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金冷不丁贊道:「這十幾年,真的辛苦你啦,馬索。」
馬索揚揚得意道:「不辛苦,比起我所得的,還是勉強成正比。」
不料莫金話鋒一轉,緊接著說:「跟了十幾年的老東家,你也說背叛就背叛,不知你的新老闆,你打算用好久來背叛他?」
馬索勃然,一槍托就敲在莫金的額頭,頓時裂了道口子,血順著面頰淌下,然後槍口死死抵在莫金腦門上,手臂微微顫動,咬牙切齒道:「你,不要逼我發火!」
莫金吃痛,反而笑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馬索和柯夫敢如此囂張,那個在背後撐起他們的人一定就在現場,和呂競男一樣,就混在那些傭兵之中,只是自己無法辨別出來。
莫金繼續退武裝,一邊退一邊道:「馬索,你就是一個小跟班,你永遠都只能是一個小跟班,你太早跳出來,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太囂張。我想,你的新老闆一定不喜歡。」
這句話竟似對馬索有巨大的威懾力,馬索唇角一陣輕顫,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神色頓時收斂了起來。
莫金愈發肯定,那個人就在人群里!他繼續不冷不熱道:「我在這裡給你一個預言,你的下場一定比我更慘!」
「閉嘴!」馬索壓低了聲音,仍忍不住嘶啞地低吼著。
莫金已經卸完了武裝,此時的他雖不像索瑞斯一般完全赤裸,但也差不了多少。他雙手比成槍形,沿著所有傭兵的位置,緩緩展開了兩道弧線,大聲道:「我知道你在這裡!我不管你是誰!你成功地耍了我本o海因茨o莫金!我佩服你!但是你記住!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你這一生,將不得安寧!」
「走吧,你這個時候說狠話,只能表明你內心的恐懼和無助,就像牲畜臨死前的慘叫,只會辱沒你的身份和智商。」柯夫不像馬索,他一直穩穩地鎖定莫金,而莫金至此才明白,自己從未完全地了解過他。莫金轉過頭來,極度失望地搖了搖頭,嘆息道:「我原以為,你是值得我信任的人。」
柯夫也搖頭都:「你信任過誰,本?想想索瑞斯吧。」
莫金自嘲地一笑,他想他已明白,索瑞斯的操獸失常和眼前這個兩個人有莫大的關係:「不就地槍決嗎?帶我去哪裡?」
馬索笑道:「強巴少爺不是已經為你探好路了嗎?現在送你去與他團聚啊。」
莫金面色終於變了變。從這裡掉下去究竟會不會摔死,還是在黑暗中半死不活地等待死亡來臨,或是下面鋪了一層蠕蟲,正等著新鮮的肉食,人們最恐懼的莫過與未知,莫金也不例外。但他心性極為堅強,得知了自己的死法,面色只是微微一變,旋即恢復了正常。在祭井邊緣,他往下跳時,是背對著洞口的,在視線完全沉入井下的一瞬間,他看著馬索大聲道:「讓我看見你是怎麼死的!」
總算送走了莫金,馬索一顆懸著的新這才放了下來,甩了一把額頭的汗,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舒心爽朗的笑聲。敏敏焦慮地看著呂競男,低聲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教官?」
呂競男心中則別有一番滋味,沒想到,馬索和柯夫,莫金最為依仗的兩個助力,竟然都是那人布下的棋子。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有種無力感,好像自己也只是那人布下的一枚棋子,亞拉法師,敏敏,那些傭兵,命運其實都操控在那個人的手中,只是,自己又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那個人,究竟想要做什麼?這樣想著,呂競男不禁再度從人群中搜尋。
那名傭兵仍戴著頭盔,但他僅向前邁了兩步就脫穎而出,明明比周圍的傭兵還要矮上一些,但那股陰冷的氣勢比莫金有過之而無不及。馬索和柯夫一下就認出了來人,馬索搶先上前,媚骨笑顏道:「先生,我不明白,您為什麼一直不和他見上一面?他一看見你,保管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那人沒回話,伺機轉了轉頭,目光透過頭盔直射到馬索身上。馬索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雙膝陡然一軟,無比熟練地跪了下去,屁股高高撅起,頭如搗蒜,連聲道:「先生,先生,我馬索對天發誓,我對你的忠心可表日月,天地可鑒。莫金那傢伙完全是胡謅,他嫉妒我,他嫉妒我能到先生您的信任,他企圖挑撥我和您永無改變的奴僕和主人的關係。您是相信我的,你是信任我的對不對,我對您的景仰有如……」
也不知道是馬索的姿勢太難看,還是他的說辭太過肉麻,那名傭兵竟是「當」的就送了他一槍,正中眉心,乾脆利落。馬索那奴顏訕笑還保留在臉上,只有那雙驚懼的眼睛剛剛變了眼神,緩緩地側身滾倒,那空洞的眼神穿透裂隙,直看到裂隙外的青天白雲。「怎麼會?怎麼會這樣的?我馬索大人才剛剛露臉,我還有大好的宏圖未展,就這樣結束了?如此地……簡單,如此地……」馬索的怨念仿若化作了天邊那多糾結的雲,濃愁化不開。
那名傭兵這才摘掉了頭盔,對馬索的屍體看也不看一眼,彷彿在他面前這堆東西,連個像樣的物品都算不上,早就是一堆塵土。他想了想,才對馬索的屍體道:「你說的很對,莫金他就是胡謅的,但是很遺憾啊,你和你老闆的智力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他只有一句話就讓我們彼此間產生了顧慮,埋下了可能怨憤的種子,既然這樣……簡單點就好。下次投胎做人,學聰明點啊。」
說完,他對柯夫說:「按原計划行事。」柯夫馬上指揮兩名傭兵替馬索換衣服。變化太快了,那些傭兵都有些遲疑,還轉不過彎來,怎麼馬索逼死了莫金,自己又馬上被殺掉了,這個人又是誰?柯夫怎麼聽他的?這時柯夫才告訴那些傭兵們:「這才是我們真正的老闆,莫金許予你們的承諾,這位老闆會分文不少的付給你們,而且你們要知道,你們身上那種爆炸裝置,也是這位老闆替你們解開的。」
名傭兵終於轉過頭來,烏黑而堅硬的寸頭,那臉上竟然還塗抹著厚厚的戰地油彩,讓人看不清他的真是相貌。不過呂競男依稀能分辨出,那張臉看上去比張立和岳陽還年輕,有著塞外游牧民族般粗獷的眉眼口鼻,明明是在笑著,柯呂競男看他的目光,總覺得有種令人心底發涼的感覺。那漆黑的眸子彷彿帶著某種濃郁的憂愁,這種目光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一定見過!她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那人確實對自己說過:「莫金,一個小卒子而已……就和你一樣……」
莫金身邊的是柯夫和馬索,那自己身邊,或者說卓木強巴的身邊……她目光森寒起來,陡然望向了敏敏,敏敏——在發抖!
比呂競男更早注意到敏敏情況是的亞拉法師,打從那名傭兵脫穎而出時,敏敏的全身就抑制不住的顫抖,亞拉法師只是微微嘆息,並沒有說什麼。
可呂競男不同,她無法壓抑自己的情感,她突然替卓木強巴感到不值:「你!是你!真的是你!」呂競男的音調激增,異常失態地指著唐敏,叫聲尖銳而瘋狂。敏敏仍在發抖,只是多了兩道淚痕,大顆大顆的淚珠自她眼眶中滾落。
「喲喲喲,這是怎麼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何必鬧得如此不開心?」那名傭兵揮了揮手,讓呂競男站到亞拉法師和敏敏一隊裡面。
呂競男兀自聲色俱厲尖聲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就算我們隊伍里每一個人都背叛了他,你也不該背叛他呀!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是他用他自己的命,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換回來的!」
那尖銳的咆哮聲,在這空曠的裂隙斗室內來回激蕩,若不是兩人中間隔了個亞拉法師,呂競男恐怕會馬上像個潑婦一般揪著民命的頭髮去撞牆,那源自內心的嘶吼已將她悄然用淚水黏合的傷口扯成了碎片,此刻的她已然什麼都不顧了!
敏敏被呂競男的氣勢駭得連連後退,捂著臉哭泣道:「別在說了,求求你別在說了!」
那名傭兵像看戲一般饒有興緻地看著這一幕,異變與那瞬間陡生,剛才還瘋狂得不顧一切唾罵敏敏的呂競男突然一個箭步向後躥去,一直默然不語的亞拉法師閃身上前將呂競男擋在身後,全身發力,綳斷了縛住雙手的繩子,一個大鵬展翅,扶搖直上青雲,在空中變換了幾個身形,再加速下落,蒼鷹搏兔般向那名傭兵撲去。
當勝利者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就是他心神露出唯一破綻的時候,呂競男和亞拉法師配合默契,一個去搶身後傭兵的槍,一個則護住同伴,拖住最可怕的那名傭兵。兩人都是一般心思,最可怕的只有眼前這人,只要能將他制伏或擊斃,其餘傭兵不足為懼。
變故突起,在亞拉法師身後的那名傭兵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那個女子衝到自己面前,人影一花就不見了蹤影,跟著腰間一輕,武器已到對方手中。
而被亞拉法師隨頂的那名傭兵也明白,雖然這個老法師不能真正傷到自己,不過一旦被他拖住,讓呂競男取到了搶,兩邊一夾擊,自己處理起來就比較麻煩。也就在呂競男和亞拉法師突然發動襲擊的同時,他看到彌補這一弱勢的唯一突破點,他根本不理亞拉法師孤注一擲的氣勢,舍近攻遠,竟然早呂競男剛矮身摸上那名傭兵的短槍,亞拉法師剛剛騰起的同時,他向前一衝,直接從亞拉法師的胯下鑽了過去——
呂競男剛剛拿到搶,轉身掉轉槍口,只見一隻更加刁鑽迅捷的手在第一時間搭上了槍背,輕輕一抹,呂競男也在第一時間扣動了扳機,卻沒有那種熟悉的「咔噠」一聲,那扳機就像斷掉一般鬆動。再看那槍,居然就那名四分五裂開來,呂競男驚呼:「瞬間拆槍術!」短槍的結構並沒有普通人想的那麼複雜,只需少數的幾個零件就能拼成一把槍,而那種瞬間拆槍術呂競男也是見過的,但從未見過這麼快的,只是不經意地一抹,就將一把槍還原成了幾個散落的零件!
那名傭兵似乎沖呂競男笑了笑,接著反身迎上了亞拉法師蓄勢而來的拳頭。
亞拉法師也是沒有想到,在他看來,若是真正的高手,怎麼也不可能從敵人的胯下鑽過,可對方偏偏就這麼做了,沒有一點遲疑。法師只能在空中騰挪迴轉,將力量全部蓄積在拳上,趁那名傭兵和呂競男對峙的一瞬間,全力出擊,力求給對方造成傷害!
那名傭兵也明白,要想拆了呂競男的槍,就一定躲不過身後老法師的那一拳,他也根本沒想躲,只是竭力反身,正面迎上,一拳換一拳,兩人硬碰硬地交鋒一次!
這次交鋒,其結果是——那名傭兵若無其事地撣了撣胸口的灰塵,亞拉法師被他一拳擊得倒飛出去,跌落在三四米開外,整個身體被打得像蝦米一樣蜷縮起來。
一看這場景,呂競男終於徹底死心了,她自己絕沒能力單獨對付那個神秘的傭兵,只能閃身追了出去,想要扶起亞拉法師,那名傭兵也沒管她。整個過程就發生在一兩秒鐘內,敏敏還捂著臉在哭,其餘傭兵也都沒反應過來,就結束了。
「亞拉大人!」呂競男準備拉起法師的手臂。
「別動,」亞拉法師吃力地一肘撐地,一手阻止了呂競男,道:「斷了!」
呂競男這才發現,亞拉法師的胸膛竟然凹了進去,難道說法師的胸骨,竟然被那名傭兵一拳打斷!這怎麼可能?亞拉法師那一身筋骨,呂競男是知道的,在經歷了那麼多險阻機關,連條骨裂都沒有,就被那麼一拳……
亞拉法師雙手按住自己的肋骨兩端,一壓一彈,只見那凹下去的胸骨一下又彈了出來,看上去與平常無異。但呂競男知道,雖然亞拉法師用他們密修者獨有的接骨手印,讓胸骨複位,但斷了就是斷了,那道裂縫短時間內不可能復原,只要稍稍受到重擊,亞拉法師的內臟再也經不起震蕩,形同廢人。
亞拉法師附在呂競男耳邊悄悄道:「他的右臂,擁有的絕不是人類該有的力量。」亞拉法師對自己的骨骼密度還是有了解的,一個人拳頭的力量再大,也不可能給自己造成這樣的傷害。他清楚地感覺到,擊在自己胸口的是某種鐵器,或比鐵更緻密的物質。
呂竟男愕然回首,只見那傭兵的右臂包裹在連體服中,不是拳刺,也不是鐵拳套,法師說,那不是人類應該擁有的力量,那會是什麼呢?
這時,那名傭兵已經懶洋洋地走過來了,只是那抹眼神,還是一如既往地——憂鬱著!
「老人家的身體,鈣質大量流失,容易患骨質疏鬆症,不比我們年輕人了,所以,還是不要亂動的好。」說著,那名傭兵莫名地咳嗽了兩聲。原本有些得意的神色,變得有些厭惡地看了亞拉法師一眼,看來,亞拉法師的那一拳,也並非全無作用。
柯夫走過來,對那名傭兵道:「已經弄好了。」
那名傭兵道:「扔下去。」呂競男看著兩名傭兵,將馬索的屍體像沙袋一般扔進了祭井,不知他們是什麼用意,卻聽那名傭兵走到敏敏面前,告誡道:「別哭了,你的強巴少爺還沒死呢,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會哭啊!」
唐敏半喜半懼,果然止住了眼淚,抬眼望著他道:「沒……沒死?」
那名傭兵道:「他們還沒有發揮真正的作用,我怎麼捨得讓他們就這麼死掉?」
呂競男和亞拉法師俱是一驚,突然有一種完全被人操控的感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人是誰,他究竟想幹什麼?這一切都是這個人在暗中操縱著嗎?
只聽那個年輕人沖著其他傭兵大聲說著:「我姓湯姆,你們可以叫我湯姆先生。」
話說莫金跌入祭井之後,剛剛全身沒入黑暗,就覺得腳下一斜一滑,身體的重心變了,像是跌入了一個圓形的輸油管道,沿著斜坡向下快速地移動著。管道轉了數圈,身體落在了實地上,滾了幾滾,竟是毫髮無損!
莫金剛站起來,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心道:「糟了!」既然他自己都毫髮無損,那麼,比他先跌下來的卓木強巴。肯定也不會受傷,對方比自己先來到這裡,說不定已適應了這裡的黑暗與地形,剛才自己掉下來發出的聲音一定會引起對方的注意,等等,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敏敏或那個大喇嘛呢?不,如果是這樣,他早就開口詢問了,他怎麼斷定跌下來的是我呢?哎呀,我在洞口叫那一聲,一定被他給聽見了!
莫金在心裡叫苦不迭,如今他也是赤手空拳,和卓木強巴的力量與速度相當,可卓木強巴有早到的優勢,就像卓木強巴在掉下去之前說的那樣,他已經探好路了,莫金的心裡直打鼓。
「卓……卓木……強巴……強巴少爺……」莫金沖黑暗中小心地叫了兩句。
「哼!」黑暗中傳來了迴音,不知道是冷笑,還是怒哼。