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法師道:「有關郭日念青這個人,我在雅加就多有聽說,是一個極善謀略的將軍,雅加很多帶兵的將領都在他手下吃過虧,但他們都對他的謀略表示憎惡,說沒有光明正大的決鬥,只在背後耍花樣。不過,他們對三年前郭日念青一力促成的和平倒是感到滿意,畢竟仗打得太久了。」
「還是那個問題,我們對郭日念青的利益一點衝突和威脅都沒有,他為什麼一定要將我們的人置於死地?」
塔西法師道:「那可未必,就像我最初遭到卻巴的暗殺一樣,我也對他毫不知情。或許你們在無意中,已經觸及到郭日念青的利益了,所以他才會生出殺人的念頭。」
岳陽仔細地回憶了一遍,搖頭道:「不覺得。要說有什麼特別,那我們在共日拉給那些村民診病,只是和次傑大迪烏相衝突,和他郭日念青沒關係。除此之外,哪裡還有什麼地方侵犯到他郭日念青的利益了?」
張立道:「會不會是我們攜帶的武器讓他感到害怕了?」
岳陽道:「我們的武器都被他收繳了,他還怕什麼?難道怕我們還能再造出一批武器?」
張立點頭道:「嗯,有這個可能。」
岳陽道:「不可能,那樣他就不會放我們走了。而且,那些武器在他眼裡,還不及上戈巴族人的武器呢。而且,比我們先到雀母,打傷次傑大迪烏那人不也隨身攜帶武器……」說到這裡,岳陽一愣,轉而問塔西法師道,「塔西法師,你說你聽說三年前那次和平會盟,就是郭日念青一力促成的?」
塔西法師道:「嗯,雙方進行了兩次會盟,第一次是郭日念青親自帶隊來雅加,第二次就是另一位高級將領去的朗布。」
「那麼,在雅加與郭日念青會盟的人是雅加王還是卻巴?」岳陽追問。
塔西一愣,道:「你是說……不錯!當時會盟的正是卻巴嘎熱。」
岳陽抬頭道:「如果郭日念青是卻巴在朗布的盟友,而卻巴的目的是謀求雅加王的權利,那麼郭日念青他所圖的……」他一直在想,如果朗布的公主眼睛瞎了,最大的受益者是誰,如今似乎明朗了。
張立訝然道:「你是說,郭日念青真正想要對付的,是雀母王?可是看他們的關係挺不錯的啊?」
岳陽冷聲道:「這正是他的可怕之處。如果不是我們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如果不是塔西法師剖析出雅加的內亂,恐怕我們很難想到也很難相信,郭日念青會暗中要對付雀母王。這正是他作為一個陰謀家的高明之處。表面上看,他與雀母王的關係是最為親密的君臣關係,對外,他扮演了朗布和雅加兩國的和平使者,對軍隊他是最高指揮官,立下了赫赫戰功,誰也不會將他和謀朝篡位的人聯繫在一起。我一直就在懷疑,兩國打了那麼多年,仇恨可謂深得化不開,而朗布在佔據了上風的時候提出要和談,他怎麼就談成功了。但是,如果將他三年前與雅加大迪烏的會盟,變更為他和卻巴嘎熱兩個實權人物的改朝密謀,那他們的利益自然就能統一在一起,所以會盟後公主的眼睛瞎了,而卻巴大迪烏也開始著手對雅加王的行動。」
亞拉法師想了想,道:「有道理,郭日念青既是次傑大迪烏的弟子,又是手握兵權的朗布重臣,他如果要一手掌控朗布,更替君主,那是極容易的事情。如果他成為大迪烏後又當上朗布王,那就成了集神權和王權於一身的至高君主,再也沒有什麼能束縛他。」
岳陽喃喃道:「郭日念青,這個人太可怕了,他善於將自己裝扮成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對他將要對付的人卻顯得格外親密,藏得這麼深,難怪我們在他手上要吃大虧。如今我唯一無法想明白的就是,我們到底哪裡觸犯到他的利益了。還有,為什麼他只弄瞎了公主的眼睛,而且還給公主留下一線復明的希望,他的計劃究竟是什麼?」
呂競男道:「或許,他希望名正言順地登上君主寶座,將所有的陰謀都與自己撇開,當朗布王死了之後,朗布總不能讓一個瞎眼的公主來統治吧?」
岳陽恍然大悟道:「啊!難道是……」
一聽岳陽的語氣,張立忙道:「想到什麼了?」
岳陽道:「次傑大迪烏的傷!我們沒有詢問,也沒有想過,為什麼次傑大迪烏救了那個甲米人,反而被那個甲米人所傷呢?還記得郭日念青對我們說過,他對現代火器是有所了解的嗎?他不會不認識那人手中的武器,怎麼能容忍那人持槍靠近次傑大迪烏呢?而且,整個朗布也只有他會說英文,因此,唯一的解釋就是,是郭日念青唆使那個甲米人對次傑大迪烏下手的!他要撇開一切與他有關的陰謀,用甲米人的手來暗殺次傑大迪烏就是最好的辦法。次傑大迪烏,是他向王座邁進的第一道障礙,沒有了次傑大迪烏,作為大迪烏唯一的弟子,他將繼承大迪烏的身份。在這個君權神授的世界,成為唯一能與神交流的大迪烏,就擁有了作為君王的第一張通行證!而那個甲米人要和他達成協議的話,說不定就會要求他對付我們!這應該是一個合理的解釋!」
車廂內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岳陽竟然這樣將整件事情聯繫起來了!亞拉法師和塔西法師對望一眼,然後盯著岳陽,暗想:「僅僅是從一些聽到的消息就作出了這樣的推論么?岳陽,你也很可怕!競男啊,你教出來的得意弟子,在某些方面,已經遠超你了。」
岳陽還在自言道:「可是公主的眼睛,恐怕不只是名正言順那麼簡單。一個陰謀家,他所安排的每一步都有他的意義,我們了解的情況畢竟太少了。」
卓木強巴擔憂道:「塔西法師,能不能叫車夫快一點!我很擔心胡楊隊長他們!」
塔西法師點點頭,對孜摩道:「孜摩,用最快的速度!時間很緊迫!」孜摩應了一聲,大聲吆喝著馬匹。
張立憤怒道:「我們回到雀母后,一定要揭露郭日念青這個王八蛋的陰謀!」
岳陽苦笑道:「沒用的,正如教官所言,郭日念青做的一切都將自己撇清,我剛才所說,全是我的推論,一點證據也拿不出來。而且郭日念青已經經營整個朗布多年,根深蒂固,想扳倒他談何容易。只希望我們來得及趕回雀母,他能遵守約定,沒有提前對胡楊隊長他們動手。」
「放心,」塔西法師道,「你別忘了,我怎麼也算是一個大迪烏,這裡的人,對能與神交流的大迪烏從心理上就有……」
突然馬聲唏哩,馬車急停,車內的人都是順著慣性平移了一大截,坐在車門邊的岳陽更是差點飛出車外,多虧巴桑一把揪住了他。
「怎麼回事?」塔西法師大聲問道。岳陽也掀開車簾看。
孜摩回答道:「有大樹擋住了去路!」
岳陽已經跳下了馬車,在車外大聲道:「這是誰幹的?」
卓木強巴等人紛紛跳下馬車,只見大道上橫七豎八躺著幾棵需三人才能合抱的巨樹,完全阻斷了去路。憑他們的力量根本不能將這些樹挪開,而周圍都是密林,四套馬車是無法在密林中穿行的。巴桑看了看那些大樹焦黑的斷端,冷冷道:「黑色颶風!」他站起來,像鷹一樣眺望四周,沒有危險的感覺,敵人只是要將他們阻在這裡。
張立道:「怎麼會?難道還有別的敵人?」
塔西法師揭開車簾道:「不,這條馬車道是彎曲的,駿馬跑得再快,也不及那些人在林中跑直線迅速。或許就是剛才那人,他有火器,是最近一兩周才出現在附近的,曾經也想阻殺我,估計就是雀母逃來的那個甲米人。」
岳陽憤憤道:「渾蛋,早知道來的時候就該追殺他。」
呂競男道:「別忘了我們的時間緊迫。他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所以正想法拖延我們的時間,而且他有武器,我們沒有!」
張立道:「那現在怎麼辦?」
岳陽道:「要不,塔西法師,我們把馬車拆成單板,抬著你走。」
呂競男道:「不行,塔西法師會成為靶子。別忘了,那可是個狙擊高手。」
卓木強巴將弓箭交給呂競男,道:「我來背法師,大家注意掩護。」
巴桑看了看卓木強巴,道:「我們輪流。」卓木強巴微笑點頭,這個從不關心他人的冷血漢子,如今開始有些人味兒了。
塔西法師向孜摩交代了幾句,讓孜摩駕車回去,然後伏在卓木強巴的背上,他們繼續向生命之海奔跑。
繞過斷路後又急行了十餘分鐘,只見前面路上橫躺著一人,一動不動。岳陽道:「我去看看。」卓木強巴道:「要小心。」
岳陽上前道:「死了,似乎是雅加的士兵。」
卓木強巴等人上前,塔西法師道:「是里嘎,他怎麼會死在這裡?」
岳陽道:「剛死,這屍體發綠,恐怕是被什麼毒蟲咬過。」
張立突然大聲道:「岳陽!你別動!千萬別抬腳!」
岳陽低頭一看,在自己的腳和屍體之間,隱約有一根髮絲一樣的東西,髮絲的一頭已經斷了,正踩在自己的腳下,另一頭一直延伸到屍體內,自己一抬腳,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不免有些緊張道:「是……是什麼?」
張立在岳陽腳邊小心蹲下,在屍體旁邊仔細地觀察,用力嗅了嗅道:「不知道,不過這種東西,不是地雷就是炸彈,該死的陷阱!」他從背後取出兩支箭,插在絲線的兩端,用指尖輕輕接觸了一下絲線,謹慎道:「太細了,稍一用力就會斷,大家都後退!」
只見張立從隨身的物品中取出一些竹篾、布條,在泥地上擺弄一陣,向岳陽伸出手道:「來,握住我的手。」兩人雙手緊緊相握,張立又道:「待會兒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向外側倒,然後馬上滾向外側。你能用多大力蹬就用多大力。我那些簡單布置估計能延時零點二到零點五秒,如果是炸彈或地雷,它本身引爆到實際爆炸還有一秒左右的延時,最開始的一秒屍體也會將衝擊波完全吸收,我們共有兩到三秒,準備好了嗎?」
岳陽微微一笑,張立數秒道:「一……二……三!」兩人同時發力,向屍體外側傾倒,跟著快速翻滾了兩圈。但那爆炸裝置並未像張立想像的那樣直接炸開,敵人似乎在屍體下面墊了一層什麼東西,結果定向衝擊力就像火箭一樣把屍體推向了天空,一直送到距離地面七八米的高度。
張立和岳陽還在翻滾中,其餘的人都遠遠地看著屍體,張立和岳陽停下來,也看著天空中還在上升的屍體。張立道:「搞什麼?」話音剛落,只見那屍體的胸腹就像被拉開了拉鏈一般,無數小黑點從裡面傾瀉而下。只聽塔西法師大聲道:「蠱毒!快離開!」
張立和岳陽爬起來就開跑。
但那些小黑點並不像豆子一樣直接撒下,而是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連卓木強巴、亞拉法師等人也在這個範圍之內。塔西法師大聲道:「退開,全部退開!」
張立和岳陽距屍體最近,一些小黑點已超過了他們。張立發現,那竟是一些活著的小昆蟲,有蛾子、蝗蟲、螞蚱、蟑螂、甲蟲,大多能飛,一時間在林中跳來飛去,到處都是。
卓木強巴等人不知退了多遠,才不見了那些跳來跳去的小黑點。塔西法師道:「是屍蠱,希望張立和岳陽他們沒事。」不多久,張立和岳陽也趕來了。塔西法師道:「你們沒被那些蟲子碰到吧?」
張立想了想道:「應該沒有吧?」
塔西法師一把抓住岳陽的手腕,只見岳陽手背上多了一塊綠斑,黃豆大小,像長了黴菌一樣。塔西法師趕緊讓卓木強巴蹲下,他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裹了泥土,「啪」的一聲,貼在岳陽的手背上,淡淡道:「你中蠱了。」
「啊?」岳陽道,「這,這就中蠱啦?我不會,不會怎麼樣吧?」
塔西法師道:「這很難說,屍蠱有很多種,要看他在里嘎身上下的什麼毒。大家都看看自己身上暴露的部位,相互檢查一下,千萬別遺漏了什麼地方,到時候蠱毒發作,可不是鬧著玩的。」
其餘的人都捉對檢查了一番,岳陽道:「塔西法師,我的情況不算嚴重吧?」
塔西法師道:「不好說,得找到施蠱者,他不可能走遠。這種蠱毒必須現配現用,而且隨時可能反噬自身,下蠱者身上必有解毒劑。」
大家相互檢查後,其餘人都沒有中蠱,只是卓木強巴心中多了一縷暗香,揮之不去。忽然林中傳來響動,亞拉法師道:「是施蠱者!」
卓木強巴道:「追!」俯身背起塔西法師。其餘人紛紛揚腕射出飛索,在林中騰飛起來,但那聲音詭秘得很,時而在東,時而在西,卻一直不見人影。
追了一小會兒,林中聲音突然消失。岳陽道:「別追了,我們離生命之海越來越遠了。」這時遠遠又傳來了聲音,卓木強巴道:「你別管!」
塔西法師道:「沒關係,我們可以連夜趕路,只要在明天天亮前抵達生命之海的海邊就可以了。」
又追了一截,他們總算將那個施蠱者圍在林中,他看起來有些狼狽,趴在地上,但卻毫無懼色。「卻巴嘎熱,把解藥拿出來,我們放你走。你要對付的人是我,和他們沒關係。」塔西法師道。
卻巴嘎熱,這個卓木強巴等人一直聽說卻從未見過的雅加前任大迪烏卻道:「哼哼,不錯,是我下的蠱,你知道那是什麼蠱?三屍絕戶,厲害吧,解藥就在這裡,十二個時辰內有效。」他摸出一個小陶瓶,面帶得意地晃了晃。岳陽見塔西法師變了臉色,心裡咯噔一下。
呂競男道:「你已經走投無路了,有什麼好高興的。」
「我走投無路?」卻巴嘎熱陰惻惻地笑道,「解藥就在我這裡,有本事你們過來拿啊!」
張立突然注意到地上幾個不起眼的小樹葉堆,想了想,從地上撿起一塊排球大小的石頭砸了過去,果不其然,「轟」的一聲巨響,樹林發出顫動。「地雷陣!」張立臉色難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