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者]
牛二娃在林中狂奔,心中在呼喊道:「沒想到,機會終於來了!哥哥,我能替你報仇了!卓木強巴,這次你必須死!」從小到大,不管打架,還是偷東西,都和哥哥一起,四處流浪。哥哥就是自己半生的依靠,兄弟兩人一直在生死邊緣徘徊,因此,殺了哥哥的卓木強巴,他必須死!至於他們兄弟倆做的違法的事,殺過的那些人,牛二娃是不會放在心上的。他的邏輯很簡單,他們這麼做,只是為了生存。只要是為了生存,那麼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合理的!擋在他們前面的人就該死,拖他們後腿的人也該死,但是哥哥不能死!只有哥哥不能死!卓木強巴!卓木強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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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不要那麼快,不要那麼快!」扎魯死死抱著卓木強巴的腰,大聲呼叫著。對於從未接觸過飛索的人來說,那種急速飄蕩的感覺絕不僅僅是刺激,更多的是恐懼。卓木強巴等人藉助林間環境,翻腕,揚臂,就像雜技團里的高空蕩鞦韆,從一個鞦韆盪向另一個。如今他們對飛索的性能都已經很熟悉了,只是苦了扎魯,一看到那迎面飛速撞來的大樹,就嚇得他不敢睜開眼睛,更別說指路了。不過,在高速飄蕩的過程中,岳陽依然能清晰地辨認車轍的方向。
岳陽輕輕地飄落下地,對身後的人道:「車轍在這裡分成了兩條印跡,我們走哪條路?」
卓木強巴等人也紛紛落地,卓木強巴對岳陽道:「查王帳的大車痕迹和多數重騎兵走的路徑。」轉頭對扎魯道,「這兩條路通哪裡?」扎魯嚇得大氣都不敢喘,正兀自發愣。
岳陽勘測後道:「王帳走的左邊。」
「這,這是往加瓊方向的路。」扎魯總算回過神來。
卓木強巴道:「大迪烏和你們的王會分開走嗎?」
「不會,王的安全至少有一半是靠大迪烏來負責的,所有護衛加起來也不及大迪烏給王帶來的保護。」扎魯肯定道。
「但是,如果他們故意不坐王帳的大車,而改乘小車離開呢……但是,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也可能沒有換車……」張立道。
巴桑罵道:「廢話!」
岳陽道:「問題不在這裡,關鍵是他們為什麼要突然撤離日馬加松?難道是和我們的到來有關?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恐怕就是郭日念青搞的鬼。又回到了那個老問題上,他為什麼如此忌恨我們?到底我們哪裡觸犯了他的利益?」
呂競男對卓木強巴道:「現在來不及考慮這些了,到底走哪條路?你拿定主意沒有?我們不能分開來追擊。」
卓木強巴望向亞拉法師,亞拉法師點頭道:「嗯,我們只是來請雅加的大迪烏,如果和雅加的軍隊發生衝突就不好了。至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見到大迪烏,或許自有分曉。」
卓木強巴道:「游牧民族,每個部落都有自己的遷徙路線和勢力範圍,其他部族不得入侵和干涉,但是聯盟的王可以制定和修改遷徙的路線和時間,如果他要修改的話,是否會派小股部隊去通知其他部落呢?」
扎魯道:「啊,對,王會派出使節團通知其他部落已修改了遷徙的時間什麼的。」
卓木強巴看了看王帳留下的車轍,整齊有序,馬蹄錯落有致,肯定道:「去加瓊!走吧,扎魯……」
扎魯臉色一變,近乎哀求道:「這次別那麼快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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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二娃在林中狂奔,他感到熱血開始沸騰。「哥哥啊,這次一定……一定!替你殺了卓木強巴!」突然,他停了下來。風帶來遠方的消息,便攜拾音器成百倍地提高了他的聽力,加上特殊的訓練,使他能分辨兩公里內老鼠活動的聲音。如今風中的信息是:有物體在林中高速移動,比自己的速度更快,從樹枝和摩擦聲可以聽出,音線呈波浪形起伏,那不是在地上跑動的聲音,是什麼東西在跳躍,還是飄蕩?是飛鼠嗎?不,塊頭很大,但不是猩猩,這附近都沒有猩猩。聲音越來越近,不止一個,有四、五、六、七、八……不,七……六……六個!
「他們一共有六個人……」卻巴的聲音出現在耳邊。牛二娃馬上選了一處有利地形,作好偽裝,眼睛湊上了電子瞄準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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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強巴等人正在林中飛盪,根本沒有察覺危險就在身邊……
卓木強巴的身影出現在了電子瞄準系統的十字架內,牛二娃甚至能看清他臉上的每一根鬍鬚。他舔舐著嘴角,槍口隨著卓木強巴的移動而移動。「哥哥,你等著,馬上就好。我應該讓他立即斃命呢,還是讓他受盡痛苦的折磨?」他手指一緊,「嗖」地一顆子彈躥了出去。
前面吹來一陣大風,卓木強巴正眯縫著眼在風中尋找可以支撐飛索的樹榦,突然,一道火線從自己眼前掠過,好像夜空流星。怎麼可能?是錯覺嗎?可是緊接著,身邊的樹榦彈射出一些樹屑,刺在自己的臉上。卓木強巴轉過頭去,那樹榦上,像是被小刀撬起一塊,他馬上明白髮生了什麼。
同時,巴桑感到心頭一涼,就好像有人用冰刀輕輕地划過自己的胸口,他正覺得奇怪時,只聽卓木強巴大聲道:「敵襲!」
六個人同時收索,很快落地,藏入低矮的灌木叢。扎魯驚恐地看著他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從他們的表情知道事態很嚴重。
「該死的風!」牛二娃咬牙。風的阻力減緩了卓木強巴他們飄蕩的速度,讓子彈從卓木強巴身前掠了過去。他槍口向下,繼續搜尋著目標。
岳陽看了看樹榦開花處,道:「子彈是從西面側風位射來的,他在我們左手方。這種威力的子彈應該是狙擊手,距離我們至少五百步外。」
張立取出電子望遠鏡,搜索了片刻,道:「看不見目標。」
此時的牛二娃身上插滿了樹枝藤條,臉上用污泥塗抹,粘著樹葉,只有一雙眼睛和黑洞洞的槍口暴露在外,別說相隔數百步,就算從他身前過,只要他不動,也無法發現他。
張立調整著望遠鏡,往扎魯方向擠了擠。扎魯驚魂未定,一碰就倒,身體壓在一株植物上。「趴下!」呂競男一下子把扎魯按趴在地上,一道火線無聲無息地從扎魯剛才的方位穿了過去,在樹葉上留下一串圓孔。
「怎……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扎魯看著樹葉上的圓孔,遲疑道。
巴桑冷冷道:「不要亂動,你會死的!」扎魯嚇得魂不附體。
岳陽道:「槍法很准,稍有異動他都能發現。奇怪,狐狼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個人物?」他說著,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順手一扔,石頭砸在旁邊一株植物上。只聽「嗒」的一聲,子彈竟然將落地的石頭撞飛了!
張立愕然道:「不會這麼准吧!」
岳陽道:「運氣。不過他一定用的低倍瞄準,否則不可能監視到這麼大範圍的動靜。對了,我們不是有雷達嗎?測測他的位置在哪裡。」
張立道:「雷達只能監測動的物體。」
岳陽道:「只要他開槍,就有動的物體。」張立明白過來,開始從背包里取出小型雷達。
牛二娃眼睛一眨不眨,彷彿連呼吸也停止了。此刻他的心情無比亢奮,那是一種獵人看著獵物進入陷阱的興奮,雖然如今沒有大的響動,聽不到聲音,但是對方的大致範圍他已經鎖定,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他毫不猶豫就是一槍。「剛才那兩槍都沒見血,哼,試探我的位置?我的偽裝根本無懈可擊,想找到我,別做夢了!嗯,又有動靜,那是個什麼東西?哦,原來是我們的裝備。看來他們已經撿到一些莫金給我們的東西,難怪……」牛二娃又開了一槍。
「啪!」張立呆住了,雷達還沒舉過頭頂,就被一槍擊碎,這是什麼槍法?
呂競男道:「單發射擊,同一位置,敵人只有一個,你們待在這裡不要動。法師。」亞拉法師點點頭,和呂競男一左一右悄悄後退。
「嗯,怎麼沒動靜了?」牛二娃盯著瞄準器,產生了疑惑,不過他很快平靜下來,依然一動不動地瞄準著。他知道,狙擊手和被狙擊者之間,本來就是一場意志力和忍耐力的較量,誰更沉得住氣,誰就能獲得最後的勝利。「這裡潮濕冰涼,又多爬蟲,我看你們能忍多久?」牛二娃正暗自猜想,忽然,拾音器傳來細微的窸窣聲,有什麼東西朝自己的方向靠近。
「繞道後襲,哼,就知道你們會來這手,已經為你們準備好了禮物。」牛二娃的左手握住了一個引爆器,在地線的另一頭是一枚閃爆彈,只需他一按,那個假偽裝人就會給偷襲者一個驚喜。「是從左後來的,在樹上,不……還有聲音,動作好輕,幾乎無法聽到,在右後方,哦,打算包抄我么?他們停下了,好極了,他們發現了禮物。」牛二娃的手靜靜地握著引爆器,只等敵人離開樹梢的聲音。
呂競男和亞拉法師在樹梢,的確看到一個不易察覺的凸起,用枯枝和樹葉掩蓋著,無論怎麼看都會以為那就是一堆被清掃的落葉。但是敵人很顯然忽略了一個問題,這裡不是公園,沒有人會清掃落葉,那麼自然是有人將落葉堆積在這裡的。這裡的確也是埋伏卓木強巴等人的極佳位置。
呂競男向法師打手語道:「先用樹枝或石頭分散狙擊手的注意力,然後速降將其制伏。」
法師點了點頭,但心中有些疑惑,這個地方會不會太明顯了?難道那傢伙不怕有人從背後打他主意嗎?但呂競男已經將一根樹枝扔向了狙擊手身前十餘米的地方,在樹枝將要落地時,法師和呂競男兩人同時跳離樹梢。
牛二娃準確地把握到這一變化,「歡迎你們來地獄!」他按下了引爆器。
樹枝落地,那堆樹葉一動不動。「不對!」亞拉法師心中一驚,在這種對峙的緊張時刻,這已經不是人能擁有的冷靜了,法師突然手腕一翻,將飛索倒射出去,身體盪離。
「法師他怎麼……」呂競男反應也是極為敏捷,一見法師有所動作,跟著就準備拋出飛索,但這時,眼前突然一片白光,緊接著,是震耳巨響!
巨響之前,牛二娃已將耳塞換成了隔音模式,閃爆之後,他迅速打開拾音器,翻身而起,去尋找偷襲者。「怎麼可能?沒有人,沒有聲音,連呼吸聲都沒有?難道是我聽錯了?」牛二娃狐疑地尋找著被閃爆的地方,將眼鏡切換為紅外生命搜尋模式:沒有!附近沒有生命存在的紅點。「剛才出現的聲音,絕不可能是錯覺,難道是小動物?已經被炸飛了?媽的,浪費我時間。」牛二娃轉身跑向伏擊點。
牛二娃轉身跑開,亞拉法師才帶著呂競男從冰冷的沼澤里探出頭來。就在閃光時,亞拉法師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背對著閃光,仰天長嘯,那種發自肺腑的尖銳嘯聲足以和閃爆彈的爆破巨響相抗衡。嘯聲一停,閃爆彈也已失效,法師馬上找到呂競男,帶到附近的沼澤旁,而此時的牛二娃還在隔音狀態。亞拉法師以密教獨有的指法向呂競男傳達著指令:閉氣,下伏。
呂競男雖然看不見也聽不見,但身體的觸覺還在,雙腿已經感到沒膝的涼意,知道這是在水中或沼澤里,深吸一口氣,與亞拉法師同時下沉,躲過了牛二娃的搜索。
而在另一邊,閃爆彈的威力也驚動了卓木強巴他們。岳陽道:「是閃爆,教官他們被發現了嗎?」
岳陽說著就要衝出去,巴桑一把拉住,冷漠道:「去了沒用。」岳陽呆望著巴桑,他明白,巴桑大哥的意思是,教官和亞拉法師都對付不了的敵人,自己去了也是送死,可是讓他在這裡等著,心裡更急。
張立道:「教官說,敵人只有一個,如果他在同時對付教官和法師,那麼我們可以轉移,至少離開敵人的監控範圍,強巴少爺,你看……」
「等等……」卓木強巴也知道,必須馬上做出判斷。如果敵人還在監視他們,那麼他們的行動無異送死,可是,如果敵人已經和呂競男他們對上了,那麼這就是最好的機會。他心中默默計算著,聲音的傳播速度每秒340米,閃爆彈使用之後,投擲者自己通常要延時兩三秒再投入戰鬥,他計算著聲音傳播到這裡的時間和敵人與法師他們重新戰鬥的時間。
「行動!」
他們五人立刻向另一方向轉移,但是扎魯手腳發軟,走起路來跌跌撞撞。
牛二娃回到伏擊點,馬上看到了前方有異動,毫不猶豫抬起槍,對著行動最遲緩的那人就是一槍。
「啊!」扎魯痛苦地叫了起來,子彈打在他左肩,好像沒有鑽出來。張立大叫:「扎魯中彈了!」五人趕緊伏下。卓木強巴和巴桑對望一眼,心中都對敵人產生了一絲恐懼。同時對付呂競男和亞拉法師,難道這麼快就解決了戰鬥?那敵人也太可怕了吧,還是根本就不止一個敵人?
亞拉法師不敢扔下呂競男,因為暫時喪失視力和聽力的她,如果碰到持槍的敵人,那是毫無防禦力的。他必須等待呂競男略有好轉,然後才能去制伏那人。可是時間不等人,剛扶呂競男隱蔽好,就聽到了槍聲。法師心道:「強巴少爺他們行動過早了,不行,必須保護好他的安全!」他向呂競男發出指令,就地隱蔽,保護自己,接著便沖了出去。
牛二娃只開了一槍,對方就全體伏下。他微微一笑,有難度,才刺激。他憑記憶搜索著剛才那幾人的位置,這時,耳塞里傳來身後有物體高速移動的聲音。「嗯?這次又是什麼?野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