巴轉頭問敏敏:「還記得那個蒙河的瘋子說過的話嗎?」
敏敏道:「啊!難道是……」她想起他們曾經作出的推論,那群襲擊過巴桑的生物,那群屠殺了戈巴族村落的生物,擁有與人類相當智慧的可可西里狼,或者應該說是香巴拉的狼。
大家又看著巴桑,看他能不能從眼前這一幕中回憶起什麼。可是巴桑面無表情地漠視著眼前的累累枯骨,顯然這場景還不足以激發他那深藏的回憶。
敏敏道:「如果說,是被屠村的話,那個瘋子又是怎麼逃出去的呢?還有,比村裡的人數量都還多的兇手,是從哪裡來的?它們如何穿過這黑森林到達這裡?為什麼會突然屠村?屠村後又去了哪裡?」
敏敏提出的一系列問題,讓大家都感到不好回答,目前他們只是推測,沒有任何線索。
「咦?這是?」只聽一通「哐啷啷」聲響,亞拉法師從一張床榻下牽出一條粗鐵鏈,他俯身看去,鐵鏈的一頭並非拴在床腳,而是與支撐整個建築的支柱系在了一起,而手中的這條小指粗的鏈圈,彷彿被極大的力道,生生地掰裂開來。亞拉法師愕然望著卓木強巴道:「太奇怪了。」
卓木強巴神色凝重地看著那條鐵鏈,道:「確實很奇怪。」
敏敏道:「與狼同居!我們早該想到,你們,為什麼覺得奇怪呢?」
卓木強巴拉過她的手道:「不應該有鐵鏈。」
敏敏道:「可是,我記得鄉間的大狗,不都用鐵鏈拴著嗎?」
卓木強巴道:「敏敏,戈巴族的與狼同居,絕非你想像的那樣。鄉下人拴狗,是為了防止陌生人被咬傷;在人跡罕至的牧區,藏民是不會用鐵鏈子將自己的狗拴起來的。」
敏敏似乎聽懂了,道:「是怕限制了它們的活動自由,無法驅趕小偷或野獸吧?」
卓木強巴道:「更重要的是,我們將那些狗看做我們自己的家人,沒有人會在家人的脖子上套一個圈,再用鏈子拴起來的。更何況與狼同居的戈巴族人,傳說中他們與狼的關係,似乎比家人還要密切。」
敏敏看了看地上的粗鐵鏈,道:「那這些鏈子……確實挺奇怪的——啊,你說,會不會是它們……」
卓木強巴搖頭,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他不願輕易下結論。轉而道:「不知道,看來這裡還藏著許多謎團啊,我們恐怕得在這裡歇一陣。這樣,巴桑,你去叫上肖恩,你們和張立、趙莊生把這些屍骨都埋了吧,然後你告訴胡楊隊長,讓他和競男和岳陽在建築外搜索,我們在建築內搜索,看看有沒有別的什麼線索。」
底層除了巨大的生產作坊就是柵欄圍成的牲畜欄,二三樓分布有客廳、卧室、管家室、貯藏室等,那些橫樑、額柱、門楣上都畫著或雕刻著精美的圖案花飾,上下的樓梯都是用整根剖開的原木截成鋸齒狀做的。只有器械被毀,大多數居民家裡的擺設、器皿都完好無損,看起來根本不像發生過一場屠殺,但正因如此,這裡的一切反顯得更加詭異。更讓卓木強巴憂心忡忡的是,每個房間都有鐵鏈,每道鐵鏈都被掙斷了,卻沒有發現一具狼或是獒的屍骨。
最後,他們在第二層一間被焚燒過的大木屋內查到些殘存的線索。這裡竟然是一處祭壇,下層是議事廳,上層有文獻資料,看到那些寫在羊皮上的金銀描寫的古藏文,卓木強巴等人激動萬分。雖然大部分已被燒毀,但這畢竟是對歷史的記載,對一個文明來說,這就是最重要的資料了。
大部分經卷是用金銀汁塗寫在羊皮卷上,也有更早的捲軸和他們看到的古格捲軸一樣,是寫在狼皮上的。
通過亞拉法師他們的細心閱讀,對這些捲軸總算有了個大概了解,這些捲軸是村裡的村志,從一千多年前斷斷續續記載至今。
這個村,竟然也叫工布村,只是後來改了個名字,連亞拉法師也無法正確翻譯,隱約含著「最後的」那樣的意思;這裡的人採用了一種火空海的紀年,亞拉法師看過之後說,這種紀年和他所掌握的那種火空海紀年有些許不同,不過大致推算下來,應是從朗達瑪禁佛的那一年開始。村志中並沒有書寫他們前往香巴拉的原因,只是淡淡提了一筆,智者們決定放棄,循著前人留下的痕迹前往香巴拉……而那些堆積在巨人腳背的瑪尼堆竟然是在他們來之前就有了的,是更古老的人留下的祭拜之台,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顯然以前的人們是能讀懂古象雄紀年的。這個村落的人是自願留下來的,他們將守護著香巴拉的第一層,並為迎接後來的勇士做好準備;而與他們同時進入這裡的更多的戈巴族人,則繼續往上,最終在第三層平台停留下來。工布村的村民一直守護著村落和通往上一層平台的唯一通道,最終歷史結束於四年前……
村志中記載的大多是祭祀、天災,或神跡顯靈等重大事件,其中幾條引起了法師他們的注意。在某某年,……族的人從天梯下來,借走了多少多少糧食;某某年……族的人來宣布了……消息,……國的國王召開……在……年,村裡派出多少人的使者前往香巴拉聖壇參加重大的儀式,並於什麼時候回來了多少人……
根據這幾條信息,他們知道,這香巴拉並不止有這一個村落。在平台的二、三層,有更多的更古老的民族存在,竟然還形成了王國,並不止一個王國。也就是說,流傳於世的香巴拉王國,是真實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