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硬漢巴桑之死
在呂競男的引領下,卓木強巴緩緩閉上眼睛,他對密修,又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所謂密修,不僅僅是依靠呼吸改變自身的內環境,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而且讓人體與整個大自然,建立一種更緊密的聯繫,感知風的流動,感知植物的生長,感知星辰運轉帶來的生物潮汐,感知無所不在的地球磁場。漸漸地,卓木強巴找到一絲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覺,就好似剛剛去除蠱毒時的那種感覺:空氣的律動,一片葉犖犖而落,細沙順著風的方向滑行……
兵分三路
巴桑眸子里透著那股兇狠勁兒,堅定道:「絕不,兩次,投降,給同一夥敵人!」 卓木強巴並不知道,巴桑那樣跪著、趴著,只是給他做一個演示,告訴他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時該怎麼做。巴桑從跪下的那一刻起,就放棄了求生的打算。卓木強巴手忙腳亂地幫助巴桑按壓著大動脈的傷口,但血流如注,那汩汩的生命力,衝破手掌的封鎖,仍大量向外傾瀉著。巴桑的眼神有些渙散了,卓木強巴一面焦慮地單手翻著背包里的急救箱,一面大喊道:「巴桑,巴桑,你別睡!堅持住!」(轉自捕風者博客)
沒想到,巴桑推開了卓木強巴的手,踉蹌著向一旁走去,血噴量頓時加大,走一步,灑一路。「你要去哪裡?」卓木強巴趕緊攙扶著巴桑。巴桑指了指旁邊一塊人高的岩石,卓木強巴扶著他靠過去,岩石下方很快就被澆紅了。
「你何必管我?是我出賣了你們!」
「不要亂說……」卓木強巴抖瑟著用手取出紗布、繃帶、棉球,道:「我們一路同行,你做過什麼,我都不會忘記。在我眼裡,你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事,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士兵。你不能在這裡倒下,我們就快成功了,距離帕巴拉神廟只有一步之遙。」
那棉球壓上去,馬上變成了紅色,紗布蓋上去,馬上變成了紅紗布。巴桑那冷漠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溫馨的笑意,他微笑道:「強巴少爺,你真的,願意原諒我?」(轉自捕風者博客)
卓木強巴猛點頭道:「是的,是的,我原諒你……你要撐下去!」
卓木強巴手掌明顯感覺,出血量少了,那並不是止血有了成效,而是,巴桑體內的血,不多了。巴桑不再注視著卓木強巴,整個人靠在岩石上,雙腿顫抖著,卻堅毅地站立著,不肯躺下。他遠望著迷霧,淡然道:「早在十幾年前,我就應該死在狼的嘴裡。帶著屈辱的烙印活到今天,我已經完成了我該做的事,如今再回到這裡,這裡便是我的歸宿。強巴少爺,今後,就看你自己了,巴桑只能陪你走到這裡。」
卓木強巴責罵道:「巴桑,不要輕言放棄!你不是答應過你哥哥,你要陪著我一路走下去的嗎?不要當個逃兵!」
巴桑苦笑道:「強巴少爺,人活著,只能靠自己!這裡埋葬著我所有的戰友,能回到這裡,和他們在一起,我……我很高興……」他想起了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們微笑著,出生入死……很高興認識你啊,強巴少爺,帶我走了這一段最有意義的歷程。巴桑再回過頭來,微笑地看著卓木強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呼吸漸弱心漸停,他執著而孤鶩地靠著岩壁站立,不肯躺下。
手中黏稠的血液停了,卓木強巴愕然地看著巴桑,只見他微笑地看著自己。「巴桑,巴桑?」他輕輕呼喚了兩聲,猛地暴喝:「巴桑!」
巴桑卻不再回應,宛若融人了岩石的雕塑。卓木強巴手撐著岩壁,冷風呼嘯而過,迷霧漫漫,天地之間,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看著巴桑那張不再冷峻的面孔,看著那春風淡融的笑意,慢慢地,他似乎看懂了巴桑的笑,默默道:「你找到了你的幸福嗎?巴桑!」
風中彷彿有迴音傳來:「強巴少爺,人活著,一定要靠自己!」
在寒風中,巴桑的身體很快變得僵硬起來,他似乎已經化做了那塊岩石的一部分。卓木強巴拾來一堆碎岩,將巴桑立葬在岩石旁,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追憶和哀思,他不能停下,他得找到敏敏他們。
卓木強巴將巴桑和自己的背包整合了一下,最後看了那石堆一眼,那一抹血痕,就是墓碑。他邁開大步向迷霧深處走去,微風相送,巴桑那冰冷的聲音一路隨行:「人活著,一定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
在追逐途中,自己有驅狼之物,卻沒有想到,巴桑便因此而死……寒風挾面,迷霧障眼,卓木強巴背著兩個人的包袱踽踽獨行,心中懊惱悔恨不已。其間,他也拿出那狼哨數次吹奏,可是,與傳說中不同,狼群並沒有因為聽到呼喚而奔湧來助,反而再也沒有一頭狼肯露面。
卓木強巴並不氣餒,因為他吹奏出來的聲音,依然哀婉低沉,並沒有發出岡日那次發出的高昂之音。卓木強巴也沒想到,這根看起來造型簡單、吹奏方法單一的狼哨,還需要獨特的吹奏技巧,早知道當時就該問問岡日。他深信,只要自己能吹出岡日吹出的那種聲音,發出真正的狼統領的呼喚,那些可怕的狼,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就這樣,卓木強巴邊走邊吹。約摸過了二十餘分鐘,當他再一次試吹時,迷霧中有了反應,風中傳來物體高速移動的聲音,他彷彿看見,一頭矯捷的狼,正朝著自己的方向,破霧而來。
霧影勾勒出緊繃的曲線,卓木強巴注視著那高速靠近的身影每次起落的矯健,破霧之前,最後一躍,直若大鵬展翅,翩羽剪影,及至落地,卓木強巴大喜,因為,來的不是一頭狼。
接連幾個兔起鶻落,來人急停在卓木強巴面前,呂競男!
此時的呂競男未帶背包,輕裝簡行,頭髮披散,一臉警惕,讓卓木強巴瞬間回想起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那是一隻雄踞領地顧盼的矯鷹,是一頭獵食前收斂行藏的雌豹。
確認卓木強巴的四周沒有狼群集結後,呂競男才微微鬆了口氣,看著卓木強巴的背包問道:「巴桑他……」
卓木強巴低頭愧道:「犧牲了。」
呂競男沒有太多驚異。沉默片刻,卓木強巴道:「你們還好吧?」
呂競男答道:「狼很狡猾,我們被迫散開。敏敏沒事,亞拉法師和她在一起。」
卓木強巴上上下下看了呂競男一番,除了那套略帶血跡的衣服和微微有些蓬亂的頭髮,一身上下乾乾淨淨的,別說槍,連把刀都沒有,道:「你的背包?」
「掉了。」呂競男很平靜地答道:「在我們分散前,聽到有狼嚎不絕於耳,亞拉法師說事恐有變,散開後我就過來看看。這些狼的攻擊速度驚人,為了便於躲避,只好把背包扔掉了,後來路上遇到幾頭狼,那些武器也都用掉了。」
卓木強巴恍然大悟,原來是呂競男他們聽到狼的集結嚎,擔心自己和巴桑的安危,所以呂競男孤身一人前來救援,一路急速奔行,又要躲避狼的攻擊,只好放棄背包。要知道,在這種環境下,放棄背包幾乎就等同於放棄了對求生最有利的武器,要是呂競男沒有找到自己,在這迷霧中,就只剩有死無生的結局。而同時,他們還將隊伍中的最強者亞拉法師留下來照看敏敏。看著呂競男,卓木強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事實上也容不得他說什麼了,呂競男抓住他的手,道:「走,我們必須趕快和法師他們會合,這裡太危險。」
不知為什麼,被呂競男緊緊抓住,卓木強巴感覺很安全。
感覺歸感覺,卓木強巴還是將他清理出來的裝備讓呂競男帶上。這裡是狼之領域,若是赤膊上陣的話,就算是鐵娘子,它們照樣用它們的爪牙將你撕得粉碎。特別是呂競男那衣襟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跡,顯然她對狼下過狠手,那些狼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出人意料地,呂競男幾乎選擇了和卓木強巴及巴桑他們相同的裝備,一手持手槍,一手拿刀。她先將彎刀放在手裡掂了掂,揮了揮,感覺不好用,塞回給卓木強巴,取走了卓木強巴的剖犀刀,一抹那頭秀髮,微微一笑,開路在前。
但在迷霧之中,別說找人,就是找到正確的方向都極難,一來二去,呂競男很快就發現他們在繞圈,會合的方向也無法確定。眼看天色漸黑霧漸濃,他們不得不放棄找路,只得先去找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
稍晚些時候,呂競男找到一個傍石之地,有兩塊巨石擠壓在一起,後側壁立約有十數米,估計狼是上不去,左右兩側沒有大的障礙物,更重要的是,前方不遠有幾棵枯樹,可以做柴火用。兩人就在這裡歇下,生起夜火,卓木強巴起初還擔心火光暴露位置,呂競男告訴他,這火光投於霧中,不到百米就看不見了。卓木強巴又說了他和巴桑的遭遇,呂競男也說了他們的遭遇,諸多雷同,無外乎就是被狼攆著跑,然後被狼劇詭計陰,反正是沒討得便宜。
直到最後,卓木強巴說起狼哨的事,呂競男說她知道,她就是聽到狼哨才找到卓木強巴的。可當卓木強巴說吹狼哨能讓狼群退卻時,呂競男陷入了沉思,深思之後,才肯定地對卓木強巴道:「這樣說來,那些狼,並不是完全按照那個操獸師的指示來行動的?」
卓木強巴並未在意,不管這些狼是不是聽從操獸師的指示,巴桑已經死了,他也不能和這些狼建立正確的溝通,要是再遇上了,要是狼哨不起作用了,還得該幹嗎幹嗎。
呂競男見卓木強巴沒有領會,便開導道:「如果說這些狼並不聽從操獸師,那其中定是有原因的。不管是操獸師沒有找到合適的信息素,還是那些狼根本就不吃他那套,總之,如果操獸師無法操縱狼,莫金那伙人也就只是三個人,他們並不十分強大。」
卓木強巴這次明白過來,對呀,操獸師的強大取決於狼,如果狼根本就不聽操獸師的,那操獸師就沒什麼用了,而且操獸師這個東西本身就很玄乎,他就那麼有把握操縱所有的動物?他也一定有失敗的時候,他需要不斷地試驗,而目前,顯然那名操獸師還沒有找到一種有效的操縱方法,所以,莫金等人不是無敵的,他們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
同時,莫金等人也守著一堆篝火。索瑞斯百思不得其解地望著昏暗的霧氣深處,莫金在一旁道:「看來,這些狼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強,說不定被全滅了。」
馬索幫腔道:「可不是嘛,那幫傢伙可是拿著我們的武器。」
索瑞斯搖頭道:「可是你們別忘了,如果傳說是真的,這裡就是一個狼的國度,在這裡生活的狼,並不只是我們遇到的那一個家族,而是有成千上萬。就算這些狼都不可怕,還有在背後操縱它們的戈巴族人不是嗎?」索瑞斯興奮起來,他很想見見那些操獸師的起源——戈巴族人,就算見不到傳說中的戈巴族人,能發現他們留下的手札文書,帶回去研究研究,也是好的。
馬索突然也感興趣道:「對了,索瑞斯大人,要是戈巴族的操獸帥和你對打,那群狼是聽誰的?」
「呃……」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索瑞斯想了想道:「各有特色吧,或許……他們的贏面要大一些。不過,就算是那些狼不聽我的,我也有辦法讓它們近不了我們的身,這點你們可以放心。」索瑞斯很有自信。
莫金也站起身來,自信地道:「你們放心,不會有上戈巴族人的。卡恩,如果你能很好地控制住狼群,在這一層,我們就沒有敵人了。」
話剛說完,霧中呼呼作響,有一灰一黑兩頭狼直躥了過來。三人沒有太過緊張,和往常一樣,兩頭狼微微遠離火堆,蜷身而卧。莫金喃喃道:「只有兩頭回來了,其餘的都被幹掉了嗎?」
索瑞斯道:「不對,它們沒有受傷……有人!」霧中又有英語傳來:「是我。」
馬索忽然持槍而立,擋在莫金面前,一副忠肝義膽的模樣。莫金沒好氣地撥開馬索,誰都知道來的是誰,你小子拿著槍裝什麼?接著他又換上一副笑臉,迎了上去,道:「你來啦。」
來人自霧中漸漸顯形,友好地對莫金點了點頭,然後對索瑞斯道:「你給我的東西好像沒什麼效果啊?我差點被狼撕了。」
「可我看你安然無恙啊!」索瑞斯咧嘴一笑,用英語答道。
馬索撇撇嘴,悻悻收槍,待看到這人時,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道:「真是辛苦你了,岳陽。來,讓我們看看,你給我們帶來了什麼?」
岳陽從容地扔出自己的背包道:「給你。」
馬索從背包中取出的第一件物品,就是方新教授的電腦。莫金道:「太好了,我早就想看看,你們的這台電腦里裝著什麼秘密!」
在遙遠的地方,另一叢篝火前,亞拉法師如老僧人定。敏敏用樹枝挑動著火堆,喃喃道:「法師,你說,呂教官真的能找到強巴拉他們嗎?他們不會有事吧?岳陽不會有事吧?」
亞拉法師閉目答道:「狼群散去,必有其因。在這個地方,只要狼群不主動進攻我們,平安生還的希望是很大的。」
「那……我們明天就去找強巴拉他們……」
「不行!」亞拉法師斬釘截鐵道:「這迷霧瘴天的地方,人找人,會找死人的,而且,有可能我們沒找到強巴拉,反而找到莫金了。」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
「不可以。」亞拉法師道:「這山風迷霧,人如滄海一粟,我們的背包里沒有遠距離聯絡裝置,即便是留在這裡,他們找到我們的幾率,也十分渺茫。」
「那……那該怎麼辦呀?」敏敏眼睛紅了。
亞拉法師安詳道:「不要著急,宿命中自有法緣,我們……終究會和他們再度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